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景岩心中惊奇,不觉向那房间走去。路过之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白石青塔,毗邻而立,另有朱笔石刻碑文,只是黑暗之中看不真切。
果然是天子宝刹,园林庙宇,气象不凡。
又抬头看那灯火通明处,竟是一排禅院,木鱼声声入耳。他实不知,龙山寺规模宏大,皇家朝拜的宝寺,更隐在百姓朝拜的庙宇深处。不等走近,便听见门内有木鱼诵经的声音。岳景岩侧耳聆听,原来所诵是金刚经中的偈语,不禁口中念道。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屋内那木鱼声戛然而止,传出一个平静和蔼的老者的声音。
门外的施主能通晓梵文,难道对佛法颇有研究?
原来那门内之人所吟诵的是金刚经梵语,而岳景岩却能脱口说出。
打扰师父清修,弟子只是恰好懂得此句。
岳景岩又不禁感叹。
《楞严经疏》说:圣教自浅至深,说一切法,不出因缘二字。当初佛陀在菩提树下金刚座上,因为现观缘起而成佛。三界众生,六道轮回,皆是因缘和合而生,因缘散尽而灭。
《杂阿含经》云: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缘起性空,真空生妙有。名离一切相,性空者,诸法性常空,假业相续,故似若不空。譬如水性自冷,假火故热,止火停久,水则还冷。诸法性亦如是。
岳景岩觉得那句“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分外熟悉,似在哪里听过,猛然察觉这正是素止姑娘所吟的令人吓破肝胆的武功招式名称,原来是出自佛经语录。岳景岩顿时想到教自己武功的结义兄长,不知他的功夫和佛学有何渊源。
岳景岩略皱眉头。
大乘佛教确是教人四大皆空,所以金刚经言:凡一切相皆是虚妄。但弟子幼时曾遇一位大师,却教人要辨善恶,明是非,善缘结善果,善恶业因必招苦乐果报的道理。我所学的那句梵语,也是这位大师所授。
小施主所遇的高人,可是兴教寺的永慧大师?
原来师父也认得永慧大师。
岳景岩心中惊喜,恭敬回答,这时屋内走出一个身披法衣面容慈祥的老僧人。
老衲只是听过永慧大师的法号,敬佩他的为人与修行之道。平生功德自在民心,永慧大师不仅天赋异禀,佛法悟性极高,更是能融汇各类佛学大成,独辟蹊径,以教诲世人,传授佛法,成我辈之不能成,乃是渡人渡心的楷模。可惜老衲未曾有缘一见。
老僧手结法印,口中念着阿弥陀佛。
弟子幼时曾有缘得永慧大师的教诲,的确受益终生,刚才听师父所诵,永慧大师也常念诵,两位大师为何不相见,就佛学探讨一番,何必留下遗憾?
难道小施主不知?永慧大师已圆寂多年了。
老僧神色诧异,又吐出一缕哀叹。
什么?永慧大师已过世?
岳景岩如经霹雳。
施主小小年纪能得永慧大师真传,是与佛有缘之人,如今老衲见了施主,也是与施主的缘分,方才施主也说,一切法不出因缘二字。老衲听了施主一席话,便如同见了永慧大师一般,此身已无憾了。
老僧双手合十,又道一声阿弥陀佛。
永慧大师,是如何过世的?
世上本无因果,无阴阳,无对错,也无生死。名离一切相,即为见佛,永慧大师佛缘深厚,荣登极乐,应是庆幸之事。出家人能于尘世之中传千古佛法,即使身陨亦无憾事,施主又何必追其因果呢?
师父说的自然有理,但在弟子记忆中,永慧大师武功高强,智慧无量,慈悲济世,实在不愿相信他已过世。
生死轮回,善恶业报,飞来横祸,世事难料。
老僧人微微一笑,转身进屋,木鱼声又回荡在禅房中。岳景岩欲言又止,心中涌现昔日情景,不禁感叹人生无常。
若是大哥知道永慧大师已经圆寂,恐怕更加难过......
岳景岩心想着,不知不觉已走回房间。路过鹿儿的屋子,忍不住又进去瞧了一眼。看见鹿儿正睡的香甜,静静出奇了一会儿。
你可觉得今夜有什么异样?
鹿儿突然睁开眼,甜甜地笑。
你......你没睡吗?
岳景岩一愣,光线微弱,并不十分瞧见,难道鹿儿一直在看着自己?鹿儿却不理他的惊异,仍继续说道。
有没有觉得这夜色寂静的可怕?
岳景岩这才发觉,月亮隐在乌云之下,天色一片黑暗,打更的声音没有了,木鱼声也消失了。
也许是夜太深了,都睡去了罢。
岳景岩也深感困乏,正要回自己房间,突然窗外闪现一丝火把的光亮,他打开房门,只见段千行满头冷汗,像是受到惊吓,一把抓住岳景岩。
岳兄弟,你快来看!
鹿儿翻身而起,拉着岳景岩的衣袖,两人随段千行引路而行。狭长的小道上不见一个人影,周围一片死寂,只有脚步的沙沙声。一阵阴冷之气袭上全身,岳景岩正觉得鹿儿说的话有什么蹊跷,这时鹿儿啊的一声大叫。岳景岩抬眼一看,原来眼前正横陈着一具尸体!
岳兄弟,你看那边。
岳景岩向着段千行所指的方向看去,竟遍布尸首,身体一时瘫软。
今日我们来时我曾路过这里,并未有这些尸体,我想是今夜才遭此毒手。这几十个人都是和尚打扮,并且看上去面容平静,像睡着了一般,身上也不见有任何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实在不知死因......
若是被人杀害,为何我们没有听见一点打杀声?
难道是,那个女人......
岳景岩脸色苍白,声音轻颤。
他们的死状和我之前的同伴们一模一样,同样的平静,同样的沉寂。她杀人于无形,让人来不及反应就命丧黄泉!
那个女人与龙山寺的和尚有何怨仇?
鹿儿疑惑地说。
或许,她知道了我藏身此处,她是来抓我的。
岳景岩犹如偷食的老鼠,四处张望。他觉得那个女人一定就在不远处,也许正等待着来抓他。
段大哥,你瞧他们头上天门穴处。
鹿儿观察了一会儿,语气无比冷静。
段千行依鹿儿的话,将面前的尸体抬起,摸向额头处,发觉他皮肤之内果然有凸起的异物,表面已结成像黍米粒大小的一枚疮结。
鹿儿微微眯起眼,顿了顿。
若猜的不错,他们的死是因为一枚银针。可能将银针使用的如此出神入化的,不知会是哪位高人。
段千行觉得凸起的部分的确像针头一般,可在表面上却丝毫看不出,甚至皮肤看起来完好无损,没有一丝血迹,但一枚银针却已深深扎入了头部!心中不禁诧异,如此隐晦的杀人手法,竟能被这位小公子识破。
难道是飞水天门派?
段千行喃喃道。
我知道一个江湖隐秘的门派,叫飞水天门派,他们善使各种暗器,尤其是银针,散出如飞溅的水花,因此得名飞水。天门则是他们练功的重要法穴,而这些人被银针刺杀的部位也正是天门穴……
糟了,木鱼声......
岳景岩听木鱼声已止,顿时想到刚才方丈的话,难道方丈早就知晓龙山寺要遭遇的飞来横祸?还曾有此身无憾的之言,难道也是预料到自己即将殒命?岳景岩将刚才的经历讲给二人,三人一同去向方丈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