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回来了”曼若拿出钥匙开了门,进门便闻到了一股潮湿的气味,他们住在这个狭窄简陋,大约只有十平方米房子里,墙上一角因为天气潮湿,导致墙壁发霉而生成了深绿色的霉迹,但她并不介意。反而觉得这种颜色给这个灰色的屋子带来了一些生机。
“爸,你在吗?”她喊了一声
片刻还是得不到回应,于是她不安地望了望空荡的屋子。没有人。
这时却听见了瓷片摩擦的声响
“原来在厨房啊”她松了一口气。
“爸~”
“是小曼回来了吗?”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伴随着一阵阵咳嗽声从厨房里传出,紧接着一股菜香扑鼻而来,她呼了一口气,急忙走进厨房,便看见爸爸端着饭菜出来了。还是以往那张熟悉的脸,只是那银白的头发和那佝偻的身躯让她有种错觉,说话时头上的纹路清晰可见,让她不禁心酸起来。原来这个男人在她长大的同时,也在悄悄地老去。
回忆起小时候,她的头只到他的腰上,抬头看他时,他就是棵参天大树,而如今……时间牵走了她稚嫩的心,也带走了那个高大的他。
自从十年前见过那个女人的最后一面,那个女人便再也没有回来过,是他一直供她上学,现在他已将近五十,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差。
“赶紧吃饭吧,菜要凉了”男人凹凸的眼皮下满是怜爱的目光。
“我知道了,一起吃吧”
“你吃吧,我已经吃过了”说罢男人便坐在了沙发上疲惫的躺着,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一会,他动了动干瘪的唇,便又说:“没钱了要记得跟我讲”
“嗯”曼若抬头再看他时,他已疲惫的合上了眼,沉重的眼皮松垮了下来,他的灵魂也在那一瞬间闭合了。
饭后,曼若轻轻走到他身后站着,没有惊醒他。
男人抬了抬眼皮,却没有吐出一个字,屋里光线逐渐变暗,只有墙上那模糊人影发出的平和呼吸声证明他还活着。她用肩膀微微倾斜靠着墙,失落地轻抚了一下长发。看着那口正指向六时的老钟在“滴答,滴答”的机械性转动。
目光最终停留在了墙上的全家福上,她终于开了灯。
淡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墙上的照片,零零碎碎的洒了一地,而那银色的相框却异常夺目,照片里一个年轻男人搂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女人头发及腰,穿着一袭长裙微笑地看着镜头,她走近,伸出手颤抖地轻抚了一下那女人的脸,触碰到的却是一撮尘灰,那是她日夜思念的妈妈。而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孩,那是小时候的她。
她想回到那个时候,那里有她,有他们的家。而如今篝火燃尽,残留的灰烬也不见踪影。只剩无尽的沉默和深深的眷恋在回忆的蜜罐里化为一阵风,飘散了。
“爸……”她喊了一声
“嗯?”
“我妈什么时候回来?”她哽咽
男人听了,身体如触电般微微颤动,睁大了眼似是回忆着什么,抬头呆望着墙上那张照片。良久,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男人眼里的闪烁着的光也随着那声叹息逐渐黯淡了下来。
“再等等吧,等下雪就回来了”
她听了,心里五味陈杂。
这个问题她问过他不下百遍,但是他每次都和她说等下雪了妈妈就会回来了,如今她长大了,他仍然这样说,可她没有戳破这个隐藏了多年的谎言,还是会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清晨或者阴雨绵绵的雨天又或者会在未知的某一刻反复的问这个问题,他每次都不厌其烦地答,答案还是那句“下雪的时候她就回来了”
其实她早就知道:“南方没有雪”那只是他们父女两一起编织的完美谎言罢了。
“可她,为何要走?”心里一阵刺痛,这个疑问自那个女人消失的那天晚上便一直缠绕着她,但是她没说出口。
她回房,忧伤的倚在窗前,看着楼上的边沿滴着露水,那水一滴滴地滴在窗前,楼下是昏暗狭隘的街道,生了绣的旧铁皮裹着的一个灯泡便是这里的路灯了,天色将近墨黑,像一张大网一样笼罩着赤裸的大地。
路灯孤独的立在道路旁,发出暗黄的亮光,陪伴着那束光的是灯泡下的飞蚊。偶有几个行人匆匆路过,却往前面那黑得看不到尽头的小路赶,小巷里安静得诡异。只有残旧的老屋里还有几声猫叫,一阵强烈的孤独感袭来,远处响起汽车鸣笛的声音,当那一声漫长的响声变得悠远时~她的思绪也飞了出千里之外。
不一会,一个黑影在她眼皮下来回走动,硬生生的把她那飘向了千里之外的愁绪牵了回来。楼下那个黑影有种熟悉的感觉,她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昏黄的路灯照着他的脸孔,那人在楼下徘徊着,不时抬头看着楼上,但将近三百度近视的她,只能朦朦胧胧的察觉到那个青年男人是看向这里,她心里一阵发毛“该不会是小偷吧!”得出了这样一个猜想,她便用袖子掩了一下脸,转身便匆匆拉上了窗帘,以免被坏人盯上。
夜深人静时,听见隔壁房男人传来的咳嗽声,每一声咳嗽都狠狠的击打在她的右心房,都触碰到了她的泪腺。那压抑不住的悲伤再次涌上心头,眼泪终于在漫漫长夜里逆流成河。
“铃铃铃~铃铃铃~”一阵刺耳的闹钟声把她惊醒。她随手拿了闹钟睁眼一看“啊?已经六点三十分了”窗外的暖阳照在她惺忪的眼上,她瞪大眼,难以置信的揉眼再看了看,没错是六点三十!六点四十分上课的她条件反射似的坐了起来,内心慌的一匹,用了五分钟起床洗漱穿鞋。
“爸”她焦急的叫了一声,没有回应,她走去看了看男人的房间,被褥已经叠好,人早已不在了,心里暗暗责怪男人怎么不叫醒她。最后连头发也来不及梳就抓起锅里的一个热面包上学去了。
而昨晚的愁绪早已消散在梦里,内心的那片柔软也深深藏匿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