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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两个女人

1

“临风楼”火锅店一楼一底,背倚有名的重庆鹅岭公园,前面则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将两江夹峙的山城景色,尽收眼底。

梁凯渝是八年前租下这栋小楼的,以一顿免费火锅的代价从市文联一位作家口中讨来了“临风楼”这三字。作家说,该词儿取自千古绝唱的《岳阳楼记》,文中有美句:“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乐洋洋者矣!”

也许是名符其实吧,反正“登斯楼也”的顾客是大有人在,梁凯渝的火锅可谓一路红火,只两年时间,就尽赚六万。年底,他用这笔钱买下了小楼的产权证。后来,他在市中区一条小街办起了服装公司,但火锅店仍在经营。

再后来,陶红来了,火锅店他就很少再操心。以后服装生意越做越大,占据了他的全部兴趣和精力,于是,整个火锅店就顺理成章地交到了小情人陶红手里。

现在,大款气派的“凯渝服装公司”总经理梁凯渝刚从文州采购了一批服装和面料归来,一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钻入出租车,直奔温馨可人的“临风楼”。

上鹅岭公园的小公路正好经过“临风楼”。一下出租车,梁凯渝一眼就看见了陶红的背影,她斜靠门框,一条腿支着身体,另一条腿则微微弯曲,只拿脚尖触地,于是那臀侧就撅出一道撩人的弧线,给她丰满玲珑的体态更添了几分风韵。

她今天的装束,似乎也和这明丽的暮春天气很相配,红色的牛仔裙短短的,绷得她的臀儿又紧又圆,两条肉实的腿,着一双黑色有花纹的薄长袜,上身穿白色情侣衫,再套一件沙黄色的羊毛背心。发型也还可以,是那种所谓的“萝卜丝”,又黑又亮,蓬松好看。不管怎么说,在许多方面,陶红已在渐渐地向城市靠拢了。

这时她好像正在和里面的顾客说话,随意间偶一回头,顿时,那张胖胖的脸都拉成了瘦长型,扭在那里惊愕得张大了嘴巴。

“梁哥!”

随着一声欢乐的尖叫,陶红已经脚不沾地朝他飞跑过来,跑拢跟前,双臂一张,不由分说就紧紧地吊在了他的脖子上。

梁凯渝被这个不顾一切的女人吻得喘不过气,他好不容易才把嘴挪到她的耳边:

“上楼吧。”

陶红停止了狂轰滥炸,果然看见有几个行人在路边驻足观看。呸,她想,不自觉,人家亲嘴也这么盯着看,但实际上她心里却十分满足和得意。回望店门,几个在店里打工的姑娘也在那里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团。她转回头,对梁凯渝怪笑一下,伸手接过了他的密码手提箱,一手挽住了梁凯渝的手臂,昂首挺胸,走向店门。

几个姑娘好羡慕她们的女老板,梁经理这样的男人那才叫男人啊,不但有钱,家底也有百万,而且还是一个帅哥哥。你瞧他,高高个儿,身体强健,根本看不出已有三十五岁,只觉得他潇洒又年轻。这会儿他衣着整洁,微眯的眼睛挂着温和的微笑,真是个让人动心的男人啊!

姑娘们都争着和梁凯渝打招呼:

“梁经理,回来了。”

“梁经理,辛苦了。”

梁凯渝朝她们点头,和气地回答:

“你们辛苦,你们辛苦。”

陶红则操个广东腔:

“让一让呀,让一让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啦。”

连里面的几桌顾客都给逗笑了。

上了楼,刚一进屋,这次发疯的换成了梁凯渝,他把西服往沙发上一扔,不等陶红转身,已经用力将她搂进怀里。

梁凯渝比陶红刚才吻他的时候还要不克制,一双手更是在她的身上忙得不亦乐乎,情侣衫的后摆被他从裙腰里拉了出来,手指头刚一触到她那光裸的腰肢,他的喉头就发紧发干起来。是啊,在外半个多月,身心都极度紧张,现在一搂住这丰软的身体,梁凯渝一心想的就是借陶红这片绿洲,去解决他那沙漠中久久蓄积的焦渴。

陶红也是一样,闭着眼,喘着气,张嘴微笑,虽然感到骨头都被搂得咯咯作响,但心中却充满了愉悦和幸福。每次梁哥跑一趟生意回来她总是如此,激动得就像燃起的一堆柴火。梁哥在外面从不沾花惹草,更不去碰妓女,因此,她倒希望梁哥隔不多久就出趟远门,小别赛新婚,这样,梁哥爱她的那火,就会一堆接一堆地永不熄灭地燃烧下去。

陶红慢慢睁开眼睛,看见梁哥一个劲把头埋在自己的胸脯上,痴醉得像个吃奶的孩子,心中好不欢喜,不由得好玩地推了一下他的头,故意唤道:

“喂,醒醒,醒醒。”

梁凯渝仰起脸,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别得意。”他说。

“不敢,不敢,”她摸摸他的脸,“我是问你,你是不是现在就想来?”

“你呢?”

陶红就露出了无限的柔情:

“梁哥哥,那就上床去,慰劳你……”

梁凯渝呼地一下把她横抱在胸,一扔,不过这只是个虚晃动作,陶红被轻轻地放在了大床上。

“鞋,鞋。”陶红连声喊。

梁凯渝吻她一下:

“我知道。”

“我自己脱,你累了。”她体贴地望着他。

“别动。”

每次做爱,梁哥都勤快得像个孩子,陶红最感动这件事。因此,平时虽然他也有冷淡她和不耐烦她的时候,但一想到他对她的这份疼爱,所有的怨气也就化为乌有了。

梁凯渝替她解着鞋带,陶红已经把自己的上衣统统脱光。梁凯渝直起腰来,目光柔和,动作柔和,坐在床边,温存地抚摸她的面颊和下巴。陶红的脸虽说算不上漂亮,但自有迷人的地方。皮肤虽黑,却光滑细嫩。眼睛不大,但两道眉毛又黑又长,也还朴实好看。脸儿微胖,鼻儿有些塌,不过由于这是一只小巧的翘鼻子,因此仍不乏秀气。至于她的身体,就更是富于弹性,既丰腴,又健壮。尤其是那对鼓鼓的乳房,在历经了四年同居生活的爱抚后,更显结实挺拔,散发出诱人的味道。

梁凯渝的手慢慢地放在了陶红的乳房上,紧紧一握,像灼烧的铁块烫下去,陶红身体一软,喉头一声呻吟,双手就抱住了梁凯渝的腰。

“睡下来吧。”她含混地咕噜道。

梁凯渝没吱声,只是含蓄地看她一眼,拿开了她的手,替她脱掉紧绷绷的牛仔裙。她很快就一丝不挂了。但梁凯渝却没有躺下去,反而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欣赏了片刻,然后拉开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等我一会。”

他伸手进去摸了一下她的小腹。

陶红知道梁哥要去洗澡,其实她并不在乎,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外,梁哥总是像贵族一样保持着干净。不过他愿意作这样的准备也好,不是吗,甜蜜的期待不但不会败人胃口,反而更添一份令人愉快的焦躁。

“快去快回。”她撅起嘴勾了他一眼。

她躺了一会,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下床跑到衣柜跟前,取出一张毛巾,毛巾雪白松软,叠得很好,有一股好闻的香味。她凑近鼻子下深深吸了一口气,赶紧返回床前,把它放在枕边,才又重新钻进被窝。

浴室传来隐隐的流水声,那声音就像音乐一样好听。

窗帘拉上了,微风吹得它不停地波动。

陶红平躺着一动不动,隔着窗帘盯着日头西斜的天空出神,不知不觉,她哼起了那道家乡的《放羊歌》,梁哥最喜欢听,他说由她的口中唱出来,这歌便充满了浓郁的乡土气息:

正月里来正月正,

奴家放羊才起身,

羊儿吆在前面走,

奴家小脚随后跟。

羊儿不吃东边草,

要吃西边嫩草生。

……

2

陶红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中秋之夜。

她不是重庆人,家住几百公里远的大巴山中,十九岁那年被人贩子骗了出来,走到重庆,偶然偷听到人贩子的谈话,才知道她和其他几个姐妹根本不是去深圳打工,而是要将她们卖到遥远的河南,去给别人当老婆。

当晚,她就偷跑了。

好马不吃回头草,再说她也不好意思返回家乡,她希望就在重庆找一份活干。但命运的小船却不慎滑进险恶的黑海,几经风浪,她落入了卖淫女的行列。

那次在舞厅,有个无赖只出五块钱就想玩她,还横蛮地要她自己找地方,而她居然也忍气吞声地答应了。当时梁哥正好坐在对面,他花了五十元把她从那个无赖手中要了过来,然后又给了她五十元,皱起眉头教训她说:

“小姐,别把自己看这么贱,要干这一行,也要拿点派头出来。”

她知道遇上好人了,就一直跟着他。后来他走出舞厅,发动摩托就要开走,她连忙一抬腿跨上后座,就像生在了上面,死活再也不肯下来。

“我不干这事。”梁哥耐心向她解释。

“我要报答你,”她真心实意地向他请求,“我没得病,真的,我才出来干几天……”

“我送你回家……”

“我没有家……。”

听完了她的身世之后,他开始认真地问她:

“你想不想找个工作?”

她连忙回答:

“我当然想找工作。”

就这样,那天晚上,梁哥油门一踩,就把她带到了“临风楼”。

从此,她的人生就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她可以堂堂正正给家父家母和她的弟弟寄钱了,这是她打工赚来的钱,快乐渐渐抹平了她心灵的创伤。

梁哥虽然在他的服装公司上班,但每晚都回火锅店住,一是他还得过问店里的一些事,再则他喜欢鹅岭山上的这份幽静的夜。梁哥住楼上,她睡楼下的折叠床。有时候,黑暗中她常常感到有一种神秘的气氛在游动,她当然不敢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她一个大山里的农家女子,又黑又土,谁会瞧得起她,她只要能够享受到这种神秘之味的侵袭,就感到心满意足了。

梁哥一开始就对她十分和气,晚上回来,还常和她一起说话,问问她家乡的事,收成的好坏,每月的工钱怎么开销,寄多少钱回家。后来店里收款的小姐走了,他就把这份工作交给了她。他们常在一起点钞票,做帐,谈火锅店的打算,谈服装公司的安排。说说笑笑,两人都还感到愉快。

那是她来“临风楼”的第一个中秋节。

那天,明月斜挂在窗口边。她把一瓶酒、两只杯子、几盏下酒菜放进托盘里,端到楼上,只见梁哥在窗前翘首望月,凝目沉思,便走过去柔声细气地唤道:

“梁哥,今天过节,我来陪你喝酒。”

梁哥却反过来关心她:

“古人说,月是故乡明,陶红,你是不是想家了?”

陶红连忙摇头:

“梁哥待我就像亲人,这里就跟家一样。”

梁哥说:

“那你就唱一个家乡的歌。”

那天她第一次唱了《放羊歌》:

……

放羊放到四月八,

白天放羊夜绩麻,

公婆有心不识秤,

半斤麻来四两认。

公婆拿起秤杆打,

丈夫又拿秤砣捶。

……

记得唱到这里她就不唱了,说:

“快快乐乐的一个节,唱这个凄凄凉凉的调子,不好听,不好听。”

可是梁哥却听入迷,抓住了她的手一定要她再唱。见他这副喜欢的样子,她自然心里高兴,接着又唱起来:

……

八月放羊是中秋,

奴家衣服挂烂完,

人家挂烂有布补,

奴家挂烂无布连。

人人都说黄连苦,

我比黄连苦不如,

……

她唱完了,梁哥还一动不动地盯住她,盯得她都不好意思了,就说:

“梁哥,该你唱了,你声音好,我听见你唱过。”

梁哥很留念的样子,摇摇头:

“你的歌一唱,什么歌唱出来就都没意思了。”

“那我们唱酒吧。”

“好,喝酒,喝酒。”

那晚他们喝得很高兴,一直喝到夜深人静,梁哥不会喝酒,喝得少些,她能喝,也要为他喝,直喝得脸儿发烧。她走到镜子跟前去看了看自己,觉得来重庆一年多,她的皮肤不那么黑了,现在脸儿红红的,嫩艳艳的,真是好比一朵桃花。她还发觉,她的身体也起了变化,最明显的就是两只乳房鼓得老高,连她自己看了也感到陌生,感到惊喜。

梁哥就是这个时候走到她身后来的,他只是把两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但她却一眼发现了他眼中的激动和渴望。

她心里好高兴啊,可是又好害怕啊。

“梁哥,我很丑,是吗?”

梁哥立刻大声替她纠正:

“不,陶红,你很漂亮,很好看!”

她转过身来,忘记了害怕,一下就扑进他的怀里,几乎是在不停地说:

“我可以报答你了,我可以报答你了……”

那天晚上她特别没有羞耻心,为了让梁哥高兴,她主动把自己脱得光光的,勇敢地对他说:

“梁哥,你是我的恩人,你把我拿去吧。今天,我不是妓女,我是一个好女子,你高兴怎么玩就怎么玩,我心甘情愿,我心里高兴,我任随你……”

见梁哥迟迟疑疑地望着她不行动,她就又大声鼓励:

“我是个农村女子,可是,脱了衣服,我绝对不比有的城市女子差。你好好看看吧,梁哥,我保证今晚让你过一个愉快的中秋夜!”

终于,梁哥的眼中发出了灼人的闪光,他张臂猛然用力,一下紧紧地裹住了她。

她在他的狂潮大浪中,第一次真正品尝到了颠来簸去的欢乐……

他们的同居生活就是从那一夜开始的。

一晃就是四年。

但是,梁凯渝却始终没有要娶她,她知道是什么原因。她缺少文化,缺少气质和风度。她也只是把这份奢求藏在心里,只要在宁静的夜幕降下之后,她能依偎在她心爱的男人身边,她就感到一份踏实。

后来出现了郑姐,这给了她很大的打击,梁哥爱郑姐,还专门在外面买了一套房子,有段时间都没有回来住。就在她心情最悲观最绝望的时候,郑姐来看望她了,郑姐说她和梁凯渝只是朋友,不会有结婚的事情发生的,她所要的丈夫是另一种类型的男人。

于是她差点冻僵的心才又缓和过来。断断续续地,她和她的梁哥仍在同居,特别是梁哥出远门回重庆,一定忘不了首先光顾“临风楼”。这给了她极大的安慰和温暖,梁哥还是属于她的,那甜蜜的梦幻并没有从她的怀中跑掉。

3

“在想什么?”

梁凯渝洗完澡,嗤溜一下坐进被窝。

“想你。”陶红仰着笑脸迎接他。

梁凯渝看了看那张泛起红晕的脸,躺了下去,伸手抚摸陶红光滑的大腿。他最欣赏她全身的肌肤,淡淡的黄色,结实、丰润、鲜亮,就像刚刚剥了壳的嫩包谷,一捏,就要出浆,闻闻,就有一股清香。

梁凯渝的嘴向陶红凑过去。

陶红忍住心中澎湃的春潮,“哗”地一下撑起了身体。

“我还是先给你踩踩背好了。”她说。

“要得。”

梁凯渝马上翻身扑在床上,他已经离不开陶红的一双脚了,无论多么疲倦,她都能给他踩得舒舒服服。

陶红站床上,一只脚踏上了梁凯渝的背脊。

“冷不冷?”梁凯渝关心地问。

“农村出来的,身体好。”她轻快地笑了一声。

梁凯渝这张背,陶红熟悉得了如指掌,哪儿踩轻,哪儿踩重,即使闭上眼睛,她也可以准确无误,当然她从来不闭着眼睛踩,踩的时候,她始终在欣赏男人健美的体魄,这是她的梁哥,她永远欣赏不够。

陶红从他的两肩,一下一下地往下踩,直踩到大腿,然后又踩回到肩胛。

梁凯渝舒服得嘴里“唔唔”有声,忍不住侧转头,眼光深深地罩住上方,那里,是一个纯朴得勿需任何掩饰的欢乐女神在舞蹈,她丰圆的大腿使人遐想联翩,跳荡的胸脯如两只嬉戏的小兔。梁凯渝迷醉了,忍不住喃喃地咕哝道:

“陶红……我敢说,所有的桑拿浴,都比不上你啊……”

陶红喘吁吁的:

“哟,这回,广州,你去……享受了桑拿浴?”

“没有。”

“有就,有嘛。”

“我才不去那些地方,要是得了爱滋病,你就不会拿脚这样踩了,而是一下把我踢到门外去。”

陶红一听,立刻俯下身来,把整个身体伏在梁凯渝的身上,狂热地吻着他的脸,边吻边说:

“梁哥,你就是得了爱滋病,我也跟你在一起,我跟你一起得,一起得呀!”

她绵实的胸脯挤压着他的后背,她全身的热力煽动着他心中的欲望,他想延迟快乐的到来,想把令人销魂的等待尽量后拖。可是不行,她在他背上的扭动熔化了他十分脆弱的意志,他大喊一声,猛地翻过身体,把她压在了下面……

就在这时,电话铃炸响了。

他们同时睁开朦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对方。终于,梁凯渝无可奈何地一摇头,恋恋不舍地从她身上跌落在一边。

“讨厌!”陶红生气地转过背,伸手拿起电话:“喂,你找哪个?”

梁凯渝一怔,眉头立即皱起个大疙瘩,她这劣根性老也改不掉,说犯就犯,经常都在提醒她,她也经常答应得好,可一拿起电话,一出口还是“你找哪个”。看人家郑蓝,接电话总是那样温文尔雅,“你好,请讲。”让你一听心里就别提有多舒服。唉唉,城里人与乡下人,文化人与大老粗,就是没法相提并论呀!

陶红放下电话,高兴地推了他一下:

“听见没有,要预订两张桌子,明天晚上,四百块一桌。”

梁凯渝懒懒地“唔”了一声,心中还在失望地叹息。

“哦对了,”她又想起一件事情,“上午郑姐还打了电话来——”

话一出口,陶红就后悔不及,我这脑袋为什么就这么笨?至少,也该等到明天早晨才告诉他呀。

然而已经晚了,梁凯渝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到这个话题上。

“她说什么?”他问。

陶红没有马上回答,她伸手去轻轻抚摸他的胸膛,她想制造一个亲密的间隙,寄希望于在这间隙中,她的梁哥能够迅速地重新燃起情火,暂时放弃向她打听电话的内容。

可是她没有达到目的,只听梁凯渝又问一遍:

“她说什么?”

“我去屙个尿。”

陶红翻身下床,忙忙地往厕所间跑,她在里面磨磨蹭蹭了好一阵,才慢腾腾地走回来。谁知刚钻进被窝,听到的还是那几个字:

“她说什么?”

“好冷哦,把我抱热和。”

她唏唏吁吁地往梁凯渝胸膛上贴,她必须撩起他的欲望,让他融化在自己的肉体上。

她的企图又落空了,甚至适得其反,梁凯渝皱起了眉头,还加重了口气:

“你快说。”

陶红吓了一跳,忙回答:

“郑姐她叫你回来后马上到她那里去一趟。”

说完,她感到满腹委屈。

梁凯渝静静躺了一会,然后坐起来穿衣服。陶红眼里漫出一层水雾,她赶紧背过身去,却一眼看见那块白毛巾,于是,眼泪终于忍不住簌簌地滚落出来。

梁凯渝边穿衣服边沉思地自言自语:

“肯定是风机厂的事……”

屋里的光线已很暗,他拉亮吊灯,迅速穿戴完毕,然后打开那只小皮箱,取出一个精美的纸盒子,里面是一套黑白小方格的西服套裙,很适合职业妇女。这是送给郑蓝的。箱里另外还有一套红色的西服套裙,是为陶红买的。虽然他自己就是个服装商,公司里有的是高档货,但是每次跑生意回来,他都要单买,送给两个心爱的女人。

他还给郑蓝的女儿青青买了一辆遥控汽车,小姑娘五岁,和他这位梁叔叔已经建立了很深的友谊。

他取了摩托头盔,说了声:

“我走了。”

他没有听见回应,转头仔细一看,陶红歪躺在床上,面朝里面,一动不动,才知道她肯定是在呕气。他想了想,走过去,扳她的肩头,没板过来,她反而把脸往枕头里埋得更深。

对于自己的行动,梁凯渝是清楚的,郑蓝的形像,早已在他心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虽然他一直未敢在她面前表明心迹,她也从未对他有过任何暗示,但只要是郑蓝的召唤,就像法力无边的魔咒,不管他处于何时何地何种情态,他都会统统抛却,义无反顾地向她的声音奔去。

这是多么神奇的力量,而同为女人的陶红,为什么一把她和郑蓝放在一块,就立刻相形见拙呢?其实从肉体上讲,郑蓝远不及性感的陶红,但内在呢?陶红的气质、风度,又哪能与郑蓝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相比啊!

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沮丧,他慰藉似地伸手摸摸陶红的头发,放柔了声音:

“晚上我回来。”

说完他慢慢走到门边,耽心走快了更令陶红伤心。

拉门时,他听到陶红幽幽的声音:

“骑慢点,注意安全……”

他一回头,恰好接住陶红的目光。陶红紧偎着被子,嘴角上竭力挂着一丝笑纹,眼里却仍然留着泪痕。梁凯渝赶紧对她点点头,笑了笑,从外面带上了门。

4

梁凯渝的摩托,十几分钟就到了郑蓝的宿舍楼。三楼上那个熟悉的窗口,正亮着灯光,仿佛是一种微笑。他还闻到了阳台上飘下来迎接他的花香。

他有她家的钥匙。郑蓝是环保局工业科的科员,有时候免不了要往下面工厂跑,遇到这种情况,梁凯渝总是主动要求照顾她女儿,由他接送幼儿园。本来郑蓝是可以把女儿交给父母的,可是两位老人年事已高,少让他们操劳也好,当然主要还是,女儿和这位梁叔叔在一起那个开心的样子,使郑蓝感到特别欣慰。

客厅无人,亮一盏果绿色的壁灯。卧室里射出黄色的灯光。梁凯渝轻轻地走了进去,只见郑蓝正伏在写字台上写什么。每当看见她端庄娴静的身影,即使是背影,他的爱慕之感也会油然而生。他都已经走近她的身边了,居然还没有惊动到她。她神情专注,在适度的台灯光线下,额头、鼻梁、嘴唇、下巴,其轮廓是那样的清晰和柔和。她梳的是平直的短发,头发光滑舒软,勾在耳后,在紧贴腮帮之处,发梢随意她那么弯了一下。总之,这是一个优雅的女人。

不过在今天,她的脸显得有些疲倦,他想,这一定是她熬材料的结果。即使这样的倦容,他也感到赏心悦目,大概跟林黛玉的病态差不多吧,因为女的这种疲倦,只能与她们的文化知识和内心世界有关。

郑蓝停了笔,伸手翻书,猛一抬头,吓得尖叫起来,手捂胸口,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直说:

“你一声不响,安心要吓死我呀。”

梁凯渝恭维道:

“我被你迷住了。”

“肉麻。”

梁凯渝关心地问:

“又在写材料?”

“有家工厂,排污不好,要罚他们,搞了份调查,明天就要。”

“青青呢?”

“在她外公那里。”

“你看,我还给她带了件礼物。”

郑蓝恬淡地笑着。

梁凯渝指指床上的那个纸盒子,热情地说:

“这个是给你的,一套衣服。”

郑蓝立刻埋怨道:

“你又花钱给我买东西。”

梁凯渝把盒子打开,取出衣服。这质量是没话说的,郑蓝问:

“多少钱?”

“试试,看合不合身。”

“多少钱?”她又问,还加重了语气。

梁凯渝只好说:

“六百多,中挡。”

郑蓝轻叹一声,

“你老是这样,叫我这帐越背越重。”

梁凯渝却一脸的严肃:

“你的恩情比海深,那三十块钱,我是永远也还不完。”

“你看,你看,又提,又提。”

十年前,梁凯渝被同厂的恋人莲佳嘉一脚给蹬了,男人的自尊心使他坚决地离开了工厂,结果,他竟沦为朝天门码头上的一名挑夫。

当时郑蓝在上海念大学,那天她正好和一个男同学乘船返校,在经过梁凯渝身边时,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她对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他的确有些与众不同,年轻漂亮的面孔,呆滞忧郁的表情,头顶烈日蹲在路边一动不动,无不使她心生恻隐,她终于不忍心再往前走,停下来细声问道:

“你是挑东西的?”

梁凯渝抬起起脸,木木地回答:

“啊,是。”

“请把这个包替我提到船上去吧。”

这是个牛仔包,装的衣服、书、日用品,并不重,这使同行的那个男同学大惑不解,郑蓝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出声。

梁凯渝以为生意来了,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接过包,埋起脑袋咚咚地就往河边走。但是郑蓝甚至连屯船都没有让他上,就让他结束了这短暂的搬运活动。她交给他一个信封,对他说工钱就在里面,要他等轮船离岸之后再打开。他似乎感到了某种神秘,就那么楞楞地伫立在岸边。船离开了码头,驶入宽阔的江面,他低头凝视手中的信封,慢慢打开,简直大吃一惊,这几步路,一个包,恐怕两块钱都不值,她却给了整整三十元!他突然明白了,这不是力钱,是一种女性的温柔的怜悯。他眼睛一热,流下了男人藏得很深的眼泪,他感动的心情就像长江水一样,滚滚向前。他想去追赶那个善良的姑娘。然而他既不知道她的姓名,也不知道她哪里来哪里去。他只好把她的形像络印在心里:纤细的身材、穿一件白色连衣裙,短头发,容貌清秀洁白,眼睛又大又亮,永远含着微笑。

这简直就像董永遇上了七仙女。

这三十块钱,就成了梁凯渝卖烧饼的本钱,就成了他日后发迹的燎原火种。别说这才过了十年时间,即使到死的那天,朝天安门码头上的那一幕,也仍将清晰地留在他的脑海中。

郑蓝已经脱掉身上的毛衣,穿上了这件西服,她走到穿衣镜前,一个秀丽明快的女人出现在镜子里,她有些惊喜地打量着自己,看得出她是很满意的。

梁凯渝高兴地叫好:

“太漂亮了!再试试裙子。”

郑蓝拿裙子在腰间比了比,低头看看,裙摆在膝之上,连连大摇其头:

“太短了,太短了,穿不出去,穿不出去。”

梁凯渝却大加鼓励:

“合适,合适,告诉你,这是一种青春型的职业女装。”

“还青春青春的,都老太婆了。”

梁凯渝进一步说:

“其实只要你在服装上再改革开放一点,走在街上,回头率绝对不比那些年轻小姐差。”

郑蓝故意瞪他一眼:

“只有你才吹捧我。”

梁凯渝连忙接上:

“你是我心中最红最红的红……。”

“又肉麻了。”

说完她自己却扑哧一声先笑了。

只要郑蓝笑,梁凯渝就高兴,笑声可以一点一点地抹去她心灵的创伤。

“怎么样,还有多少?”梁凯渝看着写字台说。

“基本上完了,还有最后一个小问题。”

郑蓝马上又说:

“没关系,我们出去坐吧。”

梁凯渝却拦住她:

“你吃饭没有?”

郑蓝叫了一声:

“你还没吃饭呀,怎么不早说,我来给你做。”

梁凯渝又拦住她,这回甚至把她推到写字台边,按她坐在藤椅上:

“我是说,你没吃饭,我们就一块出去吃,既然你吃了,你就写你的,我有手,我自己会做。”

“那怎么行……”

“行,我吃好,你写完,然后我们再无牵无挂地畅谈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

郑蓝只好随他了,他的确也不算是客人:

“你下面条吃吧,只好将就了。”

“在广州泡了十几天,现在我还特别想吃我们重庆的面条。”

“水瓶有开水。”

“知道,知道。”

走出卧室,他把门轻轻带上。

这个家他是熟悉的,包括厨房。很快,他就把佐料打在了碗里,面条丢进了锅里。

厨房的灯光射到阳台上,他看见洗衣台上堆了些衣服,走近一看,是她女儿青青的。郑蓝爱干净,几乎天天都要给女儿换衣服,他曾经给她请了个小保姆,并预付了一年的工钱,但家里有个外人她总感到不习惯,只两天时间,她就婉言而又执意地谢绝了。没办法,他不由分说买了个全自动洗衣机,让人扛来安放在阳台上。

面条好了,他一边吃,一边做事:给洗衣机里灌水,往水里放肥皂粉,再把衣服丢进去。他是个手脚麻利的人,以前家里穷,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上小学的时候就自己洗衣做饭了。

面条吃完,锅碗洗好,衣服也洗得差不多了。

就在他打开洗衣机盖子往盆里抓衣服的时候,一回头,发现郑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身后,那一双幽亮幽亮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他故意打趣:

“你不认识我?我叫梁凯渝,不是假冒伪劣产品。”

她没有笑,轻声说话的口气中,流露出那种亲切的歉意:

“你来一回,就累一回。”

他一副苦恼状:

“求求你,别这么客气,我受不起这种崇高的荣誉,不就是洗点衣服嘛。平凡劳动,说不上有多么伟大。请对我随便一点,平淡一点,拜托了。”

她终于展露笑额,却又瞪他一眼,说:

“我说一句,你说十句。”

说着就去取衣架,一个一个递给他。

晾完衣服,他们一道回客厅坐下。茶是泡好了的。转角的沙发,两人各一头。壁灯的光线十分柔和,笼罩着他们,屋里充满了温馨。

一时无语,仿佛都在体味这种情调。

他们重逢于两年前。

那是个上午,梁凯渝骑摩托外出办事,路过上清寺,忽然被一个老太婆拦住,向他紧急呼喊:

“年轻人,做个好事,来救个人,做个好事,菩萨保佑你!”

他本来是有急事的,但也只好把摩托刹住。人行道上围了很大一堆人,他随着老太婆钻进人丛,原来有个女人,面色惨白地昏倒在地上。他立刻蹲下去,准备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当他再次把目光投向女人的面孔时,却一下惊呆了,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苦苦寻找了八年的那个恩重如山的好姑娘。他立刻把摩托寄放在一家水果摊,抱起郑蓝就跑到马路上拦出租。

汽车把他和他手臂中的郑蓝送到医院,他不惜重金让郑蓝住进了一间清洁的单人病房。

郑蓝是三个小时后苏醒过来的,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簇鲜花和一张男人的面孔,这男人就像老朋友似地对她露出亲切的微笑,但是她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听见他高兴地说:

“你终于醒了。”

她勉强笑笑,疑问的眼睛没有离开梁凯渝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他笑问:

“不认识我了?”

她抱歉地一笑,不过却没有摇头,她确信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个男人,她希望能够回忆得起来。

梁凯渝站起来,退后一步,然后蹲下,两臂交叉放在膝盖上,望着她提醒说:

“朝天门……我这个姿式……”

“哦,是你呀!”

她无力地躺着,心情激动,一股暖流淌遍全身。

他们的交往就这样拉开了序幕,两年来,他们之间已算得上过从甚密。

“凯渝,”郑蓝的语气很动感情。

梁凯渝忙问:

“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不存在这个问题嘛。”

“我常在想,这两年,要是没有你,我和青青的日子,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子。我们好像总是在等你来。”

这样一说,她的眼睛就渐渐湿润了。

梁凯渝觉悟地凝视着她。那是一张消瘦的、清丽的脸,有几分柔弱,带几分温善,他无时无刻不在盼着抚摸这张脸,亲吻这张脸。从前,她是他心中的女神,而今,她是他心中的女人。他爱她美丽的容貌,优雅的谈吐,庄重的举止,还有温柔的性格。当年长江边上她那七仙女的形像,就足以使他爱得铭心刻骨,情意澎湃。那么今天晚上,莫非突然之间就能让他如愿以偿?

他自己的目光燃起了火焰,以期把郑蓝的目光也引燃。然而不行。郑蓝的双眼由温情到激动,又变为困扰,接着是惊慌,最后只见睫毛一闪,躲避似地垂下了眼睑。

梁凯渝眼中的火焰熄灭了,无奈地、悻悻地靠回到沙发上。

郑蓝完全觉察到了气氛的微妙,连忙又抬起眼睛,仿佛在解释:

“凯渝,真的,我和青青,好像总是在等你来。你一来,就给青青带来笑声,给我带来安慰,驱散了我们的冷清。”

梁凯渝解嘲说:

“只要你们还欢迎我,就行了。”

郑蓝默不做声了,伤感地紧抿嘴唇。她和他之间出现这种情况已经不止一次,虽然他们从没碰过那个话题,但是她的态度他应该是看得出来的。然而她看到的却是,梁凯渝始终在那里执著地期待着。

当然她对梁凯渝也不是没有动过心,但是离婚的女人总要将后来的男人和以前的丈夫作比较。她是很爱前夫的,他们的离异,很大程度上要归咎于空间的隔离。前夫留在上海教书,在那边上演了一幕师生之恋。这给她的打击是很大的,因而出现了两年前承受不住而晕倒街头的事情。前夫是个有儒雅风度的学者型男人,这非常适合她娴静的性格。跟他在一起,她就感到有一种脱俗的清朗和欢愉在心中流动。所以对商人,她有一种来自本能的排斥。一个整日忙忙碌碌做生意的人,不可能有丰富的思想和很高尚的情操。不过她虽然没有把爱情献给梁凯渝,但是却把友情毫不保留地交在了他的手上,作为丈夫梁凯渝有所缺憾,但作为朋友,他肯定相当真诚可靠。

只是每当他们坐在一起,一出现刚才这种尴尬遗憾的场面,她就非常为难以至伤感。

好在梁凯渝照例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看见别人为他而作难,他于心不忍,于是主动转移了话题,口气也放松了许多。她也像刚才的一幕未曾发生过。

“郑蓝,打电话叫我来,有事?”

他本来是想直截了当地问:是不是风机厂的事?但马上就打消了这种问话方式,为这事请郑蓝出面他已经是心中有愧了,现在他怎么还能这样商人气十足地主动提及呢?

郑蓝倒是松了口气,但是脸上的表情不过是从一种苦涩变成另一种勉强的笑。她点点头,有些无力地说:

“是的,有事。”

梁凯渝望着她,只听她接着说:

“你去告诉那个厂长,叫他再到区环保办公室走一趟,请人去厂里重新测个噪音分贝。”

果然是风机厂的事,但这是什么意思?他连忙紧张地问:

“我没搞懂……”

郑蓝瞪他一眼:

“是不是要我说明白,这次我下去考核,对那个区环保办公室,高抬了贵手,交换条件是,把风机厂的噪音罚款免掉。”

“办妥了?”

“照我说的去做,就办妥了。”

梁凯渝这才明白。郑蓝脸上的倦容,不是什么熬材料所致,而是精神上经过艰难跋涉的结果。他暂时把自己的高兴放到一边,关切地问:

“郑蓝,没出事吧?”

郑蓝摇摇头。

梁凯渝十分歉意,也感到庆幸,他很怕郑蓝会因此而犯个什么错误,这样他的良心如何得以安宁。郑蓝最不愿意把自身放进庸俗的人际关系之中,她只愿意过那种单纯的生活。去年局长有意提拔她当科长,她婉言而又执意地拒绝了,她坚持认为办事员的生活才最接近人的生活。她很怕官身不由已,到时候就失去了那份普通人的宁静和轻松。

梁凯渝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再不能拿生意上的事去打扰她了。

郑蓝默然一阵,脸上重新展露出她那特有的温和的笑容,她关心地问:

“你说你要盖十五层的写字楼?”

说到房子,梁凯渝高兴起来:

“风机厂那儿是个好地方,以后立交桥一修,马路改道,写字楼就摆在大街上了。”

“这要花多少钱?”她问。

“三千来万吧。”

“你哪儿去弄这么多钱?”郑蓝很是吃惊。梁凯渝故作神秘地一笑:

“借鸡下蛋,用别人的钱赚别人的钱,通过预售房屋,就可筹到资金,很多人就是这样赚了大钱。”

“你能赚多少?”她问。

“七、八百万,”梁凯渝说,“不过我不要钱,我就赚三个楼层。”

郑蓝认真地听他讲,没有插言。

梁凯渝兴致勃勃:

“我早就想把公司从小街里搬出来了。郑蓝,我是这样设计的,底楼是我的‘凯渝服装商场’,第三层是我的‘凯渝时装表演厅’。到时候,也许法国的意大利的时装模特我都敢请,只要有钱,我就要干大事,这辈子,至少要在重庆服装界潇洒走一回。郑蓝,你觉得怎么样?”

郑蓝被他吸引住,连连点头,梁凯渝确实有他的独特之处,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她才和他保持了这么久这么亲密的交往。现在她觉得,即使为他犯个什么错误,也很值得。

梁凯渝看看表,快十一点了,只好告辞,他心里很留念,和郑蓝在一起,时间总是这样,不知不觉就在谈话中溜走。

“等等。”

郑蓝起身,走进卧室,很快又出来,手上拿了一本书,看样子她又要对他进行授书仪式。两年来,郑蓝也不知让他从这里搬走了多少书,她做这事总是乐此不疲,文学的、心理学的,甚至哲学的,都往他手上塞,而且大部分还是外国的。梁凯渝明白她的良苦用心,是希望让他弥补未上大学而在文化和气质上的不足。他对此心存感激。文学的书他倒是读了一些,只有那些理论书,他不得不把它们束之高阁,即使有时间,他也啃不动。

今晚上她给他的是另一类型的书。

“凯渝,这本书你得读,《做生意的艺术》,唐纳德·特朗普是美国最成功的房地产商,这是他的经验之谈。”

梁凯渝突然感到两眼一热,心中感动,说:

“郑蓝,这两年,你帮我提高了不少。”

“你能这样认为,我就高兴。”

果绿色的灯光下,郑蓝清瘦的身影显得那样地娴美和温雅。

“好,我走了,你就不要下楼了。”他说。

“我能不送吗?”她笑笑。

下楼的时候,郑蓝说:

“青青这几天老在问你这个梁叔叔怎么还不来。”

梁凯渝一听,高兴地说:

“明晚上叫青青在家里呆着,听我的电话。”

郑蓝一直送至马路边,梁凯渝跨上摩托时,她让他带走了一句温馨的话:

“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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