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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蜂飞蝶舞

——邹鲁与女同盟会员的恋爱

国民党元老邹鲁,字海滨,粤东大埔客家人,从1905年加入同盟会,到1954年死在台湾,在历史舞台上活跃半个世纪,尤其在民国成立后十几年,因得孙中山信任,先后执掌广东财政、组建中山大学、出任国民党一大常委,在政坛上出了很多锋头。但是,他的一生,也因寡人之疾,多遭物议,比如,广东番禺人、曾任南京国民政府陆军测量总监的韩锋,在一篇文章里讥讽说:“人皆恭维他是国民党的一等伟人,他亦以一等伟人自居”;一些齐东野语式的笔记,也摭引其续弦纳宠的逸事,以为谈资,这使他形象的光环,自然减色不少。

真相究竟如何呢?历史有如一个塞满了旧物什的匣子,打开它,每样东西固然还在,但因了时光的磨蚀,或锈迹斑斑,或七零八落,后人已不复想见它原来的样子了。邹鲁与两位同盟会出身的妻子许剑魂、梁定慧的往事,与早年追求对象黄扶庸、白头老伴赵淑嘉的情缘,就是如此。

一个多情种子?

邹鲁既然是个蜂飞蝶舞式人物,且身边有这么多女人从他,想必定是个风度翩翩、相貌堂堂的汉子吧?非也非也,有一则逸闻是说民国十二年(1923),邹氏在广东财政厅长任上拔牙一事,从中可见其人尊容:

邹海滨相貌奇异,齿特长,露于唇外,虽合口亦不能掩之。相家黄晦庵,尝评邹貌,许为贵相,谓其貌似象,名曰象形,象齿固外露也。齿愈长则愈贵,省长一席,此君可得。未及邹续弦,嫌齿长不雅,请牙医拔之。晦庵闻而叹曰:“邹不能得省长席矣,既厅长一职必不久于其位也。”邹初谋省长于孙中山先生,以历史功绩,邹实当之,惟终不可得,乃屈就厅长职,不数月亦被他人获去矣。《邹鲁-富贵随牙被拔去》,载车吉心主编《民国轶事》第七卷,济南出版社,2004年,第3012-3013页。

除去夸张的成分,想想看,一个人的相貌,倘与大象有异曲同工之妙,该是什么样?按照世俗标准,肯定不能称作美男子;同是此人,若头顶戴上了革命党的光环,情形就大不相同了。细说起来,邹鲁就是这样的人。

邹鲁为三代单传独子,出生时家里只有泥屋二间,父亲以裁缝为业,每月赚得工钱仅二三元,母亲则终年劳碌,勤俭持家,一齐供应这老儿子念书。8岁入了私塾,通读四书五经,14岁作八股文、时文,皆能完篇,因为读书过于勤奋,早早地就近视了。16岁时母亲病逝,临终前留给他“小洋两角”。其后科考屡试不中,19岁转往潮州韩山书院,开始受到新学熏陶。20岁回乡,与同学张煊、杨穆如等人在县城创办乐群中学,张、杨不久分赴日本、新加坡谋生。21岁结婚,首任妻子为赖氏,同时应梅州府一所小学之聘,做了教员,称得起成家立业了。这是乙巳年(1905)的事,同盟会就是这年夏天在东京成立的。

这时的邹鲁,过着与同时代士子们相仿的生活,发愤读书,一心想着出人头地。所不同的是,他身上有一种躁动、冒险的天性,受了新潮书报杂志的影响,很快就被时代的暗流激荡起来。也是在这一年里,他由赴吉隆坡谋生的杨穆如介绍,加入了兴中会南洋支会设立的秘密组织中和堂,堂主尤列,便是与孙中山、陈少白、杨鹤龄结义的“四大寇”之一。同年夏天同盟会成立时,张煊也由东京来信,动员邹鲁加盟,从此走上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后来有些记述邹氏生平的文字,说他“清末留学日本,入同盟会”、“聆听孙中山先生演讲,三民主义深入其心”云云,都是在他发达后的追捧之语,不可信也。邹鲁在1905年注籍同盟会不假,但他却不是留日学生。实际上,又过一年,广东改革学政,在广州开办法政学堂,邹鲁前往投考,中榜,为了取得应试资格,还被迫花十元钱,才捐了个监生,这是他苦读了十几年,在体制内的最高学历。

一个自尊而好强的书生,陷入这样嘲讽的境地,除了造反,还有别的选择吗?

在法政学堂,邹鲁与陈炯明同学,并结识国文教师朱执信及同盟会广东主盟人胡汉民,此三人是粤省革命党主脑,邹氏与他们接近,且因做事胆大而深受倚重,逐渐崭露头角,是为日后与之比肩的渊源。再过两年,清廷颁布实行新政,其中一策便是各省成立谘议局,广东选出来的副议长丘逢甲、书记长古应芬,皆为开明士绅,颇能容纳革命分子,告倒了惠州知府陈召棠的陈炯明,就当选了议员(代表潮州府),时任粤商自治会教习的邹鲁,虽然思想激进,仍以文才出众,被聘为四名书记之一。此后一两年里,同盟会南方支部先后在广州发动庚戌(1910)新军起义、辛亥(1911)三月二十九之役(即黄花岗起义),邹鲁皆参与其间,曾创办《可报》向新军鼓吹革命,远赴潮汕联络会党,还在谘议局内收藏枪械弹药,供发难之用。在从事革命活动中,多有冒险经历,如因策动巡防营发难,被人检举,在学堂操场躲了一夜;在一次清兵搜查党人机关行动中,侥幸脱身,大难不死;黄花岗起义败后,转移军火炸药,烧毁相关文件,亡命香港。等等异行,都是常人所不能及者,这些“丰功伟绩”,也是他后来被封为党国元老的由来。

试想,这样一个革命先进分子,为了反清排满事业,连性命都搭上了几回,偏说他后来喜欢恋爱甚于革命,根据何在呢?

到了辛亥年武昌起义,广东各界响应,两广总督张鸣岐逃逸,革命党人迎胡汉民自香港返省,就任都督;省城底定后,同盟会南方支部决议组织粤军北伐,以姚雨平为总司令,率军向南京开进,邹鲁为兵站总监(后改称经理局),筹划沿途军需。后成立总部于南京下关,并在上海等处设立分机关,负责采办粮米、被服等。旧历十一月间,广东北伐军由津浦路北上,出长江迎敌,破固镇、攻南宿州,一直打到徐州,因为南北议和达成,才中止进军。同在北伐军中做事的韩锋,对这时邹鲁的举止风度,有一段形象的描述:

至和他(按指邹鲁)认识,是辛亥革命时,我随粤军北伐,这时他当经理局长,吴雨沧当副局长,在上海广肇公所办公……我天天看见他穿着长袍马褂,挽着个大皮包,奔走于姚总司令雨平和第九镇镇统徐固卿的办公地方,口中黎大元帅、黄副元帅或黄大元帅、黎副元帅说得非常口滑(因为黎黄的正副元帅,更易过一二次的),完全是个官僚政客口吻。韩锋:《我亲眼所见的邹鲁》,载《广州文史资料存稿选编》(四),中国文史出版社,2008年,第297页。

邹鲁做起了政客,办公事时,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是不假的;虽然其貌不扬,但他同时还是个多情的种子,的确令人匪夷所思。而且,这种子因为权力土壤的扩大,会不断长出新芽来。

香港女生黄扶庸

广东北伐军出征时,正值辛亥光复达到高潮,一时间,广州地面上,“学生北伐队”、“华侨敢死队”等民间组织,纷纷涌现。不少从港澳到省的女同盟会员也跃跃欲试,申请参战,遂由邹鲁、高剑父出面,组织一个女子北伐队,短期集训,练习兵操、骑术和射击等,最初报名的有三四十人,颇为社会瞩目。因行期的波折,到1912年2月末才动身,据邹鲁在《广东光复》一文中所列名单,随大军出征时,女子北伐队集合起二十余人,其中一小半是香港实践女校的教职员和学生。以黄宗汉、宋铭黄年龄稍长,委派为领队,队员有邓慕芬、黄扶庸、许剑魂、梁定慧、严珊珊、梁荃芳等,随军开到徐州前线,只有部分人曾参战,其余从事医疗看护等战地服务。

随着南北议和、孙中山辞职,及南京临时政府取消,当年4月中旬,广东北伐军班师南返,女子北伐队也“解甲归田”,回到广州后就地解散。队员中一些思想新潮的,为解决个人出路问题,纷纷与要员们谈婚论嫁,如徐宗汉嫁给了黄兴、宋铭黄嫁给了高剑父,共和时代,革命婚姻,一时也成了报纸热议的话题。邹鲁自也不甘居后,却使了大手笔,在以后的时光里,和女子北伐队中三名队员各有一段情缘。

首先进入邹鲁视线的,是香港实践女校学生黄扶庸(芙蓉)。黄氏时年18岁,出身于有钱人家,父亲在广西梧州海关做官,生母为妾侍,她本来就是为了逃避包办婚姻,而离开家庭、到香港求学的。实践女校是省港革命党人经营的一个据点,校长陈自觉是支那暗杀团成员,香港同盟会的要角陈炯明、高剑父、陈景华等,也常常出入校园,秘密集会,举办各种活动,因而革命空气十分浓郁。黄扶庸在教员宋铭黄、同学赵连城等人影响下,也加入了同盟会,积极参加会中组织的排练文明戏、演说等,活跃一时。辛亥九月,她曾参加广东光复之役,在前山新军起义中担任过一路领队,不久满腔热情出征北伐,在战场上救护伤兵。

不久,南北议和达成,北伐军凯旋回粤,黄扶庸却因自己无功而返,内心十分郁闷。她在实践女校的好友赵连城回忆说:

北伐女子队中和我个人感情最好的黄扶庸,在出发前知我不参加该队,曾写信严词责备我说:“姊曾云北上,今怯而不来耶?闻姊婚期将近,谅必以为乐事。呜呼!胡虏未获歼尽,而世俗纷纷结娶,国破家亡在迩,亦置脑后……”当她从南京回来广州以后,又来信给我说:“此行北上,一事无成,羞为故人陈也。果如姊潜心向学,课授生徒,其乐胜妹等徒劳跋涉,思之能不悲乎?”前一封信何等悲歌慷慨,后一封信却充满了失望悲哀,女子北伐队同志们当时一般心情大体上就是如此。赵连城:《同盟会在港澳的活动和广东妇女参加革命的回忆》,载《辛亥革命亲历记》,中国文史出版社,2001年,第753页。

从信中可知,黄扶庸是个思想独立、胸怀大志的女子,对于女友们纷纷与革命党中要人谈情说爱、结婚成家,既不认同,当结束了北伐经理局,刚刚就任官银钱局总办的邹鲁凑上来追求她时,性格倔强的黄扶庸,以邹鲁已有妻室,坚决不从,也是意料中事。这时候,黄扶庸的父亲又来逼她与一个富家子成婚,为了挣脱这一切,她想方设法,却又力不从心。恰好此时,北京成立了临时稽勋局,以专项费用资送辛亥革命功勋人员及其子弟,远赴欧美及日本留学,广东向称反清革命策源地,军政府为了酬劳有功人员,也选送其中学识优异者留洋,以为将来实业建设储备人才。黄扶庸本来想借此机会远走高飞,摆脱婚事困扰,但因为邹鲁从中破坏,而未遂其愿。赵连城对此知之甚详:

她本来想远赴日本留学,但那时负责选派留学生的邹鲁因过去追求她不遂,怀恨在心,把她的护照扣留不发,使她无法成行。以后陈景华创办广东女子教育院,徐慕兰(宗汉)任院长,她才被安置在该院工作。赵连城:《同盟会在港澳的活动和广东妇女参加革命的回忆》,载《辛亥革命亲历记》,中国文史出版社,2001年,第753页。

邹鲁这一招够损的,想来给黄扶庸打击不小;在女子教育院的工作经历,更加重了她对人生的悲观失望。该院创办人陈景华,粤省同盟会中坚人物,鼎革后出任警察厅长,襄助胡汉民、陈炯明整顿秩序,稳定广东局势,颇有政声,其中尤注重社会慈善、救济事业,开办的女子教育院,专门收容遭受虐待、落难无归的婢妾、妓女等,是当时一件创举。黄扶庸、邓慕芬都聘为文化教员,负责课业的潘达微,以收殓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尸骸,受人尊敬,但在辛亥革命后郁郁不得志。他们在一起工作,惺惺相惜,倒也意气相投,却与积极乐观的生活渐行渐远了。

次年夏秋,二次革命兴起,广东独立讨袁失败,龙济光奉袁世凯之命,主持粤政,龙军入据广州后,大肆捕杀同盟会员。孙中山对广东事败颇不甘心,乃派邹鲁回省,择机再次发难。邹鲁在粤军北伐结束后,当选第一届国会众议员,赴北京履任一年多,就因为二次革命的爆发,在京无法立足,奉命南下主持讨袁后,即与陈景华等谋划组织民军起义。不料,事情走漏了消息,中秋之夜,担任内应的陈景华,以赏月之名被龙济光诱杀于都督府,包括邹鲁在内的党人先后出亡。黄扶庸与同在女子教育院任职的邓慕芬,都是同盟会员,也避祸逃到香港,其间还到澳门赵连城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她们两人,黄氏因为“家庭专制,只可远离,以避其锋”,邓氏本来出身女佣,家中生活困苦,此番流落在外,失业兼以无家可归,叹息垂泪之余,同病相怜,竟盟死志,于1914年秋末相约到肇庆,一同沉入鼎湖山之飞水潭。

这出自杀悲剧,震惊一时,广州及港澳各报都作了报道,但对于事情真相,始终不明。1917年春,潘达微在广州创办《天荒》杂志时,对黄扶庸、邓慕芬之死仍耿耿于怀,首期便刊登了自写的《寒潭殒玉记》(笔名影庐),细道二女投水经过,文中结尾处,谈到她们的死因时,以大谈佛学,施放烟雾:“影庐曰:二女死得所矣,尘尘孽识,有生便是烦恼,求大能脱,唯真是归……死为安乐,灭度涅槃,二人同心,一朝如梦”,如此玄虚,更像是潘氏的夫子自道,终使人如坠雾里。黄扶庸、邓慕芬一腔热血投身革命,轰轰烈烈参加北伐,不意数年之间,世道人心大变,竟落得如此悲惨下场,岂是“灭度涅槃”之类的自我安慰,所能道破者?

又过数年,正是护国战争方兴未艾时,已贵为国民党大佬的邹鲁,晚秋时节,忽现身于鼎湖飞水潭,专程凭吊黄扶庸、邓慕芬,不啻为此中悬疑,又添了一道注解。这时的邹鲁,已是孙中山身边的红人,讨袁之役败后,他随众多党人东渡,入早稻田大学研究班就读,负责编辑孙氏创办的《民国》杂志,并多次奉命赴南洋筹款。及袁世凯病死,国会恢复,邹鲁继续担任众议院议员,一年后追随孙中山南下护法,被委任为潮梅讨贼总司令、两广盐运使等要职,风光一时。在这人生得意之秋,军务傍午之时,邹氏尚有一片深情,怀念当年故人,并且吟诗弄墨,是要浇心中哪一处块垒呢?当天在黄、邓墓前徘徊往复,作诗两首:

天雁鸣啾啾,萧森正晚秋。芳魂何处吊?飞水带哀流。杀敌情如昨,双坟木已修。老僧频指点,山亦为添愁。

夕阳催暮景,欲去复还留。驰马夸无匹,遗书恨莫求。舍生曾许国,共死竟何由。泉下应犹憾,干戈迄未休。

诗前有序,略云:

黄女士名芙蓉,桂之梧州人,世家也。秀外慧中,读书明义。感于三民主义,年十七,赴港入同盟会,事革命。邓女士名务芬,少佣于人,莫详家事……三年(1914),二女士以投飞水岩闻。十年(1921),余劳军南宁,道经肇庆,特往吊之。据寺僧云,二女士来时即设二牌位,为诵经超度七日夜。其第八日早,发现两身以带束之,二女尸浮于寺旁飞水岩潭中。在手囊内得其姓名及黄女士籍贯,则超度之牌位,实二女之姓名,因报之黄女士家。其亲属来视时,死三日矣,而七窍骤流血……黄女士年甫二十,邓女士则二十而强,皆未适人。邓女士善骑马,黄女士曾倩余讲庄子齐物论,讲后以阳明全集相赠,讨袁之役失去,故诗中及之。邹鲁:《飞水岩吊黄邓二女士并序》,载林以森编《鼎湖拾贝》,汕头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154-155页。

由此隐约可知,邹鲁当年追求黄扶庸的方法,不过是以辅导读书为名,求得女学生好感的老套伎俩,只是他碰到了一个经历特别、不好对付的对象,未得其逞罢了。不幸的是,黄扶庸最终未能逃脱世俗陷阱,以悲观厌世结束了年轻的生命,邹鲁固与此无关,然而,“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设若当年他克服一己私念,以慷慨大度之心,允许黄扶庸赴日留学,安知后来有此悲剧乎?

侨商之女许剑魂

就在黄扶庸自杀两个月前——1914年8月,邹鲁书休了发妻,已与刚刚20岁的前女子北伐队员许剑魂结婚了。据国民党先烈先贤传记丛刊之《愈经霜雪愈精神-邹鲁传》,邹鲁原配赖氏,为童养媳出身,两人生有子女,其名不详。到1954年邹鲁在台湾逝世时,自香港赴台奔丧子女中,有名邹器、邹皿者,或为其后人乎?待考。

追求许剑魂这年,邹鲁30岁,民初“草浅兽肥”时,不少同盟会要人与女学生谈恋爱,他已见猎心喜,跃跃欲试,却在黄扶庸那里碰了壁。这次讨袁事败后,亡命东瀛,因与许剑魂再度聚首,如此佳机,岂能放过?

许剑魂原名许素贞,祖籍广东番禺,出生于日本侨商家庭,在澳门颇有名气的子褒学塾毕业,也是当地最早女同盟会员之一。她与邹鲁结识于粤军北伐时,当时并无交情,民国成立后,她受广东军政府资助,赴日本留学,及邹鲁1913年到了日本,身份是流亡的国会议员,很受日本人礼遇,许剑魂待字闺中,虽邹氏比她大了10岁,内心不免慕其虚荣,两人你来我往不多久,遂于次年仲夏结秦晋之好。

这年夏天,随着欧战爆发,袁世凯图谋帝制的野心愈加明显,滞留日本的革命党人,有的回国策动军事行动,有的奔赴南洋筹款,反袁斗争加快了脚步。8月间,邹鲁奉孙中山之命,返回香港策划倒袁时,与许剑魂在香港完婚。据邹鲁在《回顾录》中说,当时适逢暑假期中,他是杂在学生中,坐三等舱返港的。因英国是大借款五国银团之一,与北京关系密切,港府对党人的活动非常注意,到港岛后,邹鲁潜居妙高台一同志家中,行动十分隐蔽。他与许剑魂的婚礼,也只有在港的寥寥几个密友参加,其中就有当年女子北伐队的队员严珊珊及丈夫黎民伟。黎氏为香港电影创始人,后来在上海创办民新影画公司,也是早期中国纪录片的拓荒者;许剑魂与严珊珊因早年在北伐军中做看护妇的关系,亲密无间,形同姐妹,以后两人还合作经商,据说甚为成功。

婚后,为了筹款工作,邹鲁即携许剑魂远赴新加坡、槟榔屿、荷属巴达维亚等地,同行者还有朱执信等人,沿路宣传讨袁,历时四个多月,备尝艰辛。回国后,邹鲁在香港筹组机关,纠集革命党人,为在潮汕等地起义做准备,当时龙济光手下侦探在港岛活动频繁,网罗严密,党人机关数日一迁,邹鲁屡次虎口脱险。许剑魂随之颠沛流离,担惊受怕一年有余,也可称患难夫妻了。袁世凯于1916年6月病亡后,黎元洪继任大总统,恢复国会,邹鲁也随大批国会议员北上,直到一年后张勋扶持宣统皇帝复辟,国会再次散了摊子,邹鲁才又离京赴沪,不久追随孙中山一同南下,回到广东。1917年8月,孙中山召开非常国会、成立与北京段祺瑞对立的军政府,发起护法战争,这期间邹鲁在党内地位迅速上升,历任广州大元帅府财政部次长、潮梅军总司令等职,许剑魂的“投资”终于有了回报,颇以自己当年的选择为自豪。

又经过一年混战,陈炯明率领的粤军驱逐盘踞省城的桂系军队,广东全省又成了国民党的天下,论功行赏时,孙中山、陈炯明为了邹鲁的职位安排——担任政务厅长还是财政厅长,还发生了分歧,结果邹氏仅得到两广盐运使一职。此缺虽然没有先前所争的厅长名头响,但是广东、广西两省每年的盐税收入,总数超过一千万元之巨,是名副其实的肥缺,足使邹鲁“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尤其许剑魂,眼下是商道中人,对于丈夫得获此任,比以前的什么特派员、总司令,更加欢欣鼓舞。许氏性格开朗,快人快语,有主见,能持家,在时人眼里,算是一位“猛妻”:

许剑魂女士,为日本侨商之女,与邹(鲁)结合于亡命东瀛时,民九以前,邹落魄无聊,恃许夫人之奁资以活。积之既久,夫人遂奴视之,鞭挞之,不忤也。因此阃威之高,一时无两。掌两广盐运使,事无大小,必决之夫人,偶不如意,尝执门栓逐邹出签押房。夫人极节俭,邹在任年余,许夫人积资二百万。《民国轶事》第七卷,第3013页。

从孙中山开府广州,到陈炯明起兵作乱,邹鲁出任两广盐运使仅一年零两个月时间,在此期间,军政府及粤省的经费,名义上是由财政厅和盐运署共同供给,但实际上财政厅没有什么收入,陈炯明还因为厅长廖仲恺不能按时接济援闽粤军的军饷,撤过廖氏的职;广东财源,都握在邹鲁一人手中。据他在《回顾录》中的自陈,当时,“总理(孙中山)回师北伐以后的军饷,都由盐运使筹拨;陈炯明叛变的时候,他想捉我,原因在此”《邹鲁回忆录》,东方出版社,2010年,第83页。夫贵妻荣,还不仅于官位的重要,盐运署下设的稽核所、缉私卡,人员大都是邹鲁的旧部及军政要员所荐的将校,擅于和盐商交结,生财有道,邹氏也分润不少。自此以后,许剑魂在外交往,愈显财大气粗之概,且举一例:许氏好友严珊珊的丈夫黎民伟于1922年在香港创办民新电影公司时,经济一时周转不开,恰好邹氏夫妇来港,闻知此事,许剑魂当即拿出港币一万元借与黎氏,以解燃眉之急;次年黎民伟过三十岁生日,在家里宴请朋友,许剑魂送给他的礼物,是一台德国产四吋莱卡照相机,为宾客所送礼物中最贵重者。《黎民伟评传》,文化艺术出版社,2009年,第68-69页。邹家之多金及邹夫人之慷慨,由此可见一斑了。

1922年夏陈炯明叛变,其部官兵炮轰广州粤秀楼,孙中山登上楚豫舰,指挥平乱未果,乃避走上海,组织党人收复广东。这年冬天,邹鲁被委以大总统特派员头衔,驻在香港,主持联络各军讨陈。这时,党人内部的纷争,已演化为火拼与暗杀,邹鲁置身漩涡中心,合纵连横,凶险迭出。孙中山以粤局纷扰,不能来省,电委胡汉民、李烈钧、许崇智、魏邦平、邹鲁五人全权暂代行大总统职权,联合滇军、桂军东下,讨伐陈炯明。滇、桂联军先后入粤,规复全省后,桂系军阀沈鸿英挟北京政府派其督理广东的任命令,又来搅局,在大沙头举行的一次各军联席会议上,率领部将多人,拔枪向代表大元帅府的胡汉民、魏邦平、邹鲁、陈策射击,胡、邹躲避得快,幸免于难,魏、陈则中弹受伤,这便是1923年1月23日的江防会议事变。大元帅府代表逃离会场途中,在长堤官纸局又遭沈鸿英驻军截杀,只是伏兵认错了目标,用机关枪扫射的是同样挂着桂军旗帜的一辆汽车,结果,沈部军长刘达庆、黄鸿猷被打死。

当年8月,邹鲁又一次遇险。这时,孙中山第三次开府广州,已逾半年,粤省局势渐趋平静,廖仲恺升任广东省长后,邹鲁递补财政厅长,正是春风得意时。有一天,邹氏偕许剑魂等家人乘轿出广州西关,在西门三区署门口突遭枪击,显然这是刺客所为,但蹊跷的是,据上海《申报》报道,事后邹氏夫妇“在广州曾与(凶手)争闹数次”,终也不了了之。世事难测,凶险未料,想来从这时起,仇家已经盯上他们了。

11月2日,孙中山在大本营召集筹款会议,以陈炯明叛乱尚未平定,战时用费浩大、前方亟需款项接济,令与会政要杨庶堪、程潜、伍朝枢、林森、廖仲恺、邹鲁等当场认领数额,分头筹措。邹鲁身为财政厅长,责无旁贷,为了完成所认募的数万元额度,于会议结束次日夜间,偕许剑魂等,搭乘金山夜船赴香港筹款。凌晨到达港岛,一行人登岸走近码头铁闸时,突遇凶手行刺,连开两枪,击中许剑魂。子弹系从背后射入,穿过腹部,急送皇家医院抢救,当日下午即告不治身亡。枪响后,当地警察鸣笛追凶,在铁闸外十余间商铺处,将凶手拿获。上海《申报》的一篇报道说:据邹鲁指认,“该凶手即为前次在西门三区署门口谋刺邹厅长之人,此为邹厅长所目击者,当时因印兵驰至,凶手迫得逃窜,致未一同遇害耳。”

同一篇报道还说:

以邹(鲁)厅长迭遭危险,其夫人亦为同盟会会员,曾充北伐敢死队,故邹连年讨贼,其夫人皆与焉,民九(1920年)粤军回粤一役,邹奉命组织义勇军,对于筹款等事,助力尤多,现竟为误害,故咸为惋惜,已纷纷赴港慰唁。《邹鲁幸免于难》,载《申报》1923年11月13日。

据广州《国民日报》得到的消息,凶犯自认名叫叶八,现年十八岁,番禺乌涌乡人,父亲在广州经商多年,被追获后,不承认有杀人之罪。《暗杀邹妻案续闻》,载广州《民国日报》1923年11月7日。次年1月,该案在港岛开庭审讯,邹鲁到庭作证,对于法官提出的“其妻有无与人发生意见”、“凶手似原欲向汝轰击者”等问话,均不能作肯定的回答。由于叶八拒不承认罪行,此案一时无法判结,其行刺对象究竟是邹鲁抑或许剑魂,也终究未知,因许氏多年与人合作生意,难免财务上的争端,故而也有传闻说她是为仇家所狙。

许剑魂与邹鲁共同生活十年,生有邹越、邹谠、邹和、邹议和邹梅五子。邹氏生命力之旺盛,同辈国民党高层中,无人出其右者。长子邹越,1936年赴美留学,回国后曾参与滇缅公路的设计建造,1941年年末在广州三元里被日军枪杀;二子邹谠,早年就读于西南联大,1946年赴美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深造,毕业后留校任教,曾出版《美国在中国的失败1941-1950》等著作;三子邹和,毕业于美国芝加哥大学;四子邹议,早亡;五子邹梅,中央大学农科毕业,曾赴利比亚支农,后来在多哥遇车祸致瘫,逝于台湾荣民医院。

北伐队员梁定慧

就在许剑魂遇害不到一年,50岁的邹鲁,把当年女子北伐队中又一名队员梁定慧追求到手了。

梁定慧,广东香山人,时年32岁,寡居已十年有余。梁氏的家庭,也算是富商,她父亲早年赴美国淘金,先是在檀香山、旧金山经商,买卖农产品,后来到香港开设货栈,收购国内土特产,远销欧美、日本,生意十分兴隆。有意思的是,这样富有的家境,却成了产生革命党的温床。梁家大儿子梁冠三,女儿梁绮川、梁绮德,于1906年前后,都参加了同盟会,其中绮川在香港结字街创办的实践女校,就是同盟会香港分会最早的秘密机关之一,黄兴、胡汉民、高剑父等人常在校中开会议事,后来女子北伐队的领队徐宗汉、宋铭黄等,都曾在该校任教。

梁定慧从小就读于澳门的贵族学校——子褒学塾,16岁时,父母凭媒妁之约,将她许配给同邑侨商之子唐贻尧(后改名铁魂),为反对包办婚姻,她一度出走香港,避居其姊所办的实践女校,但最后还是妥协了。抗战时期曾任广东省政府秘书长的郑彦棻,是邹鲁主持国立广东高等师范学校时的学生,对梁定慧的逃婚经过有一段记述:

当时绮川女士是实践学校的校长,这间学校乃是革命同盟会的秘密机关,是掩护革命党人及军械弹药的匿藏之所。后来,她父亲探悉后,甚为生气,亲到香港来,并以向香港政府密告实践学校是革命党人机关,来威迫定慧女士,要她回乡完婚。在那个紧急关头,定慧女士为了革命大业的前途,只好勉强遵从父命回到乡间去完婚。但她坚决不愿履行旧式的婚姻礼节,故意使婚期拖延。郑彦棻:《志行高洁的邹梁定慧女士》,载《思齐集》,台北:东大图书有限公司,1983年,第168页。

郑彦棻接下来说,梁定慧向未婚夫表明自己是革命党,“并相约三年后,再谈履行婚嫁”云云,恐非实情。梁氏乡人唐有淦、唐仕进所撰梁定慧传记中,认为她是在与唐铁魂结婚后,才正式入实践女校为学生的;查近年中山大学整理出版的《邹鲁未刊稿》,邹氏在一封涉及家庭财产纠纷的信中,称梁定慧为“唐梁氏”(含轻蔑之意),亦可资为证。可以肯定的是,梁定慧赴港就学,恰逢庚戌年(1910)广州新军起义失败,官府缉拿举事官兵,网罗甚急,党人纷纷逃到香港避难,也有不少就躲藏在实践女校里。梁定慧这时才17岁,在兄、姐安排下,和她的外甥女卓国兴,还担负过望风、送信的任务。她加入同盟会,也在此期间,介绍人为高剑父、朱述堂,主盟者为谢英伯,这三人是粤省革命党中精英,而且是香港同盟会秘密组织“支那暗杀团”的主脑人物,辛亥夏秋,在省城刺伤广东水师提督李准、炸毙广州将军凤山,就是由他们策划指挥的。他们肯做梁定慧的入盟见证人,倒也反衬出这个年方18岁的少女,对于反清革命的热情与忠诚了。

广州新军败后,同盟会南方支部于辛亥年(1911)春天,又策划发起攻打两广督署之役,举事前,梁定慧和实践女校几个女学生,被派到同盟会机关之一、位于广州河南宝岗的“守真阁”,多次往返香港、广州之间,传递消息、偷运军火,并负看守机关之责,因与黄宗汉、宋铭黄等结下战友之谊。当年秋天光复广东时,梁定慧又随其兄梁冠三率领的民军参加攻打惠州、潮州,她个头小身体弱,在惠州之役中负责分发党旗及臂章,做事井井有条;在博罗县响水大圆洞,还参与过制造、运输械弹工作,受到嘉许。这时,她动员丈夫唐铁魂也加入了同盟会,在梁冠三统领的“冠字军”中负责护商,共同投身光复惠州及潮州九属之役。不料,民军入潮州城后,知府陈兆堂明里称降,暗中却策动兵变,唐铁魂等多人被杀,战事倥偬中,尸体就地掩埋。据郑彦棻文章,直到粤军北伐结束后,梁定慧又到潮州找到唐铁魂骨骸,改殓木棺,运回唐家湾安葬。如此看来,她在广东光复后,志愿参加女子北伐队,也是要完成唐铁魂的遗愿。梁氏后来在粤省妇女界享有地位和声望,固然与党国元老邹鲁之妻的身份有关,但梁家为反清事业作出的贡献,她本人在辛亥革命前后的勋绩,是获得人们尊敬的主要原因。

邹鲁与梁定慧何时相识的?当粤军北伐时,从军女队员二十余人,莺声燕语,多有引人注目者,加上梁氏新寡,性格内敛仁厚,相貌又属平常,并未引起邹鲁的注意。而世事迁移,故交云散,十三年后谈婚论嫁,岂不怪异欤?唐铁魂死后,梁定慧一直洁身自守,多年在广州从事筹款赈灾、资助孤儿院、举办蚕桑展览等,大有成绩。忽经亲友撮合,又得邹鲁情书,称她为“新时代女性”云云,曾屡加婉拒,复函中有“缅怀故剑,忍觅新欢”之句,但终架不住众人规劝,多方游说,还是答应了这桩婚事。1924年夏秋间,两人在香港结婚,次年生育一女,取名邹幸(杏)。

此时的邹鲁,在国民党内已升至中央常委,兼青年部长,又以担任国立广东大学校长及主编国民党党史,名噪一时,次年孙中山在京病重,邹鲁与宋子文、孙科、戴季陶等一同守护,为孙氏国事、家事遗嘱九名见证人之一,更显节节攀高之势。梁定慧入此豪门,按说可以享受富贵,并依自己的心愿做更大的事业了。但实情并非如此,以常理而言,寡人之疾,性情之好,总是随着官位升迁而愈演愈烈的,邹鲁亦复如此。在此迻录一则彼时小报上的邹氏韵事,其信如何,读者自可察鉴:

许(剑魂)死后,邹(鲁)聘梁定慧小姐为续弦,自后纳宠甚多,香港、上海、天津皆有金屋,粤省交际花司徒小姐,与邹有同居之爱,人所共晓,适梁夫人来粤,邹不遑置司徒氏于何地?因此妻妾名分,大起争执,双方坚持,各不相下。邹为息事宁人计,请邓泽如诸老调解,不能决。梁小姐为地位关系,曾去港请谒胡(汉民)先生,求其一言以为障。因此邹之住所有规定日期,如敢故违,严惩不贷,自以为苦矣!原载《近代名人轶闻》,引自《民国轶事》第七卷,第3013页。

邓泽如、胡汉民都是党国元老级人物,与邹鲁多年同事,私交甚密,但他们的私德却要强于邹氏多少倍呢。斯时官宦达人,蓄妾寻欢,几为常事,这两位老友无从过多干预,想来即便梁定慧也无可奈何,她告援的目的,争一正室地位足矣。未料,邹鲁的欲念,并不以娶妻纳宠而止,这时候,他除了抚养亡妻许剑魂留下的5个儿子,应付梁定慧的“胡搅蛮缠”,还瞒着梁氏,在着手实施迎娶第二位妻子的计划呢。

1929年年底,邹鲁与梁定慧分居,再娶新妇赵淑嘉,生活翻开了新的一页,世间恩怨除了政治上的争斗,也多了几分私情色彩。在这中间,最可叹的是,想当年梁定慧投身革命,初衷是为了反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盲婚,争取人身自由,哪曾想一场革命,天翻地覆,到终了,自己却落得不妻不妾地步,一腔辛酸苦泪,复与何人诉说?正值国民党推行“新生活运动”,梁定慧走出家庭,埋头事业,她主持的“广东妇女传习所”,收容贫困无依或被遗弃的妇女,授以各种手艺,使其自谋生活,自强自立,一时颇受社会好评。这里面,何尝不饱含着她对负心汉邹鲁的无声控诉?

抗战爆发后,梁定慧又组织“中山大学战地服务团”,筹集棉衣、药品、卡车等大批物资,北上黄河南岸战区劳军,还曾远赴南洋,到越南、柬埔寨、新加坡等地侨胞中募款,其中以华侨陈永个人捐款,在韶关创办的一所伤兵医院,对战地救护助益很多,有名于海内外。抗战中期,梁氏所率服务团还去过广西、四川等地,《广西抗战大事记》1940年11月条云:“中山大学战地服务团团长梁定慧(邹鲁夫人)率领团员一行八人,廿八日抵南宁,对驻军、荣誉军人和义民进行慰问”;四川党史资料中所载中大战地服务团龙川宣传队在川北活动情况等,可为佐证。邹、梁关系既已藕断丝连,这个服务团为什么还冠以中山大学的名义呢?想来一方面梁定慧做事,还要借助邹鲁夫人这块牌子的影响力,一方面又说明她毕竟是个传统女子,将不幸的婚姻视作天命安排,虽无正室之实,但求妻子之名,灰心到这个地步,也许正是她后来念佛吃斋的缘由。

梁定慧信佛,大约是国共内战正如火如荼时候,民国三十六年(1947)《圆音月刊》曾载一文,提到她的一段奇遇:

本年虚云老和尚在南华寺传戒,四众戒子,间关远来者千数人,邹夫人梁定慧女居士,亦于国历五月十九日偕同唐德恭女士,及香港法云兰若当家梁女士,与宝灵洞比丘尼,暨女仆阿琴阿雁,一行六人,于是日凌晨乘粤汉铁路火车前往受戒,讵料至英德界沙口地方,火车突然脱轨,乘客死者十人,重伤者十余人,轻伤者数十人,而梁女居士等六人毫无损伤。尤奇者,车翻时颠倒震撼,行李尽倾,梁等所携暖水瓶两个,亦完好无恙,不可谓非龙天护法之力也。汤雪筠:《南华春戒纪事》,载《虚云和尚法汇续编》,河北省佛教学会,1990年,第84页。

南华寺位于广东韶关,是禅宗六祖慧能弘扬“南宗禅法”的发源地,梁定慧不畏险途受戒,可见其笃信之诚。1949年10月,中共大军兵临广州城下,时任国民党非常委员会委员的邹鲁,在穷途末路之际,曾表示要服毒自尽,以示效忠党国,在家人劝说下,最终亡命香港,随后被接到台湾。梁定慧不愿与邹家同行,稍晚,携邹鲁的两个儿子邹器、邹皿同赴港岛,却拒绝渡海再与邹氏聚首了。在香港居住6年,其后依女儿邹幸在美国生活多年,七十年代返台,加入台湾妇女联合会,晚年长斋礼佛,1983年以91岁高龄逝世。

常熟美人赵淑嘉

在与梁定慧结合五年后,邹鲁又一个追求目标,是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毕业生赵淑嘉,比梁氏年轻了三岁。

赵淑嘉字敬若,江苏常熟人,出身于书香世家,受过良好家庭教育,及长,又被送到上海,从留美女学生沈葆德学习英文。认识邹鲁这年,赵淑嘉正在沪上,与好友黄绍兰、张敬庄(张謇孙女),一同在博文女子学校执教。1916年,在黄炎培等教育界名人支持下,该校创办于上海法租界贝勒路,资金由实业家张謇赞助,课程注重英文、国文及算学,吸引了江浙一带不少新潮女学生。主持校务的黄绍兰,湖北蕲春人,京师女子师范学堂毕业生,辛亥年曾组织女子敢死队参加光复上海之役,黄兴主持南京留守府时期,黄绍兰与徐宗汉创办辛亥烈士忠裔院,收养了大批死义烈士孤儿,有名于时。二次革命后,黄绍兰困居上海,与章太炎大弟子黄侃结婚,仅过两年,因为黄侃移情别恋,遂与之断绝关系。由此,黄绍兰萌发兴办女校之念,极力提倡女性独立自强。

博文女校创立后,以黄绍兰的关系,又有黄兴夫人徐宗汉、章太炎夫人汤国梨出面四处奔走,拉来了邵力子、张继、邹鲁等名流组成校董会,黄绍兰担任校长,名人名校,享誉江南。此间有一事可称道者,便是中共一大于1921年7月在上海召开期间,时值暑假,参会代表包慧僧、张国焘、周佛海、毛泽东、邓中夏等10人(全体代表13人),均被安排在博文女校住宿,黄绍兰与有功焉。黄氏是个才女,潜心注疏易经,长于文学创作,在学校1920年迁入法租界白尔路新址后,以处理日常校务非所擅长,请来了曾在南通女子师范一同教书的赵淑嘉,襄助公事,这就为邹鲁认识一位常熟美人提供了机缘。

邹鲁、赵淑嘉的交往,从中山大学2008年整理出版的《邹鲁未刊稿》中,可见端倪,最初两人相识,是通过他们共同的朋友黄绍兰,就像世间许多风花雪月事,往往有情人成了眷属,那无意中作了红娘的才大梦初醒呢。邹鲁正处于从政生涯中最得意时期,在孙中山逝世后,他与林森、居正等被视为西山会议派首领之一,次年(1926)又在国民党二大上当选中央执委,逾年宁汉合作,又获任中央特别委员会委员,对接近这样大人物,赵淑嘉一开始自然是高山仰止,以本校有如此知名校董而自豪,她哪里知道邹鲁的醉翁之意,在致“绍兰先生、敬若先生”不间断的羽书问候中,始终怀着不可告人的诉求。

到了1928年年初,邹鲁由于与蒋介石意见分歧,在党内政治斗争中受压,心情郁闷兼以无所事事,决定出国避嫌。用了近一年时间游历日本、欧美、埃及,凡二十九国,在此期间频繁与黄绍兰、赵淑嘉鱼雁往来,信中的称谓,开始是两位“通鉴”,过渡到只写给“敬若”、“绍兰先生均此”,最终把黄绍兰推到了一边。到1929年夏,邹鲁又赴日本箱根,山居数月,与赵淑嘉红豆定情。就在此时,“敬若”也就演变为“淑嘉”、“洁君”、“寄娘”、“妹妹”等昵称了,收录在《邹鲁未刊稿》中的邹、赵通信147封,大部分是这一时期邹鲁写给赵淑嘉的情书,其中甜言蜜语,倾诉相思,令人难以相信竟是出自一个半老衰翁之手。据郑逸梅《南社杂碎》记载,“邹海滨所有著作,无论诗文函札,均由秘书代笔,惟画兰乃亲自挥毫。”郑逸梅编著:《南社杂碎》,载《南社丛谈》,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298页。若果如此,邹鲁于舟车劳顿之途,党内权力斗争紧锣密鼓之际,舍得花这么多气力,写下绵绵不断情书,抑或这就是荷尔蒙所带来的效果吧。后来,连他的儿子邹永在看了这些信后,也叹服“老爸爸也真是有一手的”。到当年秋天邹鲁漫游日本归国,恋爱也瓜熟蒂落,回到天津,便把赵淑嘉明媒正娶,迎进家门了。

此事美则美矣,然而,邹鲁将置正妻梁定慧于何地?好在此时邹鲁长居上海,中原大战爆发后,又多在北平、天津、太原间往来,斡旋于蒋介石与冯玉祥、阎锡山之间,而梁氏带着女儿邹幸一直生活在广东,自可相安无事。到了1932年,因倒蒋失败,邹鲁返粤复任中山大学校长,举家南迁,赵淑嘉已陆续生育子邹永、女邹方,两室妻子、众多子女聚到一个屋檐下,为了名分、家庭财产等,争端屡起,纠纷不断,已是寻常之事了。《邹鲁未刊稿》中存有7封有关信件,从中可见邹氏复杂家庭关系之冰山一角。

邹鲁迎娶赵淑嘉,不止于感情的需要,或许还有诸多现实的考虑,许剑魂被刺后,遗下五个孩子需要人照顾,而且他不善理财,家中生活收支,也需能手主管;梁定慧与他关系已经破裂,显然不能承担这些角色,相貌端庄,性情温柔,且精明能干的赵淑嘉,最合其心意了。邹、赵所生的儿子邹永在回忆录中说:“我母亲是父亲于许夫人逝世后,在北方找到的能够照料我五个哥哥的续弦”,言下之意,赵淑嘉是在经过邹鲁千百度的寻寻觅觅后,才落入其情网的。邹永还有一段耐人寻味的话:

民国初年,政界、商界及教育界的大人物的夫人们大多出生乡下,没有接受过足够的教育,因而没有能力在公开场合交际和周转。而我母亲却可以随我父亲出席宴会或其他官方场合,协助父亲接待各色人物。林森主席、宋庆龄夫人、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和其他很多外宾都曾经是我父亲母亲的座上宾。邹永:《浮生点滴》,中山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9-10页。

邹永这一番话中流露出来的优越感,反而使人联想到梁定慧的境遇。梁氏是不是因为出生乡下,既“没有接受过足够的教育”,也“没有能力在公开场合交际和周转”,才被邹鲁排斥出家庭的呢?俗语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转而推测之,梁定慧既然名落侧室,不伦不类,为何没有毅然决然与邹鲁分手,却长期顶用“邹鲁夫人”名义,以致到邹氏于1954年病逝时,仍风尘仆仆赴台湾奔丧呢?此中缘由及内幕,已非吾人以寻常之理所能揣度者也。

赵淑嘉在婚后伴随邹鲁,也逐渐对政治发生兴趣,寓居沪上时,曾任上海女权运动同盟会常务理事,1932年淞沪之战中,与黄绍兰、汤国梨等创建十九路军伤病医院,有名一时。1935年国民党召开五届一中全会,邹鲁当选中央执委会常委兼国府委员,重回阔别近十年的党国中枢,赵淑嘉随之周旋于各种社交场合,一度有夫贵妻荣之概。两年后,抗日战争爆发,赵淑嘉先后担任全国妇女慰劳自卫抗战将士总会常务理事,战时儿童保育会四川分会常务理事,颇为活跃。抗战胜利后,邹鲁在宦海中沉浮不定,先在南京赋闲,到了国共内战爆发,和家人一同回广州,此时时局危急,蒋介石以国民党总裁名义成立中央非常委员会,邹鲁亦被拉入,赵淑嘉的身份再度显赫起来,历任华侨兴华银行常务董事、广东省参议员、制宪国民大会代表及宪政实施促进会委员。中共军队渡江南下后,赵淑嘉只身回到上海,出售房产,去台湾后,递补为“立法院”立法委员。

邹鲁到台湾后,年事既高,用处全无,仅被聘为“总统府资政”,一直郁郁寡欢。不久,在国民党七大上又被逐出中央执委会,蒋介石为平衡起见,另委以“中央评议委员”,作为安慰,自此以后,邹氏晚景凄凉寂寞,1954年2月,还差几个月就活到七十,撒手人寰。他在台北寓所辞世当天,同僚好友前来探视者络绎不绝,中央大员有于右任、王宠惠、张群、吴忠信、张道藩等,家人随侍左右者为赵淑嘉,及子女邹梅、邹器、邹达等。其中邹达,后来于2004年访问中山大学时,年逾古稀,不知何人所出也。据是年2月16日《中央日报》报道,三天后,梁定慧偕邹鲁的另一个女儿邹恒,从香港乘飞机赴台奔丧,这个女儿的来历,《邹鲁年谱》中亦未明载。

越数日,邹鲁的大殓仪式完成后,又由蒋介石亲临主持公祭,到场者达四十多个单位、两千余人。当日,邹鲁各个来路的子女,无论正房庶出,面带哀色,肃立成一大行,蔚为壮观,在参祭者眼里,亦一奇景也。此后,又过整整三十年,赵淑嘉也病故,终年87岁。综观邹鲁一生,明媒正娶妻子四位,侧室不知几何,生育子女明见其姓名者十余人,早年所作所为,与人们心目中正襟危坐之党国元老形象,殊不类似;倒是与赵淑嘉结缡后,情投意合,有始有终,孽缘结束于此,情感世界中波澜不再,吾辈闲人也不禁为其大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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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世界是他曾经熟悉的世界,那里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于他美好的记忆,但他在这个世界中却是一个旁观者,他看着这个世界建立起来,却打算任其发展,他希望逃离这个世界,却眷恋这里所拥有的一切。原本的矿城是一幅美丽的画卷,那里有持续不落的夕阳,因为晚霞的光是他最喜欢的颜色,最开始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当一个世界和外界隔离太久会怎么样呢?即使初衷不会变化,其内部也会渐渐腐朽,当这些记忆没有了外部来的活力的泉源后,等待这这一切的,只有没落,这个世界中包含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