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羊打开天字二号房,只见里头五光十色,布置了各种彩灯,上百只纸鹤飘旋半空,一股淡花香扑鼻而来,像是女孩儿闺房的味道。紫兰色雕花木床上半卧着一个妩媚的女人,二、三十岁,容貌娇艳,眼角生痣,手镶指甲护套,身披孔雀羽衣,头戴凤嘴金冠。
“就你一个人来?”妩媚女人说。
“没错,我来找梁启超先生。”白羊说。
妩媚女人坐起身来,上下打量着白羊,说:“你最多不过十七、八岁,还是个姑娘家,‘维新会’真没人了。”
“看你也大不了我多少。”白羊说。
“哈哈。”妩媚女人用纤手捂着嘴笑,说,“我告诉你呀,我已经八十五了。”
“不可能。”白羊吃了一惊,眼前的女人无论姿色容貌,还是音频神态,都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风华女子。
“知道我是谁吗?”妩媚女人说。
“我只知你是‘狮虎团’的人。”白羊说。
“不错。外面天罗地网,我不知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走到这里,可我照样告诉你,我就是‘狮虎团’团长武孔雀。你叫什么名字?”武孔雀说。
“我叫白羊,来自峨眉器药门,你是‘狮虎团’团长就对了,把梁启超先生放了吧。”白羊说。
“你不是‘维新会’的人?”武孔雀说。
白羊摇摇头。
武孔雀好奇,站起身来,说:“既然维新乱党与你无关,为何要来救人?”
“我没见过梁启超先生,也不认识他,只知道他是维新运动的带头人,我心上人要救他,我就必须救他。”白羊说。
武孔雀觉得好笑,说:“也就是你为了男人才冒险进来救人?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小姑娘,我看你涉世未深,容易被人欺骗,跟你说,梁启超就是个欺世盗名之辈,维新变法虚有其表,不能落实,真是祸国殃民之举。因此,维新乱党要杀啊,还要斩草除根。你非‘维新会’之人,居然单信男人之言,不顾自身性命来救人,真是愚蠢到无可救药。”
“你不要胡言,陵哥定不会骗我。”白羊说。
“哦?陵哥就是你心上人吧?我跟你说,男人不可信。我活到这个岁数,见过的男人不计其数,俊俏的到头来没良心,老实的到头来耍花心,都这样,男人的话不可信。”武孔雀说。
“你别费心了,我不会受你迷惑的。”白羊说。
“‘峨眉仙姑’是你师父吧?她年纪与我相仿,我听说她最近仙游了,特别痛心,她终身不嫁,我想她也是信不过男人,你说呢?”武孔雀说。
“我师父也有爱的人,只是错过了,你别说太多了,我是不会被你带偏的,你还是把梁启超先生放了吧,你把他关在了哪里?”白羊说。
见自己的话语对白羊不起作用,武孔雀脸色突然变了,声音也尖刺起来,说:“我好话说在前头,见你小姑娘家,好意相劝,却像石头般顽固不领情,可别怪刀剑不留情。”
的确,白羊自小认的理,别人怎么拉也拉不回来,她认的情,也一样。
“来到这里,就不会怕刀剑。”白羊说。
“那样,我也不多费唇舌了,来到这里,本该一死。”武孔雀说完缓步走向白羊,武孔雀的速度不快,可白羊明显感觉到压力,她的功力太过深厚,一个三十岁之人不可能有如此深厚的内力,白羊开始相信她刚才说的年龄。
白羊往后跃开一步,双手抖动,“素女蜂针”扫射而出,打向舞孔雀身上数处要穴,准度、力度、速度均为一流。
“好暗器。”武孔雀说道,可身形不变,脚步不慢,只用手拉紧一些身上的孔雀羽衣,便将蜂针挡于衣外,不伤分毫。
白羊定睛细看,那孔雀羽衣乃金丝连环甲衬底,孔雀斑斓羽外覆,上护心脉,下保膝眼,进可攻,退可守,真护甲神器。
“怎么样?”武孔雀细笑,“这件孔雀羽衣,初为唐高宗李治赐于武曌,后由每代武氏家族长女传承,传与我,已二十五代,逾千年之久,世上恐怕没有护甲可胜于它。”武孔雀说。
“你……是武皇帝的后人?”白羊说。
“正是。”武孔雀说。
“真如你所说,你已八十五岁高龄,却为何未将孔雀羽衣传承下去?”白羊说。
“哼,没有男人,你教我个如何传承?而且,这羽衣我穿戴了一甲子,已经长于身,藏于体,不可脱落。”武孔雀说。
白羊惊奇,面前的对手实力为平生未见,不知师父在世时能否与之一敌,光她身上的孔雀羽衣,自己就想不出办法对付。
白羊自有记忆起,就与师父生活在一起,眼前武孔雀的言行与去世的师父很相像,都是温和的时候,和蔼可亲,严厉的时候,凶狠可怖。她小时候直率天真的性情,就被师父多次严厉批评,说道是行走江湖,需言行谨慎,不能随意信任别人,特别是男人。师父说男人没有好东西,都是贪图女人的色相,喜爱娇艳的浑蛋。她自小没有与男人接触过,第一个就是少陵,一个直率可爱的大男孩,与生俱来的情愫让她控制不住向少陵靠近,就算把性命交于他也心甘情愿。这次本是“维新会”的任务,与她无关,但她为了少陵,龙潭虎穴,也会跟着闯荡。现在她体会到了师父为何多年不愿下山,多年寂寞烦闷,多数是心上人不属于自己,只能独居深山,性情多变。眼前的武孔雀,大概也是如此吧?
“你是否缺了个心上人?”白羊说。
“你一个丫头片子,少消遣我,你出招了,我还没还手呢!”武孔雀说完,右手一扬,一根红艳的利器往白羊射去。
白羊出身峨眉器药门,自小习练暗器,各种常见暗器均熟悉不过,唯独武孔雀所发出的看不清是何种暗器,速度极快,她不及细想,翻身躲避,衣角刺破,幸好避开,利器打中墙壁,竟穿透而去,留下指头大的窟窿。这时,她才发现,武孔雀的一根手指少了一个指甲护套。
“身法不错,白娥教导有方,看着你就想起年轻时的自己,率真,敢爱,敢恨,真舍不得杀了你。”武孔雀语气又温和起来,说:“既然白娥已死,何不转拜我门下,改名‘武羊’,习练武氏功法,待我百年归老后,传承孔雀羽衣。你师父江湖称号‘峨眉仙姑’,我的江湖称号是‘武夷神女’,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一日为师,终身不改。”白羊说。
“真是倔,你不拜我为师,只能死。”武孔雀再次射出一根根指套,打向白羊。
不知是白羊身法灵动,还是武孔雀故意为之,每根指套均打在白羊的衣裙上,只擦损皮肤,却不伤及要害,无论白羊如何躲避,结果都是这般。白羊随着身法走动,也发射出十数根“素女蜂针”,打向孔雀羽衣覆盖不到的地方,武孔雀竟用小指将蜂针一一弹开,弹开的蜂针没入墙壁不见。
白羊心生感叹,与舞孔雀的武功差距犹如天壤之别,单凭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战胜对方,暗想就算一死,绝不受辱,绝不背叛。陵哥,这一战,白儿不能取胜,却不能后退,你要加紧救人,我们来世再做夫妻。她断绝念想,从后腰带取出一包包灰黑色的小东西,左手掷出小包,右手射出蜂针,两者的目标当然是武孔雀。
“嘭!”一声巨响,蜂针打在小包上,产生了爆炸,武孔雀一惊,被迫退后一步,用孔雀羽衣抵挡,可始终慢了半拍,艳丽的黑发烧掉一半,容颜也焦黑了一些,出于羽衣的保护,并没有受伤。
原来那灰黑色的小包里面藏着的是炸药和钢珠,蜂针打在钢珠上产生火花,引爆了炸药,炸药在近距离产生巨大的破坏力,就算坚如岩石,也可炸碎。身为器药门的传人,怎能没有杀手锏?只是杀手锏一出,定会拼个你死我活。
武孔雀作为武氏家族传承人,习练武氏功法,身披孔雀羽衣,自小只有她欺负别人,哪有别人欺负她?“狮虎团”团长的位置手到擒来,其他高手哪敢吭声?现在自己的美丽容颜竟然被眼前这倔强的少女毁了,这口气,怎能咽下去?
白羊见一击得手,并没有停止,紧接着又打出了蜂针与火药包,一连打出三发,可想继续打的时候,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武孔雀怒了,身上的孔雀羽衣飘出一片片似于透明的孔雀羽毛,认真一看,这不像是真的羽毛,而是由内力散发于体外形成的羽毛状气体。
这是师父穷其一生也没练成的“内功外发”的绝技,竟然会在武孔雀身上施展,白羊怎能不惊呆了?
一片片气状羽毛飘得很慢,飘到之处,东西都跟着熔化了,飘到木床,木床损坏,飘到墙壁,墙壁穿洞,而更多的羽毛飘向了白羊,包围了白羊。白羊左闪右突,躲避羽毛攻击,可羽毛越来越多,整个房间都散布了。她被逼迫到墙角,无处可躲了。
此时,白羊叹了口气,定在墙角,面对死亡,她一点都不恐惧,换以前她更加了无牵挂,现在就是舍不得心上人和伙伴们。她直视武孔雀,突然,表情非常讶异。武孔雀也察觉到白羊的讶异,连忙用手摸了摸脸,赶紧用羽衣捂住了脸。
“看什么?你看见……看见了什么?”武孔雀话语凌乱,连气状羽毛的散布都受到了影响。
白羊看到了什么?她看到了美丽容颜底下隐藏着一副丑陋的老脸,原来武孔雀戴着人皮面具,怪不得如此高龄还有年轻容貌。
“你既然自知年老,为何还要装扮年轻?”白羊说。
“谁不想永远年轻?”武孔雀厉声说道,声音从娇媚变得粗犷,就像男人的喉音。
白羊再一惊,说:“你不是女人?”
武孔雀索性撕去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老男人的脸,说:“看到了吗?对,我不是纯粹的女人,也不是纯粹的男人。我们武氏家族跟一般家族不同,别人是重男轻女,我们是重女轻男,女人才可以传承家族功法,男人只能一生劳累,我父母为了隐瞒我是男子的真相,在十六岁之前一直让我男扮女装,后来怕我胡子出来坏了事,直接就——”
白羊有些不知何意,疑惑地看着舞孔雀。
“你不是问我为何没把孔雀羽衣传承下去吗?我根本不能生育,怎么传承?本来现在这档子事我根本不想管,也没人能命令得了我,那个‘禁武令’对我来说就是废纸一张,但慈禧老妪说可以有令我容颜永驻的方法,我才被她骗了来。”
“她当然骗你,世界上哪有容颜永驻的方法?”白羊说。
“慈禧说只能抓到梁少陵就行,他那里有一部可延年益寿,青春永驻的功法,听说他已被沈千山骗了过来,对了,他是否与你们一起?”武孔雀说。
白羊不会说谎,冲口而出,“你们别打陵哥注意。”
“哦?陵哥?原来你的心上人就是梁少陵,那么抓到了你,他就会送上门。”舞孔雀说。
“妄想!”白羊从怀中掏出一包沉甸甸的东西,那是一整包火药。她把火药掷出,身上所有的蜂针全部打向火药包,“嘭”一声巨响,房间里的楼层都炸塌了,“轰隆隆”一片杂乱。她自知不敌武孔雀,使用了同归于尽的最后一招。
夕剑进入天字三号房的时候,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可他听到了轻微的呼吸声,很低很低,这是一位高手无疑。
“既然有人,何不点灯?”夕剑说。
“灯灭心明,何用点灯?”黑暗中的人说。
“袁世凯?”夕剑认出了黑暗中的声音主人。
“想不到让你们逃了出来,还躲开埋伏,进入客栈救人,真低估了你们几个。”袁世凯说。
“你不是真正的袁世凯。”夕剑说。
“何出此言?”袁世凯说。
“我与真正的袁大人有一面之缘,你形似而神不似,你到底是谁?”夕剑说。
“哈哈,‘阎罗守门人,鬼爪夕剑’果然名不虚传,事到如今,我也没必要装扮,我叫姬兵甲,鲁班门第八十一代传人。”姬兵甲说。
“鲁班门在秦汉之后就没有出世过,你当真是鲁班门传人?”夕剑说。
“鲁班门在秦汉时期为躲避战乱,隐世不出,每当乱世,相助义士,结束纷争,促成一统。”姬兵甲说。
“如今乱世,应当相助维新志士才对,为何还要赶尽杀绝?”夕剑说。
“内忧外患之际,维新就如重病之人服用大补之药,必死无疑。敌外势力虎视眈眈,朝廷内部一有乱像,必蜂蛹而至,鸦片战争,火烧圆明园之痛,国人应当谨记。故我辈务必保皇室安稳,保中国无恙。”姬兵甲说。
“哼,真愚蠢至极,你们鲁班门多少千年没下山了,所为天下事,合久分,分久合,朝代更迭常有之事,为何如此守旧?就算清朝倒了,还可建立其他皇朝。”夕剑说。
“想当年闯王起义,女真铁骑趁机入主中原,多少汉人死于非命?现今维新乱政,国外势力摩拳擦掌,蠢蠢欲动,我中华若亡国,百姓千千万,不知要死多少人。”姬兵甲说。
“干事畏手畏脚的,就算你们最后成功杀尽维新志士,当今朝廷就可以对付国外的坚船利炮?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夕剑说。
“行了吧,如果动动嘴巴,国家就变富强,那太容易了,想证明你们维新有理,那就先证明你们有这个实力,先战胜我吧。”姬兵甲说。
“我是来救梁启超的,若战胜了你,请放了他。”夕剑说。
“战胜我再讲。”姬兵甲说。
夕剑眼神变得锐利,随即进入战斗状态,右手爪链挥出,直击姬兵甲颈部要穴,身形没有停留,左手紧握“鬼爪”,直插姬兵甲心窝,两爪一前一后,速度极快。姬兵甲没有闪躲,两手分别一抓,钳住夕剑攻来的两只“鬼爪”。“鬼爪”尖锐无比,穿过了姬兵甲的两只手心,夕剑暗道姬兵甲的接招愚蠢,可是当他看到姬兵甲被穿透的手心没有流血时,心中大惊。
姬兵甲反手夺取“鬼爪”,将夕剑连爪带人甩了出去,劲道之大,如十牛之力。夕剑重心失去,“嘭”一声,整个人撞击在墙壁上。
穿透受伤的手居然没有流血,究竟怎么回事?夕剑紧贴墙壁艰难地站起身来,他的后背受了伤。
姬兵甲没有逼近夕剑,转头定定地看着他,说:“没招了?你就这实力?”
夕剑喘口气,脚下一轻,跃至姬兵甲跟前时,突然改变方向,转至他背面,想从后发动攻击。万万没想到,姬兵甲的头居然跟着夕剑一起转动,直接转到了背面,像没有骨头一般。夕剑一惊,不留意又被姬兵甲一拳打中腹部,后退数步才勉强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