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是假装滚到树下的,里昂忽然安心了不少,好像杨月英与里忠成之前对孙青青的毒打和脚踢也只是假的,他傻呵呵的趴在田埂上,身边的蚊子像跗骨的蛆,一会儿在脸上移动,一会儿又飞到脚上手臂上。
青蛙和癞蛤蟆依然呱呱的叫着,里昂有些抱怨的想着,就知道乱叫,也不知道来帮我捉蚊子。甚至还颇为幼稚的骂了一句是个屁的益虫。
“姐,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啊,你不进屋吗?我把窗栏弄断了,我们进屋去吧,外面蚊子太多了。”
里昂挠了挠脸颊,手指趟过去,触到好几个疙瘩。
“等他们关了灯。”
孙青青闭着眼睛回应道,她的背又痛又痒,手臂和腿已经麻得没有知觉,脸上不时有蚊子落下又飞起。
痒使她心里像被狗尾巴挠一样,痛可以忍着不去触碰,但痒却仿佛会要了命,那种难忍的感觉从皮肤上钻进肉里,再从肉里钻进心里。
孙青青使劲咬着内唇,她把这种难忍的煎熬全部化作怨恨。“里忠成,杨月英,总有一天我要你们跪在我面前求饶,我要千倍万倍的让你们偿还。”
她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发着这样恶毒的誓言。忽然眼前的光消失得猝不及防,对于怕黑的她,这一刻却仿佛得到了救赎。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抱着树,撑地的手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刚撑起来,就倒了下去。
里昂喊了一声姐姐,把她从柚子树下拖到田里。
孙青青只觉手和腿上失去的知觉忽然就恢复了过来,肉里像是有千万根密密麻麻的针在刺。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姐姐,快起来。”里昂喊道。
“我腿麻,再等等。”孙青青忍着眼泪小声回应道。
一秒,两秒……十秒,二十秒……
每一秒都是折磨,还好这种折磨并不持久,等手和腿不麻了,孙青青站起来,拼命的抓着身上被蚊子叮出来的疙瘩。
里昂也抓,边抓边问,“我们回屋吧。”
“我不回去,我要离开这里。”孙青青回道。
“姐姐,那你要去哪里。”
“我不读书了,我要去打工,离开这个鬼地方。”孙青青道,“你要和我一起吗,以后姐姐养你,姐姐赚钱给你读书。不然你迟早要被他们打死。”
里昂看不清她的脸庞,但他却做了人生里第一个重要的决定,“好,我跟你一起走,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样的处境,只想逃离这个鬼地方,好像出去之后就能过上好的生活,心中只有美好的憧憬和向往。
月亮躲进云层里,夜忽然变得沉寂,没有血缘的兄妹俩紧紧拽着对方的手,以此来驱赶心中的恐惧。
直到上了公路,心中的怯怕才减少了些许。不过公路上没有路灯,看起来就像一条通往地狱的大道。
孙青青拖着弟弟,咬着牙,心中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去县城,只有县城里才有工作。
可家里离县城远,十公里的路程,也不知道要走多久。
孙青青拉着里昂,一边安慰他也一边给自己打气,“等我们倒到了县城就好了,我随便去找个工作,然后去学校给你报名,你继续上学。”
里昂道:“我也可以去打工,我不喜欢读书。”
“读书才有出头之日,你要不读书,那我们以后就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只要你认真了,不管成绩好不好,姐姐不怪你。”
“那你怎么读书,你成绩比我好,每年不是第一名就是第二名。”
孙青青偷偷摸了摸眼泪,这一刻她又多恨了一个人,那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可是他在牢里,自己恨他也没用。
“对,我读书行,所以做其他工作肯定也行。”孙青青道。
“那我们住哪里,现在没地方住。”
“我找到工作了,就有地方住了。”
“要是没找到我们就睡大街。”
“姐姐不会让你睡大街。”
姐弟俩边走边说话,天快亮的时候漆黑的公路也迎来了亮堂堂的路灯。
早上六点半,她们终于到了县城,看着公路上的车来车往,孙青青一时间心里没了底,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回家,肯定又要被打,而且还是捆在树上打。
她看了看满脸红疙瘩的里昂,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忽然想起在街上见过的乞丐。
他们都能讨到钱,就说明有好心人,只是她放不下姿态去那样。但可以通过同情心,引起别人的施舍,让人给自己一个工作。
“里昂,等会儿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自己无父无母,我们姐弟俩没有能力谋生,所以才会来城里打工,不然人家不会要我。”
里昂疲惫的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可以歇一下了吗?腿都快走断了。”
“歇一下吧。”孙青青也觉得腿里像是被打了一针筒的水进去,又涨又痛。肚子里也空空荡荡,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摸了摸身上的五毛钱,歇息好了后,继续往城中赶路,然后在包子铺买了一个大馒头,自己一半,里昂一半。
卖包子的人见他们满脸疙瘩,以为是什么传染病,嫌弃的把五毛钱扔进钱框里。
“我们这是被蚊子咬的。”孙青青解释道,“不是什么病。”
卖包子的人听见了,心中的嫌弃变成了好奇,“怎么会被蚊子咬成这样?”
“被继母赶出来的。这是我弟弟,他无父无母,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孙青青道,本来以为自己编的只是个谎,可忽然发现这不是谎言而是事实,不争气的一滴泪水从眼里滑落。
卖包子的见了,叹了口气,“别哭,来,我再给你两个包子。”
“谢谢你。”孙青青朝她鞠了一躬。
“姑娘,你家在哪里,我帮你报警吧。”卖包子的人夹了两个包子,看着孙青青手臂上的伤痕好心道。
“警察不管,我去警察局说过的。”
“那些烂人,迟早要遭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