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屋子里的装饰简洁而大气,这似乎不是一间姑娘家的闺房。
春雪撑起身子坐起来,回忆之前发生的事,头上传来一阵疼痛,她伸手一摸,头上已缠上了厚厚的一圈纱布。突然,她猛地想起来,双儿!双儿还生死未卜!她掀开被子,打开房门就冲了出去,不远处一名大娘正在院子里扫地,见她疯了一样冲出来,忙扔下扫帚过来拉住她:“姑娘!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你好歹穿上鞋啊!”
春雪边哭边挣扎:“我要去找双儿!我要去找双儿!”
大娘抱住她,劝道:“姑娘你冷静点,你先回屋去穿上外衣鞋子,你要去找谁,你是昨晚被我们公子救回来的,你应该先去向公子问清楚,他是在哪里救的你,你才好去找人啊!”
春雪慢慢冷静下来,泪眼迷蒙地问道:“你是?”
“你叫我郑大娘就好。我们公子姓柳,昨晚公子外出,发现你晕倒在一辆马车里,把你救了回来。”郑大娘怜爱的看着春雪说道。
春雪回房穿衣服,她昨晚的那一套衣服沾上了鲜血,已经被郑大娘拿去洗了。房间里有一套崭新的棉袄外衫,春雪穿衣时发现放在内衣里的指环掉出了外面,还沾上了一点血迹,估计是昨晚在车厢里晃荡的时候沾上了额头上的血。春雪摩挲了一下指环,想起双儿为它穿上红线戴上自己脖子的情景,顿时再次泪如雨下,迅速把指环放进了衣服里面,穿好衣服鞋子,在郑大娘的陪同下去见了柳公子。
来到主人的院子,一名男子背对春雪正在一棵常青树下站着,男子身着白衣,纤尘不染,背后一头长发乌黑如墨,旁边一名高大健壮的随从佩剑在几步远外安静守候。
郑大娘上前几步禀道:“公子,慕容姑娘求见。”
过了一会,柳公子才翩翩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本帐本,望了春雪一眼,走到一边的藤椅上坐下,雪白的皮裘披风领子映衬得柳公子的脸白皙而出尘,一双不大不小的凤眼似是亲切随和,又好似历经沧桑,更似乎能看透人的内心,他五官都是那么平常,组合在一起却那么好看,有着超凡的俊逸挺拔,仿佛怎么看都还想再看两眼的一个人,春雪看呆了那么一下。
在春雪的世界中,自己的父亲慕容渊也是一名美男子,有着男人的刚毅脸庞却不显得粗犷,反倒带着那么一丝儒雅;大哥慕容耀平素的打扮花俏一些,也是个皮相不错的公子哥儿;至于慕容昊,虽未长大,也已经是一名俊俏的小公子了;还有京都里的皇亲贵胄,有的清秀、有的贵气、有的潇洒,但都没有眼前的这位柳公子这样,像立在尘世中的仙人一般,与身边的人隔着两个世界。
看见春雪发愣的眼神,郑大娘似乎习以为常,轻笑着出声提醒道:“姑娘,快跟公子说呀!”
春雪羞涩地低下头,盈盈一拜,说道:“柳公子,昨晚谢谢你救了我,你的救命之情我铭记于心。在马儿狂奔的过程中,我有一位姐姐掉下了马车,她身受重伤,我想沿着马车来时的路回去找找她。我……。”春雪本想请他给派辆马车去找,但想到素昧平生,自己已经欠下了救命之恩,怎么好意思再让他帮助自己?但是待自己如亲姐姐一般的双儿无论是生是死都得找到,她一咬牙,忽地跪下,坚定地朗声道:
“公子,求你派一辆马车,带我去寻找我的姐姐,她是为救我而受伤,我一定要找到她。我名叫慕容春雪,现在无以为报,但是我的命是公子你救的,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想着报答公子,就算无力报答,也会为公子祈福。公子你是个好人,就帮帮我吧!”说完朝柳公子磕了一个头。
柳公子听完她的话,唇角微微绽笑,漫不经心地边翻帐本边说:“你倒是打的好算盘,无力报答为我祈福?是你的话,你会答应这种虚无缥缈的话么?”说完站起来似乎要往屋里走。
春雪慌了,忙说:“公子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能帮我?”
“我这里没有什么需要的。你一个小妹妹,也没什么能帮到我。”柳公子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一幅落寞无边、意兴阑珊的表情,抬脚往屋子里走去。
春雪一听,禁不住哭了起来,望着柳公子的背影大声喊道:“你不答应我,我就一直跪在这里。”
回应她的是一声关门声。
半个时辰后。
屋子内,柳公子坐在桌子边烤火看书,问一边的随从:“奎山,那丫头还跪着吗?”
奎山扭头从窗户望出去,瘦小的身影依然跪在那里,回答道:“还跪着。主子,要不要喊轻风去安排马车?”
柳公子抬首望了他一眼,将书朝桌上一丢:“罢了,连你也看出来我会帮她。去安排吧!和世上众多纷纭诡诈的人心比起来,她只是一个还未成熟的小姑娘而已,就让她慢慢体会这个世道吧。”
奎山笑嘻嘻地回道:“是,公子,连我都能看出来这是一个落难的小姐,我知道只要不是坏人,主子您怎么会不帮呢?”
柳公子笑骂道:“快滚!别在这儿拍马屁。”
奎山乐呵呵地去安排人手和车马去了。
春雪坐在柳府安排的马车上,沿着来时的路仔细找回去,柳公子的侍卫轻风陪着她,连附近有草丛的地方都不放过,直到快要到达遇袭的密林,春雪才在路边发现了一丝血迹,她顺着血迹扒开一片草丛,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头向下躺在掩映的草丛里,春雪的心一阵颤栗,上前翻过那姑娘的身子,果然就是双儿!
双儿的身体已经冰冷,流了一地的血,一边肩膀至胸腹有一条深深的刀口,隐约可见骨头与内脏,惨不忍睹。轻风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双儿的动脉,然后对着春雪说道:“她已经死了很久了”。
春雪将双儿的上半身抱在怀里,只觉撕心裂肺的悲痛,嚎啕大哭,多年来双儿伴在身边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她像姐姐一般温柔的笑容、细致的呵护,都是春雪少年时光的温暖。她不停地哭喊着:“双儿姐姐!双儿姐姐!”
轻风待她哭了一会,上前抱起双儿的尸身对着春雪说道:“带回去好好安葬吧!”当先往车上走去。
她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到达被袭击的地方,春雪又下车找了找,除了地上有一些血迹外,附近找遍都没有见到其他人的尸体。春雪泪眼朦胧的祈祷:希望柳絮她们还活着。
第二天,流光、轻风二人负责办妥了双儿的丧事,在镇子附近的山头安葬了双儿。几日以来,春雪眼泪已流干,人也瘦了不少,似乎风一吹就会倒。每当夜晚的时候,春雪再做噩梦,醒来大声喊着:“双儿!双儿!”隔壁屋子的郑大娘闻声赶过来,她才想起双儿已经永远的离开了自己。郑大娘心疼春雪,日日给她做好吃的照顾着她,总算是身子没有垮掉。
多日以来,春雪细细回想,自己在京都里几乎没有得罪过谁,和几个闺阁小姐吵过架,但是不至于造成深仇大恨。那么对自己动手的肯定就是白夫人了,她没料到白夫人会这么狠,她以为她已经被赶出了将军府,她们或许就会放过自己,但是,她错了。春雪突然想起来,在府里白夫人寿宴前一天晚上,梦见慕容春雨她们要在假山旁动手,也许是在假山旁没有找到机会,所以后来才把自己推下了池塘。
那么,自己的梦境给的提示是真的,只是后来事情发生了变化。都怪自己的疏忽,才导致自己被推下池塘,若没有被推下池塘,府里也不会赶自己出来,双儿也就不会身死。
春雪悔恨不已,暗暗发誓要为双儿报仇。同时更加的担忧府里的姨娘,但是自己贸然回去又不可能,一点力量都没有,要怎么跟她们斗?她仔细想了很久,唯一的办法就是借助柳公子的力量去寻找外祖父一家,和外祖父家里人联系上以后,才有把姨娘救出来的机会。
春雪平素吃住在柳公子的府上,却鲜少有机会见到柳公子。
虽然这个柳公子看起来应该很有钱,春雪凭直觉认为这是一个隐世的富商,或许还是达官显贵的后代。他住在这个离京都不远的小镇上,府里的人除了他一个主人外,只有四名侍卫、一名管家、两名杂役,两名厨娘,另外就只有郑大娘了。郑大娘在这府里,不太像下人,据说她也是柳公子救回来的,在这里呆了很多年了,没有其他家人。柳公子特别喜欢郑大娘,平日里把她当长辈一样看待。府里的下人平常很少出门,偶尔到镇上采买或办事也很低调。
这日早上,春雪起床后走到院子里,才发现外面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天上还在飘着鹅毛大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大雪,来得特别迟,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春雪看着漫天飘洒的雪花,想起往年这个时候,她和唐姨娘会穿上新做的厚实的棉袄披风,在屋檐下赏雪景,父亲慕容渊有时还会在雪中舞剑。这个时候,父亲应该是已经回到府里了吧,知道她被送到庄子上会是什么反应呢?府里有人知道她被刺杀的事儿吗?
郑大娘刚走出屋子,便看见春雪站在雪地里,“哎哟!姑娘你快回来,当心别冻着了。”郑大娘不由分说把春雪拽了回来,春雪笑嘻嘻地拍着身上的雪花说:“没事,冻不着。”郑大娘递给春雪一个捂手的暖炉,又忙活去了。
春雪看着她忙活的背影,觉得有一瞬间的宁静,如果没有那些仇恨,就这样赖在这里混吃混喝,也挺好。但是现在,春雪已经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唐姨娘和双儿的庇护,让春雪虽被冷眼对待却安稳生活了多年,这样的生活让人渐渐丧失了反抗命运的斗志。现在,自己被小厮欺辱,双儿惨死,让春雪觉得这些就是上天对着自己敲了一棒!把自己从浑浑噩噩中敲醒过来,捏起拳头向一切敌人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