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木船儿靠在岸边,船上载着的是一老一少两人,年老的白发苍颜,年少的却不过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船儿很小,只够那老者坐卧。孩子倒是可以站着向水面上张望,很快,他便转身对躺在乌篷下的老者说道:
“师父,已经到了平江城了,前面就是盘门,却不知那朱府在哪,我们是今天就去拜会,还是先摸摸情况再说?听说这黑风老妖可厉害得紧。”
老者双眼一翻,神情似是很不屑:“当然厉害,这次是平江府下的悬赏,朱府还追加了赏金。寻常的小妖能让他们这么下本?”
“而且我还听说,这黑风老妖大白天的抢人,还放火烧了朱府的院子,手段极其残忍,那些沽名钓誉滥竽充数的假道士肯定搞不定这事儿。”
孩子听他说的这么严重,吓得脸都歪了:“这么厉害啊师父,要不然我们就算了吧,我回家好好种田,赡养您老人家,等您的身子将养好了我们再……”
“混账!”老者怒目睁圆:“你能不能有点儿志气?动不动就想回家种田,我就想不明白,做个捉妖师怎么就比不上当农夫了?”
小孩见老者动怒,只得乖乖的听着,不敢回嘴,老者却是怒意难消,嘴里延绵不绝的停不下来:
“想我捉妖师一脉,起于隋唐,祖师爷师从孙思邈,习得一身高深玄法,曾于终南山下酣斗八十余只妖魔,经过九九八十一日,直杀得那是天昏地暗,斗转星移……”
小孩嘟囔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老者对于徒弟的质疑浑然不觉,继续滔滔不绝的说道:
“传至我星云一辈,虽然人丁稀落,举步维艰,但是终没有堕了捉妖师的名头!”
“那当然堕不了,都没人知道……”小孩又嘟囔道。
星云依旧浑然不觉,反而越说越有气势:“所以说稀云,为师希望你不要一遇到强大的妖魔就打退堂鼓,想要回家种田,要知道我们捉妖师一门既有悠久的历史,定然也是有克敌制胜的手段的。”
“那你怎么还被打伤成这样?”稀云继续低声嘟囔。
说了老半天,星云总算心满意足,深吸一口气,见稀云垂目恭顺,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于是吩咐道:
“拿出寻妖盘来吧!”
稀云于是从船舱找出了一个包袱,从中拿出了一个金属制的盘子状物品。
那物形似现代的指南针,此时内置的指针正像喝多了似的,狂转不已。
稀云见状倒吸一口凉气:“好强的妖气啊,师父!”
星云闻声也凑过头去一看,也是惊道:“好强的妖气啊,徒弟!”
稀云怯道:“要不师父我们就算了,回去种……”
岂料星云却是放声大笑:
“哈哈哈!看样子定是一只千年老妖,这真是天赐良机啊,我们要是能除了这个老妖,必然从此扬名天下,受万人景仰,我捉妖师一门也能发扬光大……”
话音未落,那寻妖盘的指针却像磕着什么似地,乍然停止了转动,直直地指向了稀云。
稀云脸色大变:“千年老妖就是我?师父,这寻妖盘肯定是坏了!”
“坏了?”星云一把抢过,埋怨道:“我说让你包个两三层,你偏不肯听。此乃我门的圣物,就这么坏了,这可如何是好?”
“又赖我!”稀云虽然十分不服,但也不敢出声反驳。
星云则一边埋怨,一边摆弄那个寻妖盘。
然而不管他怎么拨弄,寻妖盘却都执拗地指着稀云不肯动弹。
“不像是坏了呀?”星云皱起了眉头。
忽然间,他又想起了什么,两眼陡然放光,直勾勾的看着稀云。
稀云吓得魂飞魄散:“师父,您看仔细了,我真的不是千年老妖!”
“想什么呢?”星云怒斥道:“是那只千年老妖,此刻就在你身后的岸上!”
……
程章穿着锦衣金带的“制服”正在挨个拜访盘门处的人家。
这里原本就是商户聚集的地方,比起孙老桥,并没有太多的民居。
商户虽然不像居民们对待宅户一样把店铺房产看得那么重,但是平白的要他们搬走,自然也是不乐意的。
只是这种不乐意却不太好表现出来。
朱勔在平江城是何等人物?鼻子里哼一声就能让你消失的存在。
他看中了你的店铺,你能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莫说程章口称是花钱买,他就是要明抢你这铺子,你又上哪说理去?
孙老桥几百户人呢,光明正大的抢,官府管了吗?
店主们见程章上门,口口声声代表朱府要买铺子,心中早已战栗不止。
商铺店主自是不会把铺子像百姓们看家宅那样看得那么重,毕竟还关系不到性命。
而程章又似乎要得十分紧急,急乎乎地说这两天就要让他们搬走,劝他们千万莫要误了朱府的大事。
在这般形势之下,很多人便昏了脑袋,竟然没敢要钱。
程章让他们报价,他们还以为是在逗他们玩,是杀头之前的取笑,扑通一声就给跪了,嚷嚷着马上就走,只求留一条狗命。
无奈之下,程章只得自己把价给加了上去。
那价钱比之一般的还要高出两成左右。
这又把商户们吓得是面如土色,这种事情,要么是朱勔得病了,要么就是他们自己得病了,开始妄想了都。
程章没辙,只能这样解释道:“不要觉得奇怪,我们朱府就是有钱任性。钱出得少了不是显得很没面子么?我们有钱人的想法,你们穷人就不要猜,也是猜不到地。”
一席话把商户们说得是目瞪口呆,他们跟朱府比起来确实算穷人,可这朱府虽然有钱吧,也不至于这样啊?这个朱府管事难不成是个病人冒充的?
程章当然不会是冒充的,锦衣金带的制服,凶神恶煞的随从,闪闪发光的腰牌,处处都显示出他正儿八经的身份。
既然给足了钱,买主又是“朱”字当头,商户们哪还有什么不肯的。
于是事情便进行得很顺利,只用了十来天,盘门的店铺就全部谈妥了,只剩下一些民宅。
以程章想来,只要钱给到位,这些民宅要动起来速度应该也不慢。
说到底,是这次朱勔肯掏银子,他现在有向账房报账的权力。
若还是像孙老桥一般没处找银子报账,他怕是也办不成,没辙。
要说朱勔这次肯掏银子,其实也是程章精心算计的结果。
平江城交通便利,想要建立名目捞银子,其实四面皆有可圈可点之处。
但唯独盘门这块儿,是民居最少,建筑最分散的。
在定计之前,他又仔细核算了买下这里大概所需的银两,压缩了所需的地皮。
最终找到了一个既可以让朱勔接受,又足以安顿百姓们的方案,这才开始实施的计划。
如今一切都顺顺当当,程章的心里也是颇有成就感。
看来在后世的一些经验,到了这里依然很有用。
麻烦之所以是麻烦,在于利益的对立,谁也不能轻易让步。
但如果找到了一个共同的利益点,那么大家都会变得非常好说话,这样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比如孙老桥,原本和朱勔是为了房子而对立,但如今却又可以为了盘门而相互作出妥协,百姓们肯让出房子,朱勔也肯掏出一点钱来。
因为盘门对他们来说,都是有利可图的,既然都有利益在这里,那么自然就从对立关系变成了合作关系,合伙人嘛,那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
程章正在这胡思乱想呢,浑然不觉一个危机已悄然向他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