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怀玥又女扮男装去春雪楼,进门后依然坐在最前面的位置。两支舞后,有个押司过来递了香囊,说是游龙公子有请。怀玥看着那飘溢着混合花香的香囊,知道这位游龙公子是春雪楼的象|姑,可她与游龙素不相识,赠香囊是个什么情趣?
押司又说道:“游龙公子说,客官的喜怒哀乐,他都愿意承包。明年春来无事,不如相约干山九峰。”
怀玥听得莫名其妙,心想这年头招个生意也不容易,就想推拒,但想了想,许是游龙像月娘一样有所求呢?于是,便随押司去了游龙房中。
本以为游龙房内必有文人骚客最爱的摆件和字画,可偏偏这游龙是绿化主义的,一屋子全是盆栽花草,穿的是宽袖白袍,大有山中隐世高人的味道。游龙修剪着一盆青松盆景,回头见她一脸惊奇,莞尔道:“姑娘以为我房中一定都是古董字画?”
怀玥呵呵笑道:“还真是,好在你没把自己取名卧龙,要不然你得挂满兵书经卷。”
游龙也笑,放下剪刀,邀她到内室里去,一边小声道:“怀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仇家?”
怀玥挑眉道:“一言难尽,但仇家嘛,估计应有尽有。”关键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仇家啊。
游龙轻笑两声,从枕边取了一个八达晕绚蓝金锦盒递给她,打开来是几个玉镯子和一叠交钞。“有位客官出了这么多钱,要我与你共度良宵,还要我在你酒中下药。我本来是不愿意,可想了想,与其让你见别人,还不如让你见我。此事我未禀报妈妈,姑娘可有什么打算?”
怀玥拿了一个玉镯来看,说道:“我想,这位客官应该不会只收买你一个吧?”
游龙道:“确实,这位客官还给了两个押司一点细软,好在春雪楼不是平常青楼,要买得起这里的押司,那点细软真的少了点儿。”
梦安能文能武,教出来的姑娘各有千秋,带出来的押司自然也不是一般庸俗之辈,可从游龙的话里能听出来,这些押司还是收下了那些细软。怀玥问道:“看来是你让他们收下的?为何?”
游龙微微一笑,道:“我一个人向来闷得慌,接待客人又不是交心,许多时候配合和奉承都是必须的。难得遇到这种人,自然得找点乐子打发时间。一开始就揭穿了,我怎么把事情闹大?”
怀玥嘴角微微抽搐,心想游龙能当上象姑之首,果然是有些本事的。听闻游龙厉害之处是能搞定双性,遇男则柔,遇女则刚,言行举止的转变更不用说了,坚持一晚上还不能破功。她喝了口茶润一润喉咙,道:“这场戏,她点了谁?你和那两位押司?”
游龙一双桃花眼眯成弯月状,说道:“怎么会呢?那也只能算是你在青楼找象|姑春|宵一度罢了。她便是要把事情闹大,让柴九爷知道自己心仪的女子不检点,找象|姑寻欢不过瘾,还把自己人找来一起双|飞了。依我看,这天下应该没哪个男人能受得了。不过这事要真办起来,我会很刺激。”
怀玥檀口微张,倒不是被陈莺的想法吓呆,而是被游龙的话惊呆了。原来外表温柔的游龙不但心里腹黑,还内在很骚。纵然自己思想开放如斯,也没这么厚的脸皮把这个话题聊下去。于是,她让游龙自由发挥。
当夜,陈莺把单进拉进了游龙的房中,说了几句后,去了隔壁房里等候。怀玥躺在榻上,假意醉倒,见陈莺走了,才坐起来问:“你说了什么?她竟然没留下。”
游龙把单进拖到一旁,道:“她说你不堪重负,用了药也未必能成,让我找个姑娘来把他上了。”
怀玥瞪大了眼睛,心想这个陈莺简直丧心病狂!“……然后呢?”
游龙道:“我说,我自己来吧。”
“……”
游龙将自己的房间让给楼上一位姑娘和客人用了,自己帮着怀玥拖了单进到偏房休息。半个时辰后,游龙出来把人送走,发现陈莺不在隔壁房中,却有一个红衣女人坐在里头。游龙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红姑’,道:“不知原本在这房中的客官去了哪里?”
红姑道:“她原是听见你房中没动静,就用了点卑鄙伎俩。我看着不顺眼,就把那支竹管中的粉末用面粉替换了。她听见动静后,直接带着与她同来的厮儿走了,算算时间,这会儿也该发作了。”
怀玥从门口负手去瞧那位红姑,见她束了一头朝云髻,盘发处是一个镂空金环,上面镶了三颗小珍珠。那一身宽袖红裙轻柔飘逸,红姑的样子却是坚毅的,突显出了她的傲气,看起来有些不易亲近。
红姑循着怀玥的目光看过去,问道:“怀姑娘进来吧。你连青楼都敢进了,还怕我红姑干什么?”
红姑翘着二郎腿,正对着门口打量进来的怀玥,瞧她一身干净利落的男儿装扮,鹿眼清澈直视自己,竟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她吩咐游龙把门关上,道:“坐我身边来吧,上回见你也是两年前的事了。”她的声音也似弹珠落地,铿锵有力。
怀玥走过去坐下,心里在猜测红姑与梦安的关系。游龙对红姑算不上害怕,但肯定敬重,她来了这么多回,却不知这春雪楼里竟然还有这样一号人物。她问道:“您认识我?”
红姑挑眉道:“怀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上回见你,你还躲在你师哥身后不敢出来,怎么,一转眼就把我忘了?”
怀玥抚额,有些尴尬道:“红姑兴许不知,我那日在崖下醒来,许多事记不大清楚了。”
红姑扯了她的手过来,拉开袖子,见到她左臂上的痣,才放心地松手。“失忆了,人的胆子倒是大了。你的爹娘去梅园见你时,难道没劝你回聊城?”
怀玥道:“劝了,我拒绝了。我名声在外,回到聊城盖过了爹爹的英名可就不好了。”
红姑笑道:“牙尖嘴利,可你这样子可比从前好多了。我本不该插手今天的事,可我实在看不下去,那丫头也是清官之后,不想也自甘堕落,学别人用这些下三滥手段。春雪楼虽是风月之所,却也讲究你情我愿的。”
怀玥一听就明白了,想起红姑说陈莺带着一个厮儿离开,立即站了起来。“红姑可知他们去了什么方向?”
红姑笑道:“放心,我派人跟去了。敢对春雪楼的人下手,她也不看看我红姑是什么人!”
怀玥也笑,道:“那红姑您是什么人?我来春雪楼这么久,也就认识梦安姐姐一人。”
红姑道:“你叫她姐姐?你还真是不怕别人说你,失忆不会把脑袋也弄掉了吧?”
怀玥嘿嘿笑了两声,觉得这人真是直肠子,可她喜欢跟直肠子的人打交道,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既然是春雪楼里的人,便是梦安的朋友了,当即直言道:“梦安姐姐光明磊落的,我难道和她交朋友还要看别人脸色?反正我是不管。”
她看了身旁的游龙一眼,又对着红姑道:“我看红姑似乎早知道此事了,那我不妨直言相告好了。我对陈莺并不相熟,说起来,也是半个月前初次见面。这段时日发现她不知和什么人飞鸽传信,便想查出来。我想,适才跟着她的那位厮儿应该便是今日来交接的人。”
红姑盯着她看了良久,道:“看来你是真的失忆。柴君岚初次到中原来时,陈莺便已经跟着他了,后来所有人都说魔君身侧跟着两个妖女——其中一个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