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巍峨险峻,连绵不绝千里,北隔茫茫荒漠,西出西域十六国,东进沃土千里的中原地带,可谓大燕边塞的第一大屏障。大夏末年,中原战乱不断,不少流民纷纷北上躲避战争,直至大燕王朝的建立,塞上人口已经初具规模。特别黑水河一带,流经阴山,沿着黑水河往西数十里,便是有塞上第一城之称的黑水镇了。
黑水镇何时建起以无人知晓,深褐色的土墙在广袤无边的塞上大漠静静的伫立着,显得有些突兀。自从大燕王朝开通来往西域各国的丝绸之路,每年来自西域十六国的商队都会来此聚集,与中原各地的商团进行交易,黑水镇的繁盛也就此兴起。
“羊百德!羊百德!!”踏着急促的步伐,一个体态肥胖,相貌老态的中年男子,一边气喘吁吁的朝着大街上跑去一边急切的大声叫唤着。
此人是黑水镇尹令黄鹤,掌管着这座边塞兴城的主事。
没跑一小会,黄鹤便已经汗如雨下,身上褶皱的官服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他唉声叹气的自语道:“羊百德呀羊百德,这下可叫本官如何是好呦。。。。。。”
羊百德何许人也?黑水镇何时建城无人知晓,但若说起羊百德,在黑水镇上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羊百德原是瓜州人士,大夏末年战乱纷纷,逃难到了边塞黑水镇。靠着一身的赌技,在赌坊摸爬滚打十来年,逐渐的闯出了名堂,一手创立了黑水镇最大的赌坊--黑水赌坊,可谓日进斗金,风头无量。靠着遍布塞上十一城大大小小的赌坊,羊百德更是荣登塞上第一富豪的宝座,成为整个塞上家喻户晓的传奇大亨。
且说黄鹤行色匆匆的穿过杂乱拥挤的大街,来到了一座气势豪华的高墙大院门前,门外两只镇门的石狮子就有七尺来高,端的是气派不凡。朱红大门之上,高挂着一门大大的牌匾,上书两个烫金大字——“羊府”,若非这两个醒目的大字高悬着,外人还以为来到了哪个王宫贵族的府邸了。
眼前气派不凡的府邸便是塞上首富羊百德的府院了,说是宫苑也不为过。据说这座塞上宫苑是羊百德参照了中原各地名景而建造的,更是花费了重金聘请了江湖人称“巧手匠”的公孙班布局建造。为了彰显塞上首富的尊贵地位,府邸内所选用的建材瓦石据说都是从西域十六国各处运来的。
在偌大的羊府里轻车熟路的七拐八绕,黄鹤径直的来到羊府内院,此刻羊百德正悠闲的坐在凉亭之内休憩。
“羊百德!你怎还有闲情在这养神呢?!”黄鹤两步并作一步走向羊百德,一屁股坐在凉亭内的栏椅上。
黄鹤口中的羊百德,是个年过半百的中年人,体态臃肿更甚黄鹤,面色红润,两颊突出,正神情叨叨的躺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
“老黄何事如此着急呢?”羊百德神情悠哉。
“唉~”黄鹤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满脸委屈的抬眼看着身前大腹便便的塞上首富,不由的一阵头大,欲言又止,神情更加沮丧了。
羊百德有些不悦,“怎么地这幅模样、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堂堂黑水镇尹令被大富商如此奚落,黄鹤也不气恼,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巴掌大的羊皮纸,然后小心翼翼的慢慢打开,一张巴掌大的羊皮纸张开之后竟足足有草席一般长宽,愣是将一旁的羊百德看得傻眼了。
“这是。。。。。。?”
“这是塞上十一个乡镇,当地所有名望的乡绅土豪们,联名写的请愿书。。。。。。”
“请愿书?”羊百德走近前仔细看了看,摇头晃脑,眉头紧锁,看了半响冷不丁的挤出一句;“这上面都写的什么?”
这羊百德虽是塞上首富,但对舞文弄墨之事最为不屑,别说这羊皮纸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就是但拎几个字出来,他也够呛能认得。
当下他盯着羊皮纸上密密麻麻的名字,虽不识得,却也明白这多半是跟自己有关,沉吟道:“老黄,有话直说。”
黄鹤没来由的一个哆嗦,硬着头皮说:“百德呀,联名的请愿书,不下上百人啊!!”
“哼!难道又是为了北城的那块地?”羊百德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老子就是看重了那块风水宝地!要新添置一座庄园。他们谁有本事可以从我手里抢回去啊!!”
“不是。。。”黄鹤的额头都渗出了冷汗,也不敢抬头看羊百德,颤着声说:“。。。是请愿。。。将羊涂。。。驱逐出黑水镇。。。。不。。。是驱逐出塞上。。。。。。”
。。。。。。
黑水赌坊开设在黑水镇的中央,按羊百德的说法,镇于当中,财气,人气汇聚,财势四面八方汇来,有鲸吞八方之意。总之这黑水赌坊俨然已经是黑水镇的标志物了。这往来于塞上的胡人与中原人,若是没有在黑水赌坊走一遭,便不敢说自己来过黑水镇。
塞上最大的赌场黑水赌坊此刻已是人满为患。
偌大的赌坊宣哗不已,面红耳赤的赌徒们你推我挤的围拢在硕大的赌桌面前,声嘶力竭地叫嚣着,唾沫星子跟骂娘声此起彼伏。
随着骰子的撞击声响起,赌桌前那些赌徒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手摇黑瓷蛊盒的博头身上了。
那位博头只是十六七的少女,生的一张干净细致的脸蛋,双眸水灵,两颊有些红晕,神情倦怠,兴致缺缺。一身博头的黑色装扮,腰间别着一条长长的腰带,将匀称纤细的身材勾勒紧致。
在燥热的赌坊内,那少女博头将袖子挽到胳膊肘上,露出一片白花花的细胳膊,看得周遭赌徒都是一阵迷离。
“小!小!小!小!。。。。。。”
随着一众赌徒喝喊之声,那位面无表情的娇美博头微微扬起嘴角,一扫之前倦怠的面色,两颊红晕更甚,宛如娇艳红花绽放,她缓缓开启蛊盒,也不看蛊中骰子的点数,一字一顿嫩声道。
“开,大,通杀~”
“他奶奶的,连开三十二把大,老子真特么服了。”
“晦气!真是邪门娘们!把把都通杀!!”
赌桌前的赌徒们都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的懊恼骂娘。
“慢!慢!”
忽然一名赌徒猛拍着赌桌,双眼血红的盯着对面的女博头,大吼道:“老子连输三十二把!!老子不服!下把就赌上老子这条命!!敢不敢赌!!”
那女博头理都没有理他,只是轻轻摇晃了一下脑袋,对着那赌徒慢吞吞的说道:“别。。。别。。。别惹事。。。小。。。小。。。小心。。。揍你。。。”
那女博头说话磕磕巴巴,一句话都显得费力,竟然是个结巴!
顿时,惹来那名赌徒捧腹大笑。
“哈哈哈。。。这黑水赌坊的博头竟然是个小结巴啊。。。笑死老子啦。。。”
这一笑可不打紧,奇怪的是,原本喧闹的黑水赌坊竟然鸦雀无声了,赌桌上的赌徒们都极有默契的向后退开,跟那个嘲笑结巴博头的赌徒保持着距离。
“他奶奶的!这小子估计是新来的吧,居然敢嘲讽鼎鼎大名的黑水赌坊红牌博头夏九是个结巴!”
“小声点,九姑娘最讨厌旁人指她这个痛楚说笑,一会这小子准打的他妈都不认得。。。”
黑水赌坊的红牌博头夏九,在黑水镇可是个风云人物。小姑娘不单生得的精致可人,赌技更是神乎其神,至今保持着黑水赌坊不败的震撼记录!在整个塞上都是打遍赌界无敌手,近至黑水镇闲散赌徒,远至西域十六国商旅客团,但凡踏入黑水赌坊的地,无不败倒在红牌博头夏九的赌技之下。可偏就这么一个可人娇美的红牌博头,却是个天生的结巴,说话口吃,半天整不利索一句话,这也成了她的一个忌讳。曾经就有个西域来的商客嘲笑夏九结巴,结果便被羊府派人打的半身不遂,险些酿成破坏友邦和睦的政治问题,而为首的羊府公子-羊涂竟是不管不顾,居然将那西域商客贩卖到了阴山挖矿去了,甚至还通告全城,但凡嬉笑夏九结巴这件事的人,一律打到阴山挖矿。至此,整个塞上都无人再敢嘲笑此事。
当下就有这么一个不识趣的赌鬼,犯了红牌博头的忌讳。
只见夏九啪的一拍赌桌,撅着嘴,瞪着水灵灵的大眼,脸颊因为气愤红晕更甚了,伸手一指那个挑事的赌徒,气急败坏道:“揍、、、揍、、、揍他、、、”
早就围拢过来的几个赌坊打手也没等夏九说完话,就极有默契的一哄而上,七八个赤膊大汉,抡起铁拳就呼呼的打在了赌徒的身上,一边打着一边骂道
“你奶奶的,居然敢对九姑娘不敬!”
“脑袋长**上了呀!敢在这个地方撒野!也不瞪大你那狗眼,好好瞅瞅这是什么地方!”
噼里啪啦的一顿打,哀嚎声响彻赌坊。打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几个赌坊打手将半死不活的赌徒架了起来就往门外走去,七手八脚的就给轰出了赌坊外边去了。
刚一轰出门外,便听到门外一声惊呼。
“嘿!!哪个不长眼的玩意。。。。忒!这猪头是谁啊。。。。”伴随着一阵骂声,赌坊外走进一个身影,那人身材高大,约莫八尺来高,两鬓斑白,双目如鹰,站在赌坊门内,好似一座铁塔一般,气势慑人。
几个赌坊打手看见来人,立刻便没了趾高气昂的态势,点头哈腰冲高个大汉恭恭敬敬道:“侯总管!!”
这铁塔一般的中年男子乃是羊府的侯总管,羊百德最得力的助手,在这黑水镇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侯总管径直走向赌坊内,朝夏九道:“九姑娘,老爷唤你回府。”
。。。。。。
高堂红椅,珍品罗列,羊府的大厅之上,羊百德正端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悠然的品茶,侯总管像个木桩一般站在他的身侧。
“老、、、老、、、老爷、、、”夏九疑惑的看着那张偌大的请愿书,磕磕巴巴道:“这。。。这。。。这。。。这。。。。”
“这是塞上十一镇联名的请愿书。”羊百德也不等夏九说完,便已经知道夏九要问什么了,说道:“少爷随牧先生去西山学艺已近五年,前些时日写信归来,说已经继承了师傅的所有本领,下个月便可下山回家。这本是件团圆和睦的大喜事,却有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居然联合塞上所有的乡镇,联名写了个请愿书,抵制我儿回来,还要驱逐出塞上!!”羊百德越说越气愤,手中的茶几啪的一声直接给摔在地上,吓得夏九一哆嗦。倒是羊百德身后的侯总管巍然不动,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是、、、是书信写、、、写、、、写给您的??”夏九皱着柳眉头道。
“是啊!你问这作甚?”
“那、、、那、、、那外人怎、、、怎、、、怎的知、、、知道?”
“嘿嘿。。。”羊百德嘿然一笑,面露神气道:“我儿拜入名师门下!如今学成归来,当然要大宴庆祝一番啦!所以老爷我前两天特意包下醉凤楼全城设宴庆祝呀!”
夏九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拿着那张写满了名字的请愿书,眼神略显困惑的对羊百德道:“那、、、那、、、那、、、”
磕磕巴巴还没说完,羊百德便摆了摆手示意明白夏九的疑惑,“你是想问老爷把你叫来作甚是吧?”
夏九咽回还在喉咙里的话,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老爷有个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羊百德神道在在的说。
“我、、、我、、、我、、、”夏九立刻瞪大了杏眼,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心中似乎已经明白羊百德要说什么了。
“别急呀。”羊百德不紧不慢的说道:“如今这塞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涂儿即将归来,若真要等到那时候,别说回家了,涂儿怕是连黑水镇都进不去!你说是不是?”
羊百德看着一直摇头的夏九继续说道:“所以老爷我打算安排人秘密去接少爷回家。这个人必须精明强干,机智灵活,还要是羊府心腹。”
“不、、、不、、、不、、、”夏九的杏眼瞪的更大了。
“对!没有错!”羊百德一拍桌子,冲夏九竖起大拇指,激动道:“那个人非你莫属啊!”
“啊~”夏九一个啊还没拉长,羊百德就又打断道:“阿九啊,你自小便是我收养的,虽名为主仆,但老爷待你可是不薄啊,你摸摸良心说说,老爷平日里可有半点亏待你的。”
“别、、、别、、、别、、、别忽悠我、、、”夏九双手交叉环于胸前,别过头,抗拒道,“我、、、我、、、我不去、、、”
羊百德似乎早已料到夏九有此反应,笑脸说道:“阿九啊,少爷的脾气你是最清楚的,要是随便能打发一个人过去,老爷我何须如此谨慎呢?你与涂儿从小一块长大,这府里头上上下下他能听的谁呀?”
“可、、、可、、、可他、、、也、、、也不听我、、、我呀、、、”夏九还是摇头。
“可他不会打你呀!”羊百德长叹一声,神情忧伤的说:“这府里头谁没挨过涂儿打的?还有谁敢去找他啊?我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有人要害我羊家的独苗,我这心呐~真是~真是~真是~”
“、、、寝食难安。”站在羊百德身后的侯总管及时的递话道。
羊百德大手一拍,“对!就是这个鸡屎难安!可把老爷我愁的啊!”说罢,羊百德老泪纵横,掩面而泣,扒着衣袖瞟眼偷看着夏九,见夏九闷声不说话,又接着说道:“其实你也不用太过忧虑,这次你走僻道前往西山,那里常年无人行走。你也不用担心路途有什么危险,我会派府中最厉害的高手,暗中保护你的安危。你到了西山之后,接到涂儿,再避开大道,沿僻道回来”
羊百德一边得意洋洋的诉说着自己的计划,一边偷瞄着默不作声的夏九,见夏九似乎有些动摇,心底窃喜,冲小姑娘嘿嘿一笑说:“此去西山,老爷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
次日清晨,静逸的街道,随着一声铜锣巨响,响彻黑水镇。
偌大的羊府门前,列队着数十来人的卫队,各个装扮精良,身背大刀,腰间别着大水壶,神情肃穆,好不气派!为首的是一个独眼精瘦高挑的男子,一手提一柄长剑,一手提着一壶酒囊,咕噜咕噜的大口灌着酒,东倒西歪的骑在一头棕马之上,瘦弱的身子骨就好像随时会从马上掉下来。
这时,羊府朱红大门开启,侯总管大步流星而出,队列的数十人卫队都精神抖擞,毕恭毕敬,唯独在马上喝酒的独眼剑客自顾自的喝着酒。
侯总管也不理会那人,扫了一眼护卫队,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抬眼望了时辰,大手一挥。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