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虽小,却确确实实的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伯旖绯没说话,眼中笼着一层笑意。
忽然,他想起了一个人。
章靖。
谢柒扶说,若觉得人手不够,就去找他,一个守粮人,大小连个散官都不是,却能让谢柒扶铭记在心。
他总觉得,这是谢柒扶在暗示什么。
他伸手敲了敲桌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单从程裹身上查出的事就已经让人咋舌,余下那些深藏在黑暗之下的腌臜事指不定还有多少。
想到这儿,伯旖绯决定明日去那个粮仓看看。
“十三哥,你在想什么?怎么感觉你从刚才起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少年阿姜从伯旖绯身上起来,坐到他身边,带着一副担忧的神色看向他,问道。
阿姜是皇后明氏的幺子,今年刚十五,去年时听到他要巡视越北,吵着闹着要跟来,他年纪小,皇后担心他受不了路上颠婆说什么也不同意,但是到最后,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让皇后同意他跟着一起来。
说起来,他还是在路上过得十五岁生辰。
“是因为巡视的事情吗?”阿姜看着伯旖绯,想了想,就忽然想到他此行的目的,然后试探着开口问道。
巡视这事,和阿姜搭不上关系,他是出来玩的,身边跟着人,出去了记得回来就是了,这还是头一回听他说起这事。
阿姜见伯旖绯没说话,便当他是默认了这件事,抿了抿唇,担心的问道:“这事,很难办吗?”问完以后,他就后悔起来,这一路上,他就只顾着玩儿了,其实他本意也是想给他帮忙来着的。
“对不起,十三哥,我本来,本来,也是想帮忙的。”阿姜说着,就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伯旖绯原本也没有要阿姜帮忙的意思,他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别到时候忙没帮上,自己还惹了一身的麻烦,不过听了他的话,还是有一丝欣慰,伸手摸了摸他的手,安慰道:“阿姜的心意,十三哥收到了,好了,出去玩吧。”
阿姜坐在位置上没有动.
伯旖绯过会儿看过来,见他还在位置上坐着,一张脸皱成一团,不免有些好笑,问道:“怎么了?”阿姜紧了紧手,心里有些忐忑,头抬起又低下,脸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过了会儿,他抬起头来,脸上是一副认真的表情,看着伯旖绯道:“十三哥,你接下来需要做什么?和我说说,我也来帮忙,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添乱的。”阿姜说的着急,生怕伯旖绯会拒绝。
“不,行吗?”阿姜看他不说话,那张带着期待的脸一下垮了下来,看着可怜的很。
“不行。”伯旖绯想也不想的出声拒绝道,私心里,他是不想让阿姜牵扯进来的。
他母妃死的早,一个没有母族,孤单势弱又没有皇帝宠爱的皇子,迟早会湮没在这幽幽宫闱里。
皇后宽和,怜他在这宫里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便将他带在身边,如同将溺水的他带上了岸。
这几年里,皇后待他不薄,别人有的他这里也少不了,阿姜虽不是他同母弟弟,但在他心里,与亲弟无差。
万齐县并不是什么好地方,这十多年里早已经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可能危机四伏,他不能冒这个险。
“真不行吗?”阿姜不死心的再问了一遍,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答案,他赌气似的哼一声,然后起身跑出去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一没顺着他的心意就赌气发脾气,想到这儿,他就忍不住笑了一声,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谢柒扶的影子,同样都是孩子,可在她的身上,他看到了不同于她这个年纪的沉稳,身上隐隐多了丝前世的影子。
然后他低下头,看着桌案上的纸,纸上写满了万齐县的情况,余下还有许多,他也不知该不该继续写,写完了送去宴城,那人又会不会看?
他想了许多,然后侧头看了一眼摆在一旁的狼毫,伸手拿起却不知该写什么,笔尖悬停在纸上,犹豫了片刻,又将狼毫放下,唤了人进来,然后一起出去了。
他要去看看那个章靖,究竟是何许人也。
万齐县的粮仓一共有三处,县东、县南、县北,其中位于县东的这处粮仓,是三处粮仓中最小的一处,但说小也不小,那参天高的仓窖有三个,建在一片平坦开阔之地。
“主子,您来这里做什么?”侍卫满肚子的狐疑,出来时,伯旖绯没告诉他是要去哪里,但见他越走周围越显安静,心里存的狐疑更甚,又不好问出口,默默跟着,这一下看见那高大仓窖时,一下没绷住,开口问了出来。
万齐县的粮仓属义仓,存着历年种下的粮以备不时之需,每一个粮仓都会配几个守粮人,伯旖绯此行的目的,就是守着这县东粮仓的人。
这粮仓,看着有些简陋,连个围栏都没有,就这么光天化日的暴露着。
伯旖绯站在那坡上四处看了看,终于在那仓窖边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茅草房,在那门口,有一个佝偻身影正举着斧子在劈柴。
“主子,看!那儿有人。”侍卫看到那茅草房前有个人影在晃,于是欣喜的回头跟伯旖绯说道,但伯旖绯闻言只是瞟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早看到了。”
说罢,两人下了山坡,往那边走去。
这里人烟稀少,那在门外忙活的人一下就注意到了朝着这边走来的两人,脸上拂过一抹震惊,平日里除了那边偶尔过来的人,再难看到第二个,这忽然间来了陌生人,再看那一身富贵,立刻愣住了。
伯旖绯看着那停下的身影,忽然觉得那人看着有些眼熟,于是试探的问了一句:“丁来未?”
他这一声,吓着了两个人,一个是他身边的侍卫,满脸的震惊;一个是在那门外站着的人,那张黝黑的、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一丝的欣喜,但不过片刻,那欣喜就被收敛的干干净净,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些戒备的看着他,问道:“你们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