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风潮奖网上评选结束还有八天时,许以安对钟晨暮说,她预感今天能遇到自己的慧骃国国王,钟晨暮说这个国王最大的昏庸之处就是出现得太晚。面对一个找了四个多月工作仍未果却更加坦然的人,钟晨暮早就表示要献上自己的膝盖,他曾经刚过四天就开始焦虑了。许以安轻轻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是有使命感的,“不愿做人家的工具,使一个自由、勇敢的民族沦为奴隶。”
许以安并不是总这样乐观,钟晨暮有时脑袋停滞了,他就会从电脑前站起来伸个懒腰,或是为自己倒一杯白水、沏一杯咖啡又或者是泡一杯苦丁。这时候的许以安,坐在沙发上或是夕阳残照的阳台躺椅上,有气无力地攥着《格列佛游记》,眼睛盯着某处却没有聚焦到任何一个点上。有一次,钟晨暮路过她身边,许以安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我不论在本性还是命运方面,都决定了要劳劳碌碌过一辈子。”
某次在前后村吃面的时候,钟晨暮对任平生说了一些许以安的状况,任平生笑着说:“几千年前,亚里士多德就说过:‘所有挣钱的工作都在吸食和降低你的精力。’而找工作的时候更是如此,但我相信小许姑娘没有任何问题,而且偶尔走神发呆有利于机能缓冲,让大脑得到休息。”
钟晨暮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走神的许以安第二天又是精神焕发,赶去迎接新的一场战斗。风潮奖开始评选时,许以安说她要在最关键的一刻投上自己决定性的一票,所以不会早于投票截止日期的前两天。她说完之后,对钟晨暮摆了摆手,推门走了出去。
许以安后来跟钟晨暮说,她走进小区的那一瞬间,觉得那天的天气真好,蓝天白云甚至风都是纯粹的,连迎面走过来的人都带着四月天的微笑。前一天接到青藤广告的面试通知时,许以安说她已经喜欢上了这家公司,至少名字让她找到了归宿感。可是在网上搜索了这家公司的相关信息后,许以安有一些泄气,不是因为不好,而是因为好得让她觉得有些触碰不到水平线。青藤广告,4A级跨国广告公司,专业的商业创新战略咨询机构,涉足品牌创意、文化整合、影视制作等各个领域。
看着独自叹息的许以安,钟晨暮建议她不如盲目些。“盲目可以使你增加勇气,因为你看不到什么危险。”钟晨暮这样说道。许以安手中的书随即向钟晨暮飞来,这句出自《格列佛游记》的名言话她前段时间讽刺钟晨暮常说的话。但正是因为这句“反讽”,许以安反而镇定了下来,她用同样的方式狙击了钟晨暮:“虽然我过去有过种种不幸得遭遇,但我要看看这个世界得渴望还是一样强烈!”
许以安就是带着这种觉悟出门的,在她看来找工作也是一种修行,尽管她自我感觉已经“道行深厚”了。走过车水马龙的街道,路过经常来此购物的商超,街边的小花猫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她蹲下身子向这只“美学猫”示好,像往常一样被嫌弃了。许以安说,在所有关于猫的书籍中,她最喜欢新西兰哲学家波顿·希尔沃的《猫为什么画画:猫科动物美学原理》。钟晨暮说,连猫都有美学动机并且懂得画画,让学美学的人怎么活啊?许以安淡定地点了点头,然后说有被猫抛弃的人垫底,这世上所有人的糟糕行为都可以忽略不计。
钟晨暮顺手要弹她脑瓜崩,许以安成功躲开了,然后接着向嫌弃她的美学猫献媚。钟晨暮曾经养过一只美国短毛猫,因为是6月1号带回家的,他喊它六一。五个月零八天后,六一密室失踪了,从此杳无音讯;二十八天后,言静思跟他提出分手,从此再无联系。
许以安坐上地铁的时候,车上人并不多,这个点早高峰已过,冷清得有些对不起地铁。她坐在靠门的地方,从包里拿出《格列佛游记》,还剩下最后两章,她决定今天就结束这段游猎。车子到达蒹葭浦的时候,许以安不经意抬头看了看外面,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妈妈坐在了她对面,在她的斜对面坐着一个看书的男子。是个混血儿?许以安突然这么想到,但随即又被格列佛喊了过去。
对面的小男孩开始躁动起来,站在了座位上,又从座位上跳了下来。许以安用余光看了看他,三十多岁的妈妈让七八岁的男孩安静下,但效果并不大;她准备收起书,这时小男孩过来了,先是盯着她手中的书,然后又看了看许以安,许以安对他笑了笑,可那男孩对她翻了个白眼。
又过了两站,车子上的人比之前多了些,这时上来一个孕妇,确切地说是一个二十出头“大孩子”,许以安这样想。年轻的孕妇打算坐到小男孩旁边的空座上,刚走过去,小男孩将腿放在了座位上,并用挑衅的眼光看着她,孩子妈妈略带尴尬地笑了笑说:孩子淘气不懂事。
许以安站了起来,让“大孩子”坐下,她站在年轻的孕妇身边。小男孩失去了挑衅的对象,开始闹他妈妈,最后叫喊的声音让整个车厢都不得安静,直到妈妈不断许诺增加给他的好处才渐渐安静下来。又过了一站,小男孩又从座位上下来,小心翼翼地走向年轻的孕妇,眼睛好奇地盯着她的肚子,并试图伸手去抚摸。“大孩子”对他笑了笑,这次他没有翻白眼,随即转身看向他妈妈,可是刚走两步突然转身,甩手拍向孕妇的肚子。
“啪”小男孩的手在距离孕妇肚子一厘米的地方被攥住了,许以安满脸凝重地看着他,小男子则是一脸惊恐地看着许以安。许以安眼睛中的光芒让他有些害怕,手开始挣扎,可是许以安手攥得很用力,她冷冷地说:“向这位阿姨道歉!”
“妈妈,救我,这个坏人!”小男孩转脸看向他妈妈,大声喊道。
“孩子淘气不懂事,你别生气!”年轻的妈妈笑着说,开始用手拉小男孩,见孩子的手一直在挣扎:“孩子手嫩,你先松手,别伤到孩子!”
“他需要道歉!”许以安的声音没有变化。
“小宝,快跟这位阿姨说对不起,请她原谅!”年轻的妈妈看向小男孩,随即有指着许以安说道。
“不是给我,是给她!”许以安说道,用手示意她眼中的“大孩子”。
“你们是坏人,我不道歉!”男孩大声喊叫,开始用另一只手掰许以安的手。
“没事的,没事的,小孩子不懂事!”大孩子怯生生地开始说话,许以安差点将手松开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个‘小孩子’差点伤到你的孩子,你觉得没事?”
“不是没碰到嘛,我们就不要跟小孩子的一般见识了!”年轻孕妇笑得很甜,那笑容甚至带有一种圣洁,可许以安的火气已经被这种笑容勾起来,甚至比熊孩子的教养更让她愤恨,我是在为你出头,你居然让我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我是多喜欢管闲事啊?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人家都说没事了,你还是抓着不放,装什么大尾巴狼?关你什么事儿啊?”方才还是略带和气的讨饶,现在已经变得理直气壮的叫嚣,好像全世界都已经站在她这一方了。
许以安深深吸了口气,原本带有怒色的脸庞突然笑了起来,手依然攥着小男孩,看着他妈妈:“你问关我什么事?那我告诉你,这跟我关系很大。你孩子的素质,决定了我老了以后,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中。他现在是个不顾及别人感受的熊孩子,将来就有可能成为危害我生存的破坏者。现在的我,如果不去制止这种潜在的不良因素,就是对未来的我不负责任。你说,关不关我的事情?”
“大孩子”睁大眼睛看着她,年轻妈妈有些不知所措,许以安接着说道:“人的行为是会传染的,特别是这种看似微小却深藏危害的行为。有一天我也会成为像她一样的孕妇,到那时候,如果到处是我原谅的不懂事的‘小孩子’,我的孩子会遭遇什么样的危险?我不能不对将来的她或是他负责。你说,关不关我的事情?”
“所以”许以安不在看孩子的妈妈,眼睛直直盯着小男孩,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不管你有每有听懂我在说什么,你必须向这位阿姨说对不起!”
小男孩被震慑住了,他用怯生生的眼神看向那个也是怯生生的“大孩子”,随即低下头怯生生地说:“阿姨,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