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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四十五话 梼杌

当乌飞戏社‘梼杌’的傀儡戏牌子挂上‘菁华书馆’的牌架后,消息不胫而走,虎林魔衣社的名气虽然没落了几载,不想到了如今,还是响亮的很。

想来,或是魔衣社小妞迷人的风姿,或是傀儡戏的演技高超,来看戏者遍及四城九流,打赏的阵势也是挥金如土,反正书馆老板的脸是笑开了花,见到魏东的时候好比看到了摇钱树,点心茶水侍候的周到十分,乌飞戏社众孩儿在书馆中,也是派大腕儿的样子。

可魏东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行内‘贴身靠’的规矩从不曾废了,开戏前的半个时辰,小掌柜便提前到了书馆,和早到的观者打成一片,多多听取百姓见解,也是做到了虚怀若谷、纳百家言的地步,着实上心。

这些日子,猴儿、蘑菇同是跟着戏社来回跑,只因软软三个丫头还上着学,所以只能演傍晚的场次,北境天色暗沉的早,女孩们演完戏就得匆匆赶回书院,小子们当然得给护卫好了,不能有所闪失。

于是,小颠便前后看了这‘梼杌’的傀儡戏,足有几十轮,可每每看完,却还不觉得腻。蘑菇也是同样,且村长儿子这次露出了不寻常的面目来,

平日里,看他很是玩忽不羁、粗声粗气,可这月里,看戏看哭了竟不止一回,叫猴儿见了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想着没准是玉笋班人的戏本写的妙,也兴许是芽芽她们几个的演技锦上添花,这才让一个算是平常的故事如此受人追捧。

‘梼杌’的戏本,要说也不算新奇幻眇,乃是讲的一户所居白山之下的平民百姓人家,寡妇妈妈‘柳林氏’带着两个孩儿艰难度日,幸而家庭和睦,日子过得还算温馨。

但宁日无多,随着白山天池水怪祸害村庄百姓,松柴越来越难采伐,柳林氏靠卖炭为生的日子也越过越难,村中人人自危,且都各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钱米都借不来,看着孩儿饿肚子,柳林氏无有他法,便硬着头皮上山采伐松柴。

初来几日,柳林氏运气还好,采伐了不少柴木,回家烧成好炭,换成银钱,买米买菜,算解了燃眉之急。

可之后再要凭运气度日,却是妄想,待到柳林氏又入白山采伐松柴时,竟当头遇到魔怪‘梼杌’,妇人本想这次算是没了活路,但那巨魔凝视了她片刻,却哈哈怪笑,只道:

“吾不杀伐于你,你尽管来山上伐柴。”

柳林氏千恩万谢,以为妖魔本善,开了恩典,但那巨魔见状,却狞笑着说道:

“吾不杀你,自有人让你家破人亡,吾便坐观其成,才是乐事。”

妇人不解,心中不安,但能伐柴烧炭度日,也是好事,便先将‘梼杌’的话就此搁下,之后月半间,村中除了柳林氏几乎无人再敢上山,饶是有胆大的随她上山,也都没能回还。

这样一来,村民瞅着运气好的柳林氏一家,由妒生恨,慢慢谣言四起,言说柳林氏勾结魔鬼,害人性命,便要活活将她烧死,但村中里正害怕杀了柳林氏,‘梼杌’会报复村人,岂不是自寻死路,于是,就拿住五岁的‘核儿’逼妇人去和魔怪谈判。

如此,柳林氏上山找到‘梼杌’,魔头却是不允,妇人无奈回村,村人得知,怒把柳家茅屋烧毁,将其一家三口赶上白山,冬日之中,无疑乃是让这三人有去无回。

妇人携儿女冒雪上山,苦求‘梼杌’救命,魔鬼见状狰狞怪笑,不仅不管,反而将五岁的‘核儿’叼走,只将柳林氏急得死在了当场。

最后一幕,女儿‘柳云姝’望着母亲冰凉的尸骸,和‘梼杌’离去的脚印,发誓要将魔鬼诛杀,便拿着柴刀上山寻仇,‘梼杌’见了,狂笑着引‘柳云姝’入山数十里,终,女孩冻死在了白山之中,死不瞑目。

猴儿初次看完,只觉得满肚怨气无处发泄,恨不能立上白山杀了那‘梼杌’解恨,但他瞧着李蘑菇哭成泪人、缩成一团时,却实在想不通发小到底为何悲伤。

后来,多看了几回,小颠便觉得芽芽扮的那‘柳林氏’,演得实在是入木三分,有时望着所爱之人那悲凄的样子,猴小子也湿了眼眸,差点落泪下来,但忍一忍,就憋了回去。

书馆之中,百姓看过这傀儡戏后,反响绝佳,都是为母女三人的命运感到悲伤动容。渐渐地,‘梼杌’的恶名在玄瀑城中越来越大,恨不能人人得而诛之。

偶尔,楚舍一和沈雪驹会来书馆捧个场,看过百姓的反响,众人也难从玉笋班人脸上看出任何变化,更猜不出他到底想干什么。

四月初一,虎林书院放假,软软三人便多赶了个场次,午饭后稍歇半个时辰,乌飞戏社几人就穿好华丽衣裳、带着木偶,上了‘菁华书馆’的戏台。

待魏东的锣鼓点响过,芽芽唱完了词牌,书场中便鼓起翻天的掌声,叫好声不绝于耳。猴儿这些天见多了如此阵仗,却还是不习惯,尤其不习惯台前公子哥们乱瞧芽芽的眼神,于是,他耐不住烦,扒拉着魏东问道:

“哎,你这炭钱凑够了没有?凑够了的话,就别演了,让芽芽她们歇歇。”

“嗨,早就够了,可谁也不嫌钱多不是,我这赚后年的炭钱呢…”

“哎,你…”

见台上演的精彩,魏东手里的勺琴拉得紧凑,李蘑菇赶紧拉着话没说完的小颠,从后台走了下来。

“他媳妇天天演,也累得够呛,他倒是不心疼…”

“老侯,赚钱的事儿谁还嫌多啊,你宽宽心,丫头们愿意演,就甭多管了。”

小颠见老乡也这么说,心里直骂为商的人都贪心,正别扭着,忽然,斗大的一壶开水扔上了戏台,且朝着魏东砸去,幸而猴儿并未忘了本分,身形一闪,便手抓铜壶从幕布后蹿出了戏台,魏小哥这才免了滚水浇身的厄运。

芽芽心知小颠是只火猴子,但看滚水泼溅在他身上,也是心揪,差点儿露了真相,就想那么不管不顾的扑下去护着夫君。好在软软、薛奇心里明镜一般,赶紧拉住了师姐。

当猴儿将手中抓着的滚水壶扔到地上时,菁华书馆中的看客早跑了大半,这会儿,书馆堂中站着一伙儿氓棍,足有二十多人,为首那个,八尺多高的身量,头上歪戴着帽,手上大烟袋锅子突突冒着黑烟,黄牙又碎又烂,糙鼻斜眼,满脸邪笑着瞅瞧乌飞戏社众人。

“他妈的,你们这帮魔国奸细,还敢出来露脸!!大爷没教训过你们吗?!”

“你说谁是奸细!?!葫大棒子!你才是欺压乡里,恶贯满盈!!”魏东气得满脸通红,却不知怎么对付这厮。

“去你妈的!我说你是你就是!”

“我报官抓你!太无法无天了!”软软急道。

“他妈的,巡街的罗头那是我兄弟,你叫他来,看他抓谁!魏东,你他妈以为你雇了俩怂包,我就怕你了?嘿嘿,把你赚的银子都拿出来!给爷爷赔罪!瞧他妈这瘦的跟猴儿似的,还给人当随扈,呸!…

…嘿嘿,这几个妞儿真是越长越漂亮,晚两年收到胯下倒是对了,当年还是黄毛丫头来着,现在这家伙,前挺后翘的,妈比的看着就来火气,哈哈哈哈哈!!!”

“你,吵死了…”

瞅着魏东让这氓棍挤兑的干瞪眼,说不出话,猴儿倒也省事,他猛的倒拔出腰间麒麟黑剑,便在葫大棒子面前圆过,之后调转剑锋,还剑入鞘。

“你他妈吓唬谁?!哎……”恶棍正要骂人,忽而,手中黄铜的烟袋锅子断成两截,他一哆嗦,腹中腰带也跟着崩断,长袍没了束腰,登时变成了皮筒。

“好快的剑…”魏东眼见着这幕,心中一凌,头皮都有些发麻,芽芽虽知道猴儿进境不俗,却也不曾想到他的功夫,精进到如此地步,也是看愣了。

“给我围住他!!!”

葫大棒子变了声的呼喝手下行恶,那帮混混愣了下神,倒也听话,仗着人多就把猴儿围了个水泄不通,之后,恶棍又呼喝余下的人去台上抓姑娘,便是呼啦啦十余人拔了短刀冲上台去。

小颠见状都没动身,只喊了声‘老李’,台上的李蘑菇拔出雁翎刀来,上手去,就用刀背砍翻了几个想对薛奇毛手毛脚的氓棍,再而一顿猛打,猿族的刚猛立时显现出来,十多个彪悍氓棍跟李蘑菇这里,半点儿便宜没拿着,往回跑时,身上却都挂了彩,哼唧着退了下去。

见蘑菇发完了威,猴儿都没再动兵刃,空手便将身边七八人打得倒地不起,最后,他将手擒住恶棍脖领,旋步转身,腰背用力一托,便将这两百多斤、八尺多高的葫大棒子由肩头摔过,放倒在了地上,且踩着他的脑袋问道:

“往后还来吗?”

“不敢来了,爷爷饶命,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滚,少他妈废话!”

看着葫大棒子一帮人跑得没了踪影时,魏东抹了把头上冷汗,嘟囔道:

“月银二两,值了…”

当日,经过这番波折,乌飞戏社的众人也没心情再演下去,匆匆跟书馆老板结了银子,就回返了翰文馆。

没曾想屁股刚坐定没半刻,楚舍一就和帅气逼人的沈雪驹,抬着不知装什么的箱子,就到了翰文馆中,两厢聊过,玉笋并未对葫大棒子的事情多作评价,只让软软众女孩晚上不要再回虎林书院,且在翰文馆小住一晚。

软软几个心情不甚好,想着不回书院也好,便就收拾收拾跟戏社堂屋里住下,铺被褥枕头时,双马尾的软丫头看着薛奇有些不对,只见老说‘是的啊’的薛奇被蘑菇救过后,突然转了性子。

这会儿,那薛家丫头看着李大磨时,眼神纠结,似有似无的竟有些波澜;软软再转头看囡囡时,也见着她对沈骅骝发花痴,就像个求人疼爱的小孩子。

可还不等软软细问小姐妹的心事,猴儿一句话突然打断了众女孩的神思:

“玉笋兄,今儿晚上是要出什么岔子吧?”

说完,猴儿将蜃楼长剑理在身侧,又把洬啼的那柄玉白晶剑递给了芽芽,之后,神色深沉的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来。

此时,窗外夜色微凉,而那楚高才细嚼着砂锅中热腾腾的酸菜白肉,神秘的一笑,让人毛骨悚然道:

“你们可知?劲山候儿时有个乳名……

……便是叫得‘核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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