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溪水般涓涓而过,转眼就到了四月月底。
2008年的高考定在了6月的7号和8号,那意味着,莫子翔很快就要毕业了,而许绯很快就不能在学校见到莫子翔了。
分别的话题从古至今都是一个令人不喜的存在,可又是那样无可奈何。
最后一个月,学校为了支持高三年级的学生,由学校出钱,为他们安排了午餐,每日放学后由各班级班长带人去食堂领饭,然后再分发给各班同学。而周末,高三的老师们自发留校,方便辅导自愿来学校自习的学生。虽说是自愿的,但是除了小个别学生因为家里有事没来,大部分的学生都来学校自习。
因此,许绯便没有机会再见莫子翔。
整个五月,许绯都过得很落寞,她常常会想,莫子翔现在在干嘛呢?是在复习什么科目呢?他复习得怎么样了?
时间过得缓慢,但还是会过去。
六月八号,高考结束后,许绯就接到了莫子翔的电话。
“喂,许绯吗?”莫子翔的声音隐隐有些兴奋。
“嗯,是我。”许绯握着话筒,心底的雀跃如升空的烟火,散落漫天,氤氲了整个世界。
“我考完了,下周六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吧,你说怎么样?”莫子翔说完,就等许绯的回答。
“周六晚上吗?几点呢?”许绯不能在外面呆太晚,她怕妈妈会担心。
“嗯,大概六点多,到时候我去接你?”莫子翔问。
“嗯,那可以。”许绯点点头,这个时间吃个饭也用不了多久时间。
“嗯,可能人会有点多……”莫子翔吞吞吐吐地说。
“人有点多?还有谁?”许绯有点不解,还有谁?
“就是音乐特长生们的聚会,大概十来个人,也不会太多人。”莫子翔说完,许绯就沉默了。
十来个人,那也不少了,许绯跟他们不熟,不知道该不该去。她想见莫子翔,可那么多不认识的人,她又不知道自己去了合适吗?
“都是学长学姐,他们人都很好的,就是可能会爱开玩笑什么的,你不用怕,吃个饭而已。”莫子翔没听到许绯的回答,又解释起来,“你可能都有见过的,之前在音乐室那边应该都有打过照面的,他们就是觉得你很可爱,想见见你,你会来的吧?”
“他们想见我?”许绯大吃一惊,为什么想见我?许绯突然灵光一现,该不会是因为愚人节那天莫子翔的惨叫吧?
“对呀,他们说你很可爱,想跟你做朋友。”莫子翔似乎是担心许绯拒绝,他赶紧保证,“你别怕,有我在。”
许绯的心里突然就翻起了一阵暖风,鬼斧神差地,她点点头,“好,我去。”
“庆祝毕业!干杯!”徐维带头举杯,大家都纷纷也举起杯子,碰杯。
许绯碰完杯看着大家都一饮而尽,她也喝完杯中的可乐。幸好杯子小小的,不然这二氧化碳也是冲得很,只是冰镇的可乐还是让许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王怡看到许绯这样,忍不住笑起来,“小学妹真的很可爱呢。”
大家听了王怡的话,都拿眼去看许绯,吓得许绯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众人见许绯这样,都笑起来。
许绯有点尴尬,她不懂大家在笑什么。她伸手在桌底下轻轻拽了拽莫子翔的衣角,面上露出尴尬而不是礼貌的微笑。
莫子翔轻握了许绯的手一下,然后就开口说,“她比较害羞,你们别一直看着她啊。今天的水煮鱼好像不错,你们吃啊。”
“哟哟,翔哥这就护上了。”有人出声揶揄莫子翔。
“吃你的吧,这都堵不上你的嘴。”莫子翔瞪了说话的人一眼,把水煮鱼转了过去。
“吃吧吃吧。第一次见大家,都不熟,人家学妹害羞是正常的,哪像你皮厚得跟城墙一样。”徐维说完站起来,拿公勺给许绯舀了一勺鱼肉,然后友好地对许绯说,“小学妹吃吧。”
“谢谢。”许绯有点无措地点点头,她其实不太会吃辣的,拿水煮鱼上面厚厚的辣椒和红油,看着就非常辣。只是学长给她夹的,她不吃就很不礼貌了。
许绯拿起筷子,刚想硬着头皮吃下去,横空里伸出一双筷子,把鱼肉夹走了。
许绯抬眼一看,莫子翔把鱼肉塞自己嘴里,然后若无其事给许绯夹了一筷子的豆苗。
许绯呆呆看着莫子翔,只觉得他在发着光……
又有起哄的声音,但许绯没有听进去,她的眼里只有莫子翔。许绯大胆地想,是不是,会不会,也许,可能,其实,莫子翔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的呢?
莫子翔给许绯盛了一碗发菜羹,他低声对许绯说,“吃吧,这个汤很清淡,夏天吃正好。”
许绯笑着点点头,就低头去喝汤。许绯不敢多吃,她怕大家笑话她吃得多,莫子翔也很体贴地没有说什么。
众人吃着饭,慢慢就聊到了报考的学校上。
徐维说,“我报了天津音乐学院,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你们报了哪的?”
吴应琛说,“上海音乐学院。”
王怡羡慕地说,“你们就好了,艺考成绩好,文化课成绩也好,像我文化课成绩跟捡破烂一样的,只能去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学校了。子翔你呢?”
“我报了咱们省的XX艺术学院。”莫子翔说完,就低头吃菜。
众人突然安静了下来。
“为什么?”吴应琛皱着眉头问。
“对呀,以你的成绩可以试试武汉音乐学院,为什么……”王怡不可思议地看着莫子翔。
“没有为什么,其实就是觉得高考没发挥好,不如稳妥点。”莫子翔自然而然地说着,许绯虽然对这些音乐学院不太懂,但她看着大家的表情,觉得莫子翔选的这个学校应该不好,他可以去更好的学校才对。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突然变得诡异,突然安静的氛围让许绯有点坐立难安。
包厢内只余莫子翔轻轻喝汤的声音……
“不后悔?”吴应琛突然打破平静,就简单问了莫子翔三个字。
“不后悔!”莫子翔看着吴应琛认真地回答。
气氛更诡异了,众人眼神在吴应琛和莫子翔之间来回扫视……
许绯在桌底轻轻拉了一下莫子翔的衣角,小声地问,“为什么?”其实许绯也不知道自己问的是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这样担心你?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你应该去试试武汉音乐学院?为什么吴应琛会问你不后悔?为什么你会回答不后悔?你放弃了更好的学校,留着省内,是为什么?许绯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想问那个为什么……
莫子翔冲许绯笑了笑,然后对着大家说,“其实很简单,虽然我可以去更好的学校,但是你们也知道,我爸在国外,我妈这两年身体不大好,我妹妹又还小,我要是去太远了,万一家里有点什么事,我怎么赶得及回家呢?”
许绯有点心疼莫子翔,这样阳光孝顺又有才华的男孩,不能去更好的学校,其实他的心里比谁都难受吧。
“我相信,不管你在哪个学校,你都会是最厉害的!学校不会限制你的才华的!”许绯一脸真挚地看着莫子翔,她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莫子翔笑着点点头,伸手在许绯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有人又起哄着,莫子翔笑着回怼了一两句,气氛很快又恢复了热络,大家又开始说说笑笑……
晚饭后,莫子翔送许绯回家,路上莫子翔又给许绯买了一份汉堡套餐。
许绯纠结了很久,还是问了莫子翔,“阿姨身体是怎么了?严重吗?”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小毛病,所以我不放心,而且我妹也不太会照顾人,若是我离得远了,家里没有男人,不安全的。”莫子翔云淡风轻地说着。
许绯点了点头,换了她,她也不愿意远离家中需要照顾的母亲和妹妹。莫子翔果然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生。
高二年的学习生涯很快就结束了,许绯在期末考试中发挥得不错,她很开心,她想起了莫子翔夸她画得好的事情。
她思前想后,最后还是拨了爸爸的电话,这是许绯几年来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爸爸,只是许绯没想到的是,爸爸的电话居然是空号。许绯呆呆地看着话筒,自嘲地笑着,他倒是干脆!
许绯不想让妈妈知道自己知道他们离婚的事情,她就瞒着妈妈去了爸爸的公司。
许绯终于见到了爸爸。
许爸爸有点无措地看着许绯,“怎么到爸爸这来了?”说话间眼神一直往外瞟。
许绯也不想废话,“我想学画画,可是画画要花很多钱,所以,我想问问爸爸,现在经济能力供得起我吗?”
“要多少?”许爸爸问。
“可能要,两万吧。”许绯问过美术老师,周末两天四节课,一节课50,一个月要800,一年要一万多,暑假和寒假每天都要上课,加上买器材的钱,差不多到毕业是两万左右。
“老板,这个文件很急,您签一下。”一个女人拿着一个文件夹进来,许爸爸立刻站起来去接。他眼神有点闪躲,匆匆签了名字,就让她出去。
许爸爸再坐下来,他对许绯说,“其实,爸爸现在手头比较紧张,你要知道最近的局势其实很不好,爸爸亏了很多……”
“好了,我明白了。我知道了。您忙。”许绯微笑着站起来,她的嘴角微微上扬,语气说不出的讽刺。
许绯关上许爸爸的办公室往外走,就看到刚才拿文件的那个女人站在工作台后直直看着她。
许绯记得她,一股恶心从胃里往上涌,许绯突然觉得自己也好恶心!
她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在楼下,她扶着墙,干呕不止……
许绯不能理解,为什么她的世界发生了这么恶心的事情。
许绯将这次见面的记忆永远埋藏起来,她觉得太龌龊了,不该存在于世界上,恶心了自己,又恶心了世界。
这个暑假,许绯变得很勤奋,她把自己埋在一堆的题中,除了每日一颗幸运星外,许绯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中。
莫子翔又去参加了教会的夏令营,许绯觉得他是一个虔诚的信徒。果然人是需要有约束,有信仰,有所敬畏,才会变得美好。
许绯觉得莫子翔在越来越好,她也加倍努力,她要让自己变得更好,虽然未来遥不可及,可是,至少要努力,努力做一个配得上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哪怕最后不是,也无愧于自己对他的这一份倾慕。
许妈妈曾旁敲侧击说起许爸爸,诉说着他的不易,所以才没有回家。每每这个时候,许绯总觉得反胃,她也不想再去装得父慈子孝的假象,她强压下喉咙的不适,冷冷地回答许妈妈,“随便他,这么多年,他回来就是跟你吵架,我宁愿他不回来,我们还比较开心。以后不用跟我提他,你们开心就好。”许绯这样回了几次话后,许妈妈终于不再提起许爸爸了。
暑假的第二个月,莫子翔终于有了比较多的时间,他知道了许绯在埋头苦读,便自告奋勇给许绯当陪读,可以稍微辅导下许绯。
许绯的数学学得有点吃力,听了莫子翔的提议,她欣然接受。
8月4号,莫子翔第一次给许绯辅导,他们约好了在麦当劳斜对面的欢乐汉堡店见面。
之所以选在欢乐汉堡店,主要是因为这里生意不好,所以比较安静,适合学习。只要买上一杯可乐,就可以在这里坐一天。
许绯到的时候,莫子翔早就到了,他站在角落的位置上对许绯招了招手。
许绯背着书包坐下才发现桌子上放了好几本厚厚的书和笔记本。
“给你的,是我之前的书,练习册和笔记。”莫子翔将那一摞书本推给许绯。
许绯翻开最上面的书,里面写了一些笔记,她又翻了下面的练习册,发现里面有一些错题和改正后的正确答案。这个简直就是宝藏嘛!许绯翻下去,看到了一下莫子翔用红笔标出来的解题思路。许绯开心极了,这简直太有用了!
许绯感动地都快哭了,她一脸感激地看着莫子翔,“哇!这简直就是宝藏,太棒了!真的是绝了!”
“嗯,今天先给你带数学,等几天我给你带其他科目的。”莫子翔很满意许绯的反应,他伸出他修长的手臂,在许绯脑袋上轻轻拍了两下,“乖。”
许绯果真乖乖点头,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天花板,对莫子翔说,“你等着。”然后就起身跑去点餐台。
过了一会许绯端了一盘吃食回来,“我请你吃,为了感谢你的倾囊相授。”许绯咧着嘴笑,开心地跟个孩子一样。
莫子翔看着许绯开心地翻笔记,他拿了根薯条,蘸了一点番茄酱,就喂到许绯嘴边。
许绯正忙着看笔记,本能就张口吃了。
许绯想起自己有好几道题不太会,就翻开题册,把书转了个方向给莫子翔看,“这道题,我在家想了很久,还没有想出这么解。”
莫子翔将书转了个方向,推回许绯的面前,他站起来,坐到许绯的身边,才开口,“我看看,如图,在多面体ABCDEF中,地面ABCD为矩形,侧面ADEF为梯形,AF平行DE,DE垂直AD,DC等于DE,求证AD垂直CE。”莫子翔低沉的声音钻进许绯的耳里,如同柔软的棉花糖,温柔又甜蜜。莫子翔拿过许绯的笔,将线条标出来,“你看,ABCD是矩形,那么AB垂直于DC,而DE垂直AD……”莫子翔耐心地给许绯讲解,许绯认真地听着,莫子翔讲得又细,又简洁,许绯脑袋里原本纠结在一起的线团,如今已经整理得整整齐齐的。
许绯听懂了,就拿过笔开始解题。
莫子翔也没闲着,他拿了一根薯条,蘸了少许番茄酱喂到许绯嘴里。许绯一边写题,一边吃薯条,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吃了几根薯条,莫子翔又将可乐的吸管递到许绯嘴边,许绯眼睛盯着题目,手里的笔沙沙沙写个不停。
两个人配合得默契又自然。
莫子翔给许绯辅导了大半个月,许绯觉得自己进步了非常多。
可惜,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新的学年要开始了。
莫子翔9月1号要去大学报到,而许绯9月1号就已经正式上课了,所以许绯很遗憾,自己没能去送送莫子翔。希望他一切安好,一路平安,一切顺利。
紧张的高三一开始,就是各种摸底考试。许绯因为得到了莫子翔的辅导,所以成绩还算不错,比之上个学期,各科排名都有明显的上升,老师因此好好表扬了她一番。
高三就是拼搏的一年,没有了莫子翔的播音站,许绯在开学初就干脆地退了社团。她将全部心力都投放在了学业上。
经过了一个学期起早贪黑的刻苦学习,许绯的成绩稳稳地落在第一张排名上面。
2009年的寒假,莫子翔又抽时间给许绯补了十几天的课,只是这次,许绯需要莫子翔教的地方已经越来越少了。
2009年2月10号,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正式开始了,高考的这个战场越来越近了。
许绯的班主任也修完产假回来了。
她约了许绯谈话,以许绯的成绩,如果可以保持,那么一本是可以的,只是不知道许绯想好以后要报考的学校了没有。
许绯其实还没想好报考什么学校,但是,她知道,她要去莫子翔的城市。她记得莫子翔说她画画很好,他觉得她如果去学动漫,一定会很厉害。许绯想,那就报考动漫专业吧。
2009年的高考时间也是6月7号和8号。
在同样的时间,打一场莫子翔曾打过的战役,许绯突然生出了独胆英雄的气概来。
许绯没想过能在高考前见到莫子翔,但莫子翔不知从谁那里知道了她在哪个考场,居然在许绯进校门前找到了许绯。
“许绯。”
许绯听到有人叫她,这个声音很熟悉,让她的心跳加速,她转头在人群中寻找声音的来源,只一眼就看到了莫子翔。
明明一群人,可许绯就是一眼就找到了他。周围那么多人讲话,声音嘈杂,可许绯就是一声就听出了那是莫子翔的声音。
莫子翔挤到许绯面前,将手中的水递给她。
许绯接过水,标签已经撕掉了,瓶盖已经转开过,许绯忍不住扬起嘴角,她有好多好多话要跟莫子翔说,可开口却觉得什么话都不足以表达她此刻的感受,许绯最后只说了,“谢谢。”
“幸好赶上了,今天早上特意设了几个闹钟,没想到我妹嫌吵,第一个闹钟响了之后就进来把我剩下的闹钟都关了!”莫子翔有点丢脸地挠了挠头皮。
许绯忍不住捂嘴笑,他怎么这么可爱呢。
许绯就那样看着莫子翔笑,莫子翔也笑着看许绯,两人就这样笑着对视,本该是尴尬的情景,他们俩却是言笑晏晏。
很快,开门的铃声就响起,许绯被人潮推挤着差点摔倒,莫子翔眼疾手快拉住了许绯,把她用力往自己身边一带,他牢牢在人流中护住了许绯。
“加油!我等你出来!”莫子翔摸了摸许绯的头顶,冲许绯认真地点了点头。
许绯的眼眶有点热,她不知为何自己想哭,但她忍住了,她对着莫子翔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跟着人流往校内走。
许绯走了几步,她回头看,莫子翔还站在原地看着她,许绯心底生出了一股力量,她突然理解了不破楼兰誓不回是什么感觉了。她若不能好好考,她没脸出来见莫子翔。
许绯坚定了脚下的步伐,一步一步去了她的战场……
年少的爱恋总是单纯又美好,积极又充满力量。
懵懂的我们被爱情吸引着,却也被爱情鼓舞着,我们有无穷的勇气,无穷的力量,去为了心中的那个人,变得更好,更强。
那个时候的我们不懂得权势,利益,心机,欲望,只是单纯的喜欢一个人,只是纯粹地爱一个人。
人这一生,最美好的爱情,应该就是校园爱情了。
只是纯粹的我爱你。
只是,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