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吟 诗恋】
曾经掠地横流,蒹葭零落伊人去。青春蒙垢,沟渠辗转,怆怀难诉。偶值苏辛,更窥李杜,乃轻风雨。梦中宵腾举,银河耿耿,飞星曳,骄人句。岁岁啼鹃血注。待归来,扫开芜路。墨馨邀我,寒山可染,情天重补。枫叶朝花,苍鹰夕照,行吟谁阻?但江湖酒后,高扬干戚,作刑天舞。
【霜天晓角 答友人】
我材何用,怎及天骄种。馀有未残心焰,寒宵暖,清狂梦。谁将灵石宠,十年犹苦咏。都为绮缘难了,荷锄作,飞花冢。
【满江红 里人促余返闽养老赋川江水以答】
虎跳金沙,崩岸水,滔滔东泄。收百系、嘉陵流乳,岷山融雪。弱冠华颠冬夏饮,铜壶陶碗肝肠热。过村坊、老井接天光,何甘洌。青莲酒,邀明月;少陵雨,知时节。六十年、浸润巴山诗国。长记家园沧海韵,还期蘅渚吟缘结。负旧囊、行处即吾乡,江湖阔。
注:笔者一九四九年末入川,今已届一甲子。
【临江仙 读陶光先生《无邪集》感赋二首】
罹难何尝铩羽,锥心依旧昂头。风尘漠漠掩温柔。鉴湖犹未远,蘸血写天愁。不过残柯蝼蚁,居然上国王侯。独夫怎敌口悠悠。君诗皆是史,当代一清流。
墓草肥时欲哭,华年凋处谁知。年年空见纸钱飞。巢湖无岸水,蜀道失声雷。都到黄泉路口,还将铁笛横吹。诗笺酒盏挽春归。千行陶氏柳,万树放翁梅。
【永遇乐 读石天河《冷尘断稿》】
漫道彝山,荒蒿早掩,孤鹤残剑。血羽排空,洁姿无改,断锷腾光焰。昔年抗暴,金陵传檄,敢入刀丛呐喊。沉冤雪,从容一笑,昂昂七尺谁撼。冷尘掸去,庭芜芟尽,天予露香濡染。岂肯陶然,难消积愤,痛史煎肝胆。神坛之下,招摇神女,一任蛾眉浓淡。都休矣,抬头欣见,云帆解缆。
【苏幕遮 题李韵芬《枫叶集》】
梦难圆,情未了。独羡银鱼,长把诗书饱。千古佳人空窈窕,怎及风鬟,一个李清照。洗铅华,衣素缟。语出天然,露下青枫杪。记取心痕荆棘道,滴血无声,历历霜晨早。
【水龙吟 和李韵芬诗友赠词】
海滨邹鲁峥嵘,武夷九曲长流韵。少年许国,才张羽翼,即遭鹰隼。漫道穷工,斑痕文字,渺如齑粉。只应时旋律,堂皇藻饰,差堪表,真忠悃。却见难开混沌。怎能消、匹夫忧愤。陈年积腐,多方存伪,诸公衮衮。盗伐公权,横流贪欲,巨饕谁忍?正江头踯躅,屈原心事,向高天问。
注:笔者籍贯福建,素来文风鼎盛,有海滨邹鲁之称。
【金缕曲并序 新加坡女诗人泊雁因景仰诗人郁达夫之爱国情怀创办《世纪风》诗刊以光大汉诗,谨为赋。】
月落星洲暗。痛当年,丹忱诗客,浩然魂断。楚水陆离长剑折,报国何辞血荐。有耿耿、遗诗沉甸。白玉羊脂轩里手,继风骚馀绪挥彤管。其往矣,往无返。南天三月莺初啭。怅东风,偏怜桃李,醉颜慵懒。拂絮吹丝君独醒,检点鲛珠十万。遣海色、天涯遍染。雁影翩翩呼倦侣,尽扬翎、珍重斜阳晚。来结阵,凌霄汉。
注:〔一〕郁达夫先生曾在新加坡办报,坚持抗日。一九四五年被日寇杀害于印尼。〔二〕泊雁即刘情玉,号羊脂白玉轩主。
【满江红 赠郑州寒庐老人〔一〕】
小小寒庐,频频唤、东风着力。时不待,丛芜当理,病枝当剔。莽莽中原君独醒,悠悠天地谁悲泣?好江山、恰遇好才情,吟弦急。轻媚态,嗤以鼻;憎丑类,如天敌。把谎言、揉作一团垃圾。有负苍生皆是过,不铭伟业非金石。任姚黄魏紫艳东都,云松碧。
注:〔一〕郑州李蔚号寒庐老人,有长诗二,张正气,诉民心,斥腐败,实为难能可贵。
【贺新郎 《岷峨》宿将速写二首】
龙泉曾渊如
信是渊如也。蓄波澜,心期兼济,沛然而下。抗暴当年潜草莽,茧指不离枪把。有赤焰、胸间烧炙。跌宕何尝沉怒鼓,起祢衡、一击雷霆咤。鞭腐恶,斥虚假。山根洗扫庭除罢。每怀忧,淳风日薄,鼎彝生罅。侧耳九皋清唳渺,触目金樽玉斝。更塞道、烟尘车驾。病榻驱寒温好梦,挺岷峨、梅骨香盈野。腾烈气,龙渊夜。
成都滕伟明
嚼罢八台雪。忽吟笺,飞来灵雀,舞姿倾国。凤尾竹梢风飘荡,风定垂翎饮洁。一翘首、神光澄澈。剑器公孙惊复出,恰刚柔、千载遥相接。情与采,俱称绝。诗家秉性追奇崛。信栽花,洪荒石上,灿然成活。感念草根争春色,瘠土霜凝汗血。继乐府,巴讴三叠。谔谔多艰何足道,旷孤怀,橐笔为游侠。肝胆荐,峨眉月。
注:词中涉及滕君力作有《八台雪歌》《杨丽萍孔雀舞》《王老五三部曲》等。
【满江红 谢赣州诗人锐棱赠云台山茶】
雨霁天青,欣然见,芽尖山色。云台女,翻飞柔指,异香飘逸。自古知交千里近,何须谋面同朝夕。一瓯春,袅袅舞茶烟,牵情脉。带湖在,泛灵液;稼轩去,留吟迹。唤雄豪气概,毫端锋镝。遥望郁孤台下水,萦怀夜话亭中客。似曾经,玉露浥涛笺,盟金石。
注:带湖位于赣州市北,辛弃疾曾卜宅于湖畔,宅名稼轩并以此为号。又:郁孤台、夜话亭皆赣州名胜。
【八声甘州 庚寅清明悼眉山东坡诗社徐聘能诗丈】
纵众芳芜秽啸西风,来拜草堂魂。想霜颜涕泪,当时曾挽,玉石俱焚。历劫故园回绿,劲草动灵根。橐笔追苏子,诗酒重温。卓识推崇放逸,引神思飘渺,佳句缤纷。论朋俦得失,泾渭一言分。总关情、九州生气;悯泥涂、颠扑有馀痕。怀深痛,报徐君剑,怕近南门。
注:徐先生眉山人,东坡诗社创始人之一。持苏轼诗词风格放逸论。报徐君剑:用季札挂剑徐君墓树事。又:徐先生家居成都南门外。
【南乡子 遥寄青海某女诗人二首】
云掩暮山青,回首荒烟第几程?未抚桐琴弦已断,琮琤,满眼芳华付雨声。世事重蝇营,万卷诗人一纸轻。此际天涯同咫尺,叮咛:吹尽寒灰觅火星。
仰首意难平,独念孤婴唤母声。野旷人稀皆过客,谁听?乱翅昏鸦掠古城。旧恨入新晴,把笔沉沉力不胜。相赠听琴韩愈句〔一〕,分明,冬夏同怀炭与冰。
注:〔一〕韩愈诗《听颖师弹琴》末句“勿以冰炭置我肠”,此处系化用。
【好事近 送别刘成志君赴加拿大】
快意赏枫丹,更取五湖青碧。裂谷仰观奇瀑,悟草书飞白。朗吟无酒亦陶然,有酒最闲适。莫忘故园知己,盼海归消息。
【好事近 贺刘君加盟加国枫华诗社】
万里结诗缘,想见绿阴吹笛。夺目舞衫歌扇,尽入时颜色。流觞止处涌欢情,声韵裂金石。豪客骋怀高咏,证国诗无敌。
【水龙吟 寄齐鲁老诗人】
山崩不肯回头,推开顽石君孤旅。生前身后,无须计议,人间毁誉。素薄鹪鹩,更嗤斥鷃,偏多鹦鹉。纵盐车负重,烈驹犹梦,鬃奔电,蹄鸣鼓。已是归期久误,笔存锋、岂甘迟暮?当年抗敌,危城疾进,冰河飞渡。枵腹吟哦,马鞍击节,凝霜成句。有情怀胜昔,满腔豪气,直穿齐鲁。
【满江红 为青岛老诗人白莎作】
沦落无闻,风尘后,一声归笛。长啸里,平生诗意,纵横四壁。星火荒山寒敌胆,孤篷夜渡铭行迹。问海滨邹鲁重文风,何人识?树冠白,心凝碧;根不死,盈秋实。起微吟,尽化岱宗奇石。弃杖灌园春色驻,掷杯得句真情溢。暮云飞,今又把朝花,殷勤拾。
【满江红 缅怀“七月”诗人白莎】
斗士前驱,烽烟里,巍巍“七月”。诗作剑,绿原、金伞、白莎、金勃。三十万言横祸起,大千世界繁华歇。断天河,星雨陨荒沙,成顽铁。红岩路,中肠热。青丘虎,双瞳裂。一回头,已是鬓丝如雪。耻见衣冠虫兽过,敢掀神鬼阴森穴。海风生,潮汐壮诗魂,追思切。
注:白莎,原名晁若冰。与绿原、苏金伞等同为七月派诗人。陷胡风案,复出后任青岛某中学校长,晚年有《白莎微型诗选》。已故。
【水龙吟 沙陵君大作读后赋赠】
清操淡泊无求,铿然痩骨披花影。寒流雕就,冰山一座,平生风景。絓结忧思,岚光之下,谁人能省。叹汨罗江上,蛟龙争食,挥蒲剑,腥难净。端赖骚魂耿耿。把人间、壮怀包孕。高燃炬火,横穿雷电,嘤鸣呼应。歧路丛芜,寻常一笑,枫明苔径。数吟篇一一,何须序跋,有肝肠亘。
【水龙吟 二零零七年秋致西安诗人沙陵】
当年歌舞长安,明堂箕踞天骄种。阳谋早设,诤言谠论,请君入瓮。苦役生离,妻孥弱小,牵衣相送。恨流光惨淡,回眸只见,无情草,遮荒冢。不死偏留蝶梦。血枫丹,岸然高耸。生之权利,岂能容让,任凭播弄?率性而为,烈风飒飒,吟弦飞动。起野蚕啮叶,霜秋粒茧,纳昆仑重。
【水龙吟 《爱诗者》主编李一痕诗集《没有遗忘的诗》读后】
少年峭立渝州,笔锋挑破山城雾。仰天痛饮,阳光湛湛,味甘于乳。忽阻冰霜,几番颠踬,迟迟归路。上滕王高阁,壮怀未减,披霞彩,迎孤鹜。休道一痕足矣,抚千痕、神飞千古。风骚以降,雄奇婉丽,前踪无数。蕙圃兰园,宵吟相续,如歌如诉。但情之所至,何须蓑笠,入江南雨。
【水龙吟 赏李一痕诗《重逢》书后】
感知掌上心温,更相凝视无言语。巴山暝色,楚天雾夜,同擎烈炬。鹰犬环窥,头颅有价,歌吟何惧。看大江帆发,石头城破,澄星汉,开眉宇。谈笑流年风雨,蓄情丝、灿然倾吐。豪怀岂肯,伤神顾影,茅棚棘路。泰岳攀松,昆仑小憩,长河流赋。趁稻香酒冽,重来故地,酹鹃啼处。
【金缕曲并序】
赣州老诗人李一痕一九四七年在渝主编《火之源》诗刊,与女诗人子岑书信往来甚密。后子岑因故作别,暗示将渡海峡,从此不知所踪。读李老暮年《诗简》一文追怀前事,感而赋此。
望断寒林杪。盼离舟,迟迟不进,布帆风小。几十年来山城路,都在身前萦绕。仿佛见飞鸿留爪。年少朦胧曾怯步,任飘然一去烟波渺。沧海梦,摇孤岛。青春知己缘难了。怎能忘,残宵灯灭,彩笺光耀。为告秦淮惊旦夕,盗火终将破晓。振百代、炎黄怀抱。月落吴山无尽意,赠银绡欲拭诗心皎。追往事,情天老。
【满江红 赠济南塞风】
诗人塞风少时即有抗日名作《弓》,不幸陷胡风案二十五年。近得其诗选集和与其妻合作《痕》二书,感而赋此。
凛凛西风,怎消损,殷殷枫叶。蹄迹在,黄河滩上,淋漓汗血。星陨荒沙光不敛,笔沉死水心犹烈。枕枯蒿,两梦每相同,濡眉睫。凭奇气,凌冰雪;经淬火,鸣金铁。引雕弓,早见少年忧国。荐我轩辕唯一字,藐它羇轭经千劫。掬珠泉,蓦见影含青,飞双蝶。
【水龙吟 怀诗人塞风】
诗人塞风因卢沟桥事变作《弓》诗,时年十七岁,后到延安有《黄河百咏》名世。
抬头屡见惊烽,区区书桌无安处〔一〕,危亡日迫,挺身而出,中华儿女。喋血卢沟,忍闻玉碎,勃然操弩。起幽燕纱帐,太行铁壁,一人仆,千军赴。岂把柔弦曼抚,此中声,应为鼙鼓。大刀锋缺,胆肝犹沸,天仇煎煮。字里奔霆,行间飞矢,莫之能御。斥当今糟粕,媚香俗艳,逐东流去!
注:〔一〕“一二九”救亡宣言有句:以华北之大,已安不下一张书桌。
【贺诗人塞风《弹唱人生》出版】
磨难重重砥砺时,一腔豪气发为诗。人间不朽唯真爱,逆境钟情只绝痴。
野火年年肥劲草,啼鹃夜夜唤春犁。蛟龙休向汨罗去,蒲剑森森岂可欺。
【点绛唇 岁暮答历城诗人四首】
邀宠莺花,东风无力都凋谢。怎如秋夜,枫色燃原野。一代英华,岂肯长喑哑。雷霆泻,洗空凡马,重证诗无价。
梦里依稀,大明湖畔老残过。佛山横卧,雨打浮萍破。万里遥情,哪怕冬云锁。心一颗,百般颠簸,犹化梅千朵。
风景殊前,秋来小圃霜痕染。任它浓淡,黄菊开还艳。高处倾杯,相照唯肝胆。冬霾暗,朔风摇撼,难掩飞星焰。
醉梦初回,连营吹角声犹在。此心无改,哪怕繁霜盖。一事行吟,便负终身债。情难耐,笔锋流彩,一泻倾沧海。
【金缕曲 读陈广澧《莲花集》】
梦到春申浦。望高秋,征鸿清唳,敛云收雨。襟袖初凉人寂寞,忽觉新温和煦。赏水国,莲珠无数。植我心头萌碧叶,渐灵根、弹动荒芜处。情若沸,抑难住。羡君冰雪出尘语。对黄昏,引吭流韵,弄弦成谱。岩燕颉颃寻故穴,沧海横穿迷雾。月色里,殷红血羽。脉脉噙真无反顾,振斯民意气滋吾土。山鬼恋,不辞苦。
注:陈广澧有《山鬼》,首倡新声。
【锁阳台 挽新声女诗人陈广澧先生】
苦雨申江,衔哀梅陇,老天丧我吟俦。当风白发,酹酒蜀江头。沧海寻巢血燕〔一〕,浪花里,几度沉浮。苍崖近,惊涛没羽,大愿竟难酬。悠悠。思健笔,秦淮揭弊,吴下伤囚〔二〕。展清隽遗篇,馥郁长留。今古浑融无间,新声出,决塞开流。期来者,凭高继起,唱彻万枫秋。
注:〔一〕指广澧词《摸鱼儿·血燕》。〔二〕广澧词《临江仙》伤农民失地,无以为生。
【临江仙 高潮兄攻诗不惮改】
尘海沉浮轻过眼,高怀垂老犹存。潜心声律远权门。傍溪听竹笛,临堞品陶埙。诗意如芽行处长,晚归更惜黄昏。毫端雪夜亦含温。成篇无好句,宁掷一炉焚。
【踏莎行 谢高潮兄带醉相送达金河车站】
老友情殷,陈醪味厚。山鸡溪鲤峨眉豆。兴酣罢箸只谈诗,浑然忘却东坡肘。花径秋深,灯衢凉透。醉颜扶我苍颜走。披襟朗笑对西风,早年热血来胸口。
【夜游宫 常与高潮兄唱和今不可再矣】
露冷灯昏虫咽。记往事,水回山叠。颠踬穷途脚根裂。一年年,一滩滩,都带血。脱厄头飞雪。仗壶酒、唱酬肠热。吹梦西风几时歇?葬黄花,寂无声,留永诀。
注:西南军区老战友高潮,筑路二支队同“右”,改正后,任省文化厅文化报执行主编,二零一二年逝世。当年,在关河上作纤夫。
【赠晋江洪君默先生】
喜获焚余半卷诗,赢来讽咏一生痴。霓虹夜市光如海,正是鲛珠凝结时。
【河传 试题《景苏女子吟草》】
如火。千朵。多才个个,婉豪皆可。繁花月下影姗姗。易安。粲然回首看。红尘迷乱神京道。几人到。南国寻琼岛?有乡音,绕椰林。朗吟。景苏无垢心。
【读《景苏女子吟草》刘开垠诗】
冷眼洞穿银带血,刚肠不屑蝶成仙。花间羞煞风流子,怕听奔霆起铁弦。
注:刘君《咏水浒》有句“十桶酒干分血银”,《遣怀》句“花簪裙带蝶成仙”,均犀利。
【水调歌头 河北贾君送女南来与诗会】
燕赵多奇士,兀立自轩昂。黄金台在何处?父老半迷茫。周室鼎彝弃野,鲁壁经书覆瓿,精粹近消亡。乃肃南行志,送女继三唐。剪蔓枝,扶弱蕊,梦花王。何愁囊涩,栖身陋巷敞西窗。欣见柴门初展,谨领少陵遗教,溪畔久徜徉。吩咐凡尘手,百洁摘星芒。
【水调歌头 蜀人黄坤良自新疆返乡赴诗会】
历劫馀哀在,一吐快初衷。冰河沙碛横越,囊橐向巴中。脉脉乡情生暖,跃跃童心重见,夤夜谒蚕丛。但把素笺展,铁笔快如风。平生羡,白无敌,万夫雄。携来边塞豪气,只手补星空。人海惟情可贵,世事当仁不让,浮誉尽牢笼。锻得千秋句,岁岁映山红。
【浣溪沙 春日寄舒塞(四首录三)】
春日思君送远眸,菜花黄处是平畴,可曾酣醉又扶头。笔墨多情关冷暖,江湖无意问沉浮,且凭凤翥展风流。
狷介书生坎壈多,华年流落鬓先皤,满腔忧愤又如何。侠气难酬空寂寞,大才不遇付蹉跎,谁惊拍案起狂歌!
久被荒原风雪侵,那堪弦断置桐琴,还攀凤翼觅知音。劲草经冬遮栁岸,野花出谷缀枫林,海天无际入胸襟。
浣溪沙
得舒塞兄惠赠《聂绀弩旧体诗全编》志感二首
欲诵名篇二十秋,傾心岂止为风流,皇皇天下最先忧。休说无端生浩劫,从来有术逞权谋。千帆零落哭沉舟。
寂寂江山瑟瑟秋,《山呼》日出雾天收〔一〕,谁知转眼反成囚。诗圣艰危留郁结,鬼才奇崛付穷愁〔二〕。但凭风骨傲王侯!
注:〔一〕一九四八年聂绀弩在香港发表《山呼》,欢呼中国革命即将实现全国胜利。〔二〕聂绀弩曾手抄杜甫《少陵集》、李贺《昌谷集》,善摄其精髓。
【夜游宫 “三草”开悟】
莫道平生风雨。目眦裂、何方倾诉?说甚当时偶尔误,但回头,买芳醇,浇墓土。黯淡青春度。怎逃死?云封山堵。“三草”顿开此日悟:剑眉轩,炼神工,抡鬼斧!
【满江红 赠香稻诗社】
梦绕辽南,结缘处,翩然应约。香稻熟,糟床已注,流杯欢酌。醉枕苍芦无垢絮,意随丹顶冲霄鹤。托玉盘,含笑报琼瑶,叮当落。雄图起,人踊跃;山海动,势磅礴。创关东、一个百花城郭。豪气干云铺朗照,柔情似水摇灵魄。看诗人,把笔探将来,皆金鈅。
【次韵和刘成志诗家赐贺寿诗】
橐笔归来揖米颠,直穿危峡气昂然。祖龙空定焚书策,顽石不参悟道禅。
岂哭穷歧随阮籍,但持干戚舞刑天。任凭花雨潇潇落,已揽鹃魂驻晚年。
【素描刘成志】
何曾酩酊半扶颠,崩石飞沙亦泰然。诗草严遵平水韵,书风笑讽野狐禅。
已辞乱世杯中影,忍见高坛井底天。踵武孙髯肩重任,丈夫不屑叹流年。
【叠前韵随笔记杭州杂感】
灵隐寺前话济颠,喧传邋遢事茫然。佛心有托当行侠,世路能平可弃禅。
闲过湖山闻栁笛,偶逢烟雨忆霜天。栖霞岳庙人如织,都道焚香不计年。
【致友人二首】
沟壑逃生生亦难,归来白眼若针毡。锦城姑作鹪鹩计,诗苑羞为鹦鹉言。
野史留真青史讳,大巫遗祸小巫繁。改弦幸告人权重,试遣辛酸入忘川。
毕竟乾坤正道存,布衣未许久沉沦。高天终息惊鸿泪,僻壤还苏断蚓魂。
偶有评量来雅集,绝无谀佞及权门。情知晚岁才将尽,犹惜寒林一叶春。
【水调歌头 读刘君惠一九四二年和沈祖棻《高阳台》词感而追怀】
神骏齐喑日,一介布衣鸣。百年风雨侵魄,蛾死半昏灯。锦水楼头罢酒,仰面号啕难已,忧愤泪如倾。血赤金陵土,锋抵独山城。斜阳里,兰芷发,岂凋零。同仇抚痛,涉江犹炽易安情。乃有冰心托月,照彻愁渊恨海,四起蜀鹃声。余韵东风远,长共草青青。
【水调歌头 答湘中诗友】
奇气湘中盛,乡井卧吾师。旷怀涵蓄深湛,笔底动涟漪。宁扫就荒三径,不屑折腰五斗,刻意作诗痴。霜叶经秋晚,峻骨织霞衣。筑孤巢,珍片羽,惯寒栖。平生寥落,我歌我哭只君知。蜀道艰难已矣,沧海明珠何在?遍觅复何疑。肝胆昆仑并,不必计东西。
【金缕曲 赏眉山张幼兰女士书法】
字出簪花手。却疑它、鉴湖女侠,剑锋镌就。自古眉山佳气盛,又见钟灵毓秀。笔意里、坡翁不朽。早识刚柔相济义,取岱宗奇石渭城柳。心到处,云流走。风霜侵迫情依旧。与窗前、微凹端砚,墨魂厮守。洛水凌波仙子过,临去频频回首。叹骨肉、匀停无偶。为问芸芸天下士,沐峨眉山月清光否?看尺幅,罗星斗。
【浣溪沙 贺眉山女书法家张幼兰九十大寿】
九十遐龄鹤立姿。文宗苏里育清奇。兰亭气韵扫须眉。墨蕊将舒神已具,紫毫未落露先晞。倾城争赏《九宫碑》。
【南乡子 观黄梅戏忆严凤英】
绿萼纵凋零,艺海长留刚直名。变幻风云纤影立,凝冰,宁折不弯严凤英。雨霁老槐青,芳袂仙姿动锦城。休对柔弦伤绝响,闻莺,又见江淮小凤英。
【西江月 追怀川剧名丑周企何】
笑讽炎凉世态,心怜儿女秋江。绨袍恩怨任思量,精到于今无两。岂止诙谐生趣,更遗品格流芳。巴山雨夜听高腔,犹有铿锵回响。
【江城过原川剧团旧址】
舞台寂寞凤凰去,帷幕凄清弦管收。激越高腔犹绕耳,婆娑倩影忽盈眸。
钟情曾有匡文宇,敬艺今稀廖静秋。夜雨潇潇深巷里,独闻击节唱《归舟》。
注:匡文宇系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当地川剧艺术研究家。
【鹧鸪天 回眸野岭】
一九五七年事后,罹祸之川剧女艺人被收入筑路队“改造”,有令其献演“无害”剧目娱乐者,后不知能否早日获得解脱。
吹湿愁云七孔箫,彩衫已失旧时娇。敢抛六月飞霜泪?且扮金山漫水妖。金盏落,玉簪凋。风灯磷火两飘萧。可怜红粉绕梁曲,枉付醺醺醉梦遥。
【扬州慢 怀上海电视台方艾】
射日为弧,移山作篑,怀才挟气初逢。折江南桂子,倚北国金枫。细论画长安楼上,秦陵汉阙,灯火朦胧。及南来,锦水寒宵,春意融融。狐鸣陈胜,揭长竿,天下云从。寄史识当时,挺戈易暴,草莽英雄〔一〕。晚岁洗冤荧幕,奇女子,着色尤浓〔二〕。料光华眸子,寻幽又见奇峰。
注:〔一〕方艾,江苏人,擅画,爱戏剧。曾创作京剧《陈胜吴广》于一九五零年在成都上演。〔二〕方艾于上世纪九十年代任上海电视台编导室编辑,所编导电视剧《杨乃武与小白菜》获广泛好评。
【浣溪沙 晤杨陆二女兵于琴台畔】
或越雪山辟草莱,或从银海觅珠胎〔一〕,我诗岂可久衔哀。白发吁春追杜宇,绿云吐月丽琴台,高歌同驻少年怀。
注:〔一〕杨在雪域创文业,陆执导于影坛。
【八声甘州 追挽南征时坠车牺牲于广元之战友、青年诗人叶仲子】
过风陵渡口向潼关,河风正萧萧。喜秦川卷席,终南拉朽,巴蜀非遥。桨下黄河澎湃,此去灭残枭。仲子歌如鼓:与汝同袍。惊见嘉陵折翅,竟血衣浸雪,埋骨江皋。植坟前片木,祈愿孕花苞。纵豪情、骤然中断;接死生、诗梦必如胶。剑门近,踵骑驴客,问取风骚。
注:叶仲子,河北人,一野战斗剧社文学队员,一九四九年八月参军,年末逝于进军途中。
【酹江月 哭军中旧识《九九艳阳天》作曲高如星】
羊鞭委地,意沉迷,细品山谣村曲。野味歌胎弹动处,流溢泥香花馥。倭寇侵凌,挺身入伍,不受沦亡辱。少年鼓角,声催铁骑奔逐。一曲风靡神州,艳阳九九,灿灿金旋律。河上风车无垢水,甘美尘寰灵肉。红焰烧天,骤然琴毁,谁抚残灰哭。魂兮永驻,人间天籁长续。
注:高如星,山西兴县人,军旅著名作曲家。少为牧童,一九四四年十四岁时加入八路军一二零师战斗剧社。建国后大展才华,创作歌曲、歌剧、电影音乐多种。不幸罹“左”祸,屈死于一九七二年,仅存世四十二年。
【菩萨蛮 听名家闵惠芬奏二胡】
迟迟不去噙纤蕊,哀弦一曲《江河水》。秋苇自苍苍,伊人天一方。忽闻蹄震野,《赛马》阴山下。击节欲高歌,荡胸慷慨多。
【蝶恋花 题《千手观音》】
舞动芳林千叶手,花雨缤纷,飘洒销尘垢。纤指拈春舒豆蔻,人间处处阳光透。残缺何妨成不朽。播爱之神,输爱精雕就。撞击心灵如杵臼,问君冷漠消融否?
【蝶恋花 杨丽萍编导《云南映象》】
海菜腔柔旋舞犷,芳树相招,月亮汪汪上。花气山风佳节爽,怀春儿女心葩放。乌发飘飞同俯仰,孔雀蓝翎,照水欣来往。情满三江腾梦想,牛铃芦管流馀响。
注:海菜腔为群舞主题音乐,流传于彝族。
【诉衷情 老作家萧赛著《红楼外传》为荣宁流落婢女立传二首】
凋伤岂仅黛和钗,弱质尽萦怀。忍看微贱沦落,抆泪瘗花来。扶困顿,拂尘埃,琢琼胎。芳菲世界。兰箭芦芽,一一登台。
自尊自助振庸常,拭目又潇湘。荒寒难窒高格,謦欬亦铿锵。遭禁忌,血贲张,藐天狼。砉然冰解,一卷传奇,终究流芳。
【贺李少希荣获曹禺戏剧文学奖】
不信奇峰不可登,京华响彻蜀鹃声。台前褒贬分人品,笔下庄谐点世情。
撷美如桐初引露,立身若石淡浮名。拓开乡土清嘉处,更束芒鞋又起程。
【念奴娇 赠苏州海燕小友】
姑苏小妹,入娄门,买得梅花三色。纤蕊沁香前梦绕,何处天涯倦客?涵影凝眸,绮年心事,漫与东风说。醋坊桥畔,可怜灯火如雪。辗转跋涉人间,红楼金碧,儿女伤情劫。夜雨潇湘焚稿罢,剩有梅魂高洁。多艺吴媛,墨妍意远,一羽云天阔。剑池应见,箫声圆了眉月。
【忆江南 春之声四首】
东风劲,惊蛰动泥丸。芳草才添羊奶味,麦花又报蜜蜂还。融雪泻河源。
春意闹,燕剪破馀寒。车笛悠悠青藏线,舰旗猎猎亚丁湾。红日壮江山。
春温漫,箫鼓震星河。走马灯旋光璀灿,高跷人俏舞婆娑。俪影上元多。
巴山女,一曲遏流云。光彩照人人入画,纯情似水水流春。回响遍千村。
【致昆明女画家王子东】
滇池返棹水涵空,潇洒春衫立小风。闲画葫芦懒施彩,笑言前世是青铜。
【题《老牛图》】
模糊老眼望荒田,犂浪泥花曾湿肩。仿佛秧歌欢似梦,晚归踏月影娟娟。
【题今铸龙泉剑】
人讥仿古剑三尺,难敌残窑佛一尊。岂识沉沉冷兵器,犹存薪胆越人魂。
【风入松 茅棚记事〔一〕】
偷闲作画寻常事,窥探又何妨?前山曲折幽微处,草房浅,满目岚光。喜听松风吟啸,浑将魅影遗忘。斜看异类尽嚣张,蛇死未曾僵。焉知生趣樊笼外,素笺上、曼舞霓裳。休矣缄君尊口,美哉舒我愁肠。
注:〔一〕难得禁地休假,几次登山作画,监者见疑,令人窥视,见画有草木及女性形象,乃回报。因有“资产阶级思想严重”之警告,一笑。
【西湖西泠秋瑾像】
岂是闲听柳浪莺,江山大好最关情。诗为何物君知否?百褶裙前一剑青。
【楼外楼雨中闻柳笛怀诗人郁达夫】
谁剖柔条信口吹,绿音宛转水之湄。楼头远眺空濛里,仿佛诗魂戴笠归。
注:郁达夫在杭州时曾有“楼外楼茗坐”诗。
【西江月 三苏祠瞻东坡塑像二首】
豪迈大江东去,达观流水能西〔一〕。六桥烟栁过湖堤,晴雨都收奇丽。谈鬼何妨一笑,谢神只为群黎〔二〕。胸间明月出峨眉,来把尘寰清洗。
啖荔饮椰洒脱,雨蓑木屐翩跹。天涯海角爱随缘,一任缘深缘浅。悄听江声欲逝,仰观蟾影无眠。千秋铁板共柔弦,粪土王侯冠冕。
注:〔一〕见苏公“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句。〔二〕苏公有《徐门石潭谢雨道上作》浣溪沙五首。
【青神中岩麓江楼闻异】
浩浩岷江水,波光接远天。鱼潜云影碎,雁起荻花旋。
岸柚肥而美,岩茶苦愈鲜。攀崖人述异:废馆有鸣弦〔一〕。
注:〔一〕废馆:中岩曾有宋代书院,系东坡受业处。此书院遗址常引人遐想。鸣弦者,弦歌之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