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怔了下,伸手接住。
白色信封厚厚实实,背面有一只卡通松果贴纸。
周扬不自觉笑了下,露出两颗小虎牙。
小叔的信上大致写他在新加坡的生活,以及果果有没有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梦想是什么。
梦想吗?
黄露姐姐的小说梦,宋玲玲的侦探梦,沈晚茵的歌手梦,说到底周扬突然很羡慕这些有梦想的人,她还没想清楚自己到底未来想做什么。
信的最后还有一颗薄荷糖。周扬揣着塞进兜里舍不得吃。
陈文镜看她满脸灿烂的笑容,内心猛地一疼。
“你有没有小叔的联系方式啊?陈陈。”周扬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欣喜。
陈文镜顿了下,“没有。”
“好吧,那又是那种到付的,我懂了。”
周扬扔给他10块钱,意思是邮费给你。
这样,就没办法回信了,她前两天还缠着宋玲玲让她给自己注册了一个QQ,还想着能加他呢。
宋毅拎着东西过来差点刹不住车,见到她也一愣,“果果?”
他记得今天下午约好出去玩的,没叫周扬啊,看到陈文镜的信,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
“哥们,你使唤我买饭,你就为了取一封信。”
陈文镜不说话。
“你什么时候改邪归正了。”他把好事俩字咬得贼很,一副自古以来帮情敌的,就你一个了,陈文镜。
陈文镜没说话,慢慢抬眼,阴霾的目光扫过去,宋毅立马闭嘴。
对他来说何尝不纠结,不痛苦,做这种事情。
可他不想告诉周扬黎峰的联络方式,宁愿这样继续下去。
其实他自己注册了个QQ,加了黎峰的联系方式,然后把那张纸条撕掉了。
周扬已拿着信往小区儿单杠走去。
宋毅将陈文镜扯向身后自家跑车,“耍不耍啊?给个面子嘛。”
陈文镜低垂眼睑,目光牢牢扣着远处的人,不回答。
“诶!老大您能不纠结吗,校花啊,我可好不容易把咱十三中的校花给喊来了。”
陈文镜抬起下巴看了眼站在远处读信的周扬,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注意到这里。
阳光穿过她细碎的黑发,她轻轻勾起嘴角,似乎读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从他这个角度过去,可以看见她纤细白皙的脖颈。
陈文镜似乎有些暴躁,猛地转身,进了驾驶室。
见他一拳打在方向盘上,低声骂了句脏话,宋毅咽了下口水。
“老大,能麻烦跟我说下您还去吗?这群女生可是为了见你才答应和我们出去玩的。”
“去哪儿。”他使劲一脚踩向油门。
“啊,啊?”宋毅一边护住差点泼了的螺蛳粉,一边胆怯的说,“那个星美乐KTV,3367号包厢。”
车子扬尘而去。
等周扬看完信来到小卖部时,黄露已经开始做西瓜刨冰了,冷饮摊位前人还蛮多,周扬立即撸起袖子加入进来,两人艰难的从小卖部的仓库里抽出一张桌子,往外搬。黄奶奶已经从养老院搬出来,坐在外面晒太阳,牵过小丫头,疼惜地说:“小露哟,你这么好的姑娘,是奶奶拖累了你,不要为你爸爸妈妈事情难过,你爸爸妈妈死的早是因为福薄哟,以后啊你肯定会有一个很好的归宿。”
周扬一张脸哭笑不得,最后只能将她扶正,“奶奶您慢点别磕着。您糊涂啦,我是果果,您小时候抱过的,不是您孙女。”
黄奶奶哦哦了两声,又坐回去不说话了。
周扬有些眼神复杂看向黄露,黄露微微笑了下没说话,周扬突然觉得她很不容易。
98年的特大洪水,让黄露家失去了双亲,前线救援的父母双双阵亡,黄露一夜之间成了红三代遗孤。因为没有经济来源,黄奶奶在养老院实在是待不下去,黄露便辞了学,专心在家里做小卖部。小卖部后来加了冷饮咖啡区,又临近学校,生意越来越好。
“黄露姐,你现在还……”周扬想问她,现在还写作吗?那本她写的武侠小说黑皮夹笔记本当年在他们年级疯狂传阅,但是话到嘴边,她却问不出来。
黄露笑笑示意自己没事。
“不不不,你去做冷饮,这些脏活累活让我来。”周扬主动接过她手里的一排凳子。
“那你小心点,别笨手笨脚的。”黄露装作嗔她,却还是将抹布递给周扬。
周扬三下五去二就将桌子擦好,又开始撑着遮阳棚。
遮阳棚有些铁锈,周扬好不容易撑住了一角,固定在石头里,顶上突然“咯嘣”一下,笨重的遮阳棚一角砸了下来,耳边传来嘎嘣的连环声音,她这时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可能会被那钢筋戳破头。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穿过自己的肩头,撑住那侧倒下来的区域。
她看见一个皮肤白皙,穿着全套运动服的男孩,一时没反应过来。
男生看起来很阴柔,却很有力气,手臂有漂亮的肌肉线条,衣服干净整洁,鞋子尤其是,周扬第一反应是对方是不是做体育工作的。
于是,两人合力将遮阳棚总算撑好。
5分钟后,周扬等冷饮摊忙完,看了眼男生坐在椅子上没走。
“谢谢你。”周扬拿着一盒西瓜刨冰递到男孩子面前。
如果说,陈文镜是一种张扬的,浓烈的嚣张的少年,那眼前的少年就是一种冰冷的,孤独的,阴柔的少年感觉。
他安静的用勺子舀着刨冰,似乎都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与存在。
“我叫周扬,你呢?”还是周扬先打破沉默,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他附近。
男生齐肩的黑发的松松披在肩膀上,额前几缕碎发垂下,遮住侧脸清冽的轮廓,安静听着,表情不变,很专注吃着刨冰,没有回她。
周扬吐吐舌,估计自己打工后遗症搞得见人都太热情了。
冷饮摊位上又多了些顾客,她也没时间管他,先去招呼人了。
等忙完这一波,再回来时,发现摊位上早已没人,只留了一张纸条。
“徐冰,PS:刨冰很好吃,:)笑脸表情。我下次还会来。”
徐冰啊,周扬觉得真是人如其名,阴柔,冰冷冷的样子。
下午5点的时候,黄露示意收摊子,还特别问了下周扬暑假作业写完没,周扬拍拍胸脯表示自己作业从来都是在假期第一周就完成的,黄露摸头,说着“不错不错。”
两人正一边收摊一边说笑,身后传来汽车“嘀嘀”的喇叭声,周扬回过头时,宋毅正好摇着车窗,对她招手,“小果果,要不要跟哥哥去看跑酷比赛呀,全国巡演,最后一站,错过就没有了哦。”
周扬发现宋毅上高中后就越发痞气了,而且动不动哥哥妹妹喊的,让她不适应。
“不用了,我作业没写完。”周扬想都没想拒绝。
“别啊。”宋毅作势要推开车门下来。
只见车猛地一下停住,陈文镜从主驾驶窗摇下车窗,不经意地看着后视镜,“你作业从来都是第一周就写完的。”
周扬谎话被当场拆穿,有些囧。在心底默默吐槽了下,你能不能多管管自己,不要关注我了行不行。
“我想起还有好几篇作文没写,正好今天打工有灵感,我先溜了。”
看着她一副誓死也不配合的样子,坐在一旁的宋毅不打算勉强了。
身后坐着的是十三中的校花余华华,
“算了,人家好学生不想去就别勉强了。”
“不是。”余华华终于开口,她试图将氛围拉回来,“宋哥,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事情,还是不要勉强做个人不喜欢的,不是吗?”
宋毅刚想夸一句,瞧瞧校花说话就是有水准,却见陈文镜“啪”的一下打开车门,脸色阴霾到不行,只见他烦躁的一脚踢开车门。
“这又是怎么了。”宋毅就不懂了。
“草!你又踢我家车!”宋毅咆哮。
那时周扬已经抱着一碗螺蛳粉往回走,灯光下,影子拉的长长的。就见陈文镜上来猛地一把抓住她,强迫她面对自己。
家属院里这个点已经有很多下班的叔叔阿姨们,立即向这边看过来。
周扬压住内心的火气,还是礼貌回了句,“我真有事啊。”
“行,那我们就这样。”
陈文镜始终不放过她,周扬眼见兜里的卫生巾都要掉地上了,更囧。
“你是土匪吗?”
周扬看见有两个阿姨在窃窃私语,当下心里一横,说,“我去行了吧,你放手。”
陈文镜见她脸都急红了,手腕也红了,这才松开了她。
“我给你五分钟。”这小子求人脸还臭臭的。
周扬刚进屋,沈晚茵神秘兮兮把她抓过去,双手捧在胸前,一脸花痴样子,“我看见了,你俩情深深雨蒙蒙,在楼下亲亲我我……”
周扬一脸我不想理傻子的表情,将卫生巾都给宋玲玲,又把螺蛳粉放在书桌上,“两位同学你们好,有事吗?没事出门,别白吃白喝。”
“啊,果果,你小时候多可爱,脾气多好,长大后怎么就这样了。”沈晚茵假兮兮地哭,抱着螺蛳粉狂吃。
周扬从兜里摸出两张票,有些烦躁。
“诶,干嘛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不如我和玲玲去。”沈晚茵吧唧吧唧嘴天真看着她。
正在看福尔摩斯全集的宋玲玲,动作却一顿。
“别别别,我老哥会灭我九族的。而且我例假我肚子疼,我就想宅。”
“诶?我说你不是你老哥克星吗?”沈晚茵敲着筷子,噘嘴。
宋玲玲忙摆手,“那是以前,现在长大了,我打不过他。”
周扬回想起人高马大的宋毅,不自觉打了个抖,确实挺可怕的。
宋玲玲说完便特配合地举起手机,“看吧,我哥给我发短信了,说五分钟到了快下去,警告我要是敢掺和进来,就把我家里那套阿加莎老师的悬疑推理给烧了,对不住了,姐妹们,我还是回家拥抱我的阿加莎老奶奶好了呵呵呵。”
于是周扬只能很不情愿和陈文镜一伙儿出门。
等他们来到比赛地点,是一间酒吧遗弃的在地下一层车库,普通层高3.5米,还有双天井设计,屋顶上巨大的两排白色罩灯,舞台区域吊着些彩色灯泡,几排灯光交织出炫目的色彩。
中间区域有一些平台和铁架,高达6.5米的障碍设计,高低起伏的障碍遍布了整个比赛场地。
沈晚茵走进赛场就兴奋了。她看着远处比赛区穿着队服的队员,拍了拍周扬肩膀:“你看你看,那个是不是特别像我偶像林俊杰,啊,我觉得我已经和我的偶像在一起了。”
周扬叼了块饼干,忙了一下午她有些饿,抬头。
一个高高的有些瘦弱的男生站在比赛区对面。
他穿着干净的蓝白相间队服,简单的黑色运动长裤,正和身边的一个金发外国队员交流着什么。
徐冰,他怎么会在这里。
好像又没太大惊讶的样子,因为见他第一面,周扬就觉得他应该是搞体育的。因为运动员通常很珍惜自己的鞋子。
根据沈晚茵的资料解释,徐冰国内新星的跑酷小黑马,年级却和自己差不多大。
陈文镜这时才进来,余华华站在陈文镜身后,精心装扮过的脸上满是笑容。她看见周扬,对两人招了招手,满脸都是“正宫娘娘”的笑意。
沈晚茵打量着她这一身小裙子,忍不住小声吐槽了句“她不冷吗?”
周扬怕小傻子说错话惹事,赶紧掐了她一下。
陈文镜刚才去了小卖部,给周扬买了点东西,将黑塑料袋递给她。
“什么?”周扬疑惑,这时觉得应该去个洗手间,万一跑酷很长时间呢,陈文镜肯定不让她中途离开,从小到大,看她就跟看犯人似得严格。
“姨妈巾。”陈文镜脸不红心不跳,却让周扬脸瞬间红了。
所以他之前是看见自己兜里东西了吗?
“卧槽,哥们你够猛的啊……”宋毅反射性的接话。
“大哥,你够狠,你对小弟狠,对自己更狠。”宋毅身后的小弟张一帆也拍了一句马屁。
周扬脸皮薄,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陈文镜到底是缺根筋还是什么这种事情怎么能这样当众说出来啊,这不是羞辱她吗?
“好了,人家好学生脸皮薄,你们别逗她了。”余华华顺手收过塑料袋,装在自己包里,示意周扬一会儿找她要就行。
周扬感觉此时的余华华真的是天使降临,至少今晚沈晚茵不许再吐槽余华华了。
一场尴尬小闹剧结束后,几个人穿过人堆,找到座位。
其实对于跑酷,她第一次听说,所以,没啥兴趣。她本来计划的就是过来把饼干吃了,就当换个地点吃晚饭吧。
所以她趁着开场人多在找座位时,决定先去下卫生间。
地下车库卫生间很偏僻,没几个人。周扬找了好久才找到。
等她准备出来时,却发现门口好像有人说话。
“她到了吗?”电话里的声音在宁静的空间泄露出了一些。
开着变声器,听不出男女。
宋毅回着,“到了。你别瞎来可以吗?”
“嘟嘟嘟……”对面挂了。
“喂!”宋毅发现对面挂了也不耐烦,后来还是挂了。他盯着手机看了会儿,又来了条短信,暗暗骂了句“握草有病吧”就走了。
周扬等他走了很远才出门。
总觉得宋毅怪怪的。
等她到场地时,几个人已经坐定了,余华华那群小姐妹也跑了过来,对余华华殷勤说着,“我打听过了,经过抽签,他们IHK排在了最后,徐冰开场诶。”
宋毅一脸不以为然:“徐冰,他很厉害吗?按我来说,那个黄衣服的来自东北的什么圣光火焰跑酷团看起来才很强的样子。看看那杀马特的造型和气质,不得了。”
沈晚茵不客气学宋玲玲冷冷的语调打击着,“那可不见得,小心被我家冰冰打的地上爬。”
宋毅就气了,一把抓过从开场就没说话的陈文镜,赌气说,“老大,你觉得谁会赢,是不是圣光火焰,是不是。不是哥哥我就请你们所有人吃一个月的豪华肯德基套餐。”
“好嘞,谢谢您。”沈晚茵继续宋玲玲附体翻了个白眼,只是后面没绷住,吐了个舌头。
陈文镜还没回答,突然,扩音器里响起了音乐,台下几只跑酷队员瞬间聚在了场地边。一个戴着大金链子的DJ,跳上舞台。他拿着麦克风,夸张而激动说:“女士们先生们!泉州第一届国际校际跑酷大赛,现在正式开赛!让我们一起倒数5个数。”
“5”
“4”
“3”
“2”
“1……”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从起跑线跃了出来。像一只敏捷的银色的闪电一般窜了出去。
是徐冰。周扬忍不住目光追随了过去,手里的饼干都迟迟捏着,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