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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牢狱之灾

这天傍晚,正在备课,有人在敲门,颖儿过去开门,是萧慕郎,“萧先生,怎么是你呀?”“我来送药的,你姐还好吗?”“她在书房,请进。”颖儿关上门,“你等等,我去叫她。”“不用了,”萧慕郎连忙阻止颖儿,“他肯定在备课,不要去打扰她的好,我去把药熬好,顺便给你们弄吃的,你脚也刚好,还是多多休息。”颖儿领着萧慕郎去了厨房。

萧慕郎在准备熬药,“你为什么会对我姐姐这么好?”“那你呢,为何会对你的结拜姐姐这么好?”“看来姐姐都告诉你了,既然这样,她难得有一个朋友,能让姐姐敞开心扉,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萧慕郎不明白她的意思。“有很多事情你不明白,不过我希望你不要骗她,姐姐会用心去对待真心待她之人。所以请你不要伤害她。”萧慕郎听懂了颖儿的意思,伍子萍已经把她的故事说给他听,这是一份信任,自己心底对伍子萍的感情清楚地告诉自己,自己这一辈子都会好好地保护她。“作为学之大家,我敬佩她;作为女人,我不会伤害她;作为朋友,我会待之以高山流水之情。”萧慕郎对颖儿说。“这就好,那厨房就交给你了。”颖儿如释重负一般,高高兴兴地回大厅休息了。

“孙老师。”萧慕郎来到大厅。“嗯。”“药好了,晚上的时候给她换掉就行了;吃的也好了,在厨房;再有,明天是礼拜一,早上会有一个王师傅和李师傅拉着车在门口,他们会送你姐和你去学校。”“你怎么知道她明天会去学校?”“其他的我不知道,但对于教书和学生,她一定不会马虎的。”“哦,看来你真的很了解我姐。”“我该走了,记得不要说我来过。”“为什么?”“那样我不就成小人了?”“是,我知道了,不过姐姐那么聪明,她会猜到的。”“那就是天意了,我走了。再见。”“再见。”

晚上吃饭的时候。“咦,颖儿,你手艺怎么进步这么快,这不太像你的风格;还有,你什么时候出去买的药?”颖儿正吃着饭,嘴巴张得老大,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我发现,显然已经事先想好对策了。“下午呀,你在书房的时候,就你,一进书房,就不知世事的人,怎么可能听到呢?”“哦,是吗?那倒是给我说说,在哪家药铺买的药,大夫又给配了那些药材?”“这……”她答不上来。“别想了,很费神的,说吧。”“好嘛好嘛,我就说你一看就知道,”颖儿放下碗筷,“萧慕郎来过。”“是吗,什么时候来的?”“你在书房的时候。”“为什么不叫我?”“他说不让打扰你。”我也停下了碗筷。“看来他很了解你。”“没事,吃饭吧。”我也有点意外。

第二天早上,果然如萧慕郎所说,王师傅和李师傅等在门口,送我们到学校。“两位先生慢走,等下课之后,我们两人会来接两位回去。”“有劳了。”

颖儿扶着我慢慢往办公室走,正好碰到校长和几位老师,校长看到我这个样子急忙走过来。“子萍,你这是怎么了?孙老师的腿刚好,怎么你又?”“校长早,各位老师早。很抱歉,前些天下雪,不小心脚崴了,只好这样来了。但愿没有耽误教程。”校长和几位老师听闻很是关切,“难为你了,都这样了还坚持来学校,应该在家多休息才是。”“谢谢各位关心,没有关系,过两天就好了,没什么大碍的。”准备上课的铃声响了,我的课在第一节,“校长,各位老师,我得先去教室,不然要迟到了。”“伍老师注意安全,伍老师慢走……”颖儿扶着我直接去了教室。

“我校得此人才,实乃幸事。”校长自言自语道。

好不容易站在了讲台上,“老师好!”“同学们好,请坐。”待大家坐好,我接着说,“今天老师没有板书,所以要仔细听课。”台下的学生都很认真,这时,一个学生搬了一张椅子到台上来,“老师,您请坐!”其他同学也都很关心地说。“谢谢你们,如果累了我会坐的。”学生的心意让我很感动。

当我在温馨的教室上课时,另一边却发生着这样的事。

教师办公室内,繁忙而有序,老师们彼此不光是同事,还都是有着一样的目标共同努力的朋友。颖儿正专心的整理教务,和另一位前段时间代替她工作的老师在交接工作。

“请问孙颖老师在吗?”来人正是胡德先身边的警长,一脸谄媚的笑容。“孙颖老师在那。”警长朝孙颖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大捧玫瑰,上附一张卡片。他的这身行头引来老师们的侧目。“孙小姐,不,孙老师!”孙颖正在专心地工作,抬头一看居然是他,孙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警长接着大声说,“我们局长胡德先先生仰慕孙颖小姐已久,这是我们局长的心意,还请孙老师笑纳。”颖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弄得不知所措,本来以为摆脱了这些人,没想到,居然找到学校来了。胡德先虽刚上任不久,他的臭名早就路人皆知。

“对、对不起,你认错人了,请你出去!”来人不但不为所动,还说,“孙老师,这可是胡局长的心意。”他的言语当中透着逼迫。颖儿很愤怒,又很委屈,也不知该说什么,担心老师们会误会。“你!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告诉你那个什么局长,我不认识他,让他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颖儿几乎是嘶吼。这时蔡主任和校长来了。

“这位先生,这里是学校,老师们都要工作,还请你离开!”蔡主任言语中透着威严。“你算那根葱,敢管我的事!”“这位是我们学校的蔡主任,那位是我们的校长。”来人这才意识到撞到枪口上了,虽然大字不识,却很清楚,文校长是远近闻名的教育家,他的背后是不可得罪的力量,连主子见了都需礼让,何况自己。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在下该死,不知是文校长,不过……”“马上离开,从此不准再出现在我的学校。”不容他说下去,文校长给了他这句话。“是是,在下马上就走。”恭恭敬敬、点头哈腰地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安静。都看着颖儿,颖儿站在那,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校长,请您相信我,我真的不认识那个胡德先,各位老师请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没有、真的不认识。”颖儿一边哭一边在解释。说完,跑出了办公室。

下课铃响了。“好,这个学期的课到这里就结束了,虽然我们不赞同唯分数是命,但大家还是要好好复习。”“是,我们会的,谢谢伍老师。”“好,祝大家旗开得胜。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下课。”同学们都很兴奋,过来帮我收拾东西,扶我下讲台。

颖儿突然撞开教室门,满脸泪水,不由分说,过来抱着我就哭,也不在意在场的学生,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学生们也都蒙了。这时和颖儿一个办公室的钟老师也跑过来,“刚才办公室发生点事情,孙老师就交给你了。”我点头示意,“谢谢钟老师。”我把拐杖递给学生们拿着,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单脚站在地上。

我的办公室里,颖儿终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了。

“没事的颖儿,这不是你的错,老师们也都知道,不会误会你的。”我安慰她。“为什么那个什么胡德先就像阴魂一样甩都甩不掉!我很怕,我怕他会再做出什么事来!子萍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看颖儿这样,我很心疼,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敲响了校长办公室的门,正好主任也在。“那行,你们谈。”蔡主任觉得自己应该回避。“不用了主任。如果连两位都不相信,子萍就无人可信了。我代颖儿谢谢校长和主任。”“孙老师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作为校长,我岂能不管。只是子萍,胡德先不是什么善类,孙老师为何和他扯上关系?”“事情是这样的……”

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跟两位说清楚了。“原来是这样。我也在想,孙老师是文静之人,怎么会和他有瓜葛。”“可能也是因为车祸的时候,胡德先看上了颖儿的美貌,心存不轨,肯定调查过她,不然不会找到学校来的。”“我想也是,不过子萍,你有没有想过该怎么办,胡德先是警察局的局长,为所欲为,他怎会就此罢手?”“为勇说的没错,在学校还好说,相信他不会明目张胆地乱来,这眼看着就要放假了,说不准他会搞出什么名堂来。”“两位说的也正是子萍所担心的,不瞒两位,我也还没有想到应付的办法。只想着让颖儿住在我家,至少会安全点。”“看来也只有这样了。可是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假期我和为勇都要去上海。学校里没有谁能压得住胡德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对了,我怕刚才的事各位老师会对颖儿有所误会,还请两位……”“这个你放心,我们学校的老师们都是德才兼备的老师,况且我们对孙老师的为人一清二楚,你让她不必介怀。”“谢谢校长和主任。”

下午,李师傅和王师傅如约把我和颖儿送回家。“两位先生,到了。”我慢慢从车上下来,这时的颖儿也已经恢复了平静。“有劳两位,这是给你们的。”“不用了,萧先生已经给过了。”“那是他的,还请还给他,这是我今天应该付给你们两位的工钱。”“这,萧先生那里我们不好交代。”“把我的话告诉他就可以了。”“好的,我们知道了。”

回到家,颖儿问我,“子萍,那是萧先生的一片好意,为什么要拒绝?”不拒绝又能如何,我很清楚,这是自己唯一该做的。“不是拒绝,是本来就不该拥有。”“我不明白。”“颖儿,你知道依赖是一种多么可怕的习惯?当你依赖上一个人,那是一种可怕的力量,他可以让人得到依靠,也可以让人万劫不复。曾经我依赖父亲,他就像泰山,是我所有的依靠,可是这个依靠舍我而去;后来,我依赖子水,他是我的灵魂,是我活着的基础,然而,我的灵魂也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我累了,也怕了,再也承受不起这样的依赖,因为他们最终都会离我而去,我不敢再一次面对,因为下一次,我付出的将是我的生命。至少,我要活着见到子水和爹娘都平平安安的。此生再无他求。”颖儿知道了我的意思,也知道我永远活在这个魔咒里。“子萍,你会活得很辛苦,很辛苦的。”“可是这是我唯一的路不是吗?”

寒假来临,我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这些天,因为胡德先上次到学校的事,颖儿除了学校,就一直待在家里不敢出门。没有课程,平时时间会充裕很多,去木屋看望阿婆的次数也就多了起来,和那些孩子们也很开心。每次去也都会碰上萧慕郎。

这一天,又到了去看望阿婆的日子。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问?”“上次车……”“无功不受禄,就这么简单。”“那是朋友间的关心。”“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该高兴呢还是悲伤?这句话说明你把我当朋友,但是,不能让我再去关心我想要关心的人。”“你想要关心的人未必需要你的关心,她也会活得很好。”“不是这样的,她只是在柔弱的内心之外批了一件看似坚强的外衣。”“就算那样,她也不需要你的关心。”“不管她是否接受,我只希望默默陪在她身边。”“她给不了你想要的。”“没有关系,她哭的时候,能陪她一起流泪,是幸福;她笑的时候,能和她一起分享快乐,是幸福;她不开心了,可以去木屋,那里有无尽的快乐和温暖,是幸福。”“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她的生命注定孤独。”“就算是孤独的路上,孤独的我也会陪着孤独的她,陪她去走所有的路。”“何苦呢,那是一条不归路。”

我和萧慕郎走在回城的路上。这半年来他为我做的一切,我不是不明白,也能感受到他的心意。只是就像我跟他说的,我的路是一条漫长的寻人之路,也许是寻世间之人,也许寻的只是一个梦。梦醒时分,也是生命结束的时候。这条路上,我遇上了颖儿,我不忍心带着颖儿在这条不归路上,会为她找一个好的归宿,然后继续前行。我不要再连累另一个人。

又从安静的山野回到了熙攘的街市,家就在不远的前方,这是一个路口,到此为止,他走的将是另一条路。“再见。”我继续走我该走的路。“子萍!”萧慕郎突然叫住了我,他站到我面前,“子萍,我会陪着她,直到永远。”这是他对我的表白。

“萧慕郎,还不明白吗,路在我们的脚下,你要走的是那条路,而我要走的是这条路,两个不同的方向,不同的归宿。”我看着他,很平静地对他说。“是,可是在这之前我们一起走过了一条很长很长的路,只有我们两个,只有我和你。”我语塞了,该如何告诉他,我不能喜欢上他,不配喜欢上他。我怕,怕这只是一个梦,是一个易醒的好梦。我们相对无言。

“伍先生,伍先生!”隔壁刘大妈挎着个篮子,看到我就急急忙忙跑过来,“伍先生,您怎么才回来呀?我去你们家敲了半天的门都没人答应。”她的样子很着急。我转过来面向刘大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是有事呀,是大事不好啦,孙老师被警察局抓走了!”这个消息晴天霹雳、五雷轰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说什么,您说颖儿她怎么了,是不是我听错了,或是您弄错了?”我的声音那样急切,颖儿她怎么会有事?不,她不会有事的!“我没弄错,您也没听错,孙老师被警察局抓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萧慕郎问的。我也急切地想知道,只是觉得舌头不太听使唤。“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说孙老师杀了人,说是用毒馒头毒死了两个乞丐。现在已经被警察局带走了!”“颖儿她怎么可能杀人!不可能的!警察局……您说警察局!胡德先!”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是呀,没错,听说局长下令要重办呢!这新官上任三把火,孙老师这正撞枪口上了。伍先生,您得赶紧想想办法。这世道,哎!”刘大妈说完叹着气走了。

只觉得头脑有些眩晕,急得眼泪直打转,是愧疚,不该丢下颖儿一个人在家,不该的!不行,这是胡德先的阴谋,这是他的阴谋!对,去找他!我撒开腿就要走。萧慕郎突然拉住了我,“你要去哪?”“你放手!我要去警察局,我去找胡德先!”他还是抓着没有放,“你冷静点!现在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去没有用的!”“你叫我怎么冷静!你放手!你知不知道这是胡德先的阴谋,是他陷害颖儿的!颖儿又不是你的亲人,你懂什么!”“正因为这样,所以才要冷静!正因为她是我爱的人的妹妹,所以才要冷静下来。”他的声音变得很大很严厉,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我一下子被震住了。“跟我来。”他轻声说。他拉着我快步走在大街上,我就这样跟着他。

这里是他笛子店铺的二楼,很安静。他把门关上,“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把一个多月以来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我知道了,你说的没错,这是胡德先的阴谋,他想用这一手逼迫孙颖接受他。”“这和很多年前我的遭遇如出一辙,我很清楚,这样下去,颖儿会死的,她会死的!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丢下她一个人在家,是我的错。”“不要自责,该来的是逃不掉的。你听我说,我会把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我不会让曾经的事情再次上演,请你相信我,我会把孙颖安全地带回来。不过你要答应我在这期间不许一个人去找胡德先,相信我!”他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他的手很温暖,第一次,感受到一个陌生人给我的力量。两行眼泪流下来,为颖儿,为他,也为自己。“在这里等我的消息。”萧慕郎朝门口走去。“我能相信你吗?”我问他,他双手停在门上。“是,请你相信我,也请相信你自己。”他下楼了,不知道他要怎么去查这个案子,毕竟,我认识的萧慕郎,是一个寄情山水的闲云野鹤。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种复杂的感情慢慢从我心底升起。

太阳渐渐隐藏它的颜色,接下来的是慢慢黑夜。

我慢慢冷静下来,原来自己是那么不堪一击,自己是那么脆弱,表面无所不能的自己其实什么事都干不了。原来自己的力量仅此而已,连自己的亲人都保护不了。不,我不能就在这里干等,至少要见颖儿一面。

萧慕郎走后,直奔停尸房,一直等到夜幕完全降临。这时,他躲在窗户外,听得里面有人在说话。“赶快把尸体处理掉。”说话的正是那个警长。“是,小人明白!”“把验尸报告给我。”“是。”萧慕郎一路跟踪他们到城外乱葬岗,等那些人走后,把那两具乞丐的尸体带到了一处破屋藏好。又快马加鞭,跟踪警长到了胡德先府上。

“局座,都处理好了,那个跑腿的也已经让他永远地闭上了嘴。您这一招真是高,这回,您肯定能抱得美人归!”“她那个姐姐,有没有什么动静?”“局座,您也太高看她了,那个姓伍的不也就是个教书的嘛,还是个女人,搞不出什么花样来,用不着这么防她。再说了,孙小姐又不是她的亲妹妹,出了这种事她躲都躲不及,要是让大家知道他有一个杀人犯妹妹,大家会怎么看她!”“你不懂,伍子萍的力量不可小觑,她在京沪一带名气不小,而且背后还有英国人撑腰,要是她出什么事,整个文学界都会引起骚乱,上头就不会不知道,弄不好,到时候还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是,还是局座考虑得周到!这是验尸报告。”“不用给我,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要快!时间长了,会出乱子的。”“是,明天,大名鼎鼎的伍子萍家中就会搜出砒霜,这就是杀人的罪证。嘿嘿。”“去吧。”“是!”警长还特意给胡德先敬了个礼,以示忠诚。这一切都被萧慕郎听到了。

随后,萧慕郎奔向萧府,此时已接近子时。

萧青郎、河阳和韩志明正在萧青郎的书房里商议着最近一批军火的事情,气氛很是紧张严肃,门外有士兵把守,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都穿着便装。萧府自从萧青郎来了后把所有的下人都辞退了,只留下几人在偏院做事,在府上的除了旺叔,全是萧青郎军队里的部下。萧慕郎突然闯进来,三个人都以为是不速之客,下意识拔出枪来对着来人,见是萧慕郎,都松了一口气。“二郎,怎么是你?”“是呀慕郎,刚才差点就开枪了,多危险!”“二少爷这么晚回来是不是又有谁受伤了?”一向比较稳重内敛的河阳和韩志明也说起了他。“我需要你们帮忙。”此时的萧慕郎不太像平常一样,而是满脸严肃,他们三个很清楚,若不是真的遇上棘手的事,他是不会轻易开口的,这次,肯定是大事。“二郎,出什么事了?”

萧慕郎走过去,“如果是兄弟请一定要按我说的做。志明,你到城外乱葬岗附近的破屋里,里面有两具尸体,我要你验出他们真正的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这是样本,验明后请按这个字迹填一份一模一样的,再把他们送回乱葬岗。完成之后来店铺找我,若我不在,在家里等我,我会来找你,还要将你带来的报告放回原处。”韩志明接过报告,“我明白。”“阿阳,去找一个今天刚被灭口的警察的尸体,以及所有店铺砒霜出入的记录。”“是!”“哥,你还记得胡德先吗,我要你明天拿着他致命的把柄去找他。”“胡德先?”“没错,我没有他直接杀人的证据,就算有也会拿他没有办法。所以我要拜托哥。”萧慕郎又对着河阳和韩志明,“时间不多了,所有的事情必须在凌晨五点之前完成,这关系到一个无辜的生命。”“慕郎,不要解释了,等我们消息。”韩志明和河阳带着任务出门了。

“二郎,若不是极为迫切,你不会这么焦急,放心吧,哥知道该怎么做。胡德先,我是该去拜会拜会这个老朋友了。不过,你要让我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昨天,一个叫孙颖的女人被他以杀人的罪名关进监狱,人是胡德先手下的警长派人杀的。孙颖是东吴大学的老师,胡德先用这一招想要逼迫孙颖嫁给他。哥不仅要让他放了孙颖,为她澄清杀人事件,还要让他以后都不敢再骚扰孙颖。”“看来,慕郎剑法重出江湖的日子不远了。我倒是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位孙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居然能调动一个将军、一个副将、一个团级长官为她服务。”“哥你别开玩笑了,我现在得马上走,拜托哥了。”“是伍子萍吧,她才是孙颖背后的人,若不是她,你怎会来找我们三个,这世上也就只有她了,去吧。”“谢了,哥!”

店铺里,伙计阿福已经睡了。“阿福,醒醒,醒醒!”“老板!”阿福睁着半睡不醒的眼睛。“今天白天那位小姐呢?”“您说她,你走后不久她就走了。”“那有没有问她去哪了?”“老板,我只是个伙计,那敢问您的朋友要去哪呀!”萧慕郎无可奈何,只好出去找。

离家不远处的外河,夜色下泛着点点波光,平静的河面就像这座古老的城一样,波澜不惊。穿越时空,绵延古今,城还是城,河依旧是那条河,只不过,换了一出戏剧、一个故事。

“河神,请告诉我,要怎样才能救出颖儿?弟子诚心祈求。”面着一河冬水,我双手合十。“河神他也有休息的时候,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忙,会落下一两件的。不过河神告诉我,孙颖会平安无事地回来。”萧慕郎从远处走来,“外面不安全,不应该一个人出来的。”“胡德先一定知道我和颖儿的关系,我去过监狱,想要买通哪里的警卫,被拦了下来。明天就会对颖儿进行处决,最迟后天。”“我知道,来的时候我去看过孙颖了,她没事。”我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萧慕郎,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是何人并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马上回去,等一下,在你家会上演一场好戏。”他拉着我往回走。“请回答我。”“时间来不及了,相信我。你家除了大门还有没有别的出口?”“没有。”

确定屋内无人后,我们才悄悄进门。“马上到你的房间去,像平常一样,把衣服脱了,头发放下来,装作熟睡的样子,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许出声,有人会去你的房间。”“你说什么?有人进去你还让我睡在那里?”“放心,我会在屋梁上,不会有事的。”正说着,听到有人潜进来的声音,“嘘。”我们悄悄走进我的房间,照萧慕郎刚才的安排执行。

门闩被刀撬开了,昏暗的月光下,闪进两个人影。“头儿,为什么不随便找个地方藏着,偏要来这卧房,被发现了怎么办?”一个人很小声地说。“卧房是一个屋子最能藏得住东西的地方,别说话!”他们把我的衣柜最里层打开,不知放了什么东西进去,又关上了。“快走!”“头儿,你看,床上睡着个美人,我们既然都来了,倒不如……”一个人轻轻往床这边走来,另一个也跟了上来。被子里躺着的我越来越紧张,这些人真的不会,他们在床边停了下来,“头儿,你看,长得真漂亮。”能感觉到他想动手,我恨不得把萧慕郎给掐死,出这个主意,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收起你的脏手,再漂亮你也无福消受,她就是伍子萍,局座都不敢动的女人!快给我滚出去,把她吵醒了我要了你的狗命。”“是,是。”两个人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还不忘把门关好。

确定他们已经彻底离开,我立马起来,想要把灯打开。“等等!”是萧慕郎的声音,虽然很小,我还是吓了一跳,刚才的惊险还没有在我脑海中去除,“有没有蜡烛之类的火光暗一点的照明。”我长吁了一口气,“等一下。”黑暗中我摸索着点燃了蜡烛。我忙过去把衣柜打开,拿出来刚才那些人放的东西。“这是什么?”我一时无法明白。“打开来看看就知道了。”两人坐在梳妆台前,把那东西拆开,“砒霜!”量还不少,我差点没喊出来。“嘘,小声点。他们先将砒霜放在那两个乞丐的食物中让他们吃下,他们控制了剂量,并不一剑封喉,而是算好了时间,他们也知道,孙颖会定期给那些乞丐送点馒头,所以今天当他们吃下馒头的时候,正好剧毒发作。这就是胡德先设的孙颖当场毒死人的证据。只要孙颖点头答应他,他随时可以翻案,这就是胡德先的整个阴谋。”“那,那他们把这些砒霜藏到我家是?”“这样,他们明天早上就能从孙颖住的地方搜到铁证,孙颖就别无选择,要么答应他,要么死。更关键的是,这是从你伍子萍的房间搜出来的,他们就可以扳倒你,让你身败名裂,也断了孙颖的后路,一举两得。”被这样一连串的阴谋弄得不知该怎么办,人心险恶居然到如此境地。“那我该怎么办,这些砒霜又该如何处置?”“你什么都不用办,明天孙颖就会回来,相信我。”我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想不到,他此时成为我唯一的依靠。“明天早上七点一到,你还和今天晚上一样,带点吃的去趟监狱,若被他们拦下,就马上回家。过两个小时左右警察局的人会来家里搜查这包砒霜。记住我的话,明天一定要唱好这台戏。”“好,我明白。”“既然姓胡的要演戏,就注定他是一个悲剧。好好待在家里,我还要出去解决一些事情。”“等等。”“嗯?还有什么事?”我迟疑了一会儿,郑重的跟他说,“谢谢。除了谢谢,我无话可说。”“你的谢谢我收下了。”他冲我一笑,是鼓励的微笑,很温暖。

就这样,坐在床上,伴随着烛光,看着天渐渐亮了。按照计划,我提着准备好的东西,再一次去监狱。被拦了下来,要见胡德先的要求也被拒绝,看来胡德先是下定决心要这么做了。我只好返回家中,眼睛死死地盯着钟表,此时,还是辰时,也就是早上八点一刻。

此时,监狱内。“我说孙小姐,不,孙老师,你可是位老师,应该知道什么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点头,你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局长太太了,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颖儿恶狠狠地盯着警长,“你做梦,我就是死也不会答应他的。”“这又何必呢,你想想,现在是你一个人杀了人,你要是不点头,说不定还有共犯,那肯定是你最亲密的人。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警长露着一副邪恶的笑脸,脸上写着谄媚两个字,丢下这句话给颖儿,就走了。“共犯?”颖儿明白了他的意思,大声喊叫,却没有人应。

九点,警察局,局长办公室。“局座。”“她还是不点头?”“是,不过她马上就会的,请局长放心。”“哈哈哈,孙颖,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该怎么做就去做。”“是!属下告退。”

“什么事令胡局长这么开心,可否告诉在下?”声音很大,整层楼都能听到,那些警察看着来人不同凡响,都不敢上前阻止。这时候门开了,萧青郎、韩志明和河阳走了进来。刚才还志得意满的胡德先顿时定住了。萧青郎是带领一支部队的将军,他充其量也就是个局长。但是他仗着他的内弟是孙府的红人,还藏着不为人知的野心,并不把北平来的萧青郎太当一回事,当年萧家一事,他就是始作俑者之一。今天这些人来者不善。

“你们什么人?居然敢在这里放肆,来人,给我拿下。”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警长,那些警察听到命令也都拿着枪进来,可谁也不敢上前。

“怎么,胡大局长不认识在下?”“哦,萧大将军,萧将军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胡局长,久违。”“久违,久违,哈哈。你们这些人放肆,还不快退下!”一干人等都乖乖退下。“不知萧将军找在下,有何贵干?”“胡局长说笑了,您现在可贵为局长,在下只是个解甲归田的闲云野鹤,打扰之处,还请见谅。胡局长有一个这么忠诚的部下,真是威风八面,可喜可贺!”“哪里哪里,手下不懂事,冒犯之处还请将军多担待。”“胡局长新官上任,杀鸡儆猴的本事倒是不小。”萧青郎顺势坐在了沙发上,把玩着桌上的茶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胡某身为局长,维护治安是本职所在。萧将军的话意味深远,胡某听得不太明白。”“哦,是吗,可本人却听说你这里出了冤案。”“市井之人胡言乱语,萧将军怎可听信谣言?”“还听说胡局长让自己的手下毒死乞丐嫁祸他人?”“你?”胡德先露出了本来面目,拍案而起,很是愤怒,他不知道自己的计划被萧青郎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又马上变得平静,“胡某光明磊落,萧将军来者不善,想要污蔑在下。”“不敢,萧某只是实话实说,胡局长又何必动怒。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胡局长虽然不是什么英雄,对于这美人倒是爱得很。”虽然很平静,两人的话语中却透着杀气。“萧将军到底想怎样,我这手下的弟兄可都不是吃素的。”“胡局长果然快人快语。一句话,我要一个人,孙颖。”“不可能!萧青郎,你可别给脸不要脸,得寸进尺。这里是苏州,是孙大帅的地盘,可不是你的萧家军,你想怎样就怎样。”“在下当然知道,胡局长唯你的孙大帅马首是瞻,不然也不会威风八面。正好,这个案子,要不咱就到你的孙大帅面前去断,如何?萧某认为,孙大帅乃一方之大元帅,肯定秉公执法。”胡德先当然知道,要是让上面知道,他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孙元帅也不会为了他跟北平翻脸,但还是不甘心放弃。“萧将军,孙颖一案是在下的管辖范围,本人有权对其进行处理。”“那么胡局长可有她杀人的证据。”“证据当然有!”“哦,洗耳恭听。”“孙颖用馒头毒死了乞丐,当时很多人都看得非常清楚,那两个是吃了孙颖给的馒头才死的。法医的验尸报告也写得非常明确,孙颖给的馒头中含有剧毒砒霜。”“啊,还真是人证,那么物证呢,可有物证?”“胡某正要命手下去寻找物证,这不给萧将军打断了。来人,马上去孙颖住处搜查罪证砒霜!”“是,局长。”警长之前没见过这等场面,站在原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直冒冷汗。

警长带着队伍出发。“开门开门!”一阵咚咚咚的撞门声,果不其然,他们真的来了。“你们干什么?”只见这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在屋里翻箱倒柜。“一队人,给我到楼上搜!”“是!”“你,马上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出去,不然我告你们私闯民宅。”“我说,伍大小姐,别急,等下你就不会这么嚣张了。给我仔细搜!”“报告长官,没有看到砒霜。”在楼下的警察纷纷向他报告。“你听到了,快给我滚出去!”“楼下没有,还有楼上!”这时,楼上的警察也下来,看来是搜查完了。“怎么样,物证呢?”“报告长官,楼上没有发现砒霜!”“什么,不可能!有没有仔细找!房间呢?”“报告长官,仔细找了,房间也是,并没有发现砒霜!”“他妈的见鬼了,跟我来!”说着就带着人冲到楼上我的卧房,看来昨晚来的那个人就是他,我也跟着上去,萧慕郎的吩咐,要把这台戏演好。“你们这些畜生,”看着乱七八糟的房间,涵养再好也忍不住了,“我马上就会告你们,让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好看!”警长,直接走到衣柜前,把衣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看到他自己放的砒霜。“伍小姐果然胆识过人,佩服,佩服。”他不怀好意,说完就带着人撤了。我瘫倒在地。

那些人刚走,萧慕郎来了。“别坐在地上,该去接你的颖儿回来了。”他扶我起来,我的眼睛里已藏满了泪水,对颖儿,对萧慕郎。

警长满头大汗跑回警察局,整了整衣服,进了办公室,办公室内,胡德先和萧青郎相对而坐,胡德先手中正捧着他的茶杯慢慢品茶。走到胡德先身边,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什么!你是怎么办的事!给我滚!”胡德先听到消息,把茶杯摔在桌上,怒不可遏。

“怎么,胡局长的物证呢?”“萧将军,看来是早有准备,在下并没有找到物证,不过孙颖仍是本案的嫌犯,你没有权利干涉我执法,萧将军还是请回的好。”“胡局长何必这么着急,你找不到物证,萧某倒是帮了你一个大忙。河阳,把证据呈给胡局长。”“是!”

河阳拿出一颗子弹,“胡局长,这颗子弹你不会不认识,它可是南京政府专门拨给苏州警察署专用子弹,是从一个姓唐的警察身上取出来的,刚过去不到一天,这上面还带着小唐的体温呢。”胡德先已经是满脸冒冷汗,脸都青了,警长已经是呆在那了。“还有,这里是全城十日之内所有药店卖出砒霜的记录,并没有孙颖买砒霜的记录,而在十二月初六这一天,有位叫郭庸的先生买了近一斤的砒霜。”河阳慢慢走到警长身边,“郭警长是否还记忆犹新呢?”“我……”他已经腿都发软了。“胡局长若想销毁已经来不及了,这是影印版。”

这是胡德先万万没有想到的,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强作镇定,“哦,这一切与胡某何干。这也只说明是手下人办案不力,让萧将军见笑了。”“那胡局长,这人是放呢还是不放?”“看来这个孙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胡某小看她了。既然这个案子和她没有关系,依据法律,自当放人。”“胡局长果然断案如神,还劳烦阁下打个电话。”“给我接监狱。”他命令郭庸,萧青郎对着他满意地笑了笑。“是我,有个叫孙颖的犯人,经查证,她并不是凶手,故而放人。对,现在!”

“还得借胡局长电话一用。”

大门开了,颖儿从里面走出来,她还不能相信,自己重新回到蓝天下。她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待了一个晚上,还不能适应冬日里强烈的日光。看见她,终于舒了一口气。她也看见我了,“子萍!”也许,这两个字,是她唯一的依靠,“子萍!”“委屈你了,颖儿,对不起,不应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都过去了,以后不会再有事了。”我给她整理着有点乱的头发。“他们怎么会突然放了我?”“这个……说来话长,回家后在慢慢告诉你。”

萧慕郎站在一旁,我对他说,大恩不言谢,请接受我的礼节。“萧先生,您救了我,这是我应该做的。在这里,除了学校的老师,您是我们唯一认识的人,也是唯一的朋友。再说,姐姐是位先生,她的这一鞠躬,是带着所有的诚意感谢您。请接受我们的感激。”我以仅次跪拜之礼,鞠躬九十度给萧慕郎行礼,颖儿也跟着,萧慕郎有点不知所措,匆忙之下也还与礼节,“你们这样让我很难为情。”

“你们先等我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胡德先很不耐烦,“谁呀?”“胡局长,还请让萧青郎萧将军接电话。”他愣了一下,心想萧青郎办事居然这么滴水不漏。“萧将军不愧是将军。”“过奖了。喂,是我。”“事情办妥,安全。”萧慕郎也不废话,说完就挂了。

“胡局长果真是一言九鼎。志明,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跟胡局长说,抓紧时间,胡局长可是日理万机。”“当然。”

“胡局长,韩某这里也有份验尸报告,验明那两个乞丐是死于疾病,而非砒霜,胡局长,你认为呢?”韩志明的话绵里藏针。“是,法医搞错了,马上换一个法医。他们的确是病死的。韩先生医术果然了得,胡某佩服!”“过奖。最后再提醒一句,孙颖是我们将军的朋友,还望胡局长谨记。告辞。”

“今日打扰之处,胡局长大人大量,请莫见怪,胡局长请留步,萧某就此告辞。”“不送。”

三人走出办公室,萧府的车等在警察局外面。“将军,为什么还要卖给胡德先一个人情?”“阿阳,这你就不懂了,欲擒故纵。胡德先是我们了解孙府的重要线索,杀他容易,可这线就断了。”“原来如此。”“大哥,你怎么会想到这一层的?”“是二郎。”“慕郎?对了,现在事情办妥了,他也该给我们说说,那个孙颖到底是何方神圣,和他又是什么关系,值得他这样做?”“这就是你们俩的任务了。不过,既然是二郎的朋友,你们可别……”“将军放心,我们会有分寸的。”河阳和韩志明诡异的一笑。“对了,河阳,那批军火的安全……”“将军放心,不会出纰漏的,我会亲自盯着这批货。”“那就好,韩老板,你的画卖得怎样了?”“总的货物还差两样,即到齐,之后便可运往总部。这画嘛,前些天有个老头说我的画不是画什么之类的,总而言之,还好,卖出去了两幅。”三个人都被逗乐了。“切记,要防范这个老奸巨猾的胡德先,不可大意。”“明白,谨小慎微!”韩志明和河阳异口同声答道,他们对萧青郎和萧大帅的教诲始终谨记在心。

此时的办公室内,胡德先瘫坐在椅子上,郭庸还在不停地擦汗。

郭庸看着主子不太对劲,端了杯茶走过去,“局座请喝茶,消消气。”“给我滚!滚!”胡德先突然爆发,一把掀翻了茶杯。“是,小的马上滚!”郭庸恭维地,再不滚自己也会变成茶杯一样。“回来!”“小的还在,局座有何吩咐?”胡德先脸色显得阴险,“伍子萍和萧家什么关系?”“呃,这个萧家是?”“萧青郎!”“据小人所知,伍子萍是半年前才来到苏州的,除了孙颖,她没有什么朋友。至于局座说的萧青郎,属下实在不知。”“去给我查!”“是!”

我和颖儿、萧慕郎走在回家的路上。“你说,往后胡德先再来怎么办?”“不用担心,胡德先不会再骚扰你了。”“萧先生为何如此肯定?”“蛇有蛇窝,够有狗洞,他该去哪里他心里明白。”“还冒昧地请问萧先生,您是如何让他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放了我的?”“这,我找我朋友帮的忙。”萧慕郎看了我一眼。“哦,有机会我还得当面谢谢你的朋友。”“客气了,这是他们应该做的。”“应该?你说笑了,我和你的朋友素未谋面,他们却肯出手相救,跟他们道谢是我应该做的,还请萧先生转达孙颖的谢意。”“好,我会的。”

听着他俩说话,不知不觉走到了枫桥边上,都是些乞讨的声音,开始也没在意,就这样走过去了。“几位先生行行好,赏点吃的吧,我们是从南京逃难过来的难民,还请行行好。”“南京?”我心里纳闷,突然停下来,是他回来了。“你们先回去,我还有点事,对不起颖儿,我马上就回来。”

看着他们走了,我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他跟了过来,“伍小姐。”“情况怎么样了?”他有些犹豫。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希望又成了失望,“我知道了,你辛苦了。”“其实事情并不是您想的那样,小的有找到那人的信息,只是听说他已经……”“快说呀!”“已经在几年前就死了。”“你在说什么,是不是弄错了。”“小的是从池平镇开始一直往北找去,也是运气,直到距南京不到两百公里的一个寺庙里,因为地处偏僻,正好可以去破庙避避风寒,从那里老僧人们口中得知,很多年前是有这样一个人去过那里,不过后来生病死掉了,他身边的老妇人也不知所踪。开始小的也认为只是巧合,于是按照您的吩咐再前往南京和徐州一带,并没有找到他们,所以小的认为……”本来,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心里还有一个期待,还有一个梦,可如今这梦也碎了,失望成了绝望,眼前这个人他没有理由骗我,“也许是真的弄错了。”安慰自己又能如何,“老妇人,他身边应该还有一个人男的大概五六十岁,他呢?”“并没有您说的这个人,从他们到那里的时候就只有两个人。”我半天无语,我能说些什么。“伍小姐,伍小姐,你没事吧?”“我没事,你辛苦了,我今天没有带钱,明天你到桃花坞伍宅,我会把你应得的报酬给你。”我踉跄地走在大街上,周边的热闹变得一片鸦雀无声,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伍小姐,伍小姐!”那位乞丐,不,其实,他有名字,他叫得生,得生得生,却没有带来生的希望。

夜里,一家小酒馆门外的客桌。“酒,再给我上酒!”“这位客官,您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您一个姑娘家的晚上不安全。”“要你管!给我上酒!”我已经喝得烂醉,不会的,一定是他弄错了,茫茫人海,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只不过巧合,世界上长得相像的人多得是,“来来来,你也坐下来喝,今天不醉不归!”看我醉醺醺的样子,又像疯子一样自言自语,伙计也不再招惹我,继续给我端来了酒。尽情地喝吧,酒精可以麻醉身心,这样就不用想太多,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此时此刻,终于能理解父亲为何终日沉迷喝酒,它真的能让人快活。“爹,爹呀您看到了吗,我也开始喝酒了,而且喝得烂醉,早知道,当时我就陪您一起喝,哈哈哈!”我趴在桌上对我自己说。

“姑娘,借酒浇愁愁更愁,喝多酒对身子不好。”一个老人的声音,睁开模糊的眼睛,只见一个头发散乱,胡子邋遢,衣衫褴褛的老乞丐站在旁边,模糊中,他的声音很慈祥。“来,老人家,来陪我喝!”我递给他一壶酒。“快喝呀!”我又一饮而尽。“什么事情令姑娘如此伤心?”“伤心,不,喝酒很快乐!来,喝!”此时的我早已不是平时那个我了,“你有家人吗?”“我,有。”“真好!不像我。”“你的亲人呢?”“死了。呵呵,来,喝酒!”不知又喝了多少。

意识更加不清醒了。萧慕郎和颖儿到处在找我,终于在酒馆找到了,被我这个样子吓到了。“对不起老人家,这些你拿去。”颖儿给了那个老乞丐一些钱,打发他走了。“子萍,伍子萍,你醒醒!”我试着努力睁开眼睛,模糊中看到萧慕郎,“死了,死了,都死了!”我扑进他的怀里哭了起来。

“你醒了。”我躺在床上,全身无力,因喝酒过多,脸色惨白,犹如一个病重的人。睁着眼睛,清醒的我,回想起得生告诉我的话,泪水无声地流着。“子萍,你怎么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你不说话,我很担心呐。”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力气说话。过了半晌,“颖儿呢?”“她在厨房熬药,马上就来。大夫来过了,你是酒精中毒,喝点解酒的汤药就会好的。”颖儿端着药进来,“姐,子萍,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你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你要告诉颖儿,啊!”我想挣扎着坐起来,可是徒劳,萧慕郎把我扶了起来。“颖儿,帮我办件事。”虽然尽量掩饰,但自己的声音还是很无力。颖儿坐在床沿上,拉着我的手,怕我消失一样,“子萍你说,只要你没事,你让我干什么我都会去做的。”“枫桥边,有个叫得生的乞丐,我想以他的性格是不会来的,你拿上六十个银元去给他,让他离开这里回家去好好过日子,这些钱足够他开个小店过上安稳的生活,你告诉他这是伍先生的意思,他会照做的。”“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相信你有你的理由,我会照做的。不过子萍,你这个样子,我们怎么会放心,你要把事情说出来,才能想办法解决。你昨天说的‘死了’是什么意思?”萧慕郎也是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愣在那里,只觉头似千斤重,“子水和娘死了,爹失踪了。”我直愣愣地看着地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萧慕郎颖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的表情就和昨天听到这个消息一样,颖儿也哭了,她突然站起来,“不会的,你说的那个得生就是为你找亲人的人吧,一定是他弄错了,我现在就去找他!”说着就跑出去了。“孙老师!”萧慕郎想叫住她。“让她去吧,她会照我说的做的。”

颖儿哭着跑到巷口,停住了,努力把眼泪擦干,又走了回来,拿上钱又出去了。

“这是给你的,她说以你的性格不会到伍宅去的。拿着这些回家去开个小店过安稳的日子。”“这位小姐请留步,这钱我不能接受,我没有给她带来她想要的。”“既然你这么尊重她,你也应该明白她的意思。走吧。”“等一下,她既然能让您知道,您就是她信得过的人。请告诉伍小姐,日后若有用到小的的地方,只需到枫桥边对任何一个乞丐说‘找生人’,小的会立马回来,鞠躬尽瘁的。”“兵荒马乱,快点回去的好。”颖儿慢慢地往回走,又快步跑起来。

房间里很是安静,“出去。”“好,我就在门口。”萧慕郎眼神里尽是担忧。

我穿戴整齐,打开门。“子萍,你这是?”“我想去个地方。”“我陪你去。”“不用。”“路这么远,你现在的身体我不放心。”我看着他,为什么他总是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走吧。我说过,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灵岩山上,千里冰封,刺骨的冷风浸满全身,只是比不过心的冰冷。

“我还该活着吗?”“是,该活着,还要活得更精彩才是。”还是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两个人。“我很累,到了该走的时候了。”“不可以,逝去的人说不可以,他们说你要活着,把他们那份精彩也活出来。”“我做不到。”“你已经做到了。你等一下。”他拿出他的笛子,在旁边的石头上刻下一行字,我无力地看着他做着一切。“风云之端,还,青青;水天之上,依,娉婷;萍水相逢,仍在,人间。”“是我无意间在你书房看到的,我想这幅画应该很美丽。”“字还在,画却已经淡去。”“不,这幅画一直在你心里没有淡去。为何不将你心中的疑问说出来?”“说出来又如何。”“所以,你想放弃,不想再生活在这样无尽的希望与失望当中,你不确定等待你的将是什么样的结果,因此你想要放弃,同时也放弃自己。”“我再也坚持不下去,真的很累,想要休息。也许天意如此,我的故事该是结局的时候了。”远远望去,眼前的画面似曾相识,“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感觉自己张开双手,身体轻飘飘的,眼前之景恍若梦境,我飞起来了,飞到很远的地方,见到了我思念的人们,爹,娘,还有阿水,他们就在我眼前,微笑地张开双手迎接我回家,“我回来了,爹娘,子萍回到你们身边来了。”他们带着我走向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没有尽头,不过我很快乐,从来没有过的快乐……

“院长,她怎么样了?请无论如何都要救活她!”“你是他的家人吗?”医生是一名德高望重的英国大夫,也是这所医院的院长。萧慕郎犹豫了一下,“是,请告诉我她的实际情况。”“你要有心理准备。”“是。”颖儿也刚好到医院,恰巧听到萧慕郎和医生的对话。“我见过很多病人,却从没见过身体素质这么差的人。”“可是她平常也没有生过什么大病,怎么会这样?”“其实这位小姐我见过,也是朋友,是她还在剑桥的时候,她应该就是伍子萍伍小姐吧。”“是她没错。”“伍小姐,不,伍先生,我想这个称呼更适合她。她的名声在剑桥是无人不晓,我对她的才学胆识是由衷地佩服,不过我也只能感到惋惜,用你们中国的一句老话来说就是‘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医生,我听不懂你‘天妒英才’的意思。”“萧先生这么了解她,不会不知道,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对,是她自己不愿意醒过来,是她自己没有再活下去的意念。”“身体或许可以通过医术慢慢地调理,有朝一日会好起来。但是,很抱歉,要如何唤醒她的意志,恕我无能为力。”

长长的走廊中,萧慕郎一个人站在那里,孤独的身影面对着病房里一颗孤独的心。颖儿慢慢朝病房走来,脸上挂着两行泪痕,脚步声让萧慕郎意识到还有一个人的存在。“你都听到了。”颖儿好像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径直走到门前透过玻璃窗户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我。“伍子萍,如果你不醒过来,我会恨你一辈子,不,如果你不再呼吸,我也会随你而去的。她这个人永远这样,只会照顾别人,从来没有好好地爱惜自己,她应该有美好的未来,她那么美丽,那么善良,她做到了正如她梦想的一样,女人同样可以和男人一样有自己的成就、事业,同样可以傲视群雄。却为何老天要这样待她,她没有任何的过错,不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不会,我不会让她就这样的,她一定要醒过来!”

每天,我的病房里会响起欢快的笛声,萧慕郎把我的过去编成了一首首曲子,每天吹给我听。那些很久之前的美好画面,在我脑袋里面回放。日子就这样过了,直到除夕夜的前几天。

“请问,您是萧先生?”一个护士走进来。笛声停止了,“我是。”“院长在手术室等你,请您过去一趟。”“手术室?”“是的。”

“院长,是不是……”“是这样的,这位是我的同事威特,刚从英国带来一种最先进的医疗器械,可以通过它或许能让伍先生快点醒过来。”“这样做会不会有危险?”威特医生说,“这也是叫萧先生来的原因。伍先生虽然身体虚弱,但是你笛子的音乐声,让她的心境很平和,这很有利于手术的进行。只是,这毕竟是刚引进的技术,虽然之前的病人有很多被救活过来的,不过还是有遗憾,存在一定的风险。所以请萧先生做个决定。”“子萍曾经这样教过她的学生,与其放弃,不如怀抱一丝希望努力拼搏。两位的技术我信得过,相信子萍也是这个意思,两位就请这么做吧。”

我被医生慢慢地推进了手术室。萧慕郎和颖儿一直跟随在旁边。“子萍,要醒过来,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许再睡觉了。院长和威特两位大夫都是医术精深的大夫,你要相信他们,就像我相信你一样。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萧慕郎这样对昏迷中的我说。手术室的门重重地关上了,等待着未知的命运。在手术室尽头,一阵笛声飘来,充满了整个医院,也飘进了我的梦里。

不知过了多少日子,颖儿这段时间照顾我,一直待在医院。这会儿抵不住,有点困意。“水,水。”一个微弱的声音让她猛然清醒。“水,子萍在说话,他说要水。”她兴奋得跑到走廊上叫道,和迎面而来的萧慕郎撞了个正着。“萧,萧,”“怎么了快说。”“子,子,”“子萍,”“醒,”“子萍醒过来了!”萧慕郎早已冲进房里来了。“是。医生,医生!”

“子萍,快喝,喝点水就醒过来了。”慢慢喝下去,只是还是有很多水从嘴边流出。“好,一点点就好,她躺着不宜多喝。扶她起来,把这个给她吃下去。”把药放进我的嘴里,“医生,她已经吃下去了,怎么还没醒?”“把她放平,再等一会儿。萧先生,我想你的笛声对她很有效,不妨吹一曲她最爱听的。”是梅花落,那首第一次和他相见的时候,他吹的。

梦中,我又回到了灵岩山上,回到了那个黄昏,我在远眺着故乡,有一个人从后面走来,他吹着笛子,那是梅花落……

“梅,梅花,落,梅花落。”我在梦中说话,“医生,医生,她醒了,她在说话。”“萧先生,请继续,让她彻底醒过来。”

“梅花香自苦寒来,现在是冬天,子萍,你就是梅花,该是你绽放的时候了。”“秋天,慕郎,萧……”“灵岩山上,子萍,你该回来了。”“水……”“是,快点睁开眼睛,慕郎有关于水的故事要讲给你听,因为那个故事还没有结局。”“我,我,相信你……”“好,你已经睡了很久了,该是起来的时候了。那现在听我说,慢慢睁开眼睛,慢慢睁开眼睛……”声音变得越来越遥远,像是要带我去个地方。

我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一个人像在梦中一样,让我睁开眼睛。“子萍,你醒了。你从梦中醒来了,我是慕郎,萧慕郎。”我还没有意识,只是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萧先生,把她扶起来。”“伍先生,请看我这里,能看得清我的脸吗?不要急,慢慢想。”“是。”“请慢慢想一想你记得的事。”我慢慢想起来,一些脸,一些事,慢慢地从梦中回到了脑海,包括知道他们死去的消息。眼泪滴在打着针的手上。“伍先生,看来你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看着眼前这个外国人有点熟悉,“你可能忘记我了,可是我还记得你,很多剑桥的人都还记得你。”“伯恩,伯恩教授。”我的声音很虚弱。“是我,是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院长很是高兴,“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真想和你一起回忆在剑桥的日子,这位是威特,我很想念我的家乡,在这里,总算可以找到一个可以回忆我故乡的人。”“您……”“伍先生,您现在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需要静养,我会配合中医,尽快把你的身体调理好。”“是您救了我……”“我只是保证你的心跳不停止,真正救你的人是这位萧先生。”我才意识到我靠在他的身上,我在想,为何你要救醒我,明明知道生无可恋。“孙小姐,她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先熬点粥让她慢慢喝下,再弄点容易有营养的食物比如肉末汤、蔬菜等,给她吃下,记住,这些食物都要是容易消化的。”“是,我明白了,我每天都会准备这些,只等她醒来,一定不会出差错的。我会做最好的东西给她吃,不会再让她躺在病床上。”“伍先生,有些话不知当不当说。我是医生,我希望我的病人都完全康复。既然身边有那么多在乎你的人,何必要舍他们而去呢。我话到此,还请好好休息,你住院这段期间,我会一直在医院,有什么事直接找我。”院长和威特医生离开了病房。

“子萍,你好好休息,我去拿吃的。以前都是我依赖你,你也说过,依赖一个人是可怕的习惯,这个习惯我也改不了了,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我还有好多事要你帮我,如果你不帮我,学校会开除我,老师们会欺负我,还有那个胡德先。所以,我命令你,好起来!萧慕郎,好好看着她,若她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会杀了你,然后再自杀!”没等我回答她就走了。

萧慕郎铺好靠枕,我靠在上面。

“我该谢你吗?”“是。你好好听我说,前几日按得生说的,我去了南京城外那所寺庙,僧人告诉我,当年很多人逃避战火,走到他们寺庙,是有这样一个人得了病死去,但是据僧人所言那人得的病并非致命,而是有好转的迹象,正常情况下不出几日就会痊愈,只是没多久,这人就离奇地死了,僧人还带我去了墓地,就在离寺庙不远的地方,但是里面并没有看见尸体,也没有尸骸。所以子萍,我敢肯定,如果这个人就是你要找的人,那他仍然活在世间,或许是战乱不得不让他们这么做,战火四起,处处抓壮丁,你弟弟不愿离开你的父母,因此想了这样一个办法不是不可能。”“你这是在给我希望,然后是又一次的绝望?”“不是,我只想你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还有,你若真是重情重义,你现在不应该想这些,你要快点恢复,明天,明天我带你去木屋,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做,你会后悔,会内疚一辈子,那样才是真正的无可挽回!”“木屋?”“你只有一天的时间,所以好好歇息,不要再想其他的事情,相信我。”

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说,又不当面把事情说清楚,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也没有心情去做,就这样吧,不知道明天还要发生什么事。

“来,小心点。”拖着勉强能够站起来的身体来到了木屋,也是,阿婆算是我最后的回忆了。“是阿婆。”“你要有心理准备,带你过来是阿婆的意思,她很想你,想再见见你。”萧慕郎的话有些低沉,我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他从我的眼神里知道我已经猜到了。“我们进去吧。”她扶着我走进院子,走到阿婆身边。

阿婆躺在简陋的床上,面无血色,呼吸缓慢,已经快不行了,意识还算清醒,我强忍着泪水,慢慢地做到她的床沿。知道我来了,她睁开了浑浊的眼睛,萧慕郎扶阿婆坐起来,“你们聊,我就在外面。”

“子萍!”阿婆每说一个字都很吃力,我已经哭了,泪水滴在阿婆的手上,“傻孩子。”“您不可以,要好起来,我不要再眼睁睁地看着我的亲人离我而去,阿婆!”“子萍,你错了,聚散是缘,再亲的人终有一天会离开。”“您是我最后的亲人了,我不要看着您离开。”“子萍,每个人都有这样一天,我是,你也是,这就是天意,老天再怎么不公平,这一点是最最公平的。”“不行啊,您要好起来才是,您还要陪着子萍。”“子萍,对我的离去你不要伤心,也不应该呀,应该为我高兴才对。”“我不明白。”“我已年近古稀,活到这个岁数,我已经没有遗憾了。虽然子萍你认识的阿婆是个乞丐,但是阿婆也有美好的过去,阿婆也和你一样,想要读书识字,做个不一样的女人,而且阿婆也做到了,也嫁了一个很爱很爱我的人,有了这些,阿婆很幸福,后来那个人病了,需要很多很多钱,我变卖了所有家产,又当了乞丐,为的是筹钱给他治病,虽然他最后还是去了,但他把所有的美好留在了我的生命里,因为他的爱,我要活下去,只有这样,当我去见他的时候,我才能讲好多好多故事给她听,那是他没能见到的生活,他会很高兴的。你会问我为什么成了乞丐还能活得没有怨言。那是因为,阿婆的心是亮的,因为心里有光,又何须在乎这副皮囊,无论走到哪里,无论生活得怎样,我都很快乐。当我遇到了老先生和夫人,更加让我明白了这个道理。”“阿婆!”我被阿婆的故事震撼了,没想到阿婆有这样一段往事。“子萍,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最快乐的事,也许,这是你阿公的意思,他让我在你出生的时候就遇到你呀。你比阿婆幸运,你有那样的父母,尤其是父亲,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你,你知道需要多大的勇气,那是他对你的爱,是其他的父亲做不到的爱。也正因为如此,才成就了现在的伍子萍啊。你是父母的骄傲,是女人的榜样,也是阿婆的梦,是那个阿婆做不到梦啊。因为有你在,阿婆真真实实地感到生活的气息,那是一个人活着的期望。子萍,你能给你身边的人带来希望,不,将来,你会给更多的人带来希望。”“希望,可是,我自己已经绝望了。”“绝望又何尝不是希望,子萍,你如此聪慧,怎会不知。”“是,子萍不知。阿婆,子萍没有办法成为那个希望。”“不,除了你别人做不到。你要相信阿婆,不,你要相信你的父亲。”“父亲?我还能相信他吗?”“那你还恨他吗?”“我……”“恨过。可是你知道,哪有一个做父亲的忍心那样对自己的女儿,何况是老先生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相信你的恨早已成了思念,不然你不会回来。说明你有一颗宽容的心,也是一颗慈悲的心。”“我……”“交给时间吧,子萍,把这一切都交给时间。即使现在不明白,时间它会让你明白一切的。”看着阿婆,我无言以对,自恃读过那么多的书,明白那么多的道理,始终摆脱不了桎梏。“活着,活着才能见到你想见的人。”阿婆说话很吃力了。“阿婆,您别说话,要好好休息。子萍不明白,不明白呀。”“最后阿婆问你,萧先生带我去过医院,我知道我的大限到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回这里,从这里安静地离开?”“子萍不知。”“去把门打开。”我把门打开,回到阿婆身边,“扶我起来。”萧慕郎也过来帮忙,扶着阿婆走到门口,阿婆艰难地抬起头,望着远方,门外都是在这里生活的朋友孩子,知道阿婆病重,都守在门口。“子萍,看到了什么?”“是寒冷。”“不,是一个世界,这门外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而这个院子里,充满了爱,阿婆在这里离去,是福气。”“阿婆。”“朋友们,老身要先行一步了,记得按咱们约定好的,在那头碰面的时候,要把彼此没有看到的世界说给大家听。”苍穹包裹着大地,天地之间,那是对人生的泰然。“你要好走,孟婆汤少喝点,不然我们这些人就没得喝啦。哈哈哈。”大家用这种方式跟阿婆道别。“哎哟,知道了老太婆,你那份我让孟婆给你留着,不然你还要天天念叨着你的老爷,到那边让我们这些人不得安生。哈哈哈。”在笑声中,阿婆倒了下来,抱着阿婆,看着阿婆的生命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消逝,“阿婆!”“子萍,记住阿婆说的话。”阿婆闭上了眼睛,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阿婆的坟墓就立在离木屋不远的山上,在那里,她依旧守望着这个院子,不曾离去。寒风中,我久久地站在阿婆的墓碑前,天很冷。“该回去了。”夕阳中,萧慕郎扶着我走下山,山路上是我们孤独的身影。“路不好走,我们还是要下山。”“我能和阿婆一样笑着离开吗?”“是,不过那要到一百年以后,不然阎王爷不会收留你的。”“林子里没有鸟叫声。”“它们在睡觉,你当然听不到。”……

书房里。“大少爷,您看这样行吗?”“旺叔办事周到,就按你说的办。”“诶,大少爷,话可不能这样说,今天可是除夕之夜,您是这一家之主,您得拿主意。”“家里的布置,交给河阳。现在家里没有雇的人?”“回大少爷,家里除了几个洗衣做饭的老妈子,和几个丫鬟及几个男工,在后院帮帮忙,连厨子都是您带过来的人,总共不到七个。”“哦,我怎么没看到?”“这是二少爷的安排。人多眼杂,不让他们来后面打扰几位少爷,这主院都是您的部下,他们只会在偏院出现。”“这岂不是难为他们。”“大少爷不必担心,二少爷心地善良,不会亏待他们的。他们还巴不得在偏院,活不多的时候,他们在那里玩各种游戏,闲都闲不住。现在您要是赶他们走他们都不走,因为再没能找到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原来如此。他们的年俸发了没?这样,他们的俸禄由府里开支,我的人除去……”“大少爷的人除去军饷,二少爷另外用自己的钱给他们准备了‘压岁钱’。二少爷说,他现在是商人,钱比大少爷的多,只好这样了。下人们也已经发了,按二少爷的吩咐,这些人的俸禄由府里开支,说是大少爷您的意思。”“这个二郎,就他那笛子铺,半年也没卖出去一支,亏他还是堂堂校董事长。就这样办吧。对了,他人呢?”“二少爷说,他今晚不回家吃年夜饭,让大家不要等他。”“什么!这小子又搞什么名堂,年夜饭都不回来吃。这次不行,不能由着他,叫他回来。”“这个,老朽不知道他去了何方。二少爷还吩咐,不必找他,你们的人是找不到他的,若是大少爷或是河少爷韩少爷敢跟踪他,他就翻脸。”“岂有此理,还真是反了他了,不教训他就不知道还有我这个哥哥在!”

“大哥,什么事要让你这个大将军都要教训人了。旺叔。”“韩少爷。”“你那个好兄弟又玩失踪,这次可是除夕,好不容易吃个团圆饭!”“这还不简单,交给阿阳万事都解决了。”“二少爷特别强调,虽然三位少爷手眼通天,但是不可以跟踪。”旺叔真是二少爷的铁哥们。“那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旺叔,你让他,还是算了。”萧青郎很是无奈。“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慕郎有什么事瞒着我和阿阳?”“没什么。由他去吧。”

“子萍,你身体行吗?”“没事,东西都准备好了?”“昨天就准备好了。我租了辆马车,货已经装好了,我们走吧。”“好。”

“阿婆,子萍来看您了,带了些您爱吃的食物,您在天有灵,若能听到,请告诉子萍一声。”一阵风慢慢吹来,没有寒冷,像阿婆慈祥的手,很温暖。颖儿跪在阿婆墓前磕了三个头。“阿婆,我是子萍的妹妹,我知道子萍是您的牵挂,您放心,我不会让她再生病了,我会好好保护她,陪她找到她的亲人。阿婆的在天之灵要保佑她早日找到亲人,好脱离苦海。”我站在一旁听着她的祷告,心里五味杂陈。

“颖儿说得没错,您老人家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她好好的。”萧慕郎深深地给阿婆鞠了三个躬。“萧先生,你怎么会来的?”“我到木屋,看到你们的东西,我想一定是上这里来了。大家还在等着你们。”

院子里一派喜气洋洋,孩子们已经把灯笼都挂起来了,剪纸也都贴好了。“子萍,春联就交给你了。不过,是我念,你来写。”“是呀,子萍,你生病这段期间都没看到你的书法,快点。”“好,请念。”“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人家是一代琴师,当然担得起这样的豪言壮语。”“横批——送给伍子萍。我是认真的,也是送给你的新春祝福。”“子萍,不,姐姐大人,我也要送你一副对联,嗯,‘学海无涯勤可渡,书山万仞志能攀’,横批——学贯中西。”“我还有,‘为人师表诲而不倦,替国树才教必有方’,横批——国之栋梁。”“还有还有……”“子萍,写呀。”听得出来他们俩的良苦用心。

我提笔,在纸上写下了“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明辉,孩子们,新春佳节,这是老师想要对你们说的。”“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老师,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老师的意思是,希望你们认认真真读书,以天下为己任,将来做一个于国于民有用之才。”颖儿给孩子们说。“你们生于战乱,阻止战争是你们应该做的。老师无能为力,只能教你们一些书本知识。”“子萍,你都能告诉孩子们好好珍惜生命,你身为老师首先就应该做到。”我没有回答他。“好了,明辉,带大家去把伍老师的春联贴好,这副要贴在最醒目的地方。”“我知道了,萧先生。”

颖儿带着那些孩子在院子里玩游戏。“今天晚上呢,是大年夜,你们有没有准备什么节目?”“有,我们可以唱歌,上次萧先生为伍老师写了一首歌,我们会唱。”“哦,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快点告诉孙老师,他们在这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萧先生是不是喜欢伍老师呀?”“我也这么觉得。”“萧先生对伍老师可好了,每次都送她回家。”

萧慕郎过来拿写好的对联,“笔墨丹青,今天我算见识了。”“看来你很会哄小孩子开心。”我依然在写最后一副对联。“那是当然。”“所以什么话都教?”他也听到那些孩子说的话了。“正所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不想和一个无赖在一起,麻烦让开。”我把最后一副对联交给明辉。

晚上到了,虽然位于城郊,但是木屋里洋溢着喜庆。“来来来,吃饭了。”二三十个老小在一起,欢庆佳节,大家都很高兴。“今天是我们大家一起过的第一个年,咱们放开了吃,放开了喝!”颖儿给所有的人都倒上酒,举杯开怀畅饮。喝完第一杯,萧慕郎突然给我换了个酒杯,重新拿来一坛酒,“你身体还没痊愈,不宜多喝酒。这个是杨梅酒,对身体有好处。”“你为什么每次都自作主张?”“因为你总是不懂得如何照顾自己。”“我说姐姐,他也是一番好意,我也不赞同你喝酒,所以呢还是喝这个。”颖儿给我倒上了杨梅酒。“颖儿,你是我妹妹还是他妹妹,总是胳膊肘朝外拐。”“现在是你妹妹不错,可是……”“可是什么?”“没什么,就是不让你喝酒。”“好颖儿,为了这句话,我敬你。”萧慕郎说。“‘颖儿’?‘颖儿’也是你叫的?萧慕郎我告诉你,只有我和她未来的夫君可以这么叫孙颖!”“姐,现在呢,我跟萧慕郎先生是站在同一个战线上,因为,我们都得看着你。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得我们说了算。”不知道什么时候,颖儿居然会和萧慕郎站在统一战线。“颖儿,你变了,好想念以前那个乖乖巧巧,文文静静,不爱说话的颖儿。”“姐,你变了,好想念以前那个敢作敢为,从来不婆婆妈妈,心中万千丘壑的子萍。”“好了,你们两个……”“闭嘴!闭嘴!”我和颖儿同时说,萧慕郎也懵了,“怪不得你们俩能结拜。”我和颖儿也顿了顿,好久没有这样的默契,都被逗乐了。“所以,你少插嘴,尤其是当两个女人说话的时候。”我毫不客气地对他说。“子萍,你笑了,终于又见到你的笑容,你等一下。”萧慕郎说,去拿了烟花过来分给了大家,“来,我们还有烟火晚会。”所有的人都点燃了烟花,绽放在夜空中,很美丽很漂亮。“子萍,这个给你,你要像这烟花一样永远有灿烂的笑容。”眼前的烟花,闪烁着奇幻的火花颜色,它在燃烧。“谢谢。”接过烟花,看它在手中绽放着美丽。“子萍,我还想跳舞,还记得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学过舞蹈。”颖儿拉上大人孩子们围着火堆跳起了舞蹈,有的大人在旁边伴奏,唱歌,有来自天南地北的音调都汇集在这里。我也被颖儿拉入了队伍中,跳起了很久都没跳过的舞蹈,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这时,欢快声中传来笛声,萧慕郎在吹那首《远方》,我从舞蹈中停了下来,看着他,在烟火的映衬下,好像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他,他的眉眼中是隐隐的忧郁,笛声中多了一份沧桑。原来他也是一个孤独的人。

这个夜晚注定是快乐的。有吃有喝,有篝火,有烟花爆竹,有歌声有舞蹈,有笑容,足够了。

萧府,也是同样的热闹,不分官职高低,都在开怀畅饮,共过春节。饭后,还要守岁,直到午夜过去,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岗位该干吗干吗。只是有三个人,还坐在院中。

河阳有点担心,“将军,我去找一下慕郎。”“我也去。”萧青郎叹了口气,“还是再等等,他会没事的。”这时,萧慕郎回来了。当看到院中三个人还在等他,很是惊讶,也有一份感动。“哥,阿阳,志明,你们怎么还不休息?”“你说呢,夜游神。”萧青郎顺手丢给他一个红包,“河阳、志明,这是你俩的。”“谢谢大哥,谢谢将军。”“哥,用不着了,不过还是谢谢哥。”“我说,萧大董事长,你把所有的生意都交给旺叔,你就做一个闲云野鹤,不觉得惭愧?”“哥,这你就不懂了,旺叔闲着也是闲着,而且比我做得好,我干吗还要操那份心。”“所以你就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想你还欠我们三个一个交代吧。”韩志明说,从小他和萧慕郎就是情同手足,彼此间没有任何秘密,不知道为何此时萧慕郎会瞒着自己。“志明说得没错,如果你是认真的,也该带她回来和我这个做哥哥的见个面了吧。”萧慕郎没想到萧青郎会当面说出来。“她?她?”两人同时问。“哦,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礼物也收下了,我回去了。”只见河阳和韩志明已经挡住了他的去路,“不是吧,大过年的饶了我吧。”“二少爷别急着走呀,看那边。那个‘她’是谁还没解释清楚的。”桌上已经摆满了几坛酒。“好呀,喝酒可以,谁怕谁。”

夜已深去,即将迎来的是一个崭新的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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