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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花岭的生与死

再过半月,就是开学的日子了。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虽已是来年,冬天还未尽褪其色,依旧留恋着山川大地。“子萍,在想什么?”“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颖儿,我该回去看看了。”“你要回家?”“是。阿水他那么聪明,一定知道我会回去找他们,也许现在在家也不一定。”“不可以!子萍,你想想,你在这里我已经每天都提心吊胆了,你不可以回去,如果被杜文方看见后果不堪设想。”“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该是忘记了吧。”“不会的子萍,你知道我后来几年在池平镇每次都能看到你说的那些赌徒,他们穷凶极恶为害一方,你不可以回去!”“那样又如何?”我转过来握住颖儿的手,“颖儿,除了没能看到你嫁个好人家,我已经没有遗憾了。我怕我哪天撑不住了,我想回去看看,如若他们真的活在世间,我会思念着他们,祝福他们,如若他们已经远去,那么这就是上天的安排,让我在那边与他们相会。既是这样,又何须顾虑?”颖儿听到这番话,她哭了,“颖儿,以后要学会坚强,如果我不在身边要学会保护自己,这样我才会放心。”“我不要,总之我是赖定你了,我不要你有事,也不要离开你,你去哪我就会跟到哪,所以我要和你一起去,你不可以说不可以。”我心里明白,我这一趟有太多的危险,到时候连累她该怎么办,但是看着她,不忍心再拒绝她,“好,收拾一下,明天就动身。”

苏州虽是离池平最近的大城市,但是路程确是那么遥远,沿途山路水路曲曲折折。我和颖儿走在杳无人迹的山路上,前面就是花岭了。

“颖儿,难为你了。”“什么话,真的发现你现在变得婆婆妈妈的,是不是书读太多了。”“我总觉得这条山路怪怪的,还是小心一点为妙。”“知道了。”

即便如此,该来的躲也躲不掉。

当我们行至一山坳处,听到有刀剑的声音,立刻警觉起来,爬到坡上,悄悄地从草丛中望去,不远处,地上躺着好几个人,满地是血,已经死了,站着的有二三十人,都是强盗的打扮,各个面露凶相,手里拿着滴着血的砍刀,还有枪,他们手里押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穿着讲究,跪在地上求那些人不要杀他,他身边是三辆马车,车上想必是他的家产,死的人应该是他的家眷。场面惨绝人寰。

颖儿和我从未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两个人已经被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一队人拥着一匹马走向他们,马上坐着一个身材魁梧、面目狰狞的男人。这个人就是花岭寨的匪首花冲。见他过来,刚才为首的人点头哈腰,迎接他的到来,“大哥!今天我们收获颇丰。这还剩一个人,知道大哥好久都没开荤了,特意给您留的。”“是吗,拿我的弓来。”“好嘞!”只见他对着跪在地上的男人,眼睛都没眨,一箭过去,射在那男人腹上,不让他马上死去,又连续射了几支,在他身上形成一个圆,那个人在不停地抽搐,百般蹂躏之后,坐在马上的匪首拔出他的枪,一枪打在那人脑门上,瞬间脑袋开花,脑浆迸裂。

“啊!”颖儿受不了这样的场面,尖叫了一声,我捂住她的嘴,可惜已经晚了。“大哥,有人!”我们被发现了。“颖儿,快走!”我拉着颖儿沿着山路狂奔,可惜速度太慢,那些人的声音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追上了。我把颖儿拉倒一个灌木丛里。“在那里,在那里!”那些人朝我们的方向来了。我和颖儿心急如焚。“子萍,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嘘!”从丛中可以看见那些人,就要过来了。我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安静下来,“颖儿,你听着,我们没有时间了,等下我去引开他们,你从另一个方向跑出去,如果我被他们抓住,你就回去苏州找校长,他会有办法救我的,记住了,这是唯一能逃出去的办法!”“不,子萍,都是我闯的祸,我不能让你那么做,他们那些人杀人不眨眼,他们不是人!”“好了颖儿,现在可不是讨论的时候,你听我的,只有这样还有一线希望,颖儿你听好了,校长会有办法救我的,而且你忘了,你在学校可是田径队的。这是希望,是我们活着的希望,所以你一定要做到,听懂了吗?”就这样,我引开了那些强盗,拼命地往前跑,却不知道,自己跑上的是一条绝路,前面就是悬崖。我停了下,想往回跑,那些人已经堵住了去路。我和这帮强盗正面相对,也包括坐在马上的花冲。

“哟,大哥,今天我们发大财了,不仅有金银珠宝,这美人也自动送上门来了。”刚才杀死那些人为首的强盗,花冲嘴角边露出阴森的笑容。“老二,把她带回去,今天算你功劳一件。”“谢谢大哥!保证没问题!今晚您就可以坐拥美人了。”“老二”极尽恭维地说。

“我说姑娘,再逃前面也无路可逃了,你还是乖乖地跟我们回去,做压寨夫人,包你荣华富贵。”“你们休想。”我说着慢慢地往后退,而这时候,我看到对面山上颖儿正在看着我,我远远望着她,摇着头,心里在呐喊,颖儿,你赶快离开,赶快走呀,不能被他们抓住,我们至少要有一个人活着。“你再往后退,我可就开枪了!”“老二,刚才不是应该有两个人吗?”“对呀,你看我这糊涂的,我马上派人去追另一个。”不,不可以让他们抓到颖儿,要让她没有牵挂赶紧逃走。“等等!就只有我一个人,你们无须再浪费精神!”也许今天我命该绝于此地,也就放松了心情,再望一眼这山川,闭上眼睛,跳下了山崖。谁知一条白绳套住了我,由于惯性,被绳子一拉,左肩撞在悬崖的尖锐岩石上,血不停地流,我被绳子拉了上来,“想死,没那么容易!来人,给她上药,我要她好好地活着,带她回山寨!老二,带人继续去追!”是花冲。

想死却不能死,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昏迷之前,隐约能看到颖儿还在那里,她在哭。想让她快跑,却已经没有力气了。

“老二”还是带着人去追了。颖儿一直跑,不时从山坡上滚下,衣服被划破了,浑身是伤,就算这样,颖儿告诉自己一定要跑出去。虽说颖儿跑得快,但毕竟体力有限,口干舌燥,加上又是冬天,就快不行了。那些人还在沿着颖儿的印迹穷追不舍。慌乱中,颖儿跑到了华阳山。

不知道的是,离花岭几里之外的华阳山,故事也正在进行。

华阳山深处,一个僻静而美丽的山谷,四个人策马奔腾而来。萧慕郎看着眼前的山水,虽然奇绝,但此时不是登山观景的好时节,遂把马掉转头面对着他们三人,“哥,你们带我来这里可不是游山玩水吧,也不像踏青,时节还没到。还带了你的人在山谷外守着,不会是来打猎的,不像,没带工具。说吧,我事先声明,一切关于你们的动刀动枪的事我都不参与,要是这样就免开尊口。”河阳和韩志明都微微一笑。“别紧张,二郎,今天只是给你带了些老朋友。”萧青郎示意河阳,河阳吹了一声长哨。“二郎,往后看。”“好,我倒要看看你们跟我玩什么花样。”他掉转头看到的是恍若隔世的梦境。

十二个人骑着十二匹马整整齐齐地列在他面前。他们一个个头戴面具,身着黑衣,腰里别着最先进的手枪,背上是长剑,脚踏黑色皮靴,内藏武器,露出部分是最锋利的匕首。这些人深不可测,一个个都是武林高手,杀人不眨眼之辈。他们饱经沙场之人,身上带着血腥味,面具后面是死神。这就是江湖上人尽皆知闻之色变的幽州十二亡灵,只要亡灵一出,必将是一场惨不忍睹的屠杀。这支队伍是由萧慕郎的父亲一手建立的萧家十二骑,而真正的主人是萧慕郎。这十二个人年龄和萧慕郎相差无几,对他绝对忠诚,他的命令是他们行动的唯一指示。萧慕郎离开北平之后,原是下令解散这支队伍,没想到所有的成员都没有离开,而是继续留下来,请求萧青郎暂时做他们主帅,直到萧慕郎回心转意,重新回来率领他们。

“少帅!”十二个人声若洪钟,昭示着他们对萧慕郎的衷心,也告诉他这是事实。“是你们,我不是下令解散了吗,朱铭!”朱铭是他们的队长,他这时跃下马来,单腿跪在地上,其他人也都跟着,“我们誓死追随少帅!”“你们都起来,我现在已经不是少帅了,不必行此大礼。以后也不会,你们都是英雄好汉,若有忠君报国的理想,可以投靠别的将领或是解散进入萧家军,但是切忌滥杀无辜。”十二个人没有动,“幽州十二亡灵只会有两条路,第一,全部战死;第二,在少帅带领下继续战斗。”是朱铭的声音。

萧慕郎心情颇为复杂,回想以前,他带着这十二个人,还有韩志明驰骋疆场,浴血奋战,早已是生死兄弟。直到那件事让自己心灰意冷,决定从此放下屠刀,退出江湖。如今的自己是半个商人、半个闲人,一个遁世之人。“哥,当初为什么不让他们解散?”“慕郎,是他们相信你能够再回来,所以这么多年仍旧没有离开。”韩志明说出原委,“当初你走之后,大帅和大哥虽然舍不得他们,但还是按照你的命令让他们解散,但是他们一句话也不说,粒米未进,在大帅营帐前整整跪了三天三夜,请求大帅将他们留下,说你终有一天会回来。就这样大帅违背你的意思留下他们,暂时由大哥担任他们的主帅,直到今天。”“二郎,今天我把他们交给你,也只有你才能成为他们真正的主帅。”“阿阳,你呢,你也这么认为?”“二少爷当了那么久的少爷,也是时候该重新回到将军之位,萧二将军。”“好呀,你们这些人将我一军,既然这样,也好,十二骑听令!”时隔多年,他们又听到自己主帅的声音,虽然因为杀戮变得冷酷,但是毕竟还是人,情感还在,尤其是对萧慕郎,这是久违的命令。“是!”“从现在起,这个队伍解散,该干吗干吗去。”十二个人在原地不动,也不吱声。“好呀,既然不听我的命令,我呢也就不是主帅了,哥,你也看见,我已经没有能力再领导他们所以……”“二郎,我相信你有一天会明白的,带他们过来,是我的意思,也是爹的意思,江苏不太平,马上就会有新的战争,这也是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爹知道你不会答应,所以也不勉强,你有的是时间考虑,他们会驻扎在此,他们的行踪是最高机密,不能让任何人发现,直到战争结束。”“我……”萧慕郎正想说什么,山谷里传来一阵声音,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顿时警惕,守谷的人进来报告,有人朝这边跑来。十二骑立刻投入备战状态。

“快点追!”这时,一声惨叫声传来,颖儿不小心从山坡滑落,直接掉入山谷的水中。“老二”带着人很快追了上来,看着颖儿掉入水中,“妈的,就这样死了,真是可惜!”当他往下看着山谷时,看到了山谷里的人,很是惊愕,山谷里的人也看到了他们。萧青郎明白,一旦让人知道,就意味着这个人将死去。“十二骑听令,让那些人消失!”一声令下,只见,十二道绳飞速飞到山崖,十二道黑影腾空而起。他们见势不妙,欲逃走。眨眼间,十二个人已经来到“老二”面前,迅速解决这些“不速之客”,他们的尸体也不见踪影。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从绳索回到原地,“将军!”“好,我知道了。”

萧慕郎欲下马来,“二郎,你要干什么?”“没看到有人掉水中?”“二郎,你知道救她起来也是难逃一死。”“虽然十二骑的踪迹不能泄露,但是别忘了十二骑还有一个原则,不杀无辜。”萧慕郎就要跳到潭水里。“等等!你可知道她就是无辜?你知道这潭水有多深?你武功盖世,可是水里功夫,你不如你哥哥。”萧青郎直接从马上一跃便进入水中,颖儿已经沉到潭底。费了好一会儿工夫才把她捞出水面,因为呛水过多昏迷不醒。“朱铭。”萧慕郎说了一声,朱铭马上会意,和三个“亡灵”飞到潭面,一把拉上萧青郎和颖儿回到岸上。颖儿被丢在地上,没人能看得清楚她的脸。朱铭把她拉起来坐在地上,一掌打在后背上,颖儿把潭水都吐了出来,躺在地上,模糊中看到一群陌生人围着她,萧青郎离她最近,各个都骑着马,而且都是男人,当看到十二骑的时候,彻底清醒了,歪歪扭扭地站起来,“你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畜生,我死也不会跟你们回去的,你们最好杀了我。”颖儿强撑着对这些人说,眼见面前有一潭湖水,便想跳下去,萧青郎飞快过去一脚把她踢了回来,落在地上,颖儿想要爬起来,“慕郎,人,大哥已经给你救上来了,若是证明她并不是‘无辜’,可就……”颖儿听到慕郎二字,“慕郎,慕郎萧慕郎!”所有的人都很惊愕为何他知道萧慕郎,颖儿勉强站起来,她清楚地看到了所有的人,当她转过身来,看到马上的萧慕郎,“萧慕郎!”萧慕郎也看清楚了眼前之人,大为惊愕,“颖儿!哥,住手!”萧慕郎跃下马。比之刚才,在场的人此刻是震惊。颖儿像是看到希望,坚持不住跪倒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拼命朝萧慕郎爬过去,“萧慕郎,你是萧先生,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花岭……”萧慕郎扶住她不让她倒下,“孙老师!孙颖,你醒醒,到底发生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快醒醒!”“孙颖?”萧青郎、河阳、韩志明听到这个名字也都下马来。颖儿终于醒了过来,突然朝着萧慕郎不停地磕头,“萧先生,我求求你救姐姐,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姐姐?伍子萍!她怎么了,快点说!”萧慕郎听到是伍子萍,很焦急。“花岭,花岭,她被人抓走了,不,不是人,他们是畜生,为了救我,她去引开他们,我眼看着她被他们抓走了。她跳下悬崖的时候受伤了。”“哥,孙颖交给你了。”还没等颖儿说完,萧慕郎已经骑马奔向花岭。“二郎!”“大哥,这是……”“将军!”“你们什么都不用说了,花岭,应该是花岭寨的花冲,他手下至少有几百人,他一个人救不出人的,正好,十二骑很久没有练兵了,十二骑听令!”“是!”十二人一跃上马。“这是你们南下第一个任务,除掉花冲这个恶霸,不过不能泄露身份!”“是!”“志明,你也马上过去,帮他把人救出来,这次他会拼命的。”“是!”十三匹马从山谷中奔腾而去。“河阳,带上我们的人以及这位姑娘,目的地,花岭寨。”

花岭寨大堂里。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吃喝,花冲坐在最上堂,左拥右抱,边吃边喝,不时用阴险的眼神望着他的手下。“老二怎么还没回来?”“大哥,你别担心,老二那人碰到美人还能胡来吗,哈哈哈。”这句话赢得满堂喝彩。“恭喜大哥,今天可谓财色双收,贺喜大哥!”“恭喜寨主!贺喜寨主!”“美人的伤怎样了?”“报告寨主,她已经醒过来了,她说要见你。”“哦,什么,她主动要见我?”“大哥,这还是头一遭,看来美人是等不及了。”“哈哈哈。带我去房间。”“回寨主,美人不在房间。”“什么!你们怎么看人的?”“回寨主,她在榕树园,她说我们不按她的要求做,她有什么事的话我们同样会死。叫小的们这样禀告就行了。”花冲听罢,略有所思,“看来,这个女人有点胆识。带我过去。”“寨主请!”

“你胆子好大,居然敢使唤我的手下。”我虽然来到外面,可是周围还是有不少的人看着,由于悬崖上撞的伤口流血过多,前段时间又病了一场,明显感到力不从心。花冲走了过来,“看来你不简单。”“花寨主过奖。我胆不大,也很简单,一个头脑一条命。和你花寨主一样,你说呢?”“你想死,没那么容易,进了我的寨,你,就是我的人!别想那么多花招,没用的。”“花寨主真是个聪明人,不过,聪明人也难免犯糊涂。花寨主杀人如麻,就不怕遭报应?”“哼,你少吓唬我,告诉你,让你出来,是给你面子,你给我老老实实在房里待着!”

“报!急报!”“大哥,不好了大哥!”一干人急急忙忙闯进来,花冲被打断显得很不耐烦,“你娘死了,还是死了爹,不好好的吗?”“大哥,有人闯寨,已经快杀到大堂了!”“什么,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来了多少人?”“就一人!”“什么,这么大个寨,你让一个人闯进来!”顺便给了他一巴掌。“不是,大哥,那个人实在太厉害了,兄弟们的枪还没来得及拔出来手就已经被他废了!”“哼!”“天理昭彰报应不爽,花寨主你说呢?”“来人,把她关起来!等等,老三,刚才你说一个人?”“是!”“把她关到熔池!任神仙也别想逃走,哼!”

我被蒙着眼睛,手上脚上都锁了链子,带到一个圆形莲花台上,莲花台周边全是铁栏,是活生生的牢房。莲花台位于一潭湖水正中央,半径足有二三十米,不,不是湖水,是熔浆,是杀人于无形的熔浆,没人能靠近这个莲花台。那些人想来是通过机关出去了。一束光线从头顶照进来,原来这里也不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山洞,像是一个巨大的帐篷,非常宽阔,穹顶高高在上,中间处是空的,外面有阳光可以进来,虽然是岩洞,却也很亮堂。这里就是花冲说的熔池,他说得没错,这是个天然的牢房,进来了,就不会再有机会出去,就算有人来救,也不可能救出去。伤口裂开了,很痛,曾经对颖儿说过,此生没有遗憾,却不知一生会结束于此。就这样吧,无力再挣扎,躺在莲花台上,慢慢地像是睡着了,抑或是弥留了。

萧慕郎一路闯进花岭寨大堂,花冲坐在堂上。

“好大的狗胆,居然敢闯我花岭寨,找死来了!”“花冲,马上给我把人放了!”“哟,我当是谁,这不是苏州城里的萧大少爷!看不出你还有这本事,你到底是谁?”“哼,我再说一遍,把人给我放了。”“就凭你?”“报,寨主,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人,他们,他们把所有的弟兄都废了!”“什么?”“花冲,今天就是你的末日!”又陷入到混战中。

“大哥,不好了,我们抵挡不住了。”“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不知道,都蒙着面,虽然人不多,可个个都和这个人一样,后山也被堵住了去路,大哥我们该怎么办?”花冲想了一下,“他们是冲着那个女人来的,去熔池!”当萧慕郎在拼杀时,花冲带着十来个人从后门走了。

萧慕郎把挡住他的人都废了武功,没有下杀手,正要去追。“二郎!”萧青郎带着一干人等出现,“二郎,你怎如此冲动,这不像你,要救人也要先找到人,跟我来。”

“快点,把铁门都关了!”花冲带着他的手下退到熔池,他的手下守着进岩洞的门,花冲已经来到了莲花台。

萧慕郎一干人冲到岩洞里,几道铁门都被炸开了,这是进入岩洞的最后一道门。萧青郎手一挥,一个亡灵上前去,轰然之间最后一道铁门被炸开。这一切好像发生在我的梦里。

花冲手下见来者气势,都不敢上前,慢慢退到熔池边。萧慕郎等人也来到熔池边,“花冲,你已经无路可逃了,快把人交出来,不然你会死得很惨!”萧慕郎说。“萧慕郎,我告诉你,你可以尽管开枪,不过你可想清楚了。”这时岸上的人都发现花冲身边躺着一个人。“我说美人,你也该醒醒了。”好像有酒滴在我脸上,碰到伤口,我忍不住咳了两声,慢慢睁开眼睛,隐约中,看到对岸有好多人,都不认识。“萧慕郎,好好看看这是谁吧。”“萧慕郎?”我自言自语,这是做梦还是醒着,我努力挣扎着慢慢站起来,岩洞里忽然间变得很安静,都在看着这个人是谁,只听得我身上铁锁链的声音。我终于站起来了,强烈的光线让我睁不开眼睛。“子萍!”是一个很熟悉的声音,我看到岸上有很多人,是萧慕郎,我很惊讶,不知为何他会在此地,不过除了惊讶,心底还有一种复杂的感情变得很明显,每次遇到危险他都会出现,这次也一样,没想到来救我的人是他,不,我应该想到他一定会来的,我在这个世上并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看着他,所有的感情都迸发出来,我无法用言语表达,就只这样望着他,眼泪一颗颗滴在莲花台上。

“花冲,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萧慕郎就要往前走,前面就是万劫不复的熔池。“慢着!”眼看着他就要踏进熔池,我喊出来,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左手碰到铁柱,被铁柱上的电流击到,痛不欲生,跌倒在台上,嘴里吐出鲜血,左肩的伤口也开始滴血。“美人,你可小心了!这莲花台上可都是电流,只要我引爆台底下的炸药,莲花台就会灰飞烟灭。萧慕郎,你看到了,要么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出山寨,要么杀了我,有她陪葬,何乐而不为?”“你!”

“二郎!”萧青郎拦住了萧慕郎,“花冲,你最好把人快点放了!不然你会死无葬身之地!”“你又是谁?”“要你命的人!动手!”花冲手下的人瞬间被杀了一半。“够了!”我用右手撑地,艰难地坐起来,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子萍,你再坚持一下,马上救你出来!”“你的面前是熔浆啊,明知道这是无可跨越的熔浆还要坚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不是智者所为。”“你的身体已经很虚了,不要再说话。”“因为我,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因为我大开杀戒?该结束了,这就是我的命,你也一样,不该来这里,曾经放下的剑不该再杀人,这,是你的命。回去吧,不要因为我再死那么多人。”说话让疼痛更加剧烈,又吐了一口鲜血。“不是的,你不要再说话了,我不会放下你的。相信我!”

“伍姑娘,不,我应该称你为伍先生,久仰大名,今日得此一见,是在下的荣幸,不过二郎说得对,你已经体力不支,不要再说话了。花冲为害一方,死不足惜。”岸上的人面对如此情景,有很多疑问,也很焦虑。这时,有人带着颖儿一起进来了。颖儿看到莲花台上的我,哭着跑过来,萧青郎一把拉住了她,“不能往前走!”“你放手!子萍!”“颖儿,这位先生说得没错,不能再往前走了。”看到我这样,颖儿跪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子萍!我不该逃走,我该和你一起,死也要和你一起的。”“颖儿你错了,活着总比死了好,这条路本来就是你不该走的。”“子萍你在说什么呀,你不要再说话了,我求求你,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会活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颖儿,至少能逃出去,还搬来这么多救兵,已经很好了,你听着,以后也应该这样,不可以轻易放弃,才能好好得活着。”

“看来这个女人对你们很重要,萧慕郎,我可告诉你,再磨叽,她可就没命了。”“花冲,你到底要怎样,说出你的条件!”韩志明说道。“很好!听好了,第一,一千只枪,第二,一千两黄金,第三,你们所有的人放下武器。要是哪一条做不好,咱就这样耗着,看谁能等!”“你真卑鄙!”韩志明说。“好,我答应你!”萧慕郎大声嚎道,“一千只枪和黄金马上到,不过第三条,我一个人废掉武功就足够了!我会让他们都回去,保证他们不再踏足花岭寨。”“少帅!”十二骑向着萧慕郎求他。“这是我的命令,哥,带他们回去!”萧慕郎就要自断手腕。

“等等!”我强打起精神,用最后的力气站起来,我看着萧慕郎,“花冲,我和你的账还没算呢。”在场之人不知我话的意思,都看着我。“快死的人质还敢跟我讲条件?”花冲冷笑道。“哦,是吗,快死的人质,你说的是我呢,还是你自己,花寨主,不,花人质?”所有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不理解一个女流之辈这时候还能说出这般话。“你!”“我什么我,你害怕死,死了你就不再能吃喝玩乐杀人放火,所以死到临头还想做困兽之斗。”“你!”花冲想动手打我。“我在这里,不过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你这一拳下来,人质可就没了,枪和黄金都没了。”“看来我花冲小看你了。”“不,是我伍子萍高看你了。”感觉有点眩晕,是自己快不行了,又吐血了,血溅到熔浆里,化为无影。

“姐姐,颖儿求你了,不要再说话了,你伤得很严重,流那么多血,快不要再说话了。”颖儿哭着央求我。“各位,我们素未相识,你们今天来救我,我感激在心无以为报。不过今天要让各位白跑一趟了,请回吧。”“伍先生胆识惊人,你这个朋友,我们是交定了,请你相信我们,再坚持一下,我们一定会救你出来的。”“大哥说得没错,现在不为慕郎,我们一定会救你出来的。”是韩志明。“将军,请下令!”是朱铭。“十二骑听令!”不能让任何人再为我送掉性命了,“你是如此倔强,想不到你的朋友也和你一样。”我对萧慕郎说。“是,所以请你再坚持。”“花冲我求你,请你把姐姐放了,拿我做人质,求求你,姐姐会死的。”看着岸上这些人,虽然也曾想过要坚持下去,至少要见阿水和爹娘一面。可是,不可能了。

看着颖儿,我唯一的亲人,“萧慕郎,我从未求过你,今天我求你,求你把颖儿安全带回去,把她安全送到上海复旦大学,我要她平安离开苏州。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伍子萍!”萧慕郎焦急地看着我,从他的眼神里,我似乎看到了彼此间的信任和难以割舍的感情。“子萍,你是个混蛋,我不会去上海的,你不可以,你说过,至少要活着见到他们,子萍,你不可以言而无信!”……岸上的人渐渐地变得模糊起来,“花冲,你觉得我们谁会先死呢?”“你什么意思?”“今天,我会亲手解决了你,很多年前和你一样的一个人害得我家破人亡,那一次我没有亲手杀了他,今天,我就让你去见阎王!”我用最后的力气抢先摁下了莲花台的引爆装置。再看一眼岸上的人,萧慕郎,你的情我还来不及理解,颖儿,我的妹妹,再见了。瞬时间,莲花台爆炸了,铁牢被炸毁,熔浆强烈地运动,花冲被强大的气流抛入熔浆中不见踪影,我也被冲起的气流抛入空中,仿佛时间定格在这一刻,我看见,有个人飞向我,他的脸越来越清晰,他接住了我,就这样飞翔,他在呼唤我的名字,声音越来越遥远……

话说,此时的我已经徘徊在另一个世界了,只是这个世界的故事仍在继续。

萧慕郎把我救了下来,没有像花冲一样坠入无尽熔浆尸骨无存。他疯了一样喊我,颖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爬到我身边,看着已经昏死过去的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也晕了过去。朱铭用十二骑身上的药,给我止了血。只是一切都是枉然。

从伯恩院长的医院出来不到一个月,我又被送进了这所医院。他们经过抢救,输血,我还是没能够醒过来。“萧先生,这次情况不是很乐观,不对,应该是几乎没有希望了。”“院长,请你想办法一定要救救她,这个人命不该绝!”“这次和上次不一样,流血过多已经使她身体枯萎,加上炸药的威力伤及内脏,我想……”“难道她就这样昏迷不醒吗?拿出你所有的办法来呀!你可以再抽我的血!”“萧先生,我们已经尽力了,这里是苏州,医疗条件有限,再说虽然你的血型相符,也已经抽到极限,再抽只会使你也陷入危机,接下来只能看输送的血液能不能帮她维持起她的生命了。”“这里条件有限,那带她去北平上海,去最好的医院,只要能救活她!”“是,你说的我都考虑过了,但是以她目前的情况经不起长途奔波,只会让她耗尽最后一点气息。我已经通知北平协和医院的张桥教授和艾德琳教授,已经启程了。他们掌握目前这方面最先进的医术,也治愈过这样的病人,或许他们能让伍先生醒过来。”萧慕郎无可奈何只有等待。“那孙颖呢?”“孙小姐只是悲伤过度,并无大碍,很快就能醒过来。”

长长的走廊上,此时格外幽静。

“二郎。”“哥,你们怎么来了?”“慕郎,你别担心,她会好起来的。”“是呀,二少爷,我们都相信她会好起来的。”“二郎,这么多天你都没有休息,回去休息一下吧。”萧慕郎来到重病房的玻璃窗外,看着里面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一个趴在床边守着躺着的人,一步也不肯离开。“这个孙颖就是上次救的那个孙老师吧。可是……”“哥,我现在不想说。”“好,我明白,从今天起,河阳和志明会过来代你的班,回去休息,听话。”“不了。哥,请你帮个忙。”“你说,你的事就是哥的事。”“先把孙颖带回家去照顾,孙颖很依赖她姐姐,以前是她姐姐在照顾她,对她来说,伍子萍就是她的一切。现在子萍这样,她一个人在家不安全。”“我想亲姐妹也不会有像她们这样深厚的感情。”“这就是她吧。”

萧慕郎走进来。“颖儿,这几天你都没有休息,现在回去休息一下。”“我不要走,我要看着她醒过来。”“颖儿,你这样她如何醒过来,她不能安心休息,会很担心你。”“她总是这样,老天待她不公平。”“也许这样是对她的另一种安排。你跟我哥回我家,会有人照顾你,这样她才能安心,这也是她的意思。”许久,“好,子萍,我听你的话,可是你也要听颖儿的话,要醒过来,醒过来才能回家,颖儿不能没有你,还有你思念的人,他们不能没有你。你一定要好好看着她。”“我会的。哥,拜托你了。”萧青郎拍了拍他的肩膀。“孙老师,请跟我走吧。”萧青郎这样带着颖儿回到了萧家。

萧府,一间上好的房间里。“孙老师,这是你的房间,如果还缺什么尽管跟我或是旺叔提就是。”“谢谢,不缺什么。”“旺叔,叫一个丫头过来伺候孙老师。”“等等,不用了萧先生,请叫我孙颖,我是个老师不是小姐,能照顾我自己。”“好,不愧是伍子萍的妹妹,姐妹都是一个脾气。那以后也请叫我萧青郎,我是慕郎的哥哥,这位是河阳,这位是韩志明,那天你都见过的。他们也都是我和慕郎的好兄弟,就像你和你姐姐一样。”“孙颖姑娘的大名我们早就如雷贯耳了,以后就安心住在这里,有什么事情直接找我韩志明和河阳。”“孙颖谢谢几位救命之恩,也代姐姐谢过。”“孙颖姑娘是二少爷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朋友,这都是我们该做的。”“不过,我有个问题要问几位,还请务必回答孙颖。”“请说。”萧青郎说。

“你们是谁,萧慕郎又是什么人?”萧青郎等人没想到颖儿会问这个问题,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回答。萧青郎反问,“难道你姐姐没有问过萧慕郎?”“姐姐从来没有问过,她说萍水相逢彼此都是过客,何必有此一问。不过,那天我看到的萧慕郎不再是平时在笛铺遇到的那个人,一支笛子走天下的逍遥人士萧慕郎。而你们,住这样的深宅大院,却不像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公子,还有那么多武林高手听命于你们。那么,请你们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姐姐唯一信任的人,他又是什么人?”三个人依旧无语。萧青郎开口道,“对于你的问题我是该如实相告,不过我比你更为惊讶,伍子萍果然不同凡响。既然她相信二郎,为什么你不能相信你的姐姐,她不曾相问必定有她的理由,你又何必辜负她这份信任。至于我们,你现在已经住在府里,我们是什么人,你有的是时间了解。”萧青郎对眼前的颖儿不免多看一眼,发现她眉目之间内敛之气中透着一股倔强,她的眼神语言不免让他想起去世的妻子,不过自己很清楚,颖儿不是她的影子。“你也累了,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三人和旺叔走出房间。“等等,请问厨房在哪里?”“孙小姐请放心,待您休息之后,老朽会带你去的,大少爷吩咐过了,您一定会用厨房的,把你要用的食材都已经准备好了。”旺叔带上门。

颖儿很纳闷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也没去多想,太累了,不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将军,你怎会知道孙颖要用厨房?”“阿阳你想想,伍子萍现在躺在床上,孙颖肯定心急如焚,她肯定会每天带点东西过去,就算她昏迷不醒她也会那么做。”“志明,看来你比我还了解这两个人。河阳啊,看来对于女人的心思,你还得历练历练。”“河阳只懂行军打仗,没有精力去理解女人的心思,只要明白将军的意思就已经阿弥陀佛了。”“阿阳,你早晚会明白的。我和你一样,不是了解她们,而是了解慕郎和大哥。”“拿你们两个没办法。现在该去办正事了。”三个人朝萧青郎书房走去。

萧青郎走进书房,河阳和韩志明随后,他俩相互点了点头,韩志明对门口的侍卫说,“警戒书房,不许有任何人靠近,你们也是。”“是!”萧青郎感到很奇怪,等他俩把门关上后问道,“行动是不是出问题了?”“不是的,大哥。”“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将军,这……”“你们俩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大哥,是关于慕郎的事,前几天看情形这样,我和阿阳就没有跟你说,更不敢跟慕郎说,但我们认为这件事你应该知道。”“慕郎,他有什么大事让你们如此顾忌?”“将军,关于都统府的情况我已经完全掌握了,包括这位都统府的过去。”“慕郎和都统府有什么关系,你们到底要说什么?”“确切地说,是伍子萍小姐。”萧青郎此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伍子萍?”“是!不过我们还不太确定,你也知道,慕郎对这位伍子萍姑娘用情至深,我们也不会用惯用手法去查她的来历,但是在查都统的时候,我们意外发现……”“等等!志明阿阳,既然不确定,伍子萍又没有影响到行动的话,就先让这个意外发现成为秘密吧。我相信就算有什么也是二郎和伍子萍之间的事。我想你们应该了解一下这个伍子萍,就去了解大家都知道的,就像你说的我们没有权利去查她。我相信二郎对她不仅仅是喜欢,还有从心里的尊重。不仅是二郎,我也是,我平生从未对一个女人产生过如此钦佩之感,一个女人做到了多少男人都做不到的事,加上花岭寨的事情,我更加肯定她并非池中之物。我敬佩她。二郎能遇上她是二郎的幸运,他们的路还很长,作为他的兄弟,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要支持他们才对。”“是,大哥,我们明白。”“其实,伍子萍我们也早有耳闻,当时北平学界为了邀请她还引起过不小的风波,不过没想到她来了苏州,还和二少爷成为朋友。只是现在生死未卜……”“放心吧,慕郎那个人你还不了解,不会让她有事的,何况还是他心爱的人。”

病房内,萧慕郎久久没有离开。晚上,颖儿带了给我的汤和萧慕郎的晚饭。试图让我把汤喝下去,可是徒劳。萧慕郎也没有吃。

“这该如何是好,看她一天比一天消瘦,怎能撑下去?”“我去叫伯恩院长来。”这时门外一个黑影闪过。

伯恩和威特医生走了进来。“她还是一点都没吃下?”“连汤都没有喝下。”“可是萧先生,艾德琳教授他们明天就到了,如果要进行手术,她这个体力是支撑不住的,还是得想办法让她补充点能量。”“您看能不能把汤注射到体内,就像药一样。”“我也想到了,不过这样并不能滋养她的五脏六腑,从内而外消化补充,只是积累在皮肤表层,有害而无益呀。”“那怎么办,一定要想办法。”萧慕郎在屋里来回踱步。

“对了,颖儿你让开,就算是灌也要灌下去。”萧慕郎掰开我的嘴巴,把药倒到我嘴里,只是没能如愿地喝下。“怎么办,她还是没有喝下去,子萍,你不要吓我,快点喝,哪怕一点点都好。”“看来只有等艾教授来了再看看了。两位请到外面等着,让她安静地躺着。”“子萍,我就在外面,不要怕,我不会离开,不会放手了。”颖儿和萧慕郎跟着两位医生出去了,慢慢地关上了门。夜深了,这几日的劳累让他们俩都睡过去了。一个身影推开了病房门。

是上次那个老者,依旧一身乞丐装扮,他慢慢来到我的床前,久久地望着我,眼睛里含着浑浊的泪水,他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双手犹豫着最终还是握住了我的手,两行清泪像水珠般滴在我的手上,这一瞬间,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那是一种天性,当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我明显地感觉到了。“听话,吃了东西才会好起来,好孩子!”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在颤抖,“快醒过来,你还有很多事要做,来,快喝点汤。”他扶起我靠在枕头上,拿起他提进来的一个破旧的盒子,“这是你最爱喝的甜蛋汤,里面有很多蛋花,来,喝一口看看,是不是那个味道。”他慢慢喂我喝下,当含到嘴里的那一刻,好像有一种力量在强烈地呼唤着我,甜蛋汤顺着喉咙慢慢喝了下去,“对呀,子萍,你感觉到了是吗,你感觉到了,你在恨我吗,你还记着我。”他有点哽咽,强忍着不出声。“来,多喝点,慢慢喝,会呛到的。”

等我喝完,他不舍地离开了病房,“明天晚上,我还会来看你的。”

第二天,颖儿和萧慕郎醒来,艾德琳一行也已经到达医院。伯恩教授带他们来到我的病房。“艾教授,这位就是我给两位说的那个病人。”艾德琳和张桥仔细检查,也看了我的病簿日志,“伯恩院长说得没错,按照她的情况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只是,她不能进食,药物并不能长久地维持。”“不能进食?可是你看,明明显示她有吃过东西,你看,这是昨天仪器的记录,现在明显比昨天的高,这说明她有好转的迹象。”艾德琳的话一出,在场的都不能相信。“可是,昨天熬的汤她都没有喝下,你看。”萧慕郎把昨天的汤拿给他看。伯恩教授也很疑惑,过来再检查我。“我想她虽然没有喝下太多,至少,食物在她的嘴里会吸收掉一部分,因为她还活着,肌肉组织就不会坏死,这或许是原因。”“真的?她真的有吸收,我会每顿都熬汤来给她喝下去,这样她才有力气,才能醒过来。”“不过,她确是有喝下东西,而且不是一点点。”伯恩说。“伯恩院长,你怎么看?”“艾教授你心里有想法还故意问我。”“还是老朋友了解我。”“两位的意思是?”“萧先生,是不是昨天晚上你让她喝下了东西?”“这,不瞒两位,我并没有。只是,这是谁呢?”“不管是谁,我们的意见是照目前的情况看,只要继续让她吃下食物,她自然会慢慢好起来,伯恩教授的医术你尽可放心,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的。”

萧府。“旺叔,去叫孙颖老师吃饭。”“回大少爷,孙老师昨天晚上没有回来,想来还在医院。”颖儿这时从外面进府,直接向厨房走去。几人看着她,都没有说什么。“大哥,这样下去,躺着的没醒来,醒着的两个人就要躺下去了。”“吃饭,志明,货验得怎样了?”“已经上路了,河阳正护送着回去。”“好,那吃完饭给二郎送饭去。旺叔,准备两个人的饭。”“是,老朽已经在厨房留了。”

厨房里,颖儿在熬鸡汤。

“要照顾病人,先得照顾好自己。”萧青郎走进来,颖儿有点措手不及,不小心把手给烫了。萧青郎赶紧走过去,把她的手摁在冷水里,“就这样放在水里不要拿出来,等我一下。”不一会儿,萧青郎拿来一个药膏,“把这个涂上。”很小心地给颖儿涂上。“好了,谢谢,我自己来。哈,我的鸡汤!”“等等,你坐下,把早饭吃了,鸡汤我来熬。”颖儿很奇怪地看着他,这么多年来,她只接受伍子萍一个人的照顾,这是第一次,别人来照顾她。“不用,这是熬给我姐姐的,我要自己熬。”“你忘了她说过的话了,要你好好照顾自己,并且听慕郎的话,我是慕郎的大哥,所以也就是听我的话了。”“你真是的,你……”“再说了,她也是我的朋友,我也希望她快点好起来。就当是你姐姐的意思,快点吃点儿东西。”颖儿觉得他说得有理,一想到我的话,就没有再坚持,坐下来吃早饭,萧青郎看了,欣慰的微微一笑,继续熬汤了。

又到了晚上,萧慕郎让韩志明带着颖儿回家了,依然一个人守在医院。伯恩院长的办公室,几个医生商量着我的病情,研究用艾德琳带过来的新药,萧慕郎也在里面。

另一边,我的病房里,那个老者又来了。每当他握住我的手,我都有微微的反应,同样是甜蛋汤,他的力量让我慢慢喝了下去。当他离开走到走廊上时,萧慕郎刚好从院长办公室回来,两人擦身而过,萧慕郎只是看了一眼,以为是来看病的人,就没有想太多。

就这样,之后的一段时间内,他趁没有人的时候,就会带着甜蛋汤来看我,几次和他们擦肩而过。我的身体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恢复起来。直到开学后的这一天。

萧慕郎去给我取药了,病房里,只有那位老者坐在我身边。“大夫说你会很快就好的,听话,睁开眼睛。子萍,原谅我。”听他说着很多话,很多小时候的故事,不,他带我回到了过去,回到池平,回到我的家。我又看到了所有的人,爹,娘,阿水,我好高兴,眼泪慢慢从我眼角流出,终于见到你们了,我要尽情地哭,在梦里,在现实。“子萍,你醒了吗,你在哭呀。”他用颤抖的手摸着我的脸,“爹,爹!”我在梦中喃喃自语,虽然声音很小,但是他却听得很清楚,他高兴得哭了,“女儿,你在叫爹,爹就在这里呀。”他握着我的手更紧了。

这时外面传来萧慕郎的声音。他不想让他们看到,急忙中带着还剩下一些甜蛋汤的盒子离开,他出门时,正好被远处的萧慕郎看到,“你是谁?”萧慕郎这一吼,他立刻跑开,不小心盒子打翻在门边。萧慕郎追过去。萧青郎、河阳、韩志明、颖儿正好进医院大门,听到楼上有动静,马上跑上来。刚好碰到萧慕郎追过去,拦住了他,“二郎,发生什么事?”“有人进子萍的病房。”“志明!”“是,我知道了。”韩志明追了出去。“子萍,子萍!”萧慕郎反应过来,迅速跑到病房,一把推开门,几个人也跟在他后面,医生也赶了过来。“子萍,那人对你做了什么?”萧慕郎气急败坏,生怕有人对我不利,“医生,快来看看!”“萧先生,你先别急,她好像已经醒了!”房间变得很安静,我的眼角还在流泪,不知道他已经离开,嘴里还在叫着爹,听到有人在大声说话,我慢慢睁开了眼睛,还没等我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迷迷糊糊中,萧慕郎已经一把抱起了我,抱得很紧,害怕我就这样永远不会醒来,怕我再睡过去,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次,他流泪了,“谢谢,谢谢你愿意醒过来,不让我抱憾终身。”我还很虚弱,也知道,此时抱着我的人是他,我能感受到他的气息,他的心跳,他的焦急。“爹,我找到爹了,我,我见着他了。”“是,答应我,也答应你的父亲,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为了我好好活下去。”

韩志明进来,“志明,怎么样了?”韩志明摇了摇头,他注意到门边打翻的饭盒子,“这是什么?鸡蛋?”伯恩过去,捡起来一看,“这是鸡蛋没错!”颖儿泪眼婆娑,听到鸡蛋汤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鸡蛋?”她擦了擦眼泪,拿过来看了看,“这是,这是,子萍!”她的表情变为惊讶,舀了一汤匙,想要尝一下。“等等!”韩志明阻止,“伯恩院长,还请您先验一下是否有毒。”“好的,请稍等。”伯恩拿着验过的饭盒子回来,“里面没有毒。”颖儿喝了一口,慢慢地,她脸上浮现出微笑,可是又忍不住想哭,她拿着盒子走过来,其他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一只手紧紧握着我的手,“子萍,我说过,你的虔诚一定会感动上苍的。”“颖儿!”看着她,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千万句话,都化在了掌心。“萧先生,把姐姐扶好一下。来,子萍,吃一口,你在梦里吃过的,张嘴,子萍。”她把汤慢慢喂到我嘴里,那个味道又回来了,是,我真切地感受到,是我最熟悉的味道,虽然几年了,我没能再吃到,这个味道已经融进了我的骨髓里,这个味道代表着一切的回忆,我感受到了。我抬起眼睛望着颖儿,眼泪滴下来,只有颖儿明白这些眼泪的含义呀,颖儿她明白,她也看着我,使劲地点了点头,她抹掉我脸上的泪珠,“是这样没错,子萍。”

“颖儿,这是?”“萧先生,你还不明白吗?在苏州,只有你和我知道姐姐最爱喝什么。”“你的意思是!”萧慕郎也明白了。“是,是他们回来了,子萍!八年了,是这样没错!”颖儿扑在我身上大哭了起来。萧慕郎紧紧抱着我,“子萍,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他们,一定会!”

“大哥。”萧青郎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走了出去。走廊的尽头,“河阳,通知十二骑,让他们随时待命,他们的少主隔不了多久就会去找他们的。”“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志明不明白。”“将军,属下也不太明白。”“什么力量能让二郎重出江湖?看来这个人已经出现了。”“你是说慕郎会因为伍子萍而……”“就这么去做吧。”“是!”

苏州城外瑶山深处,尼姑庵寒蝉寺。佛堂里烛光摇曳,静安师父闭目诵经,只看到她的背影。她的身后,一个黑衣人跪在那里,“师父保重!”说完拂袖而去,没入无边黑夜中。

都统府里,都统夫人姚立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瓜子脸蛋,洁白的肌肤,衬托出美丽的容颜。只是在这楚楚动人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阴狠毒辣。“老爷要回来了,家里都收拾干净没有?”“回夫人,已经照您的吩咐收拾好了。”“去吧。”她的语速很慢,语言中显示着她在这个家中的地位。

这夜,月黑风高,书房里,萧青郎在对韩志明和河阳布置着任务,一个人影闪进萧青郎的书房,如鬼魅一般来到众人面前。来人身着夜行衣,蒙着脸,拱手向萧青郎,“将军!”声音低沉而有力,正是朱铭。朱铭此刻深夜到来,想必是有要紧事,见状,“大哥,事情我们都清楚了,我和阿阳到外面把风。”河阳和韩志明退出。

“什么情况?”“报告将军,属下得知,护国战争时期江苏都督逃亡之时,曾经在江苏境内存有一批来不及带走的军火,以及大量黄金,据说此批军火足以武装一个团,里面的钱财能建立起一支强大战斗力的军队。当时,为安全起见,他将藏宝地点汇成一幅图,除了他之外,没人知道地址在哪里,后来随着他死亡,藏宝图下落就成了永久的迷,时隔多年之后,最近藏宝图重出江湖。”“我曾经对此事也有听闻,不过认为这是一个不真实的传说,看来这是真的!”“是,为了争夺这幅地图,江湖上各种势力已经蠢蠢欲动。我们得知,有人带着这幅画来到苏州。”“你的意思是……”“将军圣明!”“你说的没错,如果这批武器弄到萧家军,加上里面的财物,对壮大军队将起到如虎添翼的作用!”“还请将军明示,接下来该怎么做?”萧青郎思考不多一会儿,“既然来了苏州,它就不会走出去。命令!十二骑化整为零,对苏州方圆二百公里,做地毯式搜索,两个目的,探听藏宝图下落的同时,直接寻找宝藏,切忌轻举妄动暴露身份,现在要做的是隔岸观虎斗,让那些势力先争夺,趁目标浮出水面之时再动手,要快准狠!”“得令,将军高明,不过苏州城内?”“我自有安排。”“是!”“还有,萧府内有时不免人多眼杂,或是我不在的时候,为安全起见,你可以到这三个地点,首为桃花坞竹屋找少帅,次为枫桥街廊桥画店找韩副将,再来是桃花坞伍宅,依然是找少帅。”“是,属下记住了!”“去吧。”“告退!”话音未落,人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屋外,两个人守在房顶,一个负责前院,一个负责后方,所有动静一览无余。“这次将军肯定会有大动作。”“我也这么想,不过,只是不能像战场上一样,和敌人来场痛快的决战。”“将军说了,这是一个隐形的没有硝烟的战场,靠的是智慧。”“谁说不是,要是在部队,十二骑主动出现,又将意味着一场残酷的厮杀。”“不过幸好,十二骑的主帅是二少爷,虽然残酷,不会滥杀无辜,还是一支仁义之师,不然真就成了索命亡灵了。”“你说慕郎现在在干什么?”“说到二少爷,我有点担心。”“担心他会沉溺于儿女情长,更加不问世事。”“没错。”“我想你是杞人忧天了,要是换作别的女人,我也会这么想,不过,就像大哥说的,这个伍子萍太不同凡响了,她身体里本来就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有她在,慕郎过不了多久,就会重装上阵。”“也许你说得对,是我想太多了。”……

夜幕苍穹之下,一切都好安静,好安静……

阳光透过窗帘照进屋里,我睁开眼睛,好久没有感受到阳光的温暖了。早春三月,寒气渐渐退去,春天带着新的生命,也带着新的希望来了。

一阵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是萧慕郎趴在桌上睡着了,这些天每个晚上,他要么是睡在走廊上,要么就像现在这样。他睡得很香,这个时候才仔细看清他的脸庞,这个人他是谁,为什么对我如此好,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生命不会有任何交集,我有我该走的路,你有你应过的桥,你对我来说,本应是个陌生的生命,就像每天的行人,擦肩而过,你东我西,从来不会驻足。而你,萧慕郎,难道你就是我生命中那个解不开的结吗,还是只是一场好梦,终究会醒来,从此天涯陌路。每次危险,你都会出现在我身边,让我相信你;每次悲伤,你总能陪在我身边;每一次,你都想方设法让我快乐起来,很多每一次。可是你也曾让我迷惑,我亲眼看着你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废掉,我亲眼看着你身边的人嗜血如命,你是谁,我很想问你,可是我该问吗,我该相信你吗?你这样对我,我很害怕,害怕依赖上你,害怕自己陷进去无法自拔,害怕自己万劫不复。我能相信你吗,或者是我太过理智,你要知道,我的过去,不得不让我选择拒人千里之外,请告诉我,就算这样,我还能拥有一份完整的感情吗?

我坐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更加明朗,窗子外,是一个活着的世界,还记得阿婆临走时,对我说的话,学会为自己开一扇门,学会对自己慈悲,阿婆,不知道您在那边过得怎样,是不是还记得子萍。窗户的桌上,还放着那个盛过鸡蛋的破旧饭盒,我拿起它,明明知道他们就在我身边,可是为什么不来见我。“我想,他们一定有什么理由才没有来见你。”萧慕郎走过来,眼睛里带着多日疲倦,“子萍,我想既然这是他们的意思,你应该尊重他们,他们那么在乎你,或许是还没有准备好怎样来面对多年未见的你,所以才这么做的。”“他们知道我在找他们,为什么还要躲着我?”“所以你应该打起精神来,见面时,让他们看到一个健健康康的女儿,他们才能安心。”我望着窗外,茫茫人海近在咫尺,千里寻人远在天涯。“你回去吧,已经在这里熬了这么久了。”“我没有关系。”“我要今天出院了。”“医生说还要休息几天才能出院的。”“医院让人窒息,你想让我死在这儿?”“我……”

砰砰砰,颖儿在敲门,“子萍,萧大哥,我没有打扰你们吧。”她提着早餐进来。“萧大哥?颖儿,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哥哥?”“多一个哥哥不是好事吗,你这就吃醋啦!我还在想,这个哥哥什么时候能变成我的姐夫,那才是完美。”“是吗?我觉得这个哥哥变成我的妹夫或是更加合适。”“喂,两位小姐,萧慕郎本人一个大活人站在旁边呢,也不带搭理下的。”“你活该!你活该!”我和颖儿一起回他。“好好好,我闪一边。”他的样子很夸张,我忍不住笑了。“萧大哥,也只有你能让我这个倔强的姐姐笑了。”“好了,颖儿,你们俩就别再拿我开涮了,你也忙了这么久该休息一下,我今天就出院了。”颖儿放下碗筷,“怎么这么快?你完全好了吗?”“我没事了。”颖儿拉着我的手,“好,我知道你决定的事多少匹马都拉不回来,但是这回你得听我的,大夫说了,你无论如何都得再等一天,把这个疗程的药喝完,你这次能死里逃生,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颖儿的话都是对我的关心和担忧,我不忍心看她再为我忧虑,于是答应了她,“那说好了,明天我来接你回家,今天回去还得收拾收拾。”“自己的狗窝自己住,哪来这么多讲究,不用大费周章去收拾。”“不是的,我这段时间都没有在家里住,所以……”颖儿突然间像犯了错的孩子,“什么,是不是……”我很担心。“不是的不是的,萧大哥和他的朋友认为你不在,我一个人住在家里不安全,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住在萧大哥家里。”我用疑问的眼神看着萧慕郎。“是这样没错,按照你的意思,怕有人再去找颖儿麻烦。”我微微松了一口气。“替我谢谢你的朋友。”“好了好了,我的事情到此为止,现在你要出院回家了,我又可以回来和你一起住!”“好。”想到能和亲人住在一起,心里感到些许的欣慰。

“萧慕郎,你每天都熬夜,现在快回去休息,我陪着姐姐就行了,今天我没带你的饭。”“这……”“你就放心地快走吧。”“那好,我回去洗漱洗漱就过来。子萍,你好好休息。”萧慕郎走了。“子萍,你先吃饭,我去看看你的药。”颖儿也跟着出去了。

颖儿追上萧慕郎,在他耳朵边耳语了一阵子,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好,这个就交给我了,你回去吧。”“那你今天要好好休息。”“我知道。”

萧慕郎一路回了萧府。大厅里,萧青郎等人正在吃饭,萧慕郎跑进来,心情很高兴,坐下来抢过韩志明手上的碗筷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二少爷,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萧慕郎只顾着吃,不一会儿,把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旺叔,再来点!”萧青郎也看不过去了,“二郎,你中邪了?伍子萍好了,看你高兴成什么样子!”萧慕郎打了个嗝,安静下来,“你们明天有时间没有?”“需要我们干什么,直说吧!”“还是哥爽快!是这样的……”萧慕郎召集几个人凑到一块儿,低声说。“哦,是这样啊!”三个人听完他的计划同时说。“怎么样?”“不怎么样!”三人异口同声回答他,萧慕郎听罢很是失望。“应该这样,来来,过来!”萧青郎学着萧慕郎的样子,又低声说了一阵。“还是哥疼我,大恩不言谢!你怎样会想到这些的?”萧慕郎眉开眼笑。“当年我为了哄你大嫂开心,也是这么做的。”众人心里能感觉到萧青郎对妻子的思念。“大哥。”“好了,我是很想他们,不过我没事,是放下了,才会这么提她。”“是我们多心了。那好,看来我这个廊桥画店明天要歇业一天了。阿阳你呢?你呀,就是平时太严肃了,老是压抑着自己的情商,除了对我们几个,外人看来怎样看都像一个面不带笑没有感情的杀手,很难接近。”“是吗,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没有感情就不用为情所伤,像二少爷这样患得患失。”“不过,现在在慕郎身边,你肯定会受他影响的。”“那好,就这样定了。我先去睡觉了,各位晚安!”

第二天,我收拾好东西,跟几位医生道过谢之后,准备离开病房回家。萧慕郎急匆匆跑过来。“子萍,在你回家之前我带你去个地方。”“不用,我想早点回家。”“你不去会后悔的。”萧慕郎一本正经,“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上次是因为阿婆,这次呢?”“是因为我!颖儿,这里就交给你了。”萧慕郎拉着我就往外面跑,雇了两辆人力车,“萧慕郎,你这是什么意思,每次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思!”“因为每次你的意思就是要把自己封闭起来的意思,所以要按照我希望你的意思的意思!”路面不平,车子颠的我有点晕,也被他的话给绕晕了。“对不起,你稍微忍耐一下就到了。师傅麻烦慢点。”

不一会儿,就来到苏州市最为繁华的雨花街。人来人往,商店小摊比比皆是,货物琳琅满目,叫卖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颖儿说的没错,你总是把自己困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今天我就带你逛一逛这最热闹的雨花街,走!”他拉着我进了一家首饰店,“客官需要什么?”“当然是买首饰,你们这里最漂亮的都拿出来看看!”“是是是,请稍等!”老板一下端出许多首饰,发簪、项链、耳环,应有尽有。“子萍,来,试试这个发簪。”萧慕郎给我把发簪插到头上,老板把镜子递过来,“子萍,觉得怎么样?喜欢吗?”还没等我开口,老板已经先答话了,“好看好看,这位夫人本来就漂亮,戴上我们家的发簪就更加美若天仙了!夫人,您看你们家先生这么疼你,真是福气呀!”看来这个老板是把我和他看成一对了,我想纠正他,萧慕郎先说了,“老板,你夸人客人当然高兴,但是呢,这位不是我夫人。”老板点错了谱,显得有点尴尬,“实在不好意思,我看两位郎才女貌很是般配,所以,还请不要见怪。不过这位姑娘戴上去确实很好看,这是事实。”萧慕郎盯着我看了看,赞同老板的意见,“子萍,确实很好看,不过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些是比较传统的女孩爱戴的东西,你留过学,不知道你……”“老板,要个檀香木的。”我打断了他,他有些惊讶的样子,“颖儿没告诉你我喜欢咱们中国传统的东西?看来情报还搜集不到位。”我挖苦他。“姑娘真是有眼光,您稍等,我给您包好,您再看看有什么需要,耳环项链都挺不错的。”……

从首饰店出来,萧慕郎又带我去了胭脂铺,买了胭脂水粉,还买了很多糕点,吃的。最后来到一个做甜甜圈的地方,师傅带我们到作坊,给我们做了好大一包,还教我们如何做,又在一家面馆吃了面,过得很快乐……

逛了一个上午,走在大街上,“你会骑马吗?”“会,不过不想去。”“你应该想去一个地方。”我回头看着他,知道他说的是哪里。“走吧,不过你的身体刚好,不能骑太快。”

我们骑着马一路奔向了郊外,到了灵岩山脚下。望着巍峨的大山,我心生敬畏,又生出多少感慨。太阳慢慢往西边落去,我们沿着山路走向山顶,又来到了最初的地方。

石壁上,萧慕郎刻下的字迹依然清晰,“风云之端,还,青青;水天之上,依,娉婷;萍水相逢,仍在,人间。”念着这些熟悉的字眼,往事一幕幕重现。落日余晖,又一次铺满了整个山川,站在这里,遥望远方,我思念的故土,我却没有勇气再踏足。朝着那个方向行了大礼,这是我唯一能做的。萧慕郎又一次吹起了那首《远方》,笛声回荡在山谷,是清脆,是凄凉,是怅惘。“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我说过,《远方》就是你的故事,今天故事还在继续,所以曲子也还在继续,在上次的基础上,加了一段凤凰涅槃。”清风吹拂着我们的衣襟,金色的阳光下站着两个金色的人。“你也说了,那是远方。你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太阳和这山川大地永远不会有相会的地方,一个远在苍穹之上,一个在大地之巅,他们没有未来。”“就算这样,他们还是不离不弃,从开天辟地到遥远的将来,他们依旧相偎着守候每一个岁月。”对于他的执着,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子萍,这里是你的起点,就像你教导学生一样,带着一颗对生活充满希望的心继续生活。”“你为什总是这样对我充满信心?”“我也不知道,也许你本来就是能带给人信心的那个太阳。你看!”回过头来看着他手里拿着的东西,“甜甜圈?东西不是放在你的店铺里了吗?”“是,所以带了这个过来。甜甜圈,希望你吃了它,能开开心心,甜甜地一笑,你的生命里有苦涩,但是至少还有值得你牵挂想念的人,又何尝不是一种甜甜的幸福?”“想不到你一个冷面杀手,心思倒还很细腻。”山谷变得很安静,偶尔有几只北归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在林子里穿梭。我望着他,不曾有人这样,对我不离不弃,不仅是感动,我慢慢拿起一个甜甜圈,咬了一口,真的很甜,泪水顺着脸颊流着,消逝在风中……

伴着最后一点余晖,我们骑马往回走去。月光朦胧,星星点点,走在桃花坞的巷子里,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谢谢。”“答应我,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可以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你没有权利要求我这么做,不过我会这么做,我知道他们就在我身边,我会留着生命慢慢等待。”“这就好!以后我的笛子铺的生意就拜托了。”“你在说什么?”

说着说着,已经到家了,推开家门,一片漆黑,心中甚感疑惑,颖儿为什么这么晚不点灯,还是已经睡着了?我试着叫了她一两声,还是没有回应,不知什么时候,萧慕郎已经不见了,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什么都不怕,就是怕黑呀,我试着叫了下萧慕郎,也没有回应。这时,整个院子都亮了,一时不适应强烈的灯光,用手护住了眼睛,慢慢地,看清楚了,整个院子里布置一新,彩灯,上面写满了了字,我好奇地顺手拿起头顶的彩带,上面写着“生日快乐”的字样,这才记起,今天是我的生日,离开家之后,只和颖儿在一起过过一个生日,之后远渡重洋,再也无心顾及这些。看着满院子的生日快乐,这是给我的惊喜,只是,岁月蹉跎,浑然不觉,已经又过去多少春秋了,想到此处,我不禁泪沾衣裳。这时,颖儿出现在院里,“‘更—草草离筵,匆匆去路,愁满旌旗。君思我,回首处,正—江涵秋影雁初飞。安得车轮四角,不堪带减腰围。’这是六年前你去英国的时候,我们的送别之辞呀!你这一去就是整整六个年头。祝你生日快乐!”我见到她时,已经多少感动,她的诗让我又想起了多少相依为命的过往,“姐姐!”在灯光照耀下,她奔过来,多少辛酸,多少委屈,多少感情,都化作泪水,化作相拥。

这时候,屋内也亮起灯火,几人从屋里走出来,“生日快乐!”他们是萧青郎、河阳和韩志明,还有萧慕郎,我更是惊讶,第一次和这些人见面,是在熔池那种情况下,而后虽然在医院见过他们,但是伤得晕晕乎乎,都还没有正式地打过招呼,没想到,会在我生日的时候出现。看到身后的萧慕郎,我似乎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他的安排,他希望我能敞开胸怀,接触更多的人事,活出真正的自己。他们走过来,“这是?”“哦,我来介绍,其实也不用介绍,你应该都认识,”颖儿把眼泪擦掉,“旁边那个忽略,这位是萧青郎,这位是韩志明,这位是河阳。”我走上前去,“前几次匆匆见面,都没来得及认识各位,今日几位到来,我很感激,你们的救命之恩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才是。”“今天是你的生日,可是大寿星,我们不谈这些。”“萧先生果真是豪爽之人。那么,我来介绍一下自己,本人伍子萍,能认识你们是我的荣幸,我对各位的为人深感敬佩,不因为你们是萧慕郎的朋友。”“好!所谓豪杰当如是,你巾帼不让须眉,我等又岂能扭扭捏捏,不是因为慕郎,你就是我们的朋友,在下萧青郎。”“韩志明,大哥说的是,在我说来,姑娘若征战疆场,得让多少男儿汗颜!”“河阳,我赞成志明的话,你智慧过人,女儿之身,肯定能成就一番霸业。”灯火照在每个人的身上,脸上都写着真诚。

“等等,怎么被搞得像是桃园三结义,不,四结义!”颖儿说,把大家都斗乐了,萧慕郎也笑得很开心,这是他的一番良苦用心,我岂能辜负他,我看着他,他也看见我了,四目相对,尽在不言当中。“好了,姐姐,我们进屋吧,里面呐,还有一位贵客在等着呢!”

大厅里也布置了很多,空中还有个大彩球,正中央,放了一个大生日蛋糕。蛋糕旁边站了一个人,是文校长站在那里!简直不可思议,“子萍,生日快乐!”我急忙上前,“文校长!”我很惊讶,同时又有内疚,“您怎么会?子萍深感惶恐!”“快别这样,你是我们学校的骨干教师,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应该早就来看你的,只是学校太忙,一直没能过来。今天到医院去碰着孙老师,才知道你已经出院了,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下课后就到家里来想见你,刚好赶上了。”“何德何能担得起如此大礼!”“我也代表学校诚挚欢迎你回学校复课!你不知道,你不在这段日子,学生们都很想你!”“谢谢校长。耽误学校的课程我很抱歉,我一定会把课程赶上的。”“这个我放心。”“这么晚还劳驾您在这里等着,不知该如何表达心里的愧疚!”“兵荒马乱,人心麻木,人间尚存你们这样如此的深情,能让我亲身经历这样的场面,也算是我的幸运!”

“子萍,这是校长的一番心意,你就不要再推辞了。饭菜都凉了,还要切蛋糕呢。”“是是是,大家请坐!”

大家都坐下了。“不过……”“你就放心吧,现在他们有的已经被学校录取,都是小学生了。有的走上了他们该有的道路。”“这样真是太好了,我想校长肯定帮了不少忙,那些孩子应该感谢您才是。”“好说好说!”……

一天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是许久以来过得最最美好的一天。这一天对于我而言,有太多太多意义,从此我不再是孤身一人,我认识了很多朋友,也因此结下了很多缘分。萧慕郎为我开启了那扇关闭了很久的窗户,窗户外面,是对生活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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