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轩辕尘瞪着月弦歌咬牙道。
月弦歌眉头一挑,冷冷道:“真是个榆木脑袋。”
暮色四合,无垠的夜空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渗着阴森森的气息,游荡的风刮过干枯的树枝发出如同惨叫的诡异声响令人不寒而栗。
月弦歌抬头望着没有月亮的阴沉天际,凤羽面具下那双清澈的眼眸拢上一层黯然的忧虑,再过不久便是子时了,她该回去了。
目光落在脸色渐渐缓和的轩辕尘身上,她微微一笑道:“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称你为殿下了。”
轩辕尘倚着一棵枯树,似笑非笑地望着月弦歌并不回应她,眉宇间满是凛然之气。
眼前银芒一闪,轩辕尘被月弦歌不知用什么法器捆了起来,被拉着在云层中穿梭,脸上的表情倒是十分的平静,他这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愁的月弦歌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他就不能收敛一下这宁折不弯的性子吗?跟轩辕翊比起来,他实在是有些孩子气不成熟了,亏得自己还用法力把他护住怕他被满月夜的阴煞之气所伤,真是自作多情。
月弦歌拽着轩辕尘破窗而入,重华宫一片漆黑害得她落地的时候差点摔倒,窗外一缕清浅的月光斜斜地映射在汉白玉堆砌的地面,层层叠叠垂下的纱帐飘来荡去,纱帐后似有光华流转,静静望着那道模糊却不失坚毅的身影,她的心居然莫名其妙的抽痛,那痛楚消失的极快,仿佛只是蜻蜓点水般掠过心海。
“弦儿,你终于回来了。”
轩辕翊的声音温柔轻软仿佛万丈红尘中游弋的熏风,没有丝毫的怒意责怪,有的只是深深的眷恋与隐忍的忧虑。
撩开层层纱帐,借着朦胧的月光,月弦歌深深凝视着坐在床沿的轩辕翊,他的神情淡然平静,唇畔的笑意宛如三月春花,深邃的眼眸中流露出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如果我不回来了,你会怎么办?”月弦歌轻轻说。
“那我只好等着你。”轩辕翊仍是微笑,声音轻的像一场梦境。
月弦歌的瞳孔微微收缩怔忡地凝视着他,过了好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扬起一抹调侃的笑意,缓缓道:“又是美男计?你怎么就不知道换个法子对付我?”
“因为除了美色我没有什么可以吸引你的了。”轩辕翊朗朗一笑。
月弦歌眉头微皱没回应他,只是静静地执起他的手腕,缓缓道:“我知道你的朔望咒发作了,痛的话就喊出来,我不嫌弃你没用。”
“妖女,你不是说能解这朔望咒吗?”轩辕尘冷冷道。
月弦歌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轩辕尘,施了个定身咒在他身上,省的他们两个人大打出手,她一个控制不住把他打死。
清寂的月光缓缓流泻洒落一地银辉,明黄色的纱帐垂至床角像是一道柔软的屏障,黑暗的重华宫门窗紧闭,仿佛停滞的空气冰冷刺骨,宛如寒冬腊月冻结的三千尺冰湖。
静静凝望着容色雪白的轩辕翊,月弦歌尽量保持平静,心却不知缘由的微微漾动,此刻的他仿佛一尊冰雪雕琢成的人像浑身上下都结满了冰霜,砭骨的寒气充溢着他的每一个毛孔,可他似乎毫不在意好像还很高兴,淡漠的唇畔仍然挂着和煦的微笑,望着她的目光那么温和而坚定。
“我要是喊痛,你会哄我吗?”轩辕翊像个撒娇的小孩子那样问。
月弦歌微微怔忡,想了想摇头说:“不会。”又怕他流露出那种伤感的令她无法抵抗的表情,连忙补上一句:“我会想方设法不让你痛。”
轩辕翊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含笑凝望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你一直都是很厉害的。”
月弦歌微微怔忡,沉浸在轩辕翊这如水般柔和的目光中久久不能回神,手腕处传来阵阵温热的暖意,垂眸望去猛然发现手腕不知何时被他握在掌心。
“阿翊,你怕不怕死?”她抽出手盯着轩辕翊的眼睛,语气缥缈像一阵消散的青烟。
轩辕翊眼中闪过一丝怅然,却很快隐没在他乌黑的瞳仁。
“怕,非常怕。”
他的声音平静中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决绝,人之畏死,理所当然,但这件在世人观念中理所应当的事从他口中如此坦诚地吐露出来平添了几分无奈与残酷。
月弦歌淡淡一笑,眼中一片清明,既没有嘲讽不屑也没有愤世嫉俗,有的只是疏离的漠然,轻轻点了一下轩辕尘僵硬的唇瓣,轻声道:“那你呢?你怕死吗?”
“不怕。”轩辕尘神情倨傲冷冷道。
“是啊,你要是怕死刚才便会向我求饶,是我傻了。”月弦歌扬起一抹俏丽如花的笑靥,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道:“如此你们正好可以互补配成一对。”
似是在组织语言,月弦歌沉吟半晌后,目光炯炯道:“你们应该知道朔望咒之所以难解不仅是因为解咒所需的灵物难得,而且在解咒过程中还极易反噬,稍不留神那可就是一尸两命的下场。不过你们命好遇到了我这么神通广大的一个高人,这朔望咒虽然难解,与我而言只是费些时间和精力罢了,我有两种解法,一种快解一种慢除,你们喜欢哪种?”
“自然是前者。”轩辕翊的声音徐徐落了下来。
月弦歌失笑,沉声道:“你回答的未免太快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凡事都有两面性,解朔望咒当然也不例外,所谓快解之法实则是将朔望咒转移到另一个与中咒人有血亲的人身上,此法虽快但有违天道,你若选它没准哪天老天爷就一个报应降到你头上让你偿还代价,慢除之法则是我于你每月咒术发作时以火中凝冰之术将你体内的朔望咒一点点祛除,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必能根治,这种方法也是最安全的。”挑眉望着一脸平静的轩辕翊,月弦歌的声音仿佛凛冽的寒风刺骨:“现在你还会坚持之前的选择吗?”
“会。”轩辕翊笑的十分平静,在那笑容背后仿佛是无尽的深渊,看不出他丝毫的情绪。
如此简单的一个字,如此云淡风轻的一种语气,若是外人听到一定会大骂轩辕翊无情无义,可在她看来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有一个人愿意为自己死,而自己恰好又足够铁石心肠,那么自然也就能面不改色的做出决断,至于事后是愧疚是感激还是羞耻那都是个人的心思了。
月弦歌得到了早已经稔熟于心的答案,觉得十分无聊,这个轩辕翊也不知道假装推辞一下然后再以一种悲痛的表情接受结局,转头望着轩辕尘挥手解了他的定身咒,抚着额头有些头疼的说:“你应该是跟你的好五哥一个选择吧?”
轩辕尘果然斩钉截铁地回答:“是。”
“我真不知是该夸你们兄弟为了家国大义舍生忘死好还是可怜皇族的冷漠无情好。”月弦歌望着轩辕尘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一丝后悔与畏惧,可是她很不幸地连半点犹豫都没捕捉到,似笑非笑地道:“轩辕尘,若想我救你五哥,立刻拜我为师,记住要给我磕头还要送拜师礼。”
轩辕尘微微皱眉道:“为什么?”
月弦歌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朔望咒属阴寒之咒,若是转移到他人身上,那个人不但要内力深厚,而且还要通达仙术,最重要的是朔望咒不能进行二次转移,这就意味着被转移朔望咒的那个人只能用第二种方法解咒,而只有我长生门秘传的仙术才能保你们两个人在解咒的过程中免于反噬。所以快点磕头吧,我的乖徒儿。”
轩辕尘盯着月弦歌嘚瑟的笑气得快要吐血,却还是不情不愿地磕了三个响头,咬牙道:“徒儿见过师傅。”
“拜师礼呢?”月弦歌朝轩辕尘伸出一只手满脸的期待。
轩辕尘怒道:“喂,你能不能有点为人师表的样子啊!?”
“我怎么没有为人师表的样子了?”月弦歌一脸的委屈,活像个幽怨的小媳妇咬唇道:“你运气试试。”
轩辕尘暗自提气运功,周身经脉似被濯洗过一般通畅无比,丹田处凝聚着的真气比往常更加雄浑,身体轻盈如飞燕。
“你刚才如此折磨我就是为了打通的我的奇经八脉?”
月弦歌嘻嘻一笑道:“孺子可教也,你刚进门为师送了你这么一份大礼,怎么样,够意思吧?”
轩辕尘怔住,望着月弦歌那双如琉璃般溢彩的眸子,脑海里闪过一帧帧画面,她之前的无情阴狠却原来全是对他的考验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确定无论何种情形下他都会选择保住五哥的命而舍弃自己的命,其中心思筹谋绝非他能想到的。
“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轩辕尘恭恭敬敬地朝月弦歌磕了一个头,语气严肃隐隐含着一丝敬佩。
虽然他仍然厌恶忌惮她的居心叵测,但是为了五哥他也只能拜她为师。
月弦歌被他端正的架势吓了一跳,这人态度前后反差太大,她脑子慢不太能反应过来,努力做出一副正经的为人师表的模样,缓缓道:“小尘啊……”
话未说完,她抬眸正好瞥见轩辕尘抽搐的嘴角,估计是不喜欢自己对他的称呼,想了想继续说:“小尘啊,拜师礼我就不要了,为师我现在要给你上的第一课就是如何为人处世。”
“请师傅赐教。”轩辕尘的眉头突突跳个不停几乎是磨牙的开口。
小尘,亏她想得出来叫得出口。
“有些人看起来诡计多端其实心地善良比如为师我,有些人看起来大义凛然实则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比如你五哥,所以你要提升识人的眼光不要像个小绵羊一样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还有该低头时就低头,该求饶时就求饶,切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两句千古名言。”
月弦歌觉得自己这一番话绝对是有着醍醐灌顶的警醒作用,低头瞥了一眼目光空洞正在干笑的轩辕尘,真是气得想踹死他。
他好歹给点正常反应啊!
“徒儿知道了。”
“拿回去好好练,半个月后要是练不会这上面的全部仙术,就等着给你五哥收尸吧。”月弦歌抚着额,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扔到轩辕尘手中,无奈地说:“行了行了,没什么事你就退下吧。”
“五哥他……”
月弦歌一个挥手直接让轩辕尘消失得无影无踪,转头望着一脸淡笑靠在床头默不作声的轩辕翊,唇角微勾缓缓道:“你倒是乐得自在像个看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