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建功立业出阴山,繁华富贵守山南。”
做为塞上第一大山,阴山几乎横贯了整个大燕西北部边境,这座天下名山,不仅作为大燕边境的天然防御屏障,更蕴含丰富的矿产资源,大燕一半的军需便是出自阴山。历代中原王朝都曾在此布置重军看守。大夏末年,中原纷争,经过近十年的战乱,天下归燕,大夏旧将徐世夫及驻守阴山的二十万大军皆归降大燕。
当然了,对于江湖人而言,阴山也有着特殊的一面。多少江湖儿女仗剑行走天涯,骑马携壶出大漠。多少的武林义士,只身闯阴山,留下了不尽的传说。伫立在阴山黑水河边的巨大黑石碑,莫不是颂扬了曾经以武林六大圣地为首的中原武林共同抵御西昆仑魔教妄图入侵中原武林的惨烈大战。发生在阴山的种种武林往事,都为这座塞上第一山增添了许多传奇色彩。
夕阳西下,余晖散落在黑水河边的石碑上,在空旷的原野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黑影,黑影的尽头,一队人马正疾驰而来。
“前面便是阴山了,林头,是否就在此地安营休息,明日进山?”
马队数十余人,各个身背长刀,装扮精良。为首的是一个独眼剑客,手中抓着一壶酒蘘,大口大口的喝着,也不知听没听一旁护卫刚说的话。
护卫见状,似要重复一遍时,那独眼剑客摆了摆手,径直踢了马环,独自策马来到黑色石碑前停下。
石碑约有两丈来高,建于大燕初年,正值天下大乱,流民四起。碑上字迹早已经受岁月洗礼,变得模糊不清。
那独眼剑客望着黑色石碑,神色恢复些许清醒,却显的有几分落寞,一人一马,在空旷的荒野上,望着巨大的黑色石碑与阴山一河相隔,陡增些许悲壮气息。
一群乌鸦于丛林之中惊起。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从碑顶之上划过,天色逐渐阴暗了下来,气候也陡然之间变的冰冷彻骨,四周一片死寂,除了黑水河潺潺溪流之声,黝黑的石碑犹如一道鬼影一般,伫立在这片阴寒之地。
独眼剑客打了一个酒嗝,原本无精打采的神情,一下变的精神了不少,他朝身后的卫队打了一个手势,冷冰冰的道了一句:“进山!”,之后大队人马便驱马朝着阴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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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位于阴山西侧,这里山势险要,道路难行,时常有猛兽出没,加上山匪,流民多聚与此,危险异常,即使大燕有驻军于阴山,也不愿在这里穿行。而且令人闻风丧胆的黑风寨就隐匿在阴山群山之中,当年多少武林豪杰想铲除黑风寨,无一不是有去无回。大夏末年,剑圣独行挑灯大战黑风寨,挑杀十三地煞,盛气归来,传为一时神话,至今还广为武林人士称颂。却也印证了黑风寨的恐怖,至此再没有人愿冒上送命的危险在此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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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涂在西山修行已有年,自从十五岁那年跟随师傅牧天集来到西山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出过山,每日除了练习刀法便是打猎劈柴。刮风下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不停歇。
西山本就地处偏僻,荒山野岭,方圆数十里难见活物,原本生活安逸富贵的公子哥,为了一顿温饱,下河捕过鱼,上树掏过鸟窝,生活过的极其艰苦心酸。
当年羊百德老来得子,喜极而泣,天天捧着宝贝儿子足不出户,闭门谢客。只是他出身流民,大字不识几个,平日里也不屑结交文人雅客,如何给孩子起名却给老首富犯难了。直到有一日,有一衣衫褴褛的老道云游塞上,落脚到羊府门外讨完水喝。却没想,那老道喝完水之后,便主动要为羊府老爷的孩子起名,羊百德一生阅人无数,也算颇有几分眼光,心下便觉的老道非一般常人,那老道对着羊百德笑念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赠人玫瑰,手留余香。。。。你子日后便名‘涂’吧。”
说起这羊涂,与相貌略显粗俗的父亲羊百德相比,长相已然分外俊气,身形偏瘦,若外人瞧的,定觉的有股子文弱书生的气息。可就是这般人畜无害的文弱公子哥,闹得整个塞上都鸡犬不宁,昏天暗地。
与寻常的纨绔子弟相比,塞上首富的独子显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总角之时便带领着家奴护院扫荡黑水镇大街小巷,舞勺之年已然集大成之术于一身,吃喝嫖赌样样不落。平日里走在黑水镇的大街上,无不是二三十个家奴护院前呼后拥着,若是看见不顺眼的小贩,伸手便是砸摊打人,又或是看见街面走着哪家清秀的黄花大闺女,一个眼色行使,便当街开始调戏。曾经有个黄花大闺女不堪其辱,竟是一头跳河自尽了,塞上首富之子,也只是随手甩出大把的银票,便扬长而去。
塞上首富之子的种种恶行,简直罄竹难书,塞上十一镇莫不是深受其害,甚至连西域十六国的外邦友邻也不免遭受这个登徒子弟的迫害,最声名远播的便是秘密的将一个西域使者贩卖到阴山挖矿的事件,据说首富之子还在阴山买下几处矿坑,专门干起了贩卖人口的买卖。
除了这些臭名昭著的品行之外,塞上首富之子对江湖轶事的偏爱也是人尽皆知的。塞上汇聚了来自中原江湖的游侠散客,其中有些为了温饱生计,都投入了羊府护院的队伍当中。当年从燕京来了一个落魄的说书先生,在茶堂上随性讲了一段当年剑神于燕京百花楼大战刺道盟二十八星宿剑的武林盛事。正好被路过的羊涂听到,之后黑水镇上最大的锦花楼,连续十七天都在讲述这一段武林轶事,直到后来那个落魄的说书先生实在不堪其扰,连夜逃离的了黑水镇才罢了。
就在镇上百姓深陷于塞上首富之子魔爪之下多年后,事情终于迎来了转机。那年塞上飞雪,皑皑大雪将黑水镇包裹的严丝合缝。从阴山来了一个自号塞上双雄的老者,自说隐居于险恶的西山之上,下山寻找有缘人传授衣钵。于是待到寒冬渐趋,春风吹拂,塞上百草迎生。黑水镇外,羊涂跟随着老者,一大一小,踏着消雪的小道,离开了黑水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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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奶奶个腿!这天冷的蹦不出一个屁来!老不死的自己躲炕上暖和,就知道使唤老子!真他奶奶个腿!。。。。。。”
僻静的西山里,一个青年蹲在一棵树梢之上,一阵喋喋不休的埋怨着。
他皮肤黝黑,身材偏瘦,目光深邃有神,身披着一件不知是什么野兽的皮革,破烂不堪,顶着一头鸟窝似的头发,参杂着一些杂草,看来是些许时间没有清洗过,脸上冻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嘴里叼着一杆枯枝,看谁都不顺眼的落魄模样,一口的市井粗言。怎么看,他都像是一个市井无赖,而不是塞上首富的独子。
“他姥姥的鬼天气,撒出去的尿都能结成冰。”羊涂轻盈向上一跃,将不雅的蹲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屁股坐在树梢之上,奇妙的是,细细的树枝竟只是轻轻的晃动了一下,将他的身体支撑的稳稳当当。
他使劲搓了搓手掌,盯着树梢下的一只野兔慢慢的靠近设好的陷阱,得意的念叨着:“嘿!小兔崽子!可教爷爷好等,今天终于不用在喝风填肚子了。”
只见他随手折了一截树枝,然后扬手甩下,一声凌厉的破风声响起,一截树枝似乎变成了一支利箭融化在空中一般无影无踪,眨眼的功夫便一头射在那只野兔的脑袋上。
羊涂从树梢上一跃而下拎起地上的野兔,自语道:“啧!啧!他奶奶的,几天没吃野味,嘴都谈出毛来了!可教小爷好好打打牙祭喽。”
此时,一道身影从羊涂身后的茅草屋中飘然而出,像一道清风般横掠过数十丈的距离,落在了羊涂身前。这一势飘然而至的轻功身法,行云流水,身势优雅,正是塞上双雄牧云集的独门身法——倚风浮影。
牧云集身形高大,一头灰发,灰粗眉下一对细小的双眼。身上披着一件貂毛的大衣,腰间别着一个葫芦酒壶,双手藏在袖袍内取暖,一副懒散的模样,与隐士高人的形象相去甚远。
羊涂晃了晃手里的野兔,兴致勃勃道:“老头,你来的这是时候!今天终于可以开荤了!”
“等一等,等一等。”牧云集摇了摇头说道:“你刚才使得是本门手法吗?”
“是啊。正是本门独门绝技‘流云拂手’呀。”
“为师教你的‘流云拂手’是这般?”牧云集一把抢过羊涂手里的野兔,脸色阴沉的骂道,“你看看这树枝都插哪了!一个真正的高手,应该百发百中,只取面门!为师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咱们这里物质匮乏,衣食紧缺,日后捕猎,都要从猎物的双目处下手,这样才能保全毛皮呀。”
羊涂抽了一鼻涕,鄙夷的看着牧天集,“老头,你是不是又想吃独食了,这都第几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