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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京江作浪(二)

原来洛伽跟何汐拜别渡缘和尚后便一路沿江北上,这江堤上本来就行人稀少,二人走了不多久便到了与何立本分手时的地点,再往北走去,只见几行浅浅的马蹄印记,却不见何立本与苏凤歌的踪影,何汐不禁越来越是担忧。二人一路追随着马蹄印记,终于远远的听到了打斗的声音,连忙催马赶近,正好看见了何立本与苏凤歌被温老七等人围攻的一幕。何汐担心父亲安危,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洛伽观察了一下场上的局势,只见何立本虽被武功高强的两人围攻,但兀自不落下风,犹有还手的余地。苏凤歌这边兵器却已经脱手,在两人围攻下显得颇为狼狈,只能凭借轻灵的轻身功夫不断闪躲,看情形已经支撑不了多久。洛伽深知“田忌赛马”的道理,决定先解决掉围攻苏凤歌的二人。他向何汐说道:“掌柜的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危险,我们先替苏姑娘解围。”说罢一声清啸,长剑如虹,径向吕方后心刺去。

吕方原本打算在十招之内便可将苏凤歌擒住,然后再相助温老七他们把何立本拿下,孰料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急剧的破空声,回头看处,只见两柄长剑正齐刷刷向他袭来。这两柄长剑,一为洛伽的青锋剑,另一柄却是何汐的七星剑。洛伽是第一次见到何汐施展武功,想不到她竟能后发先至,招式亦如寒星秋水,剑气凛然,不由暗暗佩服。吕方想不到对方出手竟然如此之快,仓促中一个沉肩坠肘,堪堪躲开洛伽的一招“剑指三秦”,却无论如何已躲不开何汐的一式“长河暗渡”,只听嗤的一声,吕方的右臂已被划上了长长的一条口子,顿时鲜血直流。

洛伽跟何汐作为生力军加入,瞬间改变了局势。吕方在二人双剑齐发之下,一条胳膊受伤,只能靠一只手勉力支撑。洛伽相机行事,“铁索横江”、“望穿秋水”、“仙人指路”连绵不绝,吕方招架不住,想要兵行险着,空手入白刃,竟要去夺洛伽手里的长剑。洛伽哪里给他这个机会,长剑反手一撩,吕方左手五指又被削断三根,血流如注。俗话说五指连心,吕方痛的大叫一声,势如疯狂,出招已是毫无章法。洛伽不欲伤他性命,长剑回鞘,一指点中了他的穴道,吕方软绵绵瘫倒在地不能动弹。这边黑衣大汉的狼牙棒也被何汐削铁如泥的七星剑斩断,黑衣大汉没了兵刃,三招两式之间就被制住。苏凤歌到一边取回兵刃,回到大汉身旁,忍不住踢了他一脚道:“欺负姑奶奶力气没你大是吧!”大汉只是垂着头不说话。

温老七与潘天龙这时已和何立本交手近百招,他二人俱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何立本却少在江湖露面,是以江湖中知道他底细的人并不多,温老七也仅是在数年前于中条山跟何立本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他是南宫来仪楼的老板,对他的武功更是知之甚少。眼下百招已过,何立本犹自左遮右挡,且能乘隙反击,温老七跟潘天龙都是暗暗心惊,心道江湖上何时出了这么个厉害角色,今日若不是以一敌二,只怕早就折损在这里,一世英名也付诸流水了。吕方和黑衣大汉被洛伽与何汐先后制服,潘天龙都看在眼里,加上先前被何立本打倒的二人,京江帮今日一战已是折损了四人,若是这新加入的二人再乘胜追击,京江帮今日定要一败涂地。洛伽不愿多造杀孽,他对着酣斗中的三人说道:“大家住手,且听晚辈一言。”三人酣斗良久难分胜负,何立本闻言先往后退了两步,温老七和潘天龙便也停下手来。洛伽对温老七二人说道:“眼下情势想必二位都已清楚,若能和我们回南宫把事情说清楚,相信会有一个秉公处理的结果,否则刀剑无眼,二位武功虽高,只怕也难以保全。”温老七和潘天龙何时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子这样说教过,闻言都是怒从心头起。二人自忖即便不能取胜,自保当不成问题,再不济也可以潜水而逃。潘天龙仰天打个哈哈说道:“真是后生可畏,就冲你这番话,今日你可有种一试,跟老夫单打独斗?若老夫输了我们任凭处置,若你输了咱们一拍两散,互不追究。”以潘天龙的武林前辈身份,肯和一个后背单挑已是自降身份,他料想洛伽为了保全性命必定不敢应战,若是肯自动弃剑认输,京江帮今日也可算有个相对体面的收场。

洛伽闻言看了一下何立本,今日己方一行人当中以何立本为首,凡事当以何立本决断。只听何立本缓缓说道:“潘先生是成名已久的武林前辈,按说你还不够资格向他挑战,但今日机会难得,你就向潘先生请教几招“五虎断门刀”的刀法吧。”言下之意已是表示同意。洛伽见状,便双手抱拳说道:“还请潘先生手下留情。”说罢以一招“程门立雪”作为起手式,意即自己作为晚辈,不敢先对长辈动手。潘天龙冷哼一声,心道你小子自己要面子,失了先机可怨不得我。只听潘天龙虎吼一声,一招“力劈泰山”向洛伽当头劈下。“五虎断门刀”是潘天龙赖以成名的绝技,使刀时最讲究一个气势,起刀式先声夺人,使刀时刀势摄人,刀落处声势骇人,刀光过处如漠北狂风天山飞雪,若遇到胆小的对手,光凭一股声势便能克敌制胜。洛伽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使刀的对手,叶行云的风云刀法虽然也以威力见长,但以雄浑而论,却有所不及。他不敢轻易出手,只是四下闪躲。倏忽三招已过,潘天龙冷笑道:“小子,念你是晚辈,方才三招算是点到即止,现下留心吧。”说罢刀法突变,于威猛之中又多了几分快捷几分诡谲。洛伽闪让不及,只得挥剑招架。刀剑一触即分,洛伽毕竟内力不如,蹬蹬后退了两步,潘天龙哪能放过此等良机,又是接连三刀挥出,电光火石间二人已交手四招,洛伽连退八步,这样下去必输无疑。

洛伽的功夫本不以快见长,如今却被潘天龙带着节奏以快打快,自然是占不到什么便宜。温老七在一旁一脸得意,显是自以为胜券在握。何汐跟苏凤歌在一边都是颇为焦虑,却也只能干着急。何立本是使剑的行家,虽然平时不佩剑,但何汐跟苏凤歌的剑法却都是得自何立本传授,何汐跟苏凤歌的剑法已是不弱,可想而知何立本的剑法只有更高。何立本旁观者清,知道洛伽若想扭转劣势,唯有以己之长克敌之短。洛伽归一剑法所长,说白了乃是于平平无奇中出奇制胜,初时交手时以连绵不绝的剑招和深厚的内力粘住对手,待到对手穷尽所能精疲力竭时再伺机而动一击制胜。何立本不便直接出言指点,他望着滚滚大江水随口吟了两句诗:“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潘天龙和温老七武功虽高,却都是不通文墨的粗人,搞不懂何立本为何会突然掉书袋。洛伽心思敏捷,稍一思索便明白何立本是在指点自己不要和对方硬拼蛮力,而是要借势消势以力打力,有如星垂平野月涌大江一般,不管对方招式如何凶猛如何变幻,我自如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安然自若,待到对方气力穷竭之时便可有豁然开朗之势。这般道理洛伽之前也曾隐隐约约体会得到,但一来苦无名师指点,二来毕竟没有真刀真枪的上阵对敌。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一旦想通了此节,洛伽便心无旁骛。倏忽间二人刀剑又相交三次,洛伽又后退六七步,潘天龙见对方不但不畏惧,脸上反而有笑意,怒吼道:“小子,下去喂鱼吧。”虎头刀刀刀狠辣凌厉,意在片刻之间将洛伽斩落。

洛伽得何立本指点,对“五虎断门刀”已有破解之法。他见对方刀势又凶又急,便不去硬接,而是看准来刀方向,脚下一滑,长剑轻轻一振,顺着潘天龙的刀面贴了上去。如此一来,潘天龙凶狠的刀锋无处发力,自己却被洛伽的长剑轻轻一碰之下,向前踉跄了两步。何立本知道洛伽已然明了自己方才吟诵诗句的意图,也是暗赞此子悟性之高不可多得。潘天龙还以为是自己一时大意吃了一个小亏,便不以为意,转身就是一招“一刀两断”,这一刀是潘天龙的得意之作,一刀下去,无论对方如何闪躲,都非得被斩为两段不可,可见其招式之霸道。潘天龙使出这一招,断定必然逼得洛伽弃剑认输不可。谁料洛伽仍不与他正面相交,使出一招铁板桥,犹如不倒翁一般从潘天龙刀下飘过,随即长剑斜斜上挑,在潘天龙握刀的手腕处划过。这一下实在是险到极处更是妙到极处,潘天龙的刀锋贴着洛伽面颊擦过,若再下沉一寸,洛伽已然是潘天龙刀下亡魂,洛伽避其锋芒后一剑制敌。潘天龙一呆之下知道对方是手下留情,若是劲道稍大一点自己右手已然不保。这一下虽未见生死,却已分胜负。潘天龙在众目睽睽之下知道无法抵赖,黯然长叹一声道:“后生可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还望告知尊姓大名,也好让我死得瞑目。”

洛伽尚未答话,温老七突然上前说道:“老潘虽然认输了,我温老七可没有认栽。你这小子若想处置我们,还得问问我这双铁掌答不答应。”温老七本以为胜券在握,谁料洛伽竟然能反败为胜,他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怎么能甘心任凭一个后辈处置,是以忍耐不住,跳出来向洛伽叫阵。何立本知道温老七的底细,洛伽方才与潘天龙一番恶斗,消耗已然不少,此刻若再对上温老七一身横练的铁布衫,必定凶多吉少,他摆摆手道:“今日他已恶战一场,若再与你温老七动手,即便你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你若输了更无颜面在江湖立足。不如让小女来接你的高招,倘能侥幸接你三十招,你今日便也跟我们回去听候发落吧。”温老七闻言狂笑道:“虎父无犬女,何老板当真自信的紧哪。不过不用三十招,十招便可,我温老七就像你说的,若是十招之内连个女娃娃都胜不了,也没脸在江湖上混了,直接找块豆腐撞死算了。”温老七倒不是口出狂言,他混迹江湖几十年,大小恶战上百场,放眼江湖,所畏惧者,不过寥寥数人而已,方才他已见识过何汐的武功,心道这女娃娃剑法虽妙,但毕竟年轻,真动起手来,自己五招之内便有胜出的把握,眼下说十招,已是留足了后手。

出乎温老七的意料,何立本闻言只是微微一笑道:“寻常人遇上你温老七,自然是对你一身横练的铁布衫功夫束手无策,不过好巧不巧,小女手里的这把七星剑,乃是削铁如泥的宝物,你这一身硬功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温老七随即脸色一变,他这门铁布衫,算是顶尖的外家功夫,施展起来的时候劲力遍布全身,寻常刀剑一旦近身即被弹开,遇上功力不济的对手更是能把对手的兵刃生生折断,但这门武功却也并非真的到了铜筋铁骨的程度,若遇上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刃,也只有逃避挨打的份儿。好在江湖上哪有那么多宝刀宝剑,是以这些年温老七仗着这身铁布衫功夫也是横行无忌,都差点忘了自己的武功中还有这个命门。再说何汐手中的七星剑,乃是何立本多年前从苗山之巅采集千年玄铁后以至阳之火淬炼而成。当年何立本反复试炼三百余次,用去近千金玄铁精华,最后才凝练为何汐手中这柄长三尺三寸重二斤一两的削铁如泥的宝剑,其锋利处真可谓吹毛短发无往不利。何立本自信此剑已不输于上古神兵“鱼肠”、“太阿”,当以璇玑玉衡之名命之,故谓之“七星”,而后何立本将此剑传于爱女。只是何汐年轻,近年来又专研医道,少在江湖上走动,是以“七星”一直没有崭露头角的机会。温老七是识货之人,何汐剑一出鞘,他便知道今日是断不能以铁布衫与之相斗了,否则便是自取其辱,现下他已然后悔方才把话说得满了。

何汐七星剑在手,施施然道:“请前辈赐教。”温老七打个哈哈道:“好说。”忽然身形暴起,一掌拍在潘天龙后脑风池穴,又嗖嗖两声向被洛伽和何汐打倒的吕方和黑衣大汉发射了两枚暗器,而后身形急转脚下发力便往大江中疾驰而去。待众人回过神来,温老七已经扑通一声跳入了江水中,翻起了一串浪花,人眨眼就不见了。温老七偷袭潘天龙这一掌是有备而发,风池穴又是人身要穴,潘天龙猝不及防,一声闷哼倒下,眼见是活不成了。再看被温老七暗器击中的吕方和黑衣大汉,嘴角、鼻孔都流出了黑血,显然暗器淬有剧毒,二人也没有生还的可能了。原来这温老七见己方众人都已落在对方手里,自己对上何汐也是毫无胜算可言,不如杀人灭口,把潘天龙等人杀了,回去就说众人皆为南宫所杀,以南宫和京江帮多年的恩怨,自然是无人怀疑。温老七在江湖中摸爬滚打数十年,虽然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却把性命看得极重,这些年积攒了偌大一份家业,秘密置办了豪宅美妾,本欲再过几年便洗手不干,生死关头自是把身家性命放在了第一位,哪里管什么江湖义气兄弟情分。

这一下变故来得极快,众人一时之间都是来不及做出反应。待温老七遁走,何立本上前摸了摸潘天龙等人的鼻息,几人都已没了呼吸,何立本脸色不由变得凝重起来。如果是京江帮几个不知名的小喽啰在大江边暴毙,也许没人放在心上,但现下死的是京江帮的长老,怕是会更加加重南宫与京江帮的积怨,闹不好会引来一场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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