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毅的眼中流露出极深的失望:“苏子仪,是朕,错看了你!”
苏子仪凝视梁毅,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瘫软下来。
魏彦在前朝威胁到他的皇权,但凡关于他的一丁点事情想必都是极其敏感的吧,杜贵妃和皇后会选这件事情朝她发难,也不是没有缘由,如此看来,她竟然是再无力翻盘了么。
皇后冷声道:“妾身可没这个本事,与都督串通起来害你,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如今主上刚刚登基不过三年,刚刚平定内乱,在朝野也要依赖魏彦的力量,对魏彦的忌惮,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苏子仪笃定是皇后重金买通了魏彦,借他的手铲除自己。
而那枚作为关键性证据的香囊,在北府失去下落的香囊,一定是苏月湘偷偷收起来了,如此看来少时在北府她那副柔顺的面目都是装出来的!从那时起她恐怕就已经对自己不怀好意!
苏月湘恐怕一直都在等着今日的到来吧,苏子仪看着苏月湘纯然无辜的脸突然觉得不寒而栗,而后者只是给了她一个模糊的道不明意味的笑容。
依稀听见梁毅冷酷的决断,苏子仪浑身无知无觉,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大概就是如今这般吧。
“朕不会拂了魏将军的脸面,从即日起,就将就你打入冷宫,幽禁至死。”
苏子仪的脑海里涌现这十年在梁毅身边的点点滴滴,幽幽感叹起来:“这么多年,您对妾身的恩宠万分,没想到终究也会有厌弃的一日。”
“若说感情,自然是从未有过的,妾身对您从未有过半分真心。您以为妾身愿意嫁入王府吗?若是您不娶,妾身便可与他白头偕老!”
苏子仪望着梁毅笑起来,其实早在父兄离去之时,她就不该再苟活于世了,如今已经没有什么顾虑可言了。
将真言吐露出来,苏子仪觉得浑身轻松,若不是万念俱灰,她应该也想不到自己这辈子会把这番放在心底已久的话说出来吧。
梁毅脸色铁青,狠狠的甩了她几个耳光,气的好像在发抖:“疯了,你真的是疯了。”
仿佛已经怒到极致,梁毅拂袖背对着她再也不发一言。
苏子仪被抬出去的时候狂笑不止,令人侧目。
“娘娘!”
净居殿外,春笙冲上来拥住她。
“你怎么不走……”苏子仪微微诧异。
春笙哭着替苏子仪擦拭鲜血:“奴婢的性命是您给的,奴婢不走,就陪着您。”
苏子仪沉默不语。
被拖去冷宫的路上,每行到一处,一处,昔日出入煊赫的地方,眼前回忆涌现。不知那些人在作何感想,也不想去探究了。
忽而看见熟悉的身影,苏子仪的嘴角涌起轻蔑笑意,崔承嘉与郑若涵正站在宫道上朝她远远的望来,他们竟然还没走。
想来这最后一眼,大概就是永别吧,对他们也无甚感觉了,刺目的鲜血在地上留下血迹,与新雪混在一起,变得污浊,很快就被宫人擦拭干净。
微微睁眼朝崔承嘉看去,寒冰雪下,他面目清峻,不为所动,仿佛在看不相干的人和事,崔夫人捂着口鼻好像避之不及的样子,看她的反应有些过于矫揉造作了,对这一切好像不是无知无觉的样子。
一双人立于宏伟的殿下,雪是刺目的白,此生最后留给她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景象,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
——
寒冬腊月,窗扉被风刮的呼啦作响,屋外是极深的宫宇。
苏子仪伏躺在一张破败的床上,屋外的冷风中似乎有人在呜咽,听起来非常可怖,苏子仪不住的喃喃自语。
苏子仪从梦魇之中清醒过来,听得身边春笙在抽抽噎噎的哭,有些叹惋:“为什么不走……”
春笙道:“奴婢的命是您给的,怎可能离您而去呢?”
苏子仪叹息道:“你如今豆蔻年华,何必为了我葬送一生。”
“娘娘的命就是奴婢的命,娘娘死了,奴婢也不苟活。”
料想自青春年少开始到如今暮气沉沉,身边之人无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勾心斗角,前赴后继无有终止。
一生拥有过最好的珍宝,得到过最高贵之人的宠爱,没想到临了之际到死只有春笙陪着她。
想当年幼时父母兄长健在,岁月无忧,是何等的惬意,可惜如今亲人一个一个离去,就只剩下她一人,孑然一身。
当年非崔承嘉不嫁的任性已经没有了,再也没有那时的娇气,逆来顺受已经不知多久了。
昔日拥有的到最后也会化为烟云吧,旁的人再一次拥有她曾拥有过的那些东西,站在她曾站过的位置,却也不知何时会跌落下来,又或者是圣恩隆眷,绵绵不息。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苏子仪感慨起来:“我记得,那一年冬日里,也是这样的雪夜,你快要被贵妃打死,是我救了你,难为你还放在心里。”
春笙道:“娘娘的恩情,奴婢一直都记得的。多蒙您照顾,漪澜殿的奴才们也都感念您的恩情。”
苏子仪忍着身上剧痛,一边听着屋外的冷风呼啸,破窗外天上还有云月色,洒进屋内些许清凉。
这时屋外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珠翠的响动,门被打开了,苏子仪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屋内的来人。
春笙惊诧的起身:“淑媛娘娘……”
苏子仪制止了春笙,示意她莫要惊慌。
苏月湘立在冷宫床前,背对光线,在床前投射下一个玲珑身影,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
苏子仪已经没有力气去与她争辩,闭上眼睛休息。
苏月湘满身锦绣葳蕤走到床边,手伸向苏子仪,春笙紧张的挡在苏子仪身前。
“起开!”苏月湘推开春笙怒道,“我知道姐姐如今不想见到我,可有些事情,姐姐竟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