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家桥区的人早早就进入了梦乡。偶尔有几声狗吠在漆黑的巷子里响起,惊起三两只隐匿在黑暗中的鸟。
杜清清的房间外墙就是上二楼的铁楼梯。她是被楼梯的吱呀声惊醒的。
小姜……现在才回来么?
她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借着月色,从这缝隙里看到小姜的背影,和她手里拎着的黑色的行李包。
随着开门关门的声音,杜清清的通信机响了一声。她看到黑暗中,突然亮起的屏幕上弹出这样一条消息。
【不必担心,晚安。】
来信人的昵称是“小姜”。
杜清清无声地笑了起来,这下可以放心睡觉了。小姜,晚安。
姜河再次出发,是凌晨两点钟。
天还是黑的,正值酷夏,夜风也是暖融融的。姜河坐上唯一一趟夜间运营的54路公共电车,找到最后一排的位置坐好,戴上了无线耳机。
从八点躺在床上到天已经蒙蒙亮,一整夜几乎要过去了。冯梅依旧毫无睡意。自从她唯一的女儿冯佳熙出事后,她没有一天能够安心的睡上一觉。
佳熙从小就品学兼优,奖状贴了一墙。记得三年前,她们母女从出租屋里搬出来时,她把那些奖状都拿下来,房东还一脸羡慕地说:“小冯啊,你家佳熙真是个好孩子啊,你的福气啊!”
那时候的她是多么幸福和骄傲啊,虽然生活不富裕,但是她的宝贝女儿是那么懂事、可爱。
直到有一天,到放学时间的时候,冯梅准备好晚饭,等着佳熙从二十分钟路程的学校回来……二十分钟过去了,四十分钟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
她发出的信息等不到回音,打出的电话无人接听。冯梅慌了,就在她准备出门寻找的时候,门铃响了。她松了口气,心想女儿一定是通信机没电了。等下她一定要再叮嘱一遍女儿,出门要带充电器。
冯梅打开了门,门外是两个穿着蓝色制服的警察。她看着这两个人,一颗心瞬间坠入谷底。他们的话就像一块块巨石砸向她,把她砸的喘不过气来。
——您好,请问您是冯佳熙同学的母亲吗?
——我……是……
——您的女儿在今天六点三十分在寒露河边被人发现,生命迹象已经消失……
——你说……什么?
——请您节哀。
在寒露河……被发现……
生命迹象消失……
怎么可能呢。她的乖乖女应该在书城买书的,佳熙只是,只是一时贪玩。对!只是一时贪玩!等我一会儿找到她,我,我,我非得好好说说她!这大晚上的,妈妈多担心呀!佳熙不乖了!佳熙……
佳熙!!!
冯梅是在停尸房见到女儿的,在隔离门打开的那一瞬,她瞪着眼睛,嘴巴张得很大,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那个僵硬的、一身淤泥的躺在金属床上的人,真的是她的女儿吗?
佳熙啊……冯梅在警察的搀扶下走近,看到那张被河边的泥弄脏了的脸,只觉得头顶像被人用铁棒猛击了似的,一时眼睛都花得什么也看不清了。
佳熙闭着眼睛,表情很平静。
警察说佳熙是服药自杀的,在她的胃里发现了致命的毒药成分和一封遗书。
她的佳熙昨天还考了年级第一名,很开心很开心地和她分享。怎么今天,就这么平静地离开她了呢?
她不信。
出事后没多久,她就经人介绍,去找了一个人。那个人说,佳熙自杀的真相会大白,但是要做一笔交易。
她同意了。
姜河在54路电车的终点站——寒水图书馆下车。
这座图书馆很大,纸质藏书300万册,虚拟电子存书150万册。现任馆长叫归海峰,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他有个习惯,每周五的早上都会在凌晨四点钟起床,在寒水图书馆的最顶层等待日出。一年四季,从不间歇。
姜河找到图书馆的后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指甲盖大小的卡片,贴在后门的刷卡处。门无声地打开,姜河快步进入,在她进入的一霎那,门紧紧合上。这个时候再碰门,就会触发报警系统了。
她躲到角落里,深吸一口气。为了把结局写完,也为了……一个公道,今天的任务,她必须完成。
虽然她有些紧张。
从容宇那里拿来的,其实最重要的就是这张卡片。它是一张万能卡,能打开所有需要刷卡验证的门。姜河扣上帽子,避开监控,在一楼的最拐角找到了没有监控的馆长专用电梯。
现在是凌晨三点五十分,保安在睡觉,还有大概半个小时,归海峰就会来到这里。
她打算上到顶层。
到了顶层再把电梯按下来,等归海峰来的时候,电梯依旧停在一楼。姜河刚伸手要去刷电梯门卡,就被一只手捂住嘴,猛地拖入后面的楼梯间。是谁?!
透过楼梯间门的缝隙,姜河看见穿着黑色西装的归海峰走过来,刷了卡,进了电梯。如果不是被拖入楼梯间,只要归海峰走过拐角,就会看见电梯正在上升。
捂着她的这只手非常有力,姜河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茧。顺着手,姜河看到了一只腕表,还有剪裁精致的西装袖口,以及一只镶钻的袖口。
“胆子够大。”这个人开口说话,是地道的中洲口音。字正腔圆,还带着些痞里痞气的笑意。
不等姜河挣脱,他便自行松了手,等姜河迅速转身,用刀对着他时,他开玩笑似的举起双手,以示投降。
姜河手里握着一把刀,淬火钢刃上浮着一层光晕,是容宇塞给她的武器。她用刀防卫,保持着随时进攻的姿势去打量对方。这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年纪该是不到三十岁
,眉眼如刀刻般棱角分明。他似乎是时常皱眉,那双眼在含着笑意,眉心却有浅浅的皱痕。姜河看着他结实的身形,毫不怀疑他的西装下隐藏着一个肌肉硬实的躯体。
“你是谁?”姜河低声问。
他放下手,看着他矮了一头的姜河,也学着她的声音,低声说:“喻柏。”
哦豁……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