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山边熏风低,清流热气高。
五月。大别山山脉的南麓,皖西群山之中,有一座山,叫龙眠山。它并不显眼,但丛林茂密,雾气迷蒙,显得格外的静穆和肃杀。在这座山的南面山腰上,丛林之中,绝无仅有地居住着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姓张,户主叫张三思,家中仅四口人,张三思、孙灵妹夫妻,和他们的一对儿女,即刚刚成年的张念武、张若兰兄妹。
这里远无人烟,近无市肆,这户人家独门独户,着实给龙眠山天然的景致平添了几分人间气息。
这天,张念武和妹妹若兰从后山练武回来,已近黄昏,两人郁郁寡欢,一改往日有说有笑活泼开朗的神情,似有重重心思在心头。走进家门,张念武有气无力地坐到桌边的一个木凳上,一声不吭。张若兰却没有这般沉得住气,她走到母亲孙灵妹面前,鼓着嘴说:爹出去都快半月了,至今未归,也无音讯,这可如何是好!
孙灵妹叹一口气,看看门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说道:是应该回来了的。孙灵妹心里何尝不急。孩子他爹走得仓促,只是说有要事去办,过几个时日便回来,可到现在仍不见踪影。
张若兰又补上一句:娘,爹会不会遇上麻烦?
孙灵妹正要说话,坐在一旁的张念武说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我和妹妹去找寻爹爹,母亲为何不允?
孙灵妹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说道:你爹当时走的时候交代,他此去路途遥远,需要时日,切不可让武儿兰儿你们去找寻,只可在家中练武习作,你爹说的话你怎可不听?
张念武沉默不语。张若兰走到母亲身边,将一只手搭在母亲的胳膊上,这是她的习惯动作,她说道:爹这次出去与往常不一样,如此神秘,像是有什么重大的行动似的,他不说一定有他的用意,我们还是等等再说,哥这般说,也只是想看看外面的风头,他自认一身武艺,憋在这里没有用武之地,他怎么可能不听爹的话呢。孙灵妹知道女儿总会圆场,用手拍拍女儿的手,摇摇头,轻微地叹息一声,转身做饭去了。
天已黑,张若兰将大门关上,然后转身对哥哥张念武说:哥,你这样会让娘不开心的。张念武摇摇头,说:我甚担心爹的安危。张若兰凑近几步,几乎是咬到哥的耳朵了,悄声说:哥,你敢不敢趁母亲休息了,我们去山下探听风声?张念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问:你说什么!张若兰躬起身子,朝母亲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将一只手指伸在嘴前,“噓”的一声,悄声说:你听清楚了的。张念武若有所思,然后恍然大悟,说道:很好,还是妹妹你聪明,就照你说的。
张若兰转而显出一副傲慢的样子,说:不过,有一句话我可要说在前面,如果爹娘发现了,怪罪下来,你可别说是我出的主意。张念武这下笑了,说道:哥啥时候将责任推到妹妹身上过,大丈夫做事,自然要担当责任的。张若兰也笑了,说:那好,一言为定,晚上母亲休息了,我们便行动。张念武“嗯”了一声,然后问:你也前往?张若兰回道:那当然了,兄妹连环拳合璧所向披靡。张念武朝妹妹笑笑,说:我就知道妹妹是想见识外面的世界,也好也好,我们兄妹本来就没有分开过。
两人说话间,母亲已将饭做好。看着儿女情绪好转,心里顿感释然,心想,一定是兰儿能说会道将哥哥劝服。张若兰见母亲端出饭菜,连忙上前帮忙。很快,三个人便坐到桌边吃起饭来。吃过晚饭,兄妹俩甚是乖巧,帮着母亲洗碗烧水扫地。做完家务后,张若兰又给母亲捶背劝母亲早点休息。母亲甚是欢喜,心想儿女已长大成人,又这般懂事孝顺,再好不过的。转念又想,这两人与往常有很大地改变,全然是为了慰我开心么,莫非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养儿母心知。孙灵妹的存疑一点没错,这两个调皮的家伙等她进里屋休息后,便收拾行囊,悄然出门。然而令他们兄妹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他们悄然打开大门时,门口却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父亲张三思。两人大惊失色,正要喊出声,不想却被父亲推回屋里,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门已经被父亲关上了。父亲张三思转过身,对他们说:你们要到哪里去?张念武张若兰连忙后退,不知说什么好。这时,桌上的油灯亮了。兄妹俩转过身,见母亲正站在桌边,悠然地看着他们。难道母亲已猜到我们晚上要出去?兄妹俩更是惊慌。张念武听到父亲质问,“我我”的说不出话来。借着灯光,孙灵妹看清了张三思的面容,甚是惊喜。张三思站在那里,脸上有轻微的伤痕,身上的长衫破乱不堪,一看便知是经过打斗留下的痕迹。孙灵妹关切地问:三思,你受伤了!张三思看看孙灵妹,又看看儿女,急切地说:快,收拾行李,立即转移,此处不可久留。
事不宜迟,一家人来不及犹豫,立即收拾行李。很快,他们便收拾完毕,整装待发。张三思将家中的油灯吹灭,悄悄将门打开,接着张念武,张若兰,然后是孙灵妹,一一走出室外。然而,他们还是迟了一步。他们刚进到门前屋场,便被几个从天而降的黑影围住。一看便知来者不善,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他们哪里会让张三思等人逃脱,正不断地向前逼近呢。张三思停下脚步,护着家小,说道:我掩护你们,你们尽快突围。张念武忍不住说了一句:爹,他们是何人?张三思说道:说来话长,你记住我的话,一定要突围出去,不要管爹。
张三思话音刚落,黑影中走出一个彪形大汉来,说道:张三思,你这武林败类,你以为你能逃得了么。
张三思拱手说道:各位误会了,我张三思绝不是违约之人,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请允我解释。
彪形大汉不是别人,正是鼎鼎大名的明教左舵使杨明。他并不理会张三思的辩解,继续向前逼近,大声说道:你以为我们会听你解释么。说着,便对一同前来的其他武林同道说道:各位英雄,清除武林败类的时候到了,上!
话音刚落,张三思就感觉到一股强劲气流袭面而来,阴森森的,他只好发功护盘固体,终于将那阴气挡了回去,暂时保得自己和家人未受伤害。
张三思侧身说道: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武儿兰儿,你们快走,灵妹,你也跟着走,快,迟了就来不及了。
张念武有些迟疑,张三思抽手用力一推,张念武被推进丈许之外的森林中。张三思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救了张念武的性命,自己却中了少林金刚拳雷霆万钧的一击,顿感手臂一麻,身体一个趔趄,差一点摔倒。张三思是当今武林一等一的高手,居然受此一击而躲闪不及,可见来者是何等的高人。这少林金刚拳正是出自少林寺高僧,威震武林的觉远和尚。张念武见父亲受此一击,连忙惊呼“爹”,欲回身救父亲,但却被父亲喝退了。张三思说道:武儿,快走,我要你活下去查明真相,还父亲一个清白。张三思说话间,又一身着黑衫的高手向森林这边袭来,被父亲阻止。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才当上青城派掌门的常大运,武功了得。
张念武来不及细想,只得转身向森林深处奔去。然而,他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母亲一声惨呼。他停下脚步,侧过身,借着月光,就见母亲中了峨嵋妙致师太横空而来的一剑。母亲忍着剧痛,不畏强手,仍然奋力抗争。接着,他又听见父亲说道:灵妹,你没事吧,兰儿,你快走,听见没有。接着,他听见母亲对父亲回道:我没事。
那身着黑衫的常大运借父亲转移注意力之际,又一次地向森林这边追来。张念武顾不得母亲那边的情景,求生的欲念促使他转身,一展轻功,向森林深处掠去。父亲、母亲还有妹妹的惨呼声在他的身后响起,他头也不回,悲愤且坚定地向山下飞掠着……
子夜时分,龙眠山这座小木屋归于沉寂。对于外界来说,这一切都做得悄无声息。然而,小木屋前,却是血流满地。整个山野,此时无声胜有声,发出泣血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