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四月的全省招工考试,终于在五月底举行了。
魏景鹏和魏引娣都参加了考试。魏景鹏志在高考,他参加招工考试只是为了增加考场的经验,所以不甚在意。魏引娣却全力以赴,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你跟景鹏都回来上补习班吧,考不上大学,考个中专也好啊!”在景鹏决定上补习班后,魏修德就给引娣写过这样一封信,招娣只有小学毕业文化,在他心中是永远的痛,其他儿女,他希望在可能的情况下,让他们读更多的书。
“家里有景鹏一个补习生就行了,我不想再给家里增加负担。”魏引娣回复父亲说,“大姐已上大学了,景鹏要是考上了,我们家就有两个大学生了,我们家不缺大学生,请不要逼我考大学。我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以后我就老老实实当个工人就行了。”
魏修德看了引娣的信,也就再无二话,只是把更多的希望寄托在了魏景鹏的身上。
因为参加这次招工考试的知青众多,考场就近设在各个区乡的学校。
招工考试和高考不同。考试科目不多,就政治、语文、数学三科,内容主要考察考生的文化基础知识。对准备高考的人来说,魏景鹏觉得考试的内容很简单。
考试成绩下来,魏景鹏和宋眼镜都以高分胜出,魏引娣、蒋小莉也通过了考试。
不久,他们分别收到了工作分配和上岗培训的通知。
魏景鹏分配到省汽运公司S县汽运站,魏引娣分配到了省供销社L地区二级批发站,宋眼镜分配到L地区电力公司,蒋小莉分配到了S县五金公司。魏引娣和宋眼镜要到L市去报到学习,魏景鹏要参加交通组驾驶员培训,蒋小莉要参加五交化组学习。
这次招工,魏家住的四合院是喜讯连连,魏家两个知青和王老师家的大儿子都考上了,由此引来不少左邻右舍的羡慕和称道,还有人联系到魏玉莲考上大学,竟然说这个四合院风水好。
而魏家人在为魏引娣高兴的同时,却又在为魏景鹏作何选择而纠结。
魏景鹏从小就向往着外面的世界,现在他将到汽运站工作,学习驾驶汽车,今后他可以亲自开着汽车,去那些遥远而陌生地方,这是他过去想都不曾想过的好事啊!
只要他愿意,现在他就能有一份他可能喜欢的工作,他马上可以脱离农村回归城市。但是,一旦选择马上工作,他梦寐以求的大学生活,他为之拼尽全力奋斗的梦想,就再也与他无缘了。这样的念头缠绕着他,使他坐卧不宁。
如果他放弃这份工作,考不考得上大学还是一个未知数,以有知博未知,以确定博不确定,他反复地自问:自己能承受起考不上大学又失去了工作的严重后果吗?
何去何从?站在选择的岔路上,魏景鹏真的拿不定主意。想到在省城读书的大姐见识肯定比自己多,看问题可能比自己深,可能会给自己一个好的建议,他就给魏玉莲写了一封信。
魏景鹏犹豫彷徨地等待魏玉莲的回信的同时,虽照常上补习班,但却时常剑眉紧锁,心事重重。父亲魏修德见他这般情形,心中了然,决定推他一把。
晚饭桌上,除了省城读书的魏玉莲和在乡区供销社工作的魏招娣,其他人都到齐了。
一向沉闷、不善言辞的魏修德,这天首先开了口:“引娣和景鹏这次招工考试都争气考上了,工作分配得也不错,这是我们一家人的喜事。“魏修德顿了顿,见大家都抬头看向他,才又继续说,”我们都知道,引娣上班没别的说的。现在,我们来说说景鹏上班的事。“
“景鹏,看你一天愁眉苦脸的样子,是不是又想工作又想高考啊?“魏修德一针见血地点名问道。
“我是有点拿不定主意。本来我下定决心要高考上大学的,现在让我去学开车当驾驶员,我也觉得很不错啊。“魏景鹏老老实实地回答,”这个是关系到我一辈子的前途命运的大事,我真怕做了错误的决定。“
“依我说,哪有那么多说道。人一辈子就是要工作,读书也是为了工作,就赶快准备,好好去上班,赶快从乡下回城里来。”严淑芬说话简单明了,“景鹏年纪也不小了,工作了,谈谈对象也好结婚了。”
“哥哥现在谈对象结婚也太早了吧?我看,最好还是好好补习,努力考大学。“小妹魏玉兰说了话,作为班级的优秀学生,她在学校整天听到的,她自己心中所想的,都是努力学习,将来考大学。因此,她理所当然地以为,上大学才是哥哥的最佳选择。
“考大学容易吗?要是景鹏今年又考不上,他工作也丢了,你来负责?“觉得在这个问题上,还没上高中的小妹还没发言权,魏引娣呛了魏玉兰一句。
“人一辈子,工作的时间可以很长,但读书的时间却只有那么短短几年。何况,你们这茬人,本来已经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现在恢复高考,才又有了上大学深造的可能,你们的大姐结婚带两个小孩了,都经过努力上了大学,景鹏现在单手单脚一个人,没有任何牵挂,没有任何负担,为什么要急着去上班工作呢?”魏修德显然不认同妻子和引娣的话,皱了皱眉。平日里,大家很难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
“爸爸说的有理,让我再想想。想好就告诉你们。“魏景鹏做了总结陈词后,埋头吃饭。
信件往来真慢,从省城到S镇,一封信往返起码一周。魏景鹏终于盼来了魏玉莲的回信。看到魏玉莲鼓励、支持自己坚持高考的话,魏景鹏一度动摇不定的读书求学的心再次坚定了下来。
“我暂时不工作,还是先高考,上大学!”又一个晚饭桌上,魏景鹏朗声宣布道。
“即使考不上也不后悔?“魏引娣跟进一句。
“绝不后悔!“魏景鹏这回掷地有声。
和魏景鹏截然不同,魏引娣拿到通知后,就高高兴兴地开始办理相关手续。在她带着行李去L地区报到前,魏景鹏问:“还是我送你去报到吧?“
“不用了, L市离我们S县比较近,我又不像大姐会晕车,我自己去就行了,你既然认定了高考,就抓紧时间复习你的。“引娣一口拒绝了他。
引娣独自去L市报了到。几天后,魏修德收到了她报平安的信。
后来通过书信,魏家人知道:引娣他们单位这次共招进了十几个人,男生基本都分派去当业务员,因为出差任务多。引娣是女生,被分派做会计,因为她完全不懂财会,单位派了经验丰富的老会计苏铁英当她师傅。苏铁英是个认真严肃的人,但对她很好,手把手地教她,她正在认真学习。
“景鹏,上班还是考试,你决定了没有?”下午放学,宋眼镜一边慢慢收拾书包,一边问魏景鹏。
得知魏景鹏要继续高考后,宋眼镜不乏羡慕地说:“景鹏,你年纪还小,你现在还有资本做这样的选择。”他拍拍自己的书包,脸上有遮不住的沮丧和遗憾,“今天是我最后一天来上课了,因为我已决定去报到上班。哎,我年纪已大,已经耽误不起了。再说,电力公司这么好的单位,多少人削尖脑袋也想去的地方,我怎么能冒险放弃呢?”
刚经历过剧烈的思想斗争,魏景鹏完全理解宋眼镜的选择。
有过不少共同经历和回忆,曾经患难与共的两个朋友郑重道别。
“祝你这次高考成功!考上了一定要写信告诉我啊!”宋眼镜叮嘱道。
“一定,一定!祝你工作顺利!有空也多给我写写信,我们要保持联系哦!”魏景鹏真诚回应。
紧接着,蒋小莉也来向魏景鹏道别:“我上班去了,不考了,太累了,累死还不一定能考上。还是你够胆,你继续努力!“
面对蒋小莉的快人快语,魏景鹏不禁咧嘴大笑:“好,我努力考大学,你好好上班!“
五月底这次的招工考试,到底圆了多少人的工作梦,又碎了多少人的大学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