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婼道:“现在你有个机会,有用武之地了。你还想不想见霍将军?(汉人校尉以上,皆尊称将军)”
我心里一跳,说:“你怎么知道姎想见霍将军?”
冯婼笑道:“姎当然知道了,姎听人说过……上次你不就是为了见霍将军才从树上摔下去的?难道这次你不想见他了?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你配得上他。姎听姎三兄说,过两天,霍将军要带几个朋友去城外狩猎,姎三兄和你三兄都要去,你会骑射,去求你三兄带你一块儿去,找个机会,跟他说说话。”
我又惊又喜,对了,我一直没机会见到霍将军,若是这次不见,以后再见的机会更小了,我得抓住这个机会,可是三兄会同意吗?长安城中的少年出城狩猎,晚上往往是不回来的,就在城外借宿,我一直女子跟在他们中间,这是不合礼的,阿翁阿母也不能同意。
怎样才能说服他们?我正在犯愁,突听四兄的声音说:“我带你去!”我回头一看,四兄正站在我身后,我说:“你怎么突然跑来了,偷听人家说话!”
四兄笑道:“我嘛,借口更衣,就溜出来了,我可不想听阿翁和冯世伯的客套话,有两位兄长陪着呢。你的心思,能瞒所有的人,也瞒不了我。别忘了,我们兄妹平常感情多亲近啊,你每次提到霍将军的那个神情啊,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上次来长安的路上你跟阿母说你有心上人的时候,我马上猜到是谁了。我这一年多在长安读书,常来冯世伯家中小住,跟少姬(冯婼小字)说过,让少姬帮你留心着,找个机会,想办法让你们见见面,说说话。这个机会,你要是错过了,可没辙了。”
我又羞又喜,四兄居然知道我的心思,还跟冯婼说了,可我顾不得其它,忙求道:“四兄你替我想想办法,让我见见他!”
四兄说:“你先去求三兄,让他带你一块儿去狩猎!”
我说:“他不会同意的,我一个女人,混在一群男人中,失礼之至。阿翁阿母也不会答应。”
四兄道:“尽量争取嘛,要是实在不行,我还有一个备选方案。如果他实在不带你,我带你。我找个借口把你带出城去,在城外等他们,装出是偶然遇上的样子。天色已晚,他们不带你也得带你了。总不能把你赶到荒野去。”
我说:“可是后天你该读书啊。你不读书了?不想考大学了?”
四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考大学有多难啊!全国几十万人考,录取的就几十人,万分之一的机会啊。就你四兄的那个破成绩,考得上吗?连阿翁都对我失去信心了,一直没有督促过我的学业。这条路你四兄是走不通了,还是等毕业以后,去从军,立军功入仕途吧。这还现实点。”
我喜道:“四兄帮忙,妹妹这里先行谢过。”
四兄道:“我只能为你制造机会,至于到时候你是能得他欢心还是惹得他勃然大怒,得看你自己的了。这我可帮不了忙。”
我说:“只要能见他,别的不劳四兄帮忙。”
四兄道:“我帮了你,你也有件事求你帮忙。你先跟阿母说。”
我说:“什么事?”
四兄好像有些扭捏,道:“过两天再跟你说。我得先回去了,要是我久不回去,阿翁会骂我失礼的。”他对冯婼说:“少姬,我先走了。下次……下次咱们,咱们再说说话。”只听冯婼细声细气地说:“世兄请便。”我回头一看,只见冯婼脸犯桃花,娇羞无限。我心里顿时明白了:“四兄这一年多来住在长安学校,经常来冯家,他喜欢上了冯婼,冯婼也喜欢上了他。本来以咱们两家的交情,成为儿女亲家,正是大家求之不得的事。可是,怕就怕冯伯父自命清高,拘泥于礼,认为女儿自行挑选夫婿,不合于礼,不肯答应就糟了。我找机会跟阿母说说,让她想想办法。四兄溜出来,不是来找我的,他其实是想来找冯婼,他一定没想到我会跟冯婼在一起,跟我说的话一定是临时起意想说的。他好容易找到这个机会,却被我无意中破坏了。我,我这不是在当蜡炬吗?”想到四兄对我的好,我却坏了他的事,一时不由得怔忡无语。
冯婼道:“季姜妹妹,你怎么了?”
我忙说:“没事。冯姊姊,妹妹一定鼎立帮忙。”
冯婼脸一红:“帮什么?”
我笑道:“不想当我嫂子?”
冯婼羞道:“季姜!别让他人知道……姎三嫂还没过门呢,阿翁不会提这事的。”
我奇道:“上次就听说你三兄和韩家订了亲,怎么还没过门?
冯婼道:“我那未来嫂嫂本来就要过门了,可是她父亲却突然过世了,她要守孝三年,婚事只能往后推。要今年下半年孝期才满。到时候她才过门。”
冯婼又道:“当年她父亲是主动给我们提亲的,阿翁可不想高攀,可是人家一番盛情,推来推去推不掉,就应承下来了。谁知订婚之后,正想迎娶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个意外。只好等着。长幼有序,嫂嫂过门之后,也许阿翁会想到姎了。有时候姎真的有点担心……”
我说:“冯姊姊放心,妹妹找个机会,跟阿翁阿母说说,让他们来提亲。只是我那三兄迟迟不肯订亲,他要不定亲,四兄抢在他前面可不行。你知道我三兄到底为什么不肯订亲吗?”
冯婼道:“听你四兄说,他有一桩心事,他喜欢上一个贱民女子,那女子据说是个官倡,前年过年的时候,陛下说士兵们训练辛苦,让他们娱乐娱乐,就让官倡来为他们表演,结果你三兄对那女子一见钟情,其它具体的事情你四兄也不清楚了。我大汉律规定良贱不婚,你三兄是不能娶她的,他一心想给那女子脱籍,可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啊,要花不少钱不说,即使脱了籍,都还不一定能成功迎娶,你们是中元里普通一民的时候,这种婚姻已经违背国法,现在你们家入了宦籍,这更不可能了。毕竟你们家和她的地位越来越悬殊,天子宠妃之胞兄娶个脱籍女子为妻,群臣一定侧目,说不定皇帝那里都通不过。他又不愿意委屈那女子为妾,你也知道,妾通买卖,也比奴婢强不了多少,万一将来夫人不容,拿出去发卖了怎么办?他总不能因为个小妾休妻吧?”
原来如此。这不跟阿翁差不多吗?我说:“当今天子的皇后不也是出身奴婢吗?怎么就这么多的规矩?”
冯婼道:“卫皇后是公主府中的歌女,母亲是侯妾,又是公主作保,根底清楚,再怎么也比普通的优倡强,何况她的弟弟和外甥多厉害啊,朝中的人即使有人瞧不起他们,又能怎么样?”
我说:“他这么一直瞒下去也不行的,会连带误了四兄和你的。过几天,姎找个机会,偷偷跟他谈谈,说不定姎能帮他。”
来了一趟冯家,了我的一桩心事,四兄竟然明白我心事,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三兄的那事儿,我找个机会偷偷问他,他也是那么疼我的,还教了我这么多的本事,也许他不好意思说的话,我可以帮忙转达。
我大汉可是个等级森严的社会,以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抗过整个社会,毕竟人是社会中的一员,脱离了这个社会,是没法生存的。要让三兄如愿以偿,恐怕很难很难,唉!如果阿翁阿母知道了,不肯同意,三兄永远没法违背父母之命,即使阿翁阿母同意了,这违逆国法之罪,只怕是更加麻烦,除非去求求皇帝,反正他一个人说了算,这种个人婚配之事是小事,不涉及国家大政,只要皇帝开了金口,料也不会有人反对,我见了姊姊,跟她说说,让她帮忙求求皇帝,不知这样行不行?
跟冯婼闲聊了会,冯婼说起那天大军凯旋归来的盛况,可惜她没能离开家,亲眼目睹将军的风采,不无遗憾。我不由得神驰万里,浮想翩翩,过两天,过两天我就能见到他了,我该怎么跟他说,他会怎么对我?
阿翁告辞之时,冯伯父亲自送我们到大门之外,行再拜之礼而别。从宣明里出来,坐上车,我一身轻松,对阿母说:“这冯伯父,礼数太周到了,我浑身都不自在。”
阿母笑道:“上次你们来他不是这样,是不是?”
我说:“是啊。”
阿母说:“他就这样,自命清高。明天他还会带家人来回访的,把咱们送出去的雉给送回来。到时阿母让你带冯婼去后院去玩。”
我喜道:“谢谢阿母。”
阿母道:“等会儿到了东市,你跟你三兄四兄自行去买点你自己喜欢的东西,不用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们。闷了你这么多天了,让你自由自由。”
我大喜,抱住阿母的脖子,撒娇道:“阿母真好!”
阿母笑道:“我的乖女儿,就会撒娇!”
现在趁阿母高兴,我小声在她耳边说:“阿母,后天三兄他们要出城去狩猎玩,让女儿也跟去好吗?”
阿母道:“这不成!若是当日去当日回,阿母倒可以说服你阿翁让你去玩玩,可他们要在城外夜宿一晚,你跟着他们既不合礼,也不方便。你阿翁不会同意的。季姜,阿母知道你性好动,闷在这里不快乐,可现在已经不比咱们在中元里之时了,礼数不可缺啊。别嘟嘴,阿母也疼你啊,要不让你兄长另行抽个时间,带你到城外去玩玩,当天去当天回。”
这也成,至于是不是当天回,还不是我和兄长说了算?第二天回来,难道阿母会揍我一顿不成?我一向都是她的心肝宝贝,她疼我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打我?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虽然有些违礼,又不违法。我忙说:“谢谢阿母!”
阿母道:“你呀!你年纪也渐长了,文静点,别那么总是贪玩。你看你冯婼姊姊,多娴静啊。”
我说:“阿母放心!女儿理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