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子朗十八岁那年,从黎山上下来个如仙女般的美貌姑娘要与他成婚。一场闹腾才知道这便是他早已文定的妻子:封二娘。
本是一场欢喜事,结果封子朗不许,并且非要与二娘解除婚约。外人哪里知道,那蜈蚣虽未拿走他的小命,却拿走了他做男人的权利。
女子被夫家解除婚约原本就不是光彩事,何况封二娘对他早已情根深种。男不娶,女要嫁,最后的结果便是封子朗悄悄留下休书远走天涯,从此世间便多了个狗屠。
封子朗到达封家庄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多年不回家,家里基本是原来的模样。寻个人打听打听,才知自己的父母丢下俗事,进了山去修行,如今当家的正是他休了的妻子,封二娘。
心上不由戚戚,为人子应尽的孝道他全未顾及,蹉跎数年,一事无成。如今这刺秦之事,定要全力以赴,不能出了纰漏。
大大方方报名而入,几个熟悉的仆役欢喜的引着他去见二娘。一路过街穿巷,儿时熟悉的场景逼得他几乎落泪。走到最里的院子,在一个小花厅里见着了二娘。
几年不见,二娘更加的标致了。举手投足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也完全长开了,便是静静坐着,也能成就一副美景。只是那脑后梳的妇人发髻让封子朗没来由的一阵心疼。她嫁人了么?
“师兄此来是为哪般?”封二娘一脸平静,语气称呼都是寻常人的寒暄模样。
封子朗压住心里的酸楚,想要速战速决,于是开门见山道:“我想跟师妹讨颗雷神丹。”
“雷神丹是爆裂之物,不得轻传。师兄是想用来……”二娘俏目流转,微微侧首,随意一动,便把那四周的景物比得灰暗了不少。
封子朗不知道怎么回答,刺秦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何况山门仙家本就不愿插手俗世,告知了实情,怕更难求到。
封二娘略做沉思,忽然起了身来。挥退了服侍的婢女,走近了封子朗,盯着他道:“师兄心比天高,能让师兄扒下脸皮回来的定然不是小事。我想……多是与这天下有关!对么?”
封子朗听得一惊,脸上虽未有何变化,但眼神不自觉瞥开了一点。
“嗯!我猜对了!”二娘的语气笃定,“天下事……天下事?如今赵国已灭,秦并六国之势已成,若要搅动天下,无外乎……”二娘忽然惊得花容失色,一把抓住封子朗,“师兄!你要刺秦?”
这一下把封子朗吓了一跳。他可是什么也没说,二娘却猜了个明明白白,连忙下意识否认道:“休得胡言,哪有此事!”
“你还要骗我!这雷火丹威力虽大,于军阵上却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况且你只求一颗,那又济得什么事。无非只是用于杀人,杀一个极其重要的人。若要杀一人而搅动天下,除了秦王还会有谁?”二娘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更增加了她话语的压力。
“便不能是其他的国主么?”
“呵呵……其他的国主?秦国如此大势,其他几位国主还敢内讧?那秦王雄才大略之人,数代经营,才有今日,他会用这法子去损他虎狼的名声?专诸、要离全都是无奈之举。暴秦不屑用之!”二娘语气渐渐放轻,握着封子朗的手,用一种近乎魅惑的声音道:“朗哥哥,二娘一直在等你!咱们不去做那必死之事,好好的守着庄子,再去把公公婆婆接回来,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不好么?”
二娘的美艳芳华像张柔纱蜜网把封子朗牢牢的抓住了,心灵像是找到了安放之地,所有的烦恼飘散如烟。
“朗哥哥,二娘想你!二娘想要你!二娘想要为你生儿育女!”
美人的情话如一道利刃扎进狗屠的心底,封子朗恢复了神志,忍着心底的剧痛推开二娘,攥紧了自己的声音道:“你我早已没了瓜葛,如今我来,无意其他,就问你这雷火丹,给,还是不给?”
六月的火气烤得人焦躁难受,即便是在山里,也不过是略显好上一些。
封子朗突然的言语举动把二娘一下挤兑懵了。只觉得像是掉进了冰窟里面,浑身上下由内而外的渗着寒气。她想不明白,封子朗绝对是深爱自己的外在流露,可为什么……
“师妹!愚兄负你良多,此生此世多是还不上了。但雷火丹一事关乎愚兄立身之本,还请师妹最后帮我一次!”封子朗的语音隐约带着一丝呜咽之气,听得二娘更加的难受。她那个天之骄子般的朗哥哥如何成了这般的模样。是因为那条蜈蚣么?
“雷火丹一事我们回头再说。看你风尘仆仆,这一路定然是累了。如今到了家里,怎么也该好好休息一晚!”二娘的语气又恢复了开始的路人模样,话语里没给封子朗留下商榷的余地,“来人呐,引少爷下去休息。”
封子朗觉得二娘像是答应了,此时天色已晚,自己扎扎实实赶了两月的路,身体也确实有些疲惫,于是也不推辞,跟着仆役下去休息。
住处依旧是自己走时的模样,菜肴也全部是往日最喜欢的那些,二娘甚至让人送来了一坛冰镇了的梅子酒,虽然不是自己喜欢的烈酒味道,但那种冰凉沁滑,在这炎炎夏日里,真是一件拒绝不了的物。
封子朗心中是两极般的对峙。看破生死的洒脱包裹着对二娘的愧疚与无奈,让他把那坛酒迅速的喝得一滴不剩。他却不知道,二娘为了留住他,在那酒里下了一滴千日醉。
“千日醉!”徐文讶异了一声,这东西他知道,是一种树木的汁液,人用了真的会沉睡千日不醒。整个身体进入一种慢匀慢息的状态。不过这东西极为难得,算得上是一味灵药。
“嘿嘿!这后来的事你们必然能猜到。狗屠因为千日醉没能赴约。那荆轲刺秦,临行前苦苦等的便是他。最后刺秦失败,只留下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唱词伤怀千古。”土地公一副怅然的模样。
“可封二娘为何会来这里?”李肇问道。
“我知道!”马七儿插言道:“狗屠醒了后,得知荆轲刺秦失败,自己失信于知己兄弟,必然是自杀了。这封二娘么没了老公,报复心作祟,在这占山为王,专等我们上钩!”
老头见马七儿胡扯瞎掰,赶紧按住话头接过来道:“封二娘是个痴情的女子。封子朗一抹脖子,她便上天入地的找寻法子要救情郎。人救不了就求仙,仙救不了就求妖,妖救不了就求魔。最后求到了黄蜂娘这。这黄蜂娘是上古的魔种妖物,身上人命无数,恶迹斑斑。封二娘来时,北海的神鲲帝君正与土地联手对付黄蜂娘,两败俱伤之际,黄蜂娘以救封子朗做要挟,让封二娘杀了土地与神鲲帝君。最后土地与神鲲帝君同殁,黄蜂娘重伤难治,只能把那魂魄寄住在封二娘的体内。如今的二娘半妖半人,心中只剩一道执念,便是要救她的情郎。”
“那这幻境又是怎么回事?”徐文皱着眉问道。
“北海里有一种妖物,叫蜃。其状如牡蛎,只是大得多,它喷出的气体能成就幻境,不过一般只能骗骗人的眼睛。不像这儿的那只,因为跟了神鲲帝君许多年,都修成精了。没了原先的肉胎,只剩一颗珠子,结成的幻境跟真实的没有差别。”老头边说边笔画,差不多排球大小,“封二娘有了这颗珠子,便以她族人的样子为范本,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的幻境。寻着机会就把合适的人诓骗进来,养在那里,作为封子朗的备用肉身。”
“备用肉身?”李肇疑惑道。
“封子朗抹了脖子,那肉身早就烂了。封二娘只能收敛了他的三魂七魄,又按着黄蜂娘教的法子,找寻机会,行那摄魂夺舍的手段。”老头边说边摇头,细细瞧了瞧李肇,道:“这些年,如你这般身材眉眼的汉子,来来去去怕有数十个,估计封子朗就是你这般的样子。封二娘定是以她情郎的样子找寻目标,不过她那夺舍的手段也试过很多次了,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能成事。”
“原来你才是灾星。”马七儿冲李肇撇撇嘴,引得李肇凶狠狠一瞪,连忙转了话题,“幻蜃珠是那什么神鲲帝君的?”
“蜃本来就生活在海里,和神鲲帝君在一起也很正常。”徐文解释一下,转头问见习土地,“可是这神鲲帝君是个什么东西?我没听说有这么个神仙啊!”
老头笑着道:“光这天上的神仙就数都数不过来了,其他的地仙、鬼仙能算不能算更是多如牛毛。就像我,你们刚才说我是神仙,可我真不能算,那到底该怎么分?怎么算?所以有个你不知道的神仙很正常。”
老头的解释倒能接受,就像徐文,阙云说他是历了天火雷劫的道仙,可他连个道号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