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手鱼纹焊的原理很简单，只要保证手臂的匀速移动的同时，让焊条前端平稳地画出半圆弧就能实现。
但问题是，很少有人能沿着一条既定的轨道，按照这种标准没有丝毫偏颇地坚持到最后一刻。
毕竟长时间保持在一个姿势，手臂会酸疼，关节会颤抖，这些在以美观与实用并重的焊接要求下，都是十分严重的问题。
话虽这么说，但如果是平直焊道，陆飞选择这种焊接方式顶多是让侯莉稍稍侧目。
因为在聚集了几十名相对优秀的焊工的汇锋机械厂中，能以高质量完成这种操作的人虽然不多，但三五个还是能找出来的。
可如果焊缝不再是直线，那么这种操作的难度系数几乎会以几何倍数上升。
以现在的工件为例，这是一个长宽大约都在二十厘米左右的马鞍形零件，在鞍部开有一个直径八厘米的圆孔。
而焊接要求是将另外一个直径八厘米的圆筒焊接在这个位置，两者完成拼接后，相贯线是条极其诡异的曲线。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以高质量的鱼鳞焊完成焊接工作的工人可真的是凤毛麟角了，恐怕只有那个已经急急忙忙地回老家的姜合才有这种本事。
所以此刻看着陆飞专心致志完成焊接工作的样子，她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如果这个孩子真的能做到，而且不是偶然为之，那么过段时间的焊工大比说不定还能拿到第二块奖牌？
所谓的焊工技术大比是工业园区内举行的公开比赛，奖牌只不过是个镀锌铜的材质，不值几个钱，但其背后的意义却让任何一个加工厂都无法忽视——
在客户的眼中，得到奖牌的数量越多，就意味着这家加工厂的实际加工水平越高，作出来的产品合格率也就越高。
现在这个时代，传统行业的市场份额虽然一直在被压缩，但找家加工厂做些活实际上并没什么困难。
难的是找到一家可以保质保量，不需要多次反复沟通浪费时间成本，就能将合格品在交货期前稳妥地送到指定位置的靠谱厂子。
而这些小小的金牌，无疑是提升客户在这方面信任度的关键筹码。
在侯莉心中飞快地打着算盘的时候，陆飞已经将焊枪放回工作台，然后用防护手套把卡具上的工件摘了下来。
“智客，你能检测我的焊接质量怎么样吗？”他拿在手上掂了掂，“有没有哪里有纰漏？”
“没有问题，焊接结果堪称完美，但是过程却有些小瑕疵。
只不过那些小瑕疵是受到资深级别的焊工技术制约而产生的，未来通过多练习、提升自己的技能等级就能逐渐补足了。”
唯有在讨论“正经的学术问题”时，智客的声音才会不那么懒洋洋的，反倒透着股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威严的气息。
“那就哈。”陆飞将工件递给了侯莉后在心里接着说道：“我刚才也觉得动作有些别扭，还在想是不是资深级技术出了什么问题呢。”
侯莉拿着零件看了半天，瞪着焊缝处宛若焊机走过似的均匀痕迹久久说不出话来，直觉告诉她陆飞的焊接水平比她看到的姜合一点不差。
可理智又告诉她，这种技术根本就不可能是一天两天磨练出来的，只有在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不间断练习才能掌握。
但陆飞才多大？大学毕业而已，二十二三岁？他哪会有时间磨练这种中看不中用的技能的？
“焊得挺不错的。”所以在衷心地夸赞了一句后，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在哪学的这门手艺啊，这么熟练？”
陆飞腼腆地笑笑，“我爸带我去夏威夷旅行的时候教的，之前我也没有正式使用过，今天还是第一次呢。”
试工是在陆飞腼腆的笑容和侯莉吃惊的眼神中结束的。
至于肥脸小韩，他早在侯莉说出那句“抖什么抖”后就彻底不做声了。
此刻听到陆飞又一次搬出了夏威夷职业技术旅行学校的名号，他的脸上虽有怪异，但却一闪而逝，很快就彻底地掩藏了起来。
有的人，无论在过去看上去多么平凡，一旦开始腾飞就将势不可挡，最终鱼跃化龙，成为骄阳，让同时代的其它人连竞争、比拼的念头都不敢有。
“小韩，你把这个标签也贴上，然后一并送给客户那边吧，就说我过五分钟就过去。”侯莉并没有怀疑陆飞的话。
在她看来，把一门技术说得来之不易往往比轻松获得更容易赢得别人的信任和肯定，所以陆飞完全没有必要编造一个极其简单的学习过程来打发自己。
“然后陆飞，你先不要回一号车间了，我带你去见鲁工，这么好的技术埋没在打磨坡口的工作中简直是太浪费了，我去和他提，给你换换岗位。”
……
鲁工的办公室并不在办公楼里，而是由厂房北面的两个40GP的集装箱改造而成，透着浓郁的金铁工业气息。
“这个集装箱房子是之前参加设计展的时候由鲁工亲自带队设计、制造的。”
侯莉指着集装箱下面被拼装成三角支撑结构的角钢，“甚至包括这些材料都是他自己从备料仓库中拎过来的，你能想象他有多强悍了吧？”
陆飞的脑海中闪过党同用自己的大腿与鲁工胳膊比较的场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那边，侯莉还要再说，就听集装箱房子里传出一个雄浑响亮的男声，“侯莉，你有话就进来说吧，还站在外边干什么？难道今天又准备砍掉半数焊工了？”
听了这话，陆飞的心里咯噔一声——
那么强悍的鲁工都没能阻止侯莉当年废除二号车间的决定，这说明什么？说明身旁这个威武雄壮的女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恐怕比鲁工还要恐怖！
“砍什么砍？如果按照那个事屁娘们儿的要求去卡咱们的焊工，恐怕最后只能剩下俩人了，还开什么厂啊，直接转小作坊吧。”
“俩人？”鲁工的声音扬了扬，“一个我能猜到是老姜，另一个是谁？”
侯莉这次没再回答，反倒是突然提高声音叫道：
“喂！姓鲁的！你这是皮厚实了是吧？还真敢跟老娘我这儿玩什么隔窗对话，连面都不露一下啊！信不信我拆了你的老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