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休息室拿东西,赵胜说他们先回酒店。摄制组通知何许,可以休息一个小时,再去1号演播厅和碧落碰个面。算是彩排的结尾拍摄,稍后会有专职司机送他去城湖酒店和他们汇合。
陆涵大发善心地把那本《余欢》留在休息室,让何许等的时候当做消遣看看。何许也就没拒绝,工作人员给他送来盒饭,他索性边吃边拿过《余欢》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看到不爱惜书的陆涵,把一页书折起来了。应该是标记刚好读到这一页,何许好心地展开被陆涵蹂躏得不像话的那页,字句有些熟悉。隐隐觉得好像是今天白天的时候,陆涵在纷繁复杂的吵闹声中,不知天高地厚地要念给他们听的话。
靠着沙发,何许目光随着在书页上移动的手指,算是认真地读那段文字。刚他还在心里鄙视陆涵,看这样的言情小说。等他看上几页,发现其实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言情小说,更像是一本杂谈。
白天那会陆涵并没有机会朗诵完整这段话,何许从“你看这世界,杀声震天的,都打成什么样。”开始读起,一度被穿插在中间的爱国愤青和民主愤青的名词,弄得他不停跳戏。
回过头看到上几行的柏拉图这样名字,何许涌起单纯的想法,好像碧落就像是这段话里他想对她说的话。
读完这一页,工作人员来敲。何许把吃完的盒饭丢进垃圾桶才去开门,“Helaku,我们该去拍摄了。”
何许点头答应,想着是该把背包背去还是留在这里。想了想就把书放进背包,背着走了。
乘坐电梯和走去1号演播厅的路上,何许都没看见什么人,估计是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碧落知道还要给今天的《之子于归》彩排拍摄进行结尾,索性连旗袍也没有换,妆也没卸。稍作休息,她就回到了演播厅等何许来进行结尾拍摄。
推开一扇大门走进来,何许脑海里忽然闪过彩排时,碧落自嘲一样替他开脱的话。她让他一定要像是从正门走进来那样表演,他想,他们应该是做到了。
抬眼看见碧落站在高高的舞台上,周边是稀稀疏疏的工作人员在整理彩排现场,人并不多。
舞台顶棚亮起的灯光,还没有全部熄灭。何许放眼望过去,碧落还是刚才散场时的旗袍,他可以推测她脸上的妆容肯定还是那精致的模样。她背对着他站在舞台的正中央,不知道在看什么出神。
何许就慢慢走过去,想要在离碧落近一点的地方再出声和她说话。但是要说什么话,他都还没想好。
散场后金在灿没有和他们直接回休息室,飞奔过去叫碧落等等他。金在灿追上碧落脚步的速度太快,何许一时噤在原地,没有及时提脚跟上去,所以并不知道金在灿和碧落进行了什么样的对话。
其实金在灿不过是想找机会,当面和碧落道谢。谢谢她送他柏拉图的《理想国》,他想说他会好好看的。
小悦觉得金在灿真是鲁莽,发现他跟上来时想拦住他,不让他打扰碧落宝贵的稍作休息的时间。
可金在灿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主,对着碧落的背影喊,“努那。”
碧落回头看见是他,笑着答应,“是在灿啊。”
金在灿就哼哼着从小悦身边走过去,嘻嘻地笑着和碧落说话,“努那,”他叫碧落的这声姐姐,任谁听来,都带有撒娇的意味。“努那,谢谢你送我的书,我一定会借助你的读书笔记,好好地看。到时候有什么看不懂的,可以再请教努那吗?”
碧落听了就笑笑,“在灿不嫌弃就好,这本书还是很有用。要是有什么不懂的,我们可以一起讨论。”
得到肯定的回答,金在灿很是开心,“我就知道努那对我最好了。”
碧落看他这样,又想到那个没有机会来到世上的弟弟。她那个还没有名字的弟弟,又是笑了一笑,确认性质地点头。
金在灿觉得碧落笑起来也很好看,她的左脸上会有很不显眼的酒窝露出来了。
好奇的指指碧落的脸颊,金在灿问碧落,“努那,这个用中文怎么说?”
碧落笑着回答他,“酒窝。”
一时恍然大悟,金在灿忙不迭地确认,“是喝酒的那个酒吗?”
她微笑回答,“在灿真是聪明呢。”
金在灿假意捂住额头,“怪不得一看你笑我就晕晕的。”
回到休息室,无论他们怎么逼问金在灿擅自去找碧落,都说了什么,他就是不肯说出来。
安静装在背包里的《余欢》,四四方方四占据一些包里的空间,何许想到刚才在休息室看的那些话。
碧落的背影被追光打在地上,形成瘦长的影子。她也不说话,也不动,安安静静地站在舞台正中央,定格成一张黑白照片的模样。
好像碧绿的背影有一种魔力,何许看见了会莫名心静。
何许又急忙否认,也许眼前的景象,应该像是旧上海的老旧默片里的某个场景,就是那么似曾相识。
回忆着那段话,何许来到离碧落不远不近的身后站住不动,“相比之下,你在我心里,就像一个奇迹。你思考,但是转过身去。打动我的,就是这样一个偏执的背影——在这摩肩接踵的世界里,挤累了时,我想知道,这个背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是否有更多的安宁。”
安宁吗?何许不知道,碧落的内心现在是否安宁,但是他现在的内心尤为平静。
琢磨这要怎么开口,才不会吓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碧落。他正想着,碧落跟感应到何许来了一样,在何许走来时回过身。
碧落露出那张描画精致的面容,垂头似乎抿了抿嘴,终于弯嘴说,“何许,你来了。”
这一句话,反而把何许下了一条,变得慌张地点头,“嗯,我刚到。远远看见你自己站在这里,像一幅画一样,我就没好意思打扰你。”
真是个傻孩子啊,碧落想。我就是因为等你等得无聊了,才会站在这里看了又看这个绚烂多姿的舞台啊。
碧落又是微笑,何许觉得她的笑容,总是不会消失,不管是对着谁都是面带微笑的样子。
他,也是她同等对待的那么多人当中的一个吗?
何许不信,人最为平常的喜怒哀乐,碧落都没有的吗?
何许甚至已经把碧落的微笑,归结为她对每个人都会有的表情。他一定要找机会,让碧落露出除了微笑以外的表情来。
嗯,一定要。何许指着观众席,“我们下去坐坐吧。”他没有说明,他是担心她穿着十二厘米高的高跟鞋太过辛苦。
碧落看着一排排整整齐齐的观众席,忽然感慨,“好啊,我还从来没有坐在观众席,看舞台是什么样子的。”
露出些许诧异,何许不信碧落竟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像是知道何许会扭头看她一样,碧落举起右手,弯下大拇指和小拇指,做起誓状,“我说真的,一次都没有过。”
何许扯嘴笑,他非常想学周清的样子,伸出臂弯,让碧落挽着他走到台下。可他试了试,只是弯起手臂,然后想要再进一步地伸出去让碧落勾住,都没办法做到。
小陈看出何许的意图,竭力忍笑。
碧落提议走到最中间的席位,找最中间的位置坐下。碧落坐下来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让灯光照亮的舞台。“原来坐在台下当观众,看台上是这个样子的啊。真是神奇。”
工作人员追光转移到碧落和何许的位子上,舞台中央就只剩下淡淡的不刺眼的光了。
何许眼波随着舞台周围的光转了转,“只要有舞台,就会有观众。”
他们是挨着坐的,隔得很近,碧落好像闻到何许身上有淡淡的香味,一时也分不出是什么香水的味道。碧落却总准确地记得,吴凡身上总是散发出范思哲的香水味。
刚开始她不懂,后来了解了,有些不太明白明明可以用更好的香水的吴凡,为什么偏偏钟情范思哲不可?
后来她就知道了,用范思哲的人,或智慧,或自信,或激情进取。但是不管是哪一种,总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偏偏吴凡,好像是集这些于一身的人。
何许侧眼看她,碧落才回过神,自责自己拍摄的走神。她只是习惯了范思哲的味道而已,所以不知道何许在用什么牌子的香水,这些都没关系的。
这些,都没关系的。
碧落直直望着舞台,没有看何许的眼,“何许,只要你一直站在这个舞台上,就一直会有属于你的观众。就一直会有观众支持你,喜欢你的。”
“就像你一样,对吗?”何许也把视线落在舞台上。那是多么值得人追逐的舞台啊,亮起的灯光足以把全世界都点亮。
工作人员把舞台周边的灯都关了,只留下中央的那盏,明只晃晃光亮落在舞台上,晕出独特的一个光圈。
碧落看着那个光圈,再看看何许,忽然就说,“何许,只要你站在这个舞台上,我就会一直做你的第一观众。只要舞台在,你在,我也就一直都在。”
何许不知道碧落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但是他知道,碧落能这么说,已经是他莫大的幸福了。他忽然害怕碧落是开玩笑的,不确定地说着话,“碧落,我很傻的,很容易就把你说的话都当真的。”
最终还是惹得碧落轻轻地笑,何许斜眼看见她左脸颊上很不显眼的小酒窝,和弯弯的浓黑睫毛。
侧着头,何许看见碧落好像点了一下头,语气十分笃定,“可惜啊,何许,我可不是很好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