很多年过去了,我还总是会想起宿舍里那个叫杨的同学,但是他的样子总是模糊的,甚至有时候我能把他与很多我遇见的人搞混,但后来我又知道是搞混了,知道那不是他,但他的样子我始终想不起来。我想这肯定是他经常给我们催眠而造成的记忆障碍吧。即使在很多年后,我参加了工作,每当我看见西边的楼顶上一个巨大的广告牌的时候,我都无理由的认定那就是杨干的。因为在一次体育课上,他趁奄野不在的时候爬到了我们的篮板上,在上面画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些东西看着看着就让人浮想联翩,片刻后彷如遁入梦境而无法自拔。于是在这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我们似乎都被杨玩弄着。他在寝室里也画。他画的是彩虹,是鱼,或者是大树。但是不管画什么,看见的人都会进入清醒梦的状态,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我们都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一直都没弄明白。
奄野大叔在我们看来是一个很喜欢开玩笑来逗我们的人。但有一天他开玩笑的说要把杨带走,我们都觉得他可能认为杨老是给我催眠,所以要吓唬一下杨。但后来他和杨就真的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到现在他们也再没有出现过。所以这个玩笑让我们感到很恼火,我们的好伙伴和最喜爱的老师都悄悄的离开了我们,彷如亲人的离去一样让人难过,而我们像是被抛弃了一样,这事便成了我们童年的一道伤痕。后来我也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他们究竟是谁把谁带走了?但不管怎样,我们肯定是被抛弃了。
我18岁的时候来到上海的一家小餐馆里面打工。那时候我经常不自觉的把头转过去望着窗外西边楼顶的广告牌发呆。这事被老板发现了很多次,觉得我工作很不积极。我试着解释说我总是在想着一些东西。于是老板向老板的老板提交了申请,把我给辞掉了。之后这个岗位分配给了一个不爱想着一些东西的机器人。那破机器人整天都很兴奋的样子,对什么都显得很兴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对这个世界的任何事都充满了热情,但至少这种表现,可以让他看上去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所以大家对他的第一印象都很好。我走时,他还送给了我一盒机油当做礼物。
我走的那晚感觉自己身轻如燕,像放飞的小鸟,沐浴在让人微醺的凉风里。所以我也一时冲动的拿着那黑乎乎的机油,趁着夜深人静,学起了画画。这完全是一种冲动。我无法解释冲动是怎么形成的,但我知道这东西会让一个人昏昏呼呼的就干了一件事。专业人士声称这事总是会跟自己脑子里想着的事情相关,属于潜意识的范畴。脑子深处想着要干些什么,一冲动就干了。但几乎没有人能清楚的知道自己脑子深处究竟是怎样想的。他们清楚的那部分只是趋于现实的约束与欲望的矛盾不得不权衡而为之的事情。所以至于每个人脑子的深处,可能就像道格拉斯的小说里写的一样,只有明白42的人才能明白。于是机器人们也常说,自己脑子里面有个主宰自己命运以及蕴含宇宙终极真理的密码,密钥是42,但加密算法只有上帝知道,所以自己永远解不出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因此,他们总是以此为借口来驱使自己干出些毫无逻辑的事情。
那天晚上我冲动了,把别人好心送我的——但对我也没什么用处的一盒机油当成了油墨,乱七八糟的涂在了墙上。这一下子,我的命运似乎就发生了某种微妙的转变。
那晚,我认识了老图图加。
“oh——my goah!这特强大了。”
一个听上去说话吐词不清的老年人微笑着站在我身后惊叹道,他白发苍苍,个子矮小,满脸皱褶但神清气爽。我好奇的看着他说:“你在说什么?你是谁?”
“哇是图图加,哇认识你孩几。”他说。
“你为什么会认识我?”我很好奇。
“说来话强,你跟哇来。”他含糊不清的说到。
就这样我跟着他一直走到了他家。他家是一套看起来相当华丽的别墅,旁边有个小的游泳池,浅蓝色的水面在暖和的微黄灯光下微微的泛起了涟漪。
老图图加说他年轻的时候在zfu部门工作,准确的说就是人口计划和生产委员会。这里每年按计划要生产出一些人来。这些人大多是克隆的,就像我这样。而我就是他们在职的时候生产出来的。这无疑让我对他多了几分亲切。他说我们这些人的基因是按照严格要求筛选的,所以我们在很多方面都很可能有极高的天赋。不过这种天赋也只有等到特定的时候在特定的环境里才能被发掘出来,显然我是幸运的。
老图图加说我很幸运,是因为在我身上发生了不可思议但又合情合理的事情。他说了一大堆关于自然选择,环境影响,克隆,基因突变之类的东西。可惜我的生物老师不是人,我对它没什么印象,所以我对它教给我的东西早就忘的一干二净。按我目前的理解来看,似乎图图加要说的就是我身上蕴含着某种特殊的能力。至于是什么能力,他也没说清楚,只是肯定了我在艺术领悟力方面是有天赋的。
我在画完画后就开始回想刚才所经历的整个过程,但后来,整个过程变得非常模糊。我似乎还记得我最初的想法就是像杨一样画一幅神奇而又好看的画。后来我又不知道画什么,可实在又想画一点什么东西出来,于是就胡乱的画了。所以最后我也不知道我画了什么。于是我问图图加我画了什么。图图加说:“你画了一双魔鬼的眼睛。”
“为什么?”我问。
“哇怎么知道,哇看那就像一双魔鬼的眼睛。”他说。
“你见过魔鬼?”我问。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魔鬼,你没看见过不代表他不存在。”他这么一说,我就不想再深究下去了。我对这些人生哲理丝毫没有兴趣,我从不想那么多复杂的事情,觉得也没有必要。我只是好奇我的基因到底会不会给我带来些什么特别的能力。我还问他会不会像人类中出现了超人一样。他说差不多就是那种情况。于是我很兴奋的问他:“那我什么时候会飞?”
他说:“这当然不行,你又不是鸟。哇说的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我问:“那是什么意思?”
他说:“所谓变异就像是得了癌症一样,不过不用担心,你目前很健康。”
我说:“那我要这些有何用?”
他说:“这是一种人为触发的自然选择,你得顺其自然,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你们就这样把我造了出来,还给了我这样奇怪的能力,我怎么可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总之我知道我不会变成像超人那样可以到处飞的特异人类,最多会变得对某些事物特别敏感而已,就像得了什么先天性疾病一样,所以对于我所谓的优良基因问题就不再想去刨根问底了。我从图图加的家里离开后,继续去做我的无业游民,漫无目的而又自由自在的游荡在街上,这可是很多人做梦都想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