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谦沉默良久,忽而昂首大笑了起来。众人皆不知所以,只听得他一反常态的说道:“十三亲王如此盛情,孙某怎可推却?只是要孙某回莲檀,孙某还有一个条件。”
离若听闻孙少谦答应要与自己回莲檀,喜不自胜,出口便说道:“国师若是答应与离若回国,辅佐离若,纵是一千一万个条件,离若也会尽力满足的。有什么要求国师尽管提!”
孙少谦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怔愣在原地的梨香心中暗想:这孩子的长相和清儿真是如出一辙,但却比清儿多了一股子清贵出尘的气质,微敛了心神看向离若说道:“十三亲王对孙某回朝之事如此上心,想必也知晓孙某身中醉花阴毒,命不久矣,唯有那毒人参可作续命之效,还望十三亲王不吝赐予。”
离若想要得孙少谦辅佐,自然是要得那毒人参给予孙少谦治病的,于是便欣然应允。
于是,梨香、凌负和薛千浪便看着离若带着一众人众星捧月般的将孙少谦接走了。
看着自己的杀父仇人从自己面前就这样走掉,凌负的心似有千万根钢针痛戳着心窝。只是,他没有阻止,也无利阻止。现下,梨香身子孱弱,薛千浪又是毒入肺腑,光是离若一人自己就难以应付,更何况是那深不可测的孙少谦呢!
但不知为何离若竟答应孙少谦放过他们三人,对于孙少谦的反常和离若的异常好说话,凌负着实一惊。
这一刻的隐忍和耻辱,他会永远的记在心里。孙少谦!今日你不杀我。来日我凌负定会让你血债血偿!
“噗……咳咳咳……”
忽的薛千浪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一软便要倒下去。梨香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他,瞬间,那鲜红的色浸染了梨香一身素白的衣衫,如朵朵红莲盛放。
薛千浪只觉得自己的力气正在渐渐流失,但他仍然奋力的抓住了梨香的手。梨香见父亲呼吸之间气力越来越薄弱,平常的那一丝冰霜之色也有所动容。这些年来不是没有恨过,不是没有怨过。这个男人给了她生命,却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另外一个女子——他的娘亲。
凌负见得薛千浪如此,踉跄的身形站立不住,只得爬着过来,快到薛千浪身边时,却被薛千浪制止道:“负儿,不要……不要再过来了,醉花阴是不治奇毒,只随着血液而传,你……你就在原地听着罢,九叔有话说与……咳咳……说与你听……”
凌负听他如此说,便也不再向前。
薛千浪咳嗽着点了点头。回过头来,看着梨香道:“梨香,爹知道,你……你怨我!”
梨香的手被薛千浪的手握得紧紧的,她别过脸去不看怀中的父亲。只听得薛千浪羸弱的声音再次响起。
“爹这一辈子,一半为灵王而活,一半……一半为你娘而活。欠你和弯弯的太多!尤其……尤其是你!自从你娘走后,爹也便跟着死了!呵呵……咳咳……”
梨香只感觉怀中的人似要将此生的话都说尽了。只是自己怎么能容许他就这么走了?他欠自己那么多!怎么可以就这么抛下她?
“不要再说了!先养好伤吧!”
梨香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心中的恐慌却怎么都掩藏不了。
薛千浪的呼吸渐渐微弱了起来,眼睛沉倦的睁不开,但还是坚持着说道:“不,梨香!让我说!记得在挽风小筑的时候,每每爹想要与你娘独处一会时,你这小丫头总会很煞风景的出来搅局……咳咳……那时候的日子……很幸福!”
薛千浪稍稍调整了自己的气息,艰难的说道:“你娘走了,可你……可你却长得越来越像她,我不敢去看你,一看见你我便会想起她是为我才中的醉花阴。这些事孙少谦说的不假……可……可我却不敢承认!别怨爹!梨香……别怨爹!”
梨香扶着薛千浪的手紧紧握着,贝齿轻咬着朱唇,声音颤抖着说道:“梨香不怨,爹!我不怨!”
薛千浪艰难的冲着梨香一笑,回过头看着凌负说:“今日之事一过,你明着会成为彦国的亲王,可暗下却不知要遭受多少暗杀和追捕,孩子!你?”
凌负看着薛千浪冷冷说道:“九叔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我还会手刃仇人!”他的眼中充满了不可置否的坚毅。
薛千浪微微点了点头,看向梨香说道:“负儿是灵王的遗孤,灵王一家因爹爹和你娘而死,梨香……你若是……若是愿意定要替爹好好保护……保护他!”
梨香抱紧了怀中的人,说道:“我会的!我会帮他赢得这天下!”她的脸上显现着一股子坚毅让人移不开眼。他的清朗而坚毅的眸子像是暴雨狂风的黑夜里两颗闪亮的明珠一般,盛开在寂寥而又清寒的苍穹之上。
薛千浪闻言欣慰的笑了笑,身子渐渐瘫软在梨香怀中,这个笑容仿佛是用他全部的生命力镌刻而成。这一刻是他很早就想要的吧?死,对他来说才是他解脱这些年来对娘亲思念折磨的最好方式吧!
这一刻,梨香忽然没有了流泪的冲动。只是抱着自己的父亲,目光忽的变得呆滞。嘴里喃喃道:“爹爹不肯抱梨香,那梨香就抱着爹爹好了!这次梨香可不轻意放开了!不放开了……”
梨香没有告诉他,她还是有怨的,还是有恨的!怎么能不怨怎么能不恨呢?
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只是为了躲避他看到自己那一丝慌乱的眼神!她知道爹爹深爱娘亲,也知道爹爹为何如此怕见她!所以她离开,但时时刻刻不在想念他,他是她唯一的牵挂啊。这些年,若不是弯弯在身旁,她不知道这些个寂寞冷清的日子自己要如何度过?
可是她更怪自己,怪自己竟然留下爹爹一个人孤单这么久!此时的她不觉痛,不知疼。只感觉自己是一根没了根的稻草,就这样被人执在手中。只是空有其形而已。
她抬起头,看着这满山的梨花,有片刻的空茫,一阵清风拂过,漫天的梨花雨纷纷零落,和那年娘亲离去时一般。她不禁喃喃道:“请君膝上琴,弹我白头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