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到家，关志国刚要出去，看见父亲老关提前回家了。
“不要出去了，一会你王叔，来咱们家吃饭，给我帮帮忙，这次你也可以喝点酒！”
“好的，我做好服务”关志国愉快的答应了。
每次王叔一来，自己倒茶、倒酒的活，是自己的，都听些老调子的单位的话，不过能混点好吃的，这是关志国最满意的地方。
“去，买只烧鸡、牛肉、耳丝，我这边炒点素菜，记住烧鸡不能偷吃”
每次关志国买烧鸡的时候，总会把鸡爪等不太重要的部分偷偷的先吃掉，烧鸡一撕烂装进盘子里看不出来了，这也是跑腿买菜的福利。
18:20，大院总工程师王建来了。
“这么多菜呀！还有宝丰大曲，这是要提前过年呀，太浪费了”王总工有点不好意思了。
“都是家常菜，给你这个大知识分子补补脑”
“马上成猪脑子了，你看看我这头肥的像不像猪头肉”
2人呵呵的笑着坐下来了，关志国把宝丰大曲倒进了酒壶里，然后拿着酒壶给每人倒一杯酒。
“今天小侄子得喝酒呀！服务那么长时间了，现在的年轻人也能喝酒，何况你老爹的好酒”
老关点了点头，关志国迅速的把早已准备的酒杯拿过来，早就闻到了宝丰大曲的香味了！
头三杯一起碰了，关志国小心翼翼的倒酒。关志国对“酒桌文化”耳濡目染的习惯了，双手举杯碰王叔的酒杯底座。
“老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老关愣了。
“小侄子能喝酒，那平时咱们喝酒，让人家看着呀，多难受呀”
“小辈分，能让他坐一桌吃饭就不错了”
“志国，平时想喝酒不？”
“我怕酒不够”
关志国一句话，老关和老王都哈哈大笑起来了。
关志国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个冷笑话，也咧嘴笑了。
“老关，我感觉目前是有史以来最好的时期，但我总感觉到黑云密布呀！”
“是呀！干了一辈子粮食工作，除了工作前3年，我一辈子都在这个大院工作。大院里小树苗现在都成了大树了，但有时感到忧伤，是不是人老了？”
“变了！”王总工押了一口酒
“人心？”老关也喝了一口酒
关志国听着他们2个人，进入主题，今天比较深沉，也就老老实实的听着，给他们斟酒。
“人心变是微观，时代变是宏观，2个都在变”
“老关呀，看看身边的人”王工往上努了努嘴
关志国知道在说楼上的付叔，关志国不明白和父亲楼上楼下的付叔，为何不参加酒局了。
“人家是储备库二把手了，有实权，我这个搞技术的，听起来是工程师，但离开机器什么都不是，不是一个队伍里了，人家要保持人家尊严”王工又喝了一杯。
“老王，说到哪里了，他那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来喝一杯”
“老关，时代变了，我们却老了，这是很可怕的”
“是呀，上山、下乡、特殊时期，这些像以前住在筒子楼一样，站在筒子楼里这头感觉很长，但有时有点曙光，在每个房间里住上一段，然后在往前走，虽然深一脚浅一脚，总能看到楼道最里面的窗户。几十年都过来了，在粮食部门熬了大半辈子了，这几年却不适应了！以前物质多么贫乏，都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现在感觉不适应了，难道要下岗不成？”
“前几年，我们买馒头还用粮票，买什么都得凭票，计划经济时间长了，改革开放打破了很多旧的方式，我们要学习呀”
“王工，你经常出国，学问又大，给孩子讲讲，下步如何干？”
“那这个不好教，每个时代的人，赋予的使命不同，咱们这个年龄的人就是基础建设，他们一出生物质就比咱们高几个维度，譬如传呼机、手机，咱们年轻时候都没听说过，写信发电报感觉就不错了，现在年轻人高科技和咱们一起使用，并且超过了咱们”
关志国偷偷地喝了一杯酒。
“小的，永远是小的，没有老辈根本不行的，老王这个你懂的”
“说的是这个理，拿RB来说吧，他们这个企业体制和咱们差不多，终身制，以老带小，创造了RB二战后工业的奇迹。但RB的文化，和咱们有差异，虽然有汉文化烙印，明治维新后又很多西方的文化。最终这种体制会拖累企业发展的，这个时代已经变成信息化时代，非劳动密集型时代了”
“那人老了没人养怎么办？像农耕社会靠孩子，现在又计划生育”
“国家和个人及企业分摊机制，是目前我们特色的保障体制，我想未来国家会占重要位置”
关志国听到要谈工作了，放下筷子又给他们俩斟满酒慢慢听。
“老关我也是这样，我认为整个时代推着在变化，在摸索，但速度还是太快，感觉头晕”
“远的不说，说现在的金融危机，那个索罗斯利用金融手段，能把几个国家都干的喘不过气来，现在又来香港了，一个机构搅乱几个国家，这是以前很少见到的”王工说完喝了一口酒。
“是呀！以前咱们整体封闭，这一打开大门后，感到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扑面而来”
“咱们明朝的时候资本主义开始萌芽，清人入关开始闭国封海。鸦片战争强行打开了几个关口进行贸易，如果没有鸦片战争，咱们估计还是在封建社会闭关锁国。时代都在不停的变化，不变化要挨打，得适应时代，要么被淘汰”王工说完轻轻的拍了拍老关的大腿。
“老王，是不是有啥想法了？你这个大知识分子想法多”老关端起了酒杯。
“志国，你上班有啥远大理想吗？”王工转过头，看看倾听的关志国。
关志国看了看老关一眼。
“说吧，你王叔不是外人，心里话直接说”老关发话了。
“王叔，我爸一直让我给您学习，您真的很厉害，这大院基建工程的都是您操心设计的，可是我不喜欢这技术活，从年纪轻轻干到满头发白，也达不到您这水平，人生还没开始，就被锁定了，没意思！”
“哈哈，那你想做些什么？都说说让我们这些老家伙们也听听”王工非常感兴趣的放下筷子，听了起来。
“你们以前经常说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说句实话，我不爱听，对于我来说汉景帝走了汉武帝来了一个道理，历史感太浓。电脑时代了，只要安装好，省去了很多人工技术因素，但技术是总归纳到一起的，傻瓜式操作，需要高精尖人在背后编辑完成”
“说的好！”王工更有兴趣了。
“其实我挺羡慕大院首富薛田的，无官职，但感觉让人尊重，无技术但却很多人干不了的事情，不是钻进钱眼里了，我们可以叫做经济时代下的经济行为，不做违法事情，个人收入能超几十人的劳动价值”
老关一直没有说话。
“听听老关，我们的谈话，像不像他们说的历史教科书，让志国把我们当作历史上的人物了。我们还活在我们自认为的意识形态中”
“他喝了点酒，不过今天说话也放开了”老关紧绷的脸开始放松了。
“时代在变化，我们的思想维度还在我们以前的维度上，这是要害了我们自己呀！以前我们年轻的时候，讲究根正苗红，现在讲是不是成笑话了，时代不一样了”
“是呀!我给他们讲以前吃树皮的事情，他们听不懂”
“老关你是搞政工的，以前绝对是上宾，当然现在还行。目前经济建设时代，厂长负责制，你的那一套会没有的。过去认为技术是个铁饭碗，现在是碗还在，碗里吃的东西少了”
“王工呀，我这被传统思想教育惯了，说句实话真赶不上这电脑时代，电脑居然还能打游戏，现在功能真多”
“现在电脑可以操作机器了，大院的机器都是自动化，以后有了网络更厉害，我这已经没有用了”
大家沉默了。
“老关，对民营企业有啥看法？”
“我老认为国企毕竟是国家的，就是经常出现内耗。民营太难了，目前不好干。我这被老思想被教育惯了，对民营思想维度不好升呀！”
说完，老关低头喝了一口酒，突然猛地一抬头。
“王工你想走？”
“对，今天其实就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咱们在这个地方干了很长时间了，故土难离呀！心情难以割舍。在这已经没用了，你也看到我坐冷板凳了，技术不会退休，但人却退休了，让我混也能混下去，可不是我想要的，时代变了，我这个老骨头也想拼一把”
“老弟，你想好了没”老关有点焦虑。
“想好了，那个民企资金到位了，规模是大院制粉的2倍，我负责全面的技术问题，将来和这个大院是敌对关系了”
“中国是全世界最大单一市场，粮食关系着民生，国家市场经济放开粮食管控，民营会很大的发展前途。一个益海嘉里公司营业额在咱们中国可以比央企厉害，那么世界粮食企业中，有ABCD这4家英文缩写的隐形公司，每家企业富可敌国”
老关又沉默了
“老关，你走不走？”
关志国知道了，这顿酒是王工的要告别酒，他要辞职了，此刻的心情，才工作的人无法理解的。
“王工，我感觉我还有用，想这样待下去，没有什么抱负”
“咱们几个老家伙，老付有实权了，老薛暂时没法动，我要走了，剩下的就要拿你开刀了”
“老王，10年前，让我调任那个储备库做一把手，你是知道的，我安逸惯了，不想折腾了，搞政工的在企业还有用，在民企我就是摆设呀！老了老了，发现自己没用了”
他们俩默默的干了一杯酒。
“王叔，我不想在车间干一辈子，您有啥好建议？”
关志国想要打破这沉默的格局。
“多走出去，见见世面，能挣钱，但很苦、很累。做销售去！”
“王叔，我不怕什么，就怕嘴跟不上”关志国想表达自己缺少语言能力。
“不怕，能吃就行，来，吃块肉”
大家笑起来了！
“做业务能说是对的，更要有内涵，凡是和人打交道，都要有感情；在一起吃喝说，那是利用载体拉近感情。现在挣钱的都是信息不对称，你做业务，只有付出感情，对方会体会到的，小关你行的，起码勤奋，不怕”
“谢谢王叔！”
“老关呀！咱们这一代人，吃过太多苦了，新中国建立以来咱们是年轻新一代，前期的苦都熬过来了，好日子来了，咱们却要分开不在一条战线了，于心不忍。老了老了，我却要疯狂一下”王工抬头喝了满满一杯酒。
老关一直在沉默。
“老关，我走了，你要保重！”
“老王，你也多保重！”
两个人紧紧的握了握手。
关志国把王工送到大门口，看见上了出租车走远了，才肯上楼。
不一时代的人，不一样的想法。“现实、扭转、等待”每个结局都不一样，但人总能活下去，用什么样的方式，自己选择的。
过了2天，关志国就听到了议论：王工重病请假无法上班了，等等版本。关志国知道，王工要重新创造自己的世界了，打破自己的界限，要创另一个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