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芳在家郁郁待了几日,尽管张大被放回来了,但因断了根手指,张家夫妇心疼儿子,总怨她银子给得晚,时不时含沙射影损她一番。她原想立马收拾东西折回贺府,但临行前想起七娘子的吩咐,暗骂自己险些忘记要紧事,剩下的几日便着手打探起唐翠的消息。
“你说的是住在村西的唐家?”春菜蹲在地里将割好的猪草捆起来,听到清芳的问话,抱着猪草走过来。
清芳久不干这些重活,她捆一把的功夫都够春菜捆两把了,暗道自己果真是在大户人家待久了,人也变得娇气起来。她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道:“咱们村还有别的唐家?”
春菜道:“那倒没有,咱们村独此一户姓唐的人家,他们一家子两年前才从北方逃难过来,听说是遭了饥荒,当家的媳妇病死在路上,如今就剩个汉子带着两个闺女过。你打听他们家干什么?”
清芳也不好说是七娘子的吩咐,怕春菜多问,只道:“我这不是好奇嘛,就是听说村里住着一户姓唐的人家,可我记得咱们村没人姓唐呀。”
春菜摆手道:“你就甭好奇了,那姓唐的一家古里古怪的,女儿胆小得见了人就跑,当家的脾气也不好,平日都不让村民靠近他家闺女,就是女人也不成。谁要是敢去招惹他们,他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就能把人吓死。”
清芳好笑道:“有这么可怕吗?”
春菜挑眉道:“你还别不信,那唐家汉子就是凶悍得要命,有一回住村头的赵三婶丢了晒在屋外的腊肉,有人说见着唐家汉子白日打那里经过,赵三婶便上唐家找人理论,结果被一拳揍断了鼻梁骨。他没偷直说不就成了,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还对女人动手,要不是他当初杀死过一头闯进村里伤人的猛虎,大伙都记着这份恩情,否则压根就不想留这么一号人住在村里。”
村头的赵三婶嘛,清芳还是记得的,那婆娘就是个泼辣脾气,不好相与。从前她还没离开河畔村时,就常听说赵三婶为着芝麻点大的事与邻人吵架,还亲眼目睹过一回这位骂街的功力,赵三婶若是对着人家祖坟骂,准能把人老祖宗气得从棺材跳出来。她不敢说腊肉失窃未必与唐家汉子无关,但就凭赵三婶那个脾气,还真有可能冤枉了人家。
在他们村,男人掺和到女人的争斗里或是动手打女人都是要遭人耻笑的,赵三婶力气大,寻常妇人还打不过她,一闹就是吃定了亏,否则就她那样成天把村里搞得鸡飞狗跳的,早被心疼媳妇挨她揍的男人给收拾了,没想到还真让她撞上个不懂规矩的硬茬,这就有点好笑了。
清芳道:“听你形容,那唐家汉子就跟武二郎在世似的,居然连猛虎都杀得死,他是干什么行当的?”
春菜随口道:“猎户呗,听说他使得一手好弓术,百步之外的苍蝇都能给他射死在墙上,我是没亲眼见识过,村里人传得神乎其技。”
清芳接着问:“那他进山打猎时,他两个闺女都在干什么?”
“看家吧?那两个妞妞年纪小,又不能跟去山里,只能在家待着呗,我也不是很清楚。”说到唐家姐妹,春菜陡然想起一件事,便放低音量与清芳道,“你不知道,有一天娘从地里回来,路过唐家屋子,见着西侧屋里探出一颗脑袋往外瞅,那脸烂得呀,险些没把人吓死!后来娘在村里打听才知,唐家的小姐妹趁自家老爹出去办事时偷偷跑到溪边玩,年纪小的那个误食了不知名的野果子,把脸给毒烂了,就你回来前几天才发生的事。”
以前清芳在家时,本也能在第一时间从母亲口中得知这些八卦,但近来因着大哥的事她与家里闹得不愉快,母亲都不愿理她。清芳有些失落,但也就这么一小会儿,从小到大爹娘都偏宠大哥,她早就习惯受冷待了。
清芳蹙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年纪小的那个叫什么?”
春菜叹道:“唉,小孩子家家懂啥能吃啥不能吃?见着果子自然就犯了馋,这姐妹俩一个叫唐虹,一个叫唐翠,小的那个便是唐翠。”
不正是七娘子让她打听的那个?清芳想亲自去看看唐翠,光听妹妹形容情况未必属实,于是当天夜里,她便取绿豆来泡。
第二天清早,清芳姐妹来到村西。
“春菜,你确定他们就住在这里,没带我来错地方吧?”清芳打量着眼前比自家还破旧的屋子,篱笆墙围住的院子让路过的人一眼就能瞧清里头的景致。
河畔村不是个穷村子,几乎家家户户都住泥瓦房,像唐家这样还住草屋的鲜少有见,若非院子一角的瓜棚还长着新鲜蔬果,她差点以为这处的房子荒废了。
春菜肯定道:“就是这里,你别看他们家房子不好,人猎户挣的银子可比我们这些种地的赚得多,把一头野熊扛到城里卖,光是卖熊掌的钱就够我们吃上大半个月,城里的有钱人就好这口。”
清芳在大户人家伺候,还能不知熊掌昂贵?她正是知道猎户能挣,才会怀疑妹妹带错路。
姐妹俩在篱笆墙外探头探脑,踌躇半天,因顾忌唐家汉子的脾气,到底没敢马上过去叫门。
春菜不懂姐姐为何突然想跟唐家人示好,难道是因为姐姐能去贺府做工,赵三婶在背地里说酸话的事被姐姐知道了,所以姐姐专程来感激唐家汉子揍过赵三婶?她扯过清芳的袖子道:“阿姐,咱们干脆回家算了,唐家那小丫头伤了脸,定是怕丑的,咱们虽是好心来探望,但人家说不定以为我们是专程来看热闹的,她那个爹一脸凶相,我可不想白挨他一顿捶。”
“别瞎说,咱们好端端的又没招惹他,他为何要捶人?”清芳心里也是有些怕的,但她既然答应帮七娘子打听,就一定得做到,否则她娘没病,她白回家一趟,又没能完成七娘子的嘱托,不就真坐实了当初刘总管诬蔑她偷奸耍滑的话吗?
就在清芳准备壮着胆子上去敲门时,唐家的正屋门突然打开,走出一个肌肉虬结、古铜色皮肤的高大汉子。
他左眼半眯,露出一点眼白,这只眼睛约莫是瞎的。他脸上还有一条长长的伤疤,足有小指宽,从左眉尾一直延伸到右下颌骨,就像被人拿一柄钢刀把脸斜劈成两半,煞是穷凶极恶。
姐妹俩不禁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