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旬酒毕,顾深便被众人簇拥着上了楼。那边,孟以冬整理好了酒渍从卫生间出来,只看到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穿深蓝色西装的高大男人往楼上走去。估计是哪个大官,她也没甚在意,似是习以为常。酒会在上流人士的眼中从来都不只是酒会,在太太小姐们的眼中酒会是交际场,是结亲攀关系的好地方。在富商高官的眼中,酒会是做生意,找门路,了解内幕的好去处。
楼下谈不来的事,可以到楼上去谈,楼上也谈不下来那就私下去谈,总会有谈得来的地方。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都明白这个道理,自然不会一轮败北便心生退意,毕竟如果钱好赚的话,富豪早就遍地走了,权力那么好得到的话,也就万事太平了。
军中的消息是机密,顾深自然一个字也不会吐露。众人见状也只晓今天是没戏,便不再自讨没趣,纷纷找了理由下楼去和太太小姐们喝喝酒,跳跳舞,顺便再调调情。
顾深今日的酒喝的不少,对桐城各方面的事务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心中思索甚多,他点了一支烟,站在三楼的阳台上,眺望着桐城的万家灯火和黑暗中星星点点的光芒,内心翻涌起无数对国家前途命运的担忧。
他无力改变政府的不抵抗命令,他也无法整合长期军阀割据导致的各自为战的军队,他目睹并亲身体验了这杂乱不一的人心,他深深的觉得自己能做的真的太少太少。
地上掉落了许多个烟头,忽明忽灭间已经陆陆续续有人离场,楼下传来各种声色的寒暄,带着桐城特有的味道。
顾深眯着眼看着那些踩着高跟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官家小姐太太们,看她们脸上客套的笑意,扭来扭去的腰肢,觉得烦闷无比。正要回屋,一个穿着墨绿色旗袍的女子映入他的眼帘,清丽的侧脸在夜色里很是动人,她挽着的男人似乎在对她说些什么,逗得她直发笑。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想再去看那女子,却只看到扬长而去的小汽车尾灯。顾深掐灭了手中的烟,回到屋内坐在椅子里,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
“刚才或许是看花了眼吧”顾深自我安慰,可是那女子的身影和脸却再他眼前一遍遍地出现,挥之不去。
他越发觉得像,觉得那就是他的绿墨,万一真的是呢?那男子是他什么人,丈夫?想到这他不敢继续下去。
“顾安”
“到”
“我要今天酒会所有来宾的名单,女宾单列一份给我,记住是所有的”
“是,师长”
顾深将面前的名册翻了两遍,什么也没有找到,别说是叫绿墨了,名字里连带绿字和墨字名字的都没有。他扔掉名册,向后仰躺在椅子上,领带被撕扯的不成样子,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周身弥漫着一种悲伤和颓废的气息。
顾安站在旁边看着他,一言不发。他查到绿墨搬家之后改名了,可是具体改成了什么他还没查出,没有查出的事情就没必要跟顾深说了,因为没用。
窗外的夜色已深,天上繁星点点,林董等人以为他是喝多了在房间休息,叮嘱好人细心侍候之后,便没有前来打扰。
顾深盯着雪白的天花板,脑海中满是绿墨的影子,他觉得自己再想下去就要疯了。
“顾安,去繁芜会馆。”
顾安替他整理好领带,便拿着外套跟着顾深下了楼。顾深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林董事长跟几个正要离开的来宾正在寒暄,看见顾深刚要上前说话,被顾安以严厉的眼神给制止了,只敢站在一边陪笑。
顾深凌厉的眼神扫过他们,微微点了一下头,便走了出去。
车很快便到了繁芜会馆的门口,繁芜会馆的大门紧闭着,今日桐城几乎所有有名有姓的人都被邀请去了林家举办的酒会,因此繁芜会馆早早便下灯,打了烊。
十一月的深夜风已经带着浓重的寒意,顾深从车上下来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这寒冷的空气,酒有点上头,古朴典雅的三层小楼少了灯光的点缀给人一种久远的年代感。
顾安上前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他又敲了敲,门房不耐烦地拉了灯,喊了一声
“谁呀?”他觉得这么晚除了误打误撞的要饭的,整个桐城能来的起此地的没有谁会在大半夜的敲门。
“我”顾深不知为何应了一声。
门房:“你谁呀”
顾深又答道:“顾深”
一旁的顾安张开的嘴停留在空气中,半天没有合上,听着这貌似和谐的一问一答。
门房:“没听过,你有什么事啊,我们打烊了,明天来”
顾深:“开门”
门房:“你特娘的算老几啊,没听见我说打烊了嘛?”
“不等他说完,砰”的一声,顾深抬脚便踹向来紧闭的深色大门,门房怒了一把拉开的可以窥探门口的小门,想看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踹繁芜会馆的门,刚探出头来想要骂人,黑漆漆的枪口便怼在了他的脑门上。
顾深借着醉意,还在踹门,他向这边瞥了一眼拿枪的顾安,眼角带着放浪形骸释放天性的笑意。
顾安也回了他一个狡黠的笑意,随后沉声说道:“开门”。
门房差点吓晕过去,双手举着,声音颤抖着:“开,开,这就开”。
门房后退了两步,装作要去开门的样子,迅速拉下了巴掌大的小门洞,打了电话给管辖这片地界的巡警,巡警很快便到了将还在借着醉意发酒疯踹门的顾深给逮个正着。
几个巡警大半夜被叫醒,很是不爽,想着哪个不长眼的吃了雄心豹子胆的醉汉竟然敢踹繁芜会馆的门,本打算什么也不说先打一顿出出美梦被打扰的火气,但看着衣着不菲的顾深和拿着枪的顾安,以及门口停着的进口轿车,心中有些发怵,想着万一真是哪个不得了的大人物,自己也得罪不起。
几个巡警面面相觑,门房听到声之后打开了门,打量了顾深和顾安一眼,内心也有些忐忑,但是繁芜是什么地方,在桐城这地界能出入繁芜的非富即贵,他从没见过这两个人,就是厉害想来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门房心中想要出一出刚刚被枪顶着的怒气,仗着人多势众,再加上繁芜会馆在桐城的地位,便觉得自己也是个有能耐的了,他看着持着警棍没有上前的巡警,冲着他认识的巡警队队长李乐说道:“你们上啊,敢大半夜的在这踹繁芜会馆的门,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李乐没有发话,巡警也没有上前。
顾安看着这个李乐觉得还算是个有眼力见的,刚打算凑到他耳边对他说顾深的身份。
门房又作死地来了一句“繁芜会馆没有接待过的人,能是什么大人物?”
说来也巧,顾深带着顾安只来过两次,可偏巧这个门房两次都不在,也就不认识。
李乐想想也是,繁芜会馆在桐城就是显贵的代名词,听说会馆的老板也是个极为厉害的角色,背后可是靠着南京政府呢。是以能进繁芜便是显贵的认证,听门房的意思是没见过他们,想来也只是两个贪玩醉酒耍性子的富家公子哥而已。
李乐示意几个手下上前抓他们俩,想着先带回巡捕房关上一夜,明天好敲上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