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占章一路追赶石雨而去,到了原先他们待的地方却没有发现几人的踪迹,又骑着马四处找寻,正好碰到古川腾抓到石雨几人往秦军军营而去,赶紧躲到树林中,望着秦军远去,金占章皱起了眉。
“你想杀人?”
突然一声低沉的问话打破了许久的寂静,金占章吓了一跳,转头一看,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不知道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穿着一件厚重的大棉袄,一脸冷漠,眼睛眯着看上去没有神采,却有一把粗犷的胡子,金占章被这副模样又吓了一跳。
“你…你是……谁?”金占章还没从惊吓中脱离出来。
“秦语昂。”年轻人似乎有些骄傲地抬起了头。
金占章更加吃惊:“就是那个十二岁杀人,然后以杀人为好的秦语昂?”
年轻人点了一下头,金占章慌忙地拔出剑,秦语昂道:“我不杀你。”金占章一想也是,否则自己早就死了,连人家什么时候在旁边都不知道。
“你想干什么?”
“帮你杀人。”
“好。”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帮你。”秦语昂一脸疑惑。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不为什么。”秦语昂又恢复了一脸冷漠。
“……”金占章无话可说了,想了想又问:“刚才为什么不杀我?”
“累了。”秦语昂坐下,靠在树上闭上了眼睛:“我这人不太喜欢说话。”
“我也不太会说话。”金占章也坐下。
秦语昂冷漠的脸上居然生硬地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晚上动手。”接着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金占章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他们没说几句话,自己却好像能理解他的内心。他转过头看了看秦语昂轻轻地开口,没想到秦语昂也突然说话,两个人异口同声:“你很奇怪。”
入夜,两人来到军营外围,尽管得胜而归,守卫却不见丝毫懈怠,也足以见秦军之强大。
秦语昂不说话,看了金占章一眼,自己就当先冲了进去,虽然看似动作很大,可却没有什么脚步声,秦语昂踢倒几个火盆,点燃了帐篷,卫兵很快赶到,秦语昂拔出剑,接连砍倒两三人,金占章这才回过神来,也跑进去,在各处寻找关押石雨的地方,不一会儿就离秦语昂有些距离了,这里倒是一片安静,显然卫兵还没来得及通报遭遇袭营的消息。
金占章正到处找着,突然听到他背后有人叫他:“喂,你是来救人的吗?”金占章转过头,发现背后的帐篷里有一辆牢车,车里有一个披散着头发的人,那人拨开面前的头发,是一个女子,虽然灰头土脸,但一双眼睛水灵灵地转来转去。金占章见不是石雨他们,正要掉头继续寻找,他可没多少时间了。
“喂喂喂,你这人怎么这样,见死不救啊,我好歹也是一个楚楚可怜的弱女子……”听到这,金占章反倒加快了脚步,女子赶紧喊:“你要是不救我我就喊人来让你被抓!”这下金占章才转过头,快步来到牢车前,挥起剑一用力,把铁链砍断了。转身又要走,那女子又叫住他:“我知道你要救的人在哪,带你去吧,也算报答你。”于是,往金占章的反方向跑去,金占章心想:“要是没她,自己差点浪费更多的时间。”于是快步跟上。
在女子的带领下,金占章终于找到了关押石雨他们的帐篷前,门外还有三个守卫。金占章正要挥剑冲上去,女子拦住了他,道:“看我的!”说罢从地上捡起三块石头,瞄了瞄,甩了出去,三块石头两块落空,一块倒是砸倒了一个,女子有些尴尬,吐了吐舌头:“被关太久没力气了,头又有点晕,不然以前我……”金占章没空听下去,因为他们已经被守卫发现,金占章冲上去,两个守卫举起剑,金占章一刀横扫过去,生生地砍断了一把并划过守卫的脖颈,应声倒下。另一个守卫反应过来,一剑往金占章后背划去,“嘶”地一声,割开了衣服,血染了出来,金占章回过头,那守卫赶紧丢下剑往后跑,却被身后赶来的人一剑刺穿胸膛,秦语昂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扔向金占章:“治剑伤的。”金占章点点头,收入怀里。又转身进了帐篷,见石雨几人果然被绑在木桩上,赶紧去解开绳子。
石雨听到声响,睁开眼看着金占章,惊道:“金兄弟,我不是在做梦吧!”金占章又解开了颜晗的绳子,颜晗搭拳道:“多谢,之前的事情是我的不对。”“不,是我先……”金占章话没说完,一口血吐了出来,向后倒去……
金占章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草地上,望着冬日刺眼的阳光,他才慢慢有了知觉。看到石雨出现在他眼前:“醒啦。”
金占章坐起来,背上突然又一痛,痛得他直咧嘴。“别动,刚刚扈姑娘刚给你上药呢。”石雨把他按住。金占章想到怀里的药,“试试这个吧。”石雨接过看了看,“行,你趴下。”
金占章又趴在了草地上,看到远处石穗和那个女子正骑马而来,问道:“她是谁啊?”
“不是和你一块来救我们的嘛。”石雨边上药边说。
“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只是顺便救出来的。”
“她叫侯子瑜。好像是在邯郸被攻破前要去刺杀王翦被抓到的。”石雨看金占章不说话,又开口:“是不是觉得她很勇猛?”
“天真。”
“……”
“对了,他呢?”金占章又想到什么,又问。
“你是说那个大高个?他还真是厉害,昨晚你晕倒之后我们逃出去还没出大营,那个古川腾就带人追到了,那个大高个让我们走,然后他就一人拦下了古川腾,他俩打了好久,最后古川腾被一脚踢飞了。之后他也没跟我们来。唉,要不是看他和我差不多年纪的样子,我都想拜他为师了。”石雨越讲越兴奋。
“走了?”金占章有些失落,道:“他是秦语昂。”
“秦语…昂?燕国的杀人狂魔,不会吧,那么年轻,你是怎么碰到他的?那我还是不拜他了,太可怕了,十二岁就杀人呐。”这时候石穗和侯子瑜骑马到了,石穗喊道:“哥,猴子姐姐说要跟我们去燕国!”侯子瑜作状要打石穗:“你再说猴子我就揍你了。”整理一番过后的侯子瑜看着眉清目秀,休息了一夜,脸上也恢复了血色,头发简单地扎着,却也十分动人。
石雨打量着侯子瑜,问:“你去燕国干什么?”他对赵顺的背叛还耿耿于怀。这时候,颜晗也从远处走了过来:“她也没什么企图,赵国亡了,又是个孤儿,现在更是无家可归了。”石雨道:“可是我们的马也不够骑啊。”颜晗道:“前面就是邺城了,去城里买吧。秦军已经向南边去了,不用担心。”
侯子瑜看到颜晗为他说话,对他说:“谢谢啊。”“不用。”
东莱岛烟蟠山上因常年围绕着阵阵清烟而得名,医家就设立在此。医家虽未入九流,在江湖中仍负有盛名,有人不远千里来访,或为治病或为游览又或是为了取材。
许多隐士会把住处建在一山之顶,显得孤傲,而医家的崚嶒寨却建在了山脚,本义是希望来者或已经途行千里而至,早已疲惫不堪,少些路程,便多些时间可以看病、歇息。
白慕菁骑马到了寨门口,抬头一看,上书三个大字:崚嶒寨。心里暗笑:“建在山脚还取了个崚嶒,还真是符合这医家家主的个性。”因为前面路陡,马也不好行走,于是白慕菁下了马,拍拍马背,道:“等我啊。”说罢也没打算绑上绳子,径直走进寨门,马儿也自顾自的在边上吃草。
白慕菁走到了大院门口,对门外的人笑道:“徐大哥,今天你怎么亲自在大门站着了,有贵客啊?”
那人转过头,一把络腮胡,笑道:“是白姑娘啊,好久不见了。也没什么贵客,我就是出来透透气。”
“透气?这整座山上就连你师父药房里的空气都是新鲜的,是不是他老人家又在大发雷霆了?”
“哈哈,可不是嘛。”
“今天又是谁遭殃了?”
“是小师妹,她把师父的屾酒全喝了……”
白慕菁张大了嘴:“全…喝了?这下她可惨了。你师父他老人家藏了半辈子的酒,自己都没舍得喝…这下…不行,我得赶紧看看去。”说罢快步走进院子,转了几个弯来到后院。
“小小年纪喝什么酒,女孩子喝什么酒,这么烈的酒你也喝,你都笨到这样了,再喝傻了我这身本事传给谁!”
还没到后院就已经听到医家掌门计不从的吼叫,再走几步,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瞪红了双眼撅着一小把白花花的胡子的老头但却顶着乌黑的头发,正气急败坏地指着一个躺在地上的女孩大叫,那女孩短短的头发,一张通红的脸圆圆的,一呼一吸还会嘟起嘴,躺在地上很明显是喝醉了。白慕菁看得忍俊不禁,笑道:“人人都知道计伯伯把他的屾酒当成最珍贵的宝贝,哈哈,看来您还是更宝贝箫儿啊。平日弟子犯个小错都要罚个三五天,箫儿喝了这酒却只是被怨年纪小不该喝酒。”老人转身,才发现白慕菁来了,也不再骂,也不接话,有些失落地问:“这次你来是要带她走了?”
“家父……”白慕菁正要解释,计不从摆摆手打断了她:“不必说了。也怪我,她八岁被我带来,十一年了,也没让她下山,也是担心她啊。过了这十一年,她对这山外的世界更陌生了,我更担心啊。”
“计伯伯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箫儿的。”
“嗯,你照顾她我还是放心的。”计不从转过身走进房间,道:“我去找醒酒药,不然她睡三天都醒不过来。唉,还真是舍不得。”突然又转过头补上:“舍不得这酒。”
等计不从端来醒酒汤喂女孩喝下,不一会儿女孩缓缓醒来,愣了一下,忙道:“师父,您别生气,我本来只是想尝一口的……”
“我不怪你,你就要走了,我得给你交代几句。”女孩正疑惑师父的反常,忽然发现白慕菁也在一边,喜道:“表姐!你怎么来了?”
“我带你下山去。”
“下山?”女孩再看一看有些落寞的计不从,突然明白了,抱着计不从,喊道:“师父,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不能……”
“我总会老的。”
“不,师父,我……”
计不从突然大喊一声:“别吵了,让你下山就下去。我行李都准备好了。”说罢从包袱先拿出了一把洞箫和一本谱子,道:“当年把你带到这里来的时候你八岁,因为我这辈子独爱吹箫,给你改名字的时候就给你带了个箫字。可是…可是你笨啊,这么多年了,连箫也吹不会,但是啊我还是要送你一把箫,这把做好好久了,就等今天拿出来给你。还有,这个灵石叫澹漫,我不会武功留着也没什么用,虽然你也不会。然后这些药,虽然你自己也能配出来,可……”女孩起初还有些感动,可看到师父又要滔滔不绝,一把抓过沉重的包袱,说道:“师父,你保重啊,我会常回来看你的,这些东西我路上慢慢看。”说完,一溜烟冲出了院子,白慕菁也道:“保重啊,计伯伯。”说完,也跟了出去。
女孩叫夏若箫,是白慕菁的表妹,其父曾是阴阳家的大护法,耳濡目染,夏若箫六七岁时的阴阳八门之术便有赶上阴阳家中其他的成年弟子的势头,这罕见的天赋被人看好能继位下一任家主。但在阴阳家的一次内部斗争中,其父母双双被杀,年仅八岁的她被恰好路过的计不从救回医家,在山上一待就是十一年。
计不从站在院子门口望着远处的夏若箫,叹了口气,用手擦了擦眼角,又呆呆地看了一眼才转过身去,不知不觉,他用自己配制的草药保持的那一头黑发居然全白了。计不从对身边的弟子说:“让若松先管理寨中事务吧,我老了,想清静清静,有人来找,也就说云游去了吧。”
白慕菁和夏若箫各自牵着马静静地走着,白慕菁打破了这许久的沉默:“箫儿,你怎么会去喝屾酒呢?”
“哼,师父老是藏着,连酒窖都不让我进,我一气之下趁他上山去就偷来喝了。唉,不过我都忘记那是什么味道了。”说罢,夏若箫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远处的寨子,一阵阵清烟缓缓飘着,她收起笑容,抿了抿嘴,两行眼泪从嘴角慢慢流过,一滴一滴地落入泥土之中,没一会就渗进去了,却始终不干。白慕菁见状,走了过来,拍了拍夏若箫的背,夏若箫靠在白慕菁的肩上轻轻地抽泣着。太阳还没落下,月亮已经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