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慧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毕倚滔滔不止。
毕倚垂头丧气,不敢回嘴。
翠儿提心吊胆,不敢插嘴。
程章满面愕然,插不进嘴。
“你这条老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使的坏,诚心见不得我朱府有人比你强是吧?”
程章道:“姑娘,其实……”
朱慧却打断道:“你别说话!”继而又开始怒喷毕倚。
“你以为,把程章挤兑走,你就能保证你在朱府的地位?爹会被你这草包一直蒙蔽?”
程章道:“姑娘,其实我……”
朱慧却又打断道:“不要你说话!”继而接着怒喷毕倚。
“程章是个老实人,斗不过你,但是我就不行,本来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家里的事情我也不想多管,可现在你惹到我了!”
程章道:“姑娘,其实我不是……”
朱慧却再次打断道:“不要你说话,让我来喷他!”继而接着怒喷毕倚。
“告诉你,就算程章被你坑走了,你也别想好过了去,以前在你们面前装贤良淑德,现在我让你知道惹到我是什么样子!敢坑走我的人?”
“姑娘!我还没走呐!”
程章终于忍耐不住,高声疾呼道。
这下在场众人皆都一脸惊愕。
程章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嘀咕道:“而且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人了?”
朱慧的脸上顿时一片嫣红。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好在也没尴尬多久,就在这时,程章安排的援军终于及时登场了。
一名护院匆匆来报,门外来了大量百姓,皆都手举房契,跪在屋外,求见程章。
毕倚一听来了一群百姓要见程章,这算什么事儿?大管家是我,有事也该跟我谈,你们要见程章干什么?
他正是满肚子恼火呢,于是怒吼道:“见什么见?你跟他们说,程章干出吃里扒外的事情被我发现,马上就要被赶走了!”
但是他这话刚说完,立马又发现有不对之处:“等等,你说什么?他们手举房契?”
那护院恭恭敬敬地说道:“正是如此,他们都是孙老桥的百姓,手举房契说是要主动交给府上,而且……”
毕倚双目瞪圆:“而且什么?”
“而且小的告诉他们了,程管事如今处境不妙,他们可能见不到了。可是他们听了之后不仅不肯走,然而群情激愤,说是,说是要帮程管事讨回公道……”
“什么?”
程章仰天长笑。
他得意洋洋地对毕倚说道:“毕大总管,你不是给了我五天的期限吗?如今只要一天,我就把事情办妥了,而且百姓们全都心悦诚服地主动把房契送到府上。如今还都要帮我讨回公道,不知这样主君他还忙不忙?”
“哈哈哈哈哈哈!”
程章狂笑不止。
在场众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孙老桥这事是朱勔给程章设置的一个难题,其实只是为了试探程章。
甚至连朱勔都没指望程章能够把事情办妥,他只要看到程章办事的态度就行了。
五天的期限,除了让程章没时间多想之外,也有故意打压程章的意思。
第一件事让他无法完成,以后就能收起骄纵之心。
这事大家心知肚明,但是朱勔毕竟是府上的主君,即使朱慧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拿毕倚出气。
可是这对程章竟然没有造成丝毫的阻碍。
人家只用一天就足够了,而且百姓们还是心悦诚服地主动将房契献上的。
朱勔原本是想看到程章对孙老桥的百姓们用强,这样就能彻底撇清和那里的关系。
可是人家根本不需要。
这……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
程章在朱勔的屋子里,对着一张平江府的地图指指点点。
话说现今仍有南宋所制《平江图》传世,如能对照此图,便可了然程章所指的地点大致在“盘门”附近。
“主君您看,盘门这可是一块福地啊!”程章说道:“挨着文庙驿馆,连着太湖,这就是交通要冲,往来商客必经之所。”
朱勔脑子里一片糊涂。
程章是如何能在一天之内说动百姓们主动献上等同身家性命的房契,他想不通。
而程章现在又非得给他一本正解地讲解平江府的结构,这到底是何用意?
“主君您觉得这盘门每天来来往往的,都是些什么?”程章问道。
朱勔这表情和他的内心一样的茫然:“客,客商吧?”
“主君说的也没错。”程章又说道:“但在小的眼里,这些来来往往的,那可都是长了腿银子啊!”
朱勔闻言眨巴眨巴了眼睛。
程章痛心疾首道:“每天看到这些银子,走来走去的都走没了,小的心痛啊!”
朱勔又眨巴眨巴了眼睛。
“要是能让客商们每人都交一点点给我们,那这数目可不得了啊!”程章语调夸张的对朱勔说道。
朱勔再次眨巴眨巴了眼睛,随即便摇头道:“吃,吃相要好看一点。”
“主君放心,我都想好了。”程章侃侃而谈。
“孙老桥那里正好有几百户人家,正面临着无家可归的窘况,这些人对我们朱府充满着怨愤,总不是个好事。我们何不把他们利用起来呢?”
“先前咱们朱府有黑风老妖作祟,这就是契机,咱们可以在这里建一座神霄殿,就说是驱除邪秽,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么?”
“然后我们就可以把把孙老桥的百姓们安置进去,再让他们帮我们向往来客商们强行兜售些护身符之类的玩意。”
“对外就说,我们朱府积德行善,安置了数百户孙老桥无家可归的百姓。让他们不必无家可归,又可以自力更生,而且又驱除了邪秽,这样谁不会对我们竖大拇指?”
“那些百姓们,原本的活计又不够他们买房子,现在我们朱府给了他们这样一条路,他们还有哪个会不死心塌地地帮我们做事呢?”
“至于说行商,让他们平白多花钱,他们是会有一些怨气,但这也好解决,只需跟平江府打个招呼,只要是佩戴我们护身符的人,有些过路税什么的就给人家免了,这样算下来他们说不定还省了钱呢,您说他们哪还有个不感恩戴德的?”
“咱们拿了钱,名声又好听,就是平江府得少收点杂税,到时候您再帮那些官员们疏通疏通,给他们许个美好的将来,这样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您说这个买卖划不划得来?”
“哦~嗯~”朱勔恍然大悟。
难怪百姓们肯主动在半夜就献上房契,程章这是把他们的路都安排好了啊,从谁都能欺负的穷百姓,摇身一变都成了横着走朱府家丁,这谁能拒绝啊。
难得程章竟能想出这个办法解决孙老桥的难题,还帮朱府扩展了一条可观的财源,相当于一个私人税卡,看得见的财源滚滚,而且名声还好听,谁都不会有意见。这对于朱勔而言的确也是难以拒绝!
于是朱勔点头笑道:
“先前我还觉得每个月给你开十两银子的月例钱有些多了,现在看来,还是我占了个大便宜啊,哈哈哈!”
……
毕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朱勔看着他面无表情。
“你跟我信誓旦旦地说的那些话呢?”
毕倚结结巴巴答不上来:“我……我……一片忠心!主君!”
朱勔仍是面无波澜:“我知道你忠心,但是捕风捉影,添油加醋,这些做法可都不好。”
毕倚吓得再不敢吭声。
朱勔叹了口气,终于放过了他。
“下不为例,起来吧。”
毕倚总算如蒙大赦,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
但是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他又是一股怒气憋在胸口难以释怀。
于是便提胆问道:“主君准备按照他说的做?”
“一举多得,为何不做?”
毕倚又向朱勔进言道:“但是这样不就试探不出程章了么?要不然小的再给他设一个局?”
朱勔斜了他一眼:“算了吧,你和他比差得远了。还给他设局呢?省省力气吧。”
顿了一顿,朱勔似是经过了一段思考,又重重地说道:
“他只要能帮我办好事,哪怕真的有些小心思,我也敢重用他!”
毕倚闻言,脸上满是恭顺,心中却暗暗埋恨。
那句“你和他比差得远了”深深地刺痛了毕倚。
程章的能力如今毋庸置疑,若是想要一直待在朱府,可以想见,很快,自己的位置就会被程章所取代。
所以决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毕倚暗下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