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娥安静的坐在床沿上，一边抹眼泪一边朝张秀娥投去恳求的目光。
张秀娥却视而不见，一双眼睛像饿狼遇见恩人一样目光复杂的盯着她，也是眼泪汪汪。
张娥抹了抹眼睛，看着手里的碎花衣衫，张秀春也有一件同样款式的衣衫，只不过她那件颜色较暗，底色呈墨绿。张娥这件颜色较暖，底色清蓝。
看着衣衫，她就想起当日张秀春上街回来的场景。
那是初夏，也是雨后，柳枝已抽满绿芽，燕子和黄莺也满天田野的欢天喜地。
张秀春一边在田埂上锄地一边与看稻田的杨婶儿闲语。
杨婶儿看完稻田里的水，太阳也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时间已快正午，“张娥，走，该回去做饭了。”杨婶儿喊道。
张娥抬手擦了擦额头，额头上还有个瘀痕，道：“我妈上街去了，还没回来，等她回来再煮刚刚好。”
“哟，那不是回来了。”
杨婶儿脸朝路口喊道，张娥顺眼看去，张秀春背着竹背篓和村里的方老太正远远的出现在路口上。
张娥锤了锤腰，待张秀春走近了，只见她一脸笑意：“张娥，太阳出来了，别挖了，快和我一起回去。”
回了屋，张秀春道买了些猪肉豆腐和橘子，随后悄悄咪咪拉过张娥的手。
“我还买了件衣服，很便宜，才十块钱一件。给你也买了一件，你快去洗手，来试试看好不好看。”
那是自张娥亲母死后，第一次有人真心实意为她买新衣。
所以她那天很开心，也是那时候她决定把张秀春当做亲妈对待。
可……
张娥回过神，泪眼模糊的把碎花衣衫叠好，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张秀春拿着衣衫朝自己温柔的笑的样子。
“妈。”张娥又抬起头来，两行泪从红肿的眼睛里滑过依旧泛青的脸颊。
她的脸小，只巴掌大，即使鼻青脸肿，泪眼婆娑，也依旧难掩美容。
“妈，我求求你，让我把酒酒带到上初中吧，还有一年，只一年我就走。”
她跪在地上，见张秀春扶着门框撇开头，又跪步向前，去抱她的腿，“要不然，等酒酒成人后，我就去死，我去死，我一命换一命，只要你让我陪着酒酒长大就好。妈，求求……求求你了……”
她边求边哭，边哭边抓张秀春的裤腿，实在逼急了，以头抢地，咚的一声，把张秀春吓得抖了抖脚。
“你这是干什么，你要死你去死远点，别让我看见。”
张秀春吓得一退，踢开张娥的手，同样红肿的眼眶里泪水直流。
咚！
张娥又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在抬起头来，额头上肿起一个鸽子蛋大的包。
“你起来，你是不是要逼死我你才甘心，你是不是也想我死啊。”张秀春嘶吼道，一屁股坐在地上，也对张娥磕起头，“求求你走吧，我没办法，没办法再看着你每天在我眼前转，没办法呀……张娥，你走……你走吧……”
张娥忙把张秀春拉起来，娘俩一人跪坐在门里一个跪坐在门外，互相看着对方，只哭不语……
屋外不时传来鸡鸣狗吠，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腿麻了，也醒了。
“好，我走。”
张娥踉跄的站起来两只腿麻得像密密麻麻的针扎。
她悄无声息的收拾着行囊，把碎花衣衫放进地上的尼龙口袋里，最后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的挎着口袋，在骄阳下离开这个呆了十几年的家。
林远福的坟就在路旁，她路过时，风吹得那些新鲜的美丽的鲜艳的花圈哗哗作响……
像是在欢送又像是在谩骂，像是在祝福又像是在诅咒。
张秀春趴在门框上，远远的看着张娥，痛苦又无奈的撞了两下门框，直到张娥那抹熟悉的矮矮的背影再也不见。
她像是失了魂魄一样，靠着门呆呆的傻傻的安安静静的看着晴天，树皮一样的脸上扯出一抹苦笑。
一只母鸡在门前悄悄的徘徊，偷偷打量着张秀春，贼摸摸的走进柴房跳进鸡窝。
“张娥，张娥……”
那只母鸡下了蛋，从屋里昂首挺胸的走出来，咯咯哒咯咯哒的叫唤个不停。
撇开鸡叫声，张秀春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张娥的名字，忙从地上坐起来，大圆脸盘的孙红英小跑着跑了过来。
“张婶婶，张娥呢，酒酒老师打电话来说，喊你们家长去学校，酒酒和人打架了。”
张秀春赶到学校已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张娥也应该到了车站。
林酒酒和钱程站在老办公室里，见到孙女了，张秀春小跑着跑过去抱着林酒酒。
“大娘，你是林酒酒的家长吧。事情的经过我们已经了解清楚了。”
说话的老师是林酒酒的班主任，一个四十岁的秃头男老师。
“所以是谁的错，我家酒酒的性格我清楚，她是绝对不会主动招惹人的。”
张秀春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恶狠狠的看着钱程，“他的家长呢，他的家长怎么没来。”
“大娘，我就是钱程的家长。”
说话的是一个女老师，三十来岁，烫了一个波浪发，她是六三班的班主任，也是林酒酒的数学老师，叫做王雯雯。
“大娘，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钱程同学先骂人，不对，但林酒酒同学先动手，这就是你家孩子的不对了。我今天叫你来……”
“叫我来做什么，难道骂人就是对的，就不该被教育？我告诉你，我家酒酒手断了，要是被他打得有什么好歹，我要了这个小畜生的命。也是我家酒酒，要是我，老子非撕烂你的嘴巴不可。”
张秀娥瞪着钱程，口吐芬芳。
王雯雯冷哼了一声，把侄子搂在自己身旁：“大娘，你看你现在也在骂人，难道我能像你说的那样，打你不成。”
“我骂人，我为什么要骂人，这小畜生不惹我孙女，不打我孙女我会骂人，我又不是乱咬人的疯狗，逮人就咬。”
“对啊，你也说了，都不是逮人就咬的疯狗，我家钱程也不是疯狗啊，班上这么多人，他为什么不骂别人，偏要骂你家孙女，肯定是事出有因啊。”
啪！
王雯雯话一说完，张秀春抡圆了一个巴掌拍在她脸上，“办公室这么多老师，我为什么不打别人偏要打你？那你说说是什么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