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异常静谧的夜,楼房像漆黑的魅影,没有一点光亮。人们好像都睡了,世界的尽头却有两个孤独的灵魂在黑暗深处相遇,然后紧紧依偎在一起。
“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吗?这里太黑了,我害怕”曼若身穿黑色长裙,声音颤抖着,缩着身子,牙紧咬着发紫的唇尽量调整着呼吸,寒气却如透风的墙不断侵入她的体内。
“傻瓜,别怕,你不是想看星星吗?其实星星只会在黑暗的地方出现,然后把整个天空都照亮,那样会很美的。”
男人紧紧抱着她,力度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体内,是痛惜亦或是爱呢?曼若不解。听着男人不平稳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回响,心里万分忐忑。却没人看得见他紧锁着的眉头和布满血丝的眼。
“很冷吧,抱抱就不冷了,这样紧紧抱着就不冷了,乖。”男人说着,曼若便把头靠在男人的胸前,两人并无过多言语,只是这样她就很满足,男人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击打着她的心,她的眼里泛起闪闪泪光,若是这样一直下去,若他是属于她的,那该多好。
过了许久,曼若道柔声道:“你要走了吗?”几乎是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显得格外刺耳。
他张了张干裂的唇,犹豫了半刻道:“我也不清楚,反正你得好好的,以后,都不要再遇见像我这样的人了”沙哑的声线像生锈了的铁链断断续续,相互碰撞着。
她抽搐了一下,热着的心瞬间冷成了一块冰“哦,这样啊”曼若难过的说,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她不确定男人能不能听到。她双眸低垂,迷离的眼神渐渐失了光。
最终她还是打破了这沉静的局面:“瞳,这晚或许没有星星了,你就这样抱我到天亮吧,好不好?”曼若疲惫地恳求道。
“嗯,会的。”男人的声音因为压抑而变得低沉。曼若仰望星空,乌云密布,遮盖了月亮。也蒙蔽了两个人的愁绪。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艰难的直了直身子,侧身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不一会,潮湿的角落里燃起了一点火光,光里隐约冒着几个烟圈。男人低头亲吻着她的额,夜更深了,光亮在一阵微弱的咳嗽声中悄无声息地没落在这最后的夜晚。
许瞳和曼若在最青涩的年龄彼此相遇在南方的小城里,那是一个烟雨蒙蒙的城市,据说这座城市藏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强烈的好奇心让曼若不断探索着这座城那些曾经出现的让人刻骨铭心的故事,但人们好像都习惯把那些故事珍藏,一直埋藏在心底,直到死去也不再拿出来,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些人实在是莫名其妙,这是曼若当时的理解。
几乎每个下雨天,曼若都会出现在学校拐弯处的书店里,她一路疾走,艰难的迈过那些坑坑洼洼,偶尔看见几个插肩而过的路人紧绷着脸,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绕过水坑,曼若见到稍大一点的坑迈不过去便直接踩了上去,结果淤泥上粘上了裙摆,她只是吃吃地笑,并不在意。
她也搞不懂为什么要在下雨天来,大概是因为她喜欢雨声,这样听着雨声看书别有一番滋味吧。
曼若撑伞大步流星的跨进了书店,却没有留意雨水滴滴答答低落在地板上,她的目光扫视着书架,迫不及待的去找她最喜欢美国女作家玛格丽特著作的《飘》一书来看。
上次看到多少页了呢?她苦苦思索着,却不知书店的管理员已经黑着脸站在她身后:“这位姑娘麻烦你把你的伞收起来再带出去,弄得我的地面全湿了。”一声洪亮有力的呵斥声在她耳边响起,曼若迅速的反应过来,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大褂,下身是棕色长裤,腰间皮带把衣服勒得紧紧的却依然掩饰不了突出的啤酒肚,这是一个年近50的大叔,此时正瞪着眼严肃的注视着她,他的唇微微颤动着,好像这样才能显出他的气势。胡茬在他的嘴上一颤一颤,像粘了糖一样。
曼若满脸通红地低头,急忙收起伞,急忙道歉:“对不起,我,我现在就拿出去”于是匆忙收起了伞,旁人却诧异的眼神看着她,她躲闪着眼神,想摆布这种困窘的局面,不料身后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和嘲笑:“你看她,可真有意思”身后距离两米的地方站着两个女学生。
两人用嘲笑着的甚至接近轻蔑的眼神看着曼若,然后相视一秒,便“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这样更热曼若无地自容,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那样就听不到这些人的笑声了。
收了伞后,她便从书架抽出了那本《飘》,捧在怀里,找了个位置安静的坐下轻轻抚摸了着封面,眼里闪着光。回过神来,便迫不及待地翻回了上一页,她窃喜地用鼻子嗅了一下书页“那是一种陈旧的味道,像一壶存放多年的老酒”喃喃自语道,在这种气息里独自沉醉了几秒,正所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书香之间。于是一手握起书专注地看了起来。
不知何时,听见一阵脚步声频频走动,在后面书架徘徊着,几分钟后便来到她的正前方,接着便响起了拉椅子的声音。
曼若抬头,目光却对上了一个穿着灰色大衣,黑色宽松裤并且带着黑色口罩的青年,身高约一米七多,他那黑的发亮的头发竖起来就像一把刷子,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直视前方,显然,那青年也在细细打量着曼若。
青年摘掉口罩,五官不算太好看,但整体看起来,也毫无违和感。他微笑着说:“我能坐这里吗?”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曼若一脸茫然地看了他几秒,神经绷到了极致“好的,可以”他怂怂肩,咧嘴一笑,两排大白牙露了出来,与他那黝黑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坐了下来,曼若低头看着书,但其实她一点儿也看不进去。她想起看到的那双眼睛,溪水般澄澈透明。大概没有哪个男孩子有他的眼睛好看吧,她这样想着便又偷偷瞄了他一眼,却竟与他的眼睛四目相对。她如触电般垂眼,明显感觉他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灼热,是灼热吗?还是她看错了呢?她一直纠结这个问题,两腮染上了一抹昏红。
“你看的是什么书呢”青年好奇地问
曼若没有回答,只是把书合上,然后递了过去“呐,你看”。
青年随意翻了两页“是《飘》吗?或许这是一本不错的书,但我可没有耐心看得完它。”他耿直地说,无奈摇了摇头“太厚了,是吧”。
“一万多的页数,或许吧”曼若陪笑道,眼神飘忽到了青年的桌面上,游移到《白夜行》这本小说封面中,印象中她并没有看过,甚至连作家是谁都不知道。
“你没看过吗?”青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便拿起那本《白夜行》在她眼前晃了晃。
“没有”她紧张的咬了咬唇。
“那我建议你看看,东野圭吾是我最喜欢的作家,这本小说也很震撼人心我想你会喜欢的”他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曼若怎么都看不着他的眼珠,只有垮下的眼皮时而跳动着能证明他是清醒的,不然真以为他是睡着了。
“嗯,好的”
“喏,你的《飘》我怕是看不了了,但我不介意看看电影版的《乱世佳人》”他把书往桌面上挪了过去。眺了眺眼皮,话语中似乎带着些许俏皮。
曼若笑了笑,不言语。她向窗外瞟了几眼,窗外的天空是灰暗的,像黑色的棉袄遮盖了大地,只有远方的天边一角透着一点蓝。侧耳倾听,窗外雨声越来越小。露珠依附在窗前,想寻找一个依靠,但并没有,如同失恋情人的泪顺流而下,那是一种不具名的悲伤,曼若托着下颚看着入了神,似乎谁也无法读懂她内心的苦闷。
“你的眼神有点空洞”
“是吗?”曼若转过头来,眼里带有疑惑。
“是的”
“哦”曼若皱了皱眉,轻抚着耳边的发丝。
“不过很少女孩会有这种气质”
“呵呵,这样啊”曼若尴尬的笑了笑,沉默不语。在学校里面,并没有男生像他这样和她聊天。眼看窗外雨慢慢地停了下来,她轻轻把书合上,站了起来“雨停了,我该走了”青年听了,站起来踌躇了以后说“那我,我也走了”说罢两人把书放回了书架,一前一后拿着伞出了门。
露水沿着屋檐留下来,滴在曼若的长发上,街上是匆匆行人,他们是赶着要去做什么吗?她来不及思索,却见天有点暗了,忽然记起今天是周五,心里有一丝欣喜,她算过,步行到车站一般要十到十五分钟,去到了就坐公交车回家,现在是六点,最晚还有一辆末班车在六点三十,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暗暗惊叹地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习惯了每个星期循环往复的生活,熟悉了这条街道,还有那风吹过的气息,以及掩饰不了的内心的激动。
这样想着,脚不由自主的往车站的方向走去,与她并肩的是密集的老房子,一路走去,她会看看路边低垂的树,会绕过一地的落叶,也会看看那些古楼。
细看,窗前仿佛有被烧过的痕迹,并列着就像古老的钟楼,对面的墙上有摇摆的黑影,她一惊,但好奇心促使她往最深处望去,于是驻足侧着身子,抬头看,原来是楼上缠绕着的藤蔓被风微微吹动着,像散落的头发。
窗里面除了一片漆黑,除外什么都看不见。身后又似有脚步缓缓跟随,她回头看,那青年却转身步进了一条小巷里,转角处留给她一个落寞的身影。
“或许不会再见了吧”她喃喃自语,心里涌起一丝孤独感。
转身看见街边小贩戴着蓑衣,弯着腰推着三轮车在街边架起了木板,然后在旁边接了一个白灯,灯光微弱,苍白无力地静待黑夜。简陋的摊上面放着各样水果,和别的水果摊比起来,却显得十分单一,随着一声声“卖水果喽,新鲜又甘甜的水果呵~”吆喝声响起,给这寂静的老街平添了几分熙攘。
不一会,她便到了车站,站里的人不多,偌大的厅,显得格外冷清。买了票,她便上了一辆中巴。中巴上很燥热,浑浊的烟味刺激着她的神经,胃里一阵翻滚,她轻咳了几声,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捂着口鼻。
“唔,是谁在车内抽烟”她嘀咕道。
她从小就不喜欢这种烟味,特别是难闻的烟,在她看来,那一定劣质且廉价的商品。
四周扫视了一下,只见一个满脸胡茬的大叔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抽着烟,大概三十有余,他用手抚了一下蓬乱的头发,似是察觉到了异样的眼神,抬头便对上了曼若的目光。
他冷冷地看了曼若一眼,一手推开了窗,继续朝着窗的方向抽着烟,烟圈和暗蓝色的天空融为一体,随着风飘去了远方。
车内很暗,看不见他的神情,只是他凹凸的双眼疲倦地低垂。看到这一幕,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了父亲沧桑的面容,这种神情,至今历历在目。
家里不富裕,妈妈在外地打工,爸爸是一名工人,不管风吹雨淋都会在工地工作,晚上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给她热好饭菜,再往里面加个蛋,好让她晚自习回家的时候吃。夜深人静时,时常会在她即将熟睡时落寞地坐在窗台抽着烟,她听着那个男人沉重的叹息声,烟味不知何时匆匆逃进了她的梦。
看着眼前这幕,曼若觉得:大概他和父亲一样,不管发生什么事,好的或是坏的。他们总是露出一样的神情,无奈地抽着烟像局外人一样烟静看这人间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