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晚上十点,郑蓝就要离开重庆,乘火车北上进京,她是去北京环保管理干部学院短期学习,时间四个月。三天前局长才临时通知她,一得到这消息,她第一个想到要告诉的,就是梁凯渝。这没什么可奇怪的,两年来,梁凯渝是她身边最好的男人,或者说,这两年她根本就只有他这么一个男人。她常想,两年中多亏有了他,才帮助她从死气沉沉的苦海中爬上岸来,要不然,忧伤肯定早就把她淹没了。
今天他们就要分别,尽管是暂时的,她也感到一种离愁别怨袭上心头。
吃过中午饭,她提上菜蓝子,让青青留在家里,自己就到市场去买菜,她安排了让梁凯渝来家和她们母女俩好好吃一顿晚饭,她要给梁凯渝留下点温情,她自己也希望带上一点这样的东西北上远行。
买好菜回来的路上,突听有人在喊她,一扭头,看见路边一家铺面里,她的那位年轻的女同事正满面笑容地在向她招手:
“郑姐,快来,快来,我想死你了。”
郑蓝也很高兴,久不见,她常关心着这位女同事的生活。
他们科就她两个女性,女同事大学毕业只工作了两年,一年前停薪留职自任经理开了一家药店。以前她俩很说得来,谈女性世界,谈男性世界,谈社会热点,谈新闻人物,等等,都非常投机。现在她俩不期而遇,亲热得不得了。
女经理紧紧抓着郑蓝的手说:
“郑姐,你越来越年轻了。你看我,眼角,都起皱纹了。”
郑蓝笑道:
“我怎么看不见,我只看见面前的这个人儿越来越漂亮。”
而女经理马上就进入了生意人的角色:
“郑姐,一会儿我们再聊。你有没有空,帮我照看一会门面,现在一点,我最迟两点回来。”
郑蓝本想告诉女经理,晚上她就要离渝上京,现在有一系列的事要做,但是看见她十分恳求的样子,就问:
“有急事?”
女经理说:
“有点急事。”
郑蓝想拒绝,也不好说出口了,再一想,就一个小时,问题也不大,也就点头同意了。
女经理非常放心地向郑蓝交待:
“价格都写在上面的,你照着卖就是了,一个小时,我给你五块钱……”
郑蓝“扑”地一声笑了。
女经理都一本正经说:
“别别,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在乎钱是你的事,我要给,是我的原则,我按我的原则行事。哦对了,每十块钱营业额,我再给五角钱奖金。”
看她满像回事的样子,想起在科里时那个单纯、严谨的女同事,郑蓝深感如今的社会变化之快,之大。
女经理时间观念很强,两点钟准时回来,原来她是进货去了,不过却不多,只有一只背兜。她把药品背进店里,喘了喘气,这才放松下来,坐下和郑蓝说话。
看见女经理额头冒出的毛毛汗,郑蓝忽然觉得她十分辛苦,于是尽拣好话对她说,似乎是一个吃“皇粮”的人对一个担着风险讨生活的人的好心安慰。
“赚了不少钱吧?”郑蓝温和地问。
“赚也赚了点。”
“该赚嘛。”
“郑姐,不赚钱我吃错药了,下到海里来苦这份心智,劳这份筋骨。”
说着说着她就来了精神,兴致勃勃:
“郑姐,我现在赚钱赚出了满腔的热情和乐趣,我并不认为金钱是万能的,但是我们实在抹煞不了金钱伟大而又特殊的作用。”
“当然,当然”,郑蓝应付道,“不都在这么说,没有金钱是万万不能的嘛。”
“我知道你是说说而已,”女经理平淡地一笑,“郑姐,我们那机关里,不捞钱的恐怕就只有你。”
“你就爱偏激。”郑蓝随便地换了话题:“这门面一年多少租金?”
“一万五。”
“哟,这么贵呀,那你还能赚多少钱?”
“一老一实地赚,当然就赚不了多少钱,你没看我的好多药价是全市最低的。”
“薄利多销?”
郑蓝自以为懂了,刚才还不到一个小时她就接待了七、八位顾客,卖了差不多七、八十块钱,这一天下来,五百块钱总没有问题吧,女经理曾给她讲过,药品的利润是百分之十五,这样看来,一天少说也能赚上七、八十块钱,一月两千多,一年就是两万多,除去租金,啧啧,那不一年就成了万元户?
但是女经理却轻轻摇头,老练得仿佛她才是个当大姐的,她指着刚才那只背兜问:
“郑姐,你说我这些药都是从哪里进的?”
“医药公司。”郑蓝立刻回答。
“说对了一半,郑姐,我有一半的药是在‘病人’手上收购的,是那些打了引号的病人。”
“你把我搞糊涂了。”
“你看这一背兜,就是我派人在医院收购的。一般情况下是‘病人’直接打上门来,连我们环保局都有人抱一堆药来卖给我,我也不说是哪个。”
“卖给你药?”郑蓝还说有反应过来。
“我半价收购,然后按原价降低百分之五卖出去,你看,我的利润不是百分之十五,而是百分之四十以上了。”
郑蓝甚感惊异:
“你这么干?”
“反正公费医疗。‘病人’得了大头,我得中头,顾客实际上还得了小头,大家都有利。”
“企业、国家就吃亏了。”她紧跟一句。
“那我就管不了这么多了,”女经理瘪瘪嘴,“赚钱,还管它什么手段。再说,我们国家,喜欢吃亏。”
不过马上她就正色地强调:
“当然我也有我做人的原则,在我的柜台里,绝对没有一颗假药,毒害人民的事,给我美元法朗德国马克,我也不干。”
这一点郑蓝是相信的,但她也没话可说了,她觉得她该走了。
女经理终于发现自己在这位纯朴高洁的女性面前说得多了点,立刻歉意笑笑,开始关心起这位好大姐的生活来:
“郑姐,最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明知故问。
“哪一位幸运的男士担任了青青的那个?”女经理笑笑嘻嘻的。
“没有,”郑蓝摇头,“不结婚了。”
“那个梁总经理,你还有顾虑呀?”女经理是真心实意地替郑蓝着急。
郑蓝幽然地说:
“看来我们是没缘的,一个是水中月,一个镜中花。”
女经理大大地埋怨道:
“你真是个傻大姐哟,先不说他漂漂亮亮,单就他的能能干干,就完全有理由把一颗芳心奉献给他。”
女经理听郑蓝讲过他们的传奇故事,在郑蓝家也亲眼见过梁凯渝,她对这位彬彬有礼精力充沛的商人有一个很好的印像。
郑蓝觉得这种讨论已经没多大意义,就说:
“我们不谈这个了。”
女经理只好惋惜地一耸肩,随即又格外热情地说:
“那这样,以后我托人给你物色,引进一批,供你挑选。”
两个女人都笑出声来。
郑蓝说:
“我看你呀,做媒人都像做生意,男人是货吗,‘进一批’?”
由此郑蓝想到了女经理的那一位,就说:
“你别说,整个环保局,我就羡慕你们两口儿。”
“我们?两口儿”?女经理叹一声,“郑姐你还不知道,我们离了。”
“什么?乱说。”
他们小两口一直卿卿我我,接接送送,全局的人似乎都在他们身上得到了某种生活的启示。离了?怎么会?
“真的,我不骗你,上个月离的。”女经理显得很平静。
“发生了什么事?”
“没发生什么。”她情绪低落了一些。
稍倾,她便平静地说:
“我也把他没办法,他坚持守着他那个宣传科,还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真让我肃然起敬。你问他最近在干些什么呀,他竟然兴奋得什么似的,滔滔不绝地说正在党委的领导下探讨当今世界马列主义为何处于低潮的问题。见鬼哟,企业就是企业。那些伟大的事情关你们什么事?你几爷子都把这些人类社会的最深刻的问题研究好了,还要中央的理论家做什么?人家是胀干饭的?各人还是把各人的稀饭吹冷吧。厂子效益不好,产品积压卖不出去,年年亏损,工资发百分之七十五,要是像重庆针织品厂那样倒闭了,我看你一个什么专长也没有的助理政工师到哪里找饭吃?他沉默不语,却痴心不改,执著追求。既然人各有志,就劳燕分飞吧。郑姐,你再结婚,一定要找个能赚钱的,这虽说不是丈夫的充分条件,却是必要条件。我承认世间有爱情,但是从古至今也没有过脱离世俗的爱情。鲁迅的《伤逝》里有一句话:‘生活是第一要义,爱情才有所附丽’。郑姐,你是我最尊敬最喜欢的人,就不忍心看见你受苦受穷。”
如今的药店女经理和一年前的政府机关科员已是判若两人,虽然郑蓝和她的金钱观、爱情观有所区别,但是她佩服女经理的闯劲和女强人式的独立精神,只是太为他们小两口惋惜了。
“还有可能重归于好吗,你们?”她问。
女经理一声轻轻的苦笑,摇摇头:
“永远结束了。”
停了停,她一副凝思的样子,说:
“不过,我们没吵没闹,好说好散,我给他一些钱,他坚决不要。”
说到这,女经理的两眼涌出了晶莹的泪花。
郑蓝感到难受,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才好。突然,她心头一动,为何不把她介绍给梁凯渝呢?两个都是经理,有共同语言。女经理是大学生,人也漂亮,健谈,正符合梁凯渝的要求。梁凯渝正如她刚才所说,不但漂漂亮亮,而且能能干干,女经理也肯定会接受。她了解这位女同事。本质上心眼是好的,只要是她佩服的男人,她是会把感情全部投入给他的。郑蓝甚至高兴起来,脑子里都出现了梁凯渝和她的这位女同事情投意合比翼双飞的镜头。
“还是我来给你提门亲事吧。”郑蓝的口气是那样体现贴。
女经理已经恢复了常态,猛听郑蓝的话,惊讶地望着她,随即就笑问:
“是张科员,李科长,还是王处长,赵厅长?”
郑蓝瞪她一眼:
“我跟你说正经事,你看姓梁的总经理怎样?”
女经理睁大了眼睛。
“别那么看着我,”郑蓝说:“你到底觉得合适不合适?”
女经理连连摆手:
“不夺人之爱,不夺人之爱。”
“我已经告诉你,这辈子我是与商人无缘的。”
见郑蓝不是开玩笑,女经理渐渐安静下来,她低头思忖了好一阵,抬起头,微笑说:
“试试吧。”
郑蓝显得很高兴:
“你们会合得来的。”
女经理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走了,告诉你,今晚上我就要离开重庆去北京了。”
“去北京?”
“学习,四个月。我给他说了之后,你们就自己去发展。”
女经理既惋惜又感激:
“郑姐,费你心了。”
郑蓝走了,她觉得这事有很大的把握,为这位女同事高兴,更为梁凯渝高兴。可是一想到梁凯渝从此就要从自己身边走开,心里又钻出一丝莫名的惆怅。
如果他不是商人就好了,商——人,唉!
对于一个优秀的男人,她历来有两个基本的要求,这是始终未改或者说是根深蒂固的,那就是,其一,身体素质;其二,文化素养。
至于物质财富,够吃饭穿衣能满足必要的文化生活就行了。事实上,只要社会正常,这样的男人也不可能贫穷。
形成这种观点毫无疑问跟她的家庭有直接关系,可以说她从小就有了男性的偶像,那就是她的父亲。
父亲是南下干部,解放前在东北一所大学读书时参加了革命。到了四川,先是在工厂搞党务工作,后来在一所大学育人教书,既当领导,又担任一门《中共党史》的教学。在调任重庆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时,他是那所大学的党委书记。
父亲写一手好文章,生就一副好口才,流利悦耳的普通话男中音,特别能够征服封闭的四川人。他工作起来不知疲倦,却又很少生病,高高的个子,红润的脸膛,明亮的眼睛,这一切都使她感到给这样一位男人做了女儿是多么的庆幸和自豪。
在她的记忆中,家中的朋友是很多的,工人、干部、专家、学生、学者、艺术家、作家,等等,而唯能没有一个商人朋友。对于改革开放的一些具体作法,父亲有他自己的看法。他有很深的忧患意识。干部腐败、世风日下、奸商遍地、道德沦丧,常常令他独自叹息。即使这样,她觉得父亲的形象还是很美,这不但是智者的深沉,更是男性的博大。当第一个春梦叩开她的青春之门时,她便对自己作了规定:郑蓝,你未来的丈夫,一定是一个像你父亲一样的好男儿。
这个男人她找到了,她感到很幸福。丈夫和父亲一样,身体健康,教养很好,不同的仅仅是一个为官,一个治学,一个多一点阳刚,一个多一点儒雅。而郑蓝觉得,后者似乎更适合她一些,父亲宦海一生,连他的女儿都感到了官场上的惊涛骇浪。跟一个学者在一起,你就感到更宁静,更丰富,更有趣。
谁知道,这样的丈夫终于还是成了前夫。问题是,她对他竟然没有一点不满意的地方,这就更使得她痛苦不堪。
当然,她看得出来,梁凯渝还不完全同于一般的商人,他“既重利”,也重“别离”。这两年,他对她和青青这么好,就算是出于对她十年前的感激和报答,那正好说明他人性中善的一面,是真情的闪耀。只是他毕竟又“重利”,“重利”必然抑制一个人的文化素养,就跟杂草茂盛的地里,庄稼肯定不会长得很好是一个道理。
梁凯渝呀梁凯渝,为什么你偏偏就是一个商人!
26
回家开门,迎接她的是欢乐的歌声,梁凯渝已经来了,青青坐在他身上,两人正在唱卡拉OK《男儿当自强》:
……
昂首挺胸大家作栋梁,做好汉,
用我百点热,耀出千分光,
做个好汉子,热血热肠热,
热胜红日光!
……
这和谐的一幕,给郑蓝心里漾起一层温馨,从某种意义上讲,梁凯渝之所以搏得了她的好感,很大程度上还是他爱孩子。他救了女儿青青,他给失去父爱的幼小心灵投进了一片阳光,他给她的女儿带来了歌声和笑声。
“来了?”
她对梁凯渝露出亲切的微笑。
梁凯渝看着菜篮子,说:
“其实我们可以上馆子。”
“两者有相同的意义吗?”她问。
“失言,失言。”
梁凯渝把青青从身上抱下来,准备起身,可是青青又扑进他怀里,仰起小脸撒娇:
“还要唱,梁叔叔,还要唱。”
青青小鼻子小嘴,像母亲,而前额饱满,满头浓发,大概像他父亲,每当这张可爱的小脸向他提出什么要求时,梁凯渝是绝对满足她,可是今天,她母亲要和他分别了,在这点时间里他多么想和郑蓝多呆会儿啊。
郑蓝心疼女儿,柔情地对梁凯渝说:
“你就和青青多唱一会儿,我进厨房。”
郑蓝虽是大家闰秀,但家务活什么都会,她喜欢家,喜欢呆在家,她对家里的什么事都不会厌烦。
客厅里传来男中音和奶声奶气学唱的孩子的童音,他们在唱:
“傲气微关万重浪,热血热胜红日光,
胆似铁打,骨似钢筋,胸襟百万丈,
眼光万里长,誓奋发自强,做好汉!
……”
这歌她觉得很适合梁凯渝,他的确是个有血气的男子汉。也许商人们除了奸滑的一面,也还有不断追求进取的一面。你看她原以为他只是在风机厂那儿充其量盖座七、八层的楼房就到头了,谁知他要的竟是十五层的高楼大厦,耗资近三千万元,真吓死人了。这一点你没法不佩服他。
这时是女儿一人在唱,学梁凯渝的声音和风格:
“做个好汉,每天要自强,
热血男子,热胜红日光!
让海天为我聚能量,
去开天辟地,为我理想去闯,
看碧波高壮,又看碧空广阔浩气扬,
既是男儿当自强!
……”
郑蓝心中突然好生感动。梁凯渝啊,也只有你才让我女儿唱这样气冲云霄的男儿歌!对,青青就应该像男儿那样,不要学你妈,那样柔,那样弱,像你梁叔叔学,去拼,去闯。
梁凯渝到厨房来了,两人一块动手弄菜。
“东西都收拾好了?”他问。
“好了,在我爸妈家里。”
“你还要去那儿?”
“他们要送我。”
“我还以为有我的份呢。”
“别这么说,他们本来要我回去吃饭的,给我饯行,可我想的是什么?这几个小时,和你在一起吃饭。”
“我该知足了。”他真心实意地笑了。
郑蓝也笑了,然后问:
“你的事办得怎么样?”
“还顺利,房管局局长那关通了,明天就去办过户手续。”
“等四个月后我回来,你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开工了。”
“但愿你的话比算命先生还准。”
现在四点半,不久他们就要分别,郑蓝觉得应趁这个时候得把那件事和梁凯渝说说,想了想,就问:
“陶红最近好吗?”
梁凯渝眉头皱了皱:
“我们现在不说陶红。”
郑蓝忙说:
“我是说,你替我向她道个别,我时间紧,不能和她当面告别。”
“这个可以办到。”
停了停,她抬头望着他:
“凯渝,跟你说个事。”
梁凯渝也看她,笑了:
“这么郑重,是国家大事呀?”
“我给你介绍个朋友。”
梁凯渝没说话,只是拿眼睛盯住她,仔细地进行观察。
郑蓝的语气非常关怀:
“你还记得我那个女同事吧?你见过的,在我家。她和丈夫离了,现在她也下了海。我想,你们肯定说得来,有共同语言……”
梁凯渝手上正握着一把葱,突然他狠狠地往灶台上一扔,呼地一转身,就冲回客厅。
郑蓝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唉!这位腰缠万贯的总经理究竟图自己什么?她三十二岁已不年轻了,又带个孩子,先不说她那年轻美貌的女同事,就说陶红,自己哪能与之相比?也许看上去她要比陶红漂亮些,但是她这样瘦,细细的胳膊,胸脯远谈不上丰满,无非隐隐约约看得出有两个小包,如此而已。要说性感,上帝显然是偏袒了陶红而亏待了她,连她看见陶红鼓鼓的乳房、浑圆的手臂、整个身体充满了弹性,心中都暗暗羡慕不已。就算陶红作为低文化层次的农村女孩子,在某些方面存在着不足,他也有条件另寻更中意的女人嘛。他要钱有钱,要貌有貌,最主要的是,他的钱财绝对可以吸引各式各样的女人。现在不是有人说,重庆市的漂亮姑娘,有一半都被个体户拐跑了?她读过一篇纪实文学,说有个个体户,赚的钱主要用于玩女人,已经从十五岁的少女玩到了四十岁的徐娘,从女中学生玩到了女大学生。他说还不够,他还要尝尝女研究生女博士生的味道,而最高目标是外国女人,所以他说他还得多赚钱。
这位梁总经理会不会也是想“尝”她?
这念头一冒出,她就赶快否定了。梁凯渝不是这样的人,要不然,她的那位年轻貌美大学毕业的女同事就不会这样惹他生气了。不愿就不愿吧,随他。再一想,这样也好,让梁凯渝自己去找一个更纯一些的女人为妻,对他更适合一些。同样是商人,说真的,她那位大学生女同事比起梁凯渝来,还要低一个层次。
郑蓝正想进屋去喊梁凯渝,没想到他却主动回到厨房,而且已经完全冷静,脸上挂起平和的笑容,仿佛不曾发过脾气。他挽起袖子,兴致勃勃的样子,大声说:
“我来煎鱼,糖醋翠屏鱼。”
郑蓝放了心,却仍说:
“你不愿意就算了嘛,发这么大的脾气。”
梁凯渝想了想,终于说:
“好像我除了做生意的语言就没有其它语言……”
原来她是不小心伤害了他,郑蓝连忙向他道歉:
“对不起,不过,你误解了我的意思。”
梁凯渝反过来安慰她:
“不说了,好不好?”
“真的不生气?”
“除非你认为我是驴肝肺。”
饭菜做好,已经快六点。
一盏伸缩式吊灯,照耀着一张黑漆方桌,桌上的菜肴有:烧鳝鱼、卤鹅、炒四季豆、凉办豆芽,肉圆子汤,还有就是那条糖醋翠屏鱼。
“你喝啤酒,我喝香槟。”
郑蓝分别斟满了两只高脚杯,他一杯,自己一杯。
青青嚷道:
“我也要一杯。”
梁凯渝连忙站起来:
“好,今天我们一律平等,梁叔叔给青青倒一杯。”
他去厨房又拿来一只杯子,给青青倒了杯可乐。一抬头,看见郑蓝目光幽幽的,有些湿润。
“郑蓝……”他有些诧异。
“凯渝,这两年,我和青青,你照顾了不少,这一杯,我敬你,干杯。”
梁凯渝端着酒杯,却没有去碰,他说:
“不对,这杯酒,该我敬你,十年前……”
“不准你说这个。”
但她心里还是挺感动的,梁凯渝就是这样,说话做事总让你产生一种温柔的感觉。
梁凯渝说:
“那么,这杯酒,祝你一路平安,总可以吧?”
郑蓝也说:
“那么,这杯酒,祝你一切顺利,该可以吧?”
两人都高兴起来,几乎同时说:
“干杯!”
青青举起杯子:
“我也要干杯。”
“好,好,干杯,干杯!”
这顿饭吃得温情脉脉又不拖泥带水,七点钟结束。两人把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条,这时已是八点钟。
“坐下歇一会。”郑蓝说。
他们在沙发上坐下,梁凯渝把青青抱在怀里。
“梁叔叔,唱卡拉OK,梁……叔……叔……”
后面的话已经含含糊糊,眼睛说闭就闭,小姑娘头一歪就睡着了。
梁凯渝为青青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目光中充满了爱怜。
“疲倦了。”他说。
“没睡午觉。”
郑蓝拿来一件衣服,搭在女儿身上。
每当看见女儿偎在梁凯渝怀里,两人和谐如一个整体,郑蓝心里就会漫过一阵安慰。此刻她真不想离开重庆去北京,她后悔当时没有向局长推辞这次学习,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突然她鼻子一酸,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她甚至哭得很伤心。
梁凯渝尽量克制说:
“郑蓝,你别哭,你哭我心里就难过。”
郑蓝点点头,拿手绢擦了眼泪。
漂凯渝轻声叮嘱:
“在北京,注意身体,吃好点,多出去玩,玩个够,玩个痛快。”
郑蓝抬起了头,勉强挂起一丝微笑:
“到了北京,我就给你写信。”
“打电话吧。”
“好的,我打电话。”
郑蓝又要流泪了,但她忍住了。
梁凯渝一手抱好青青,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厚厚的,递给郑蓝:
“这次你走,我也没给你买什么东西,请把这个带上。”
“是钱吧?”郑蓝有所明白,她了解他。
“一点点。”
她坚决地推开:
“我不要,我有钱,我有足够的钱。”
“就一千块钱嘛。”他恳求她。
郑蓝站起来了,口气充满了感情而又不容置疑:
“我只带走你的心意,能有这样的一份心意送我上路,我就什么都不缺了。走吧,八点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