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龙山,位于成德军治所所在地恒州城的西南方向,西倚太行,东望恒州,主峰巍然高耸,俯瞰成德九州。
成德军位于帝国北鄙,与燕国相邻,大帅张君烈是叛军大将,诏安后封为成德节度使,赵王,驻节恒州,抚有九州之地,弹压十万之众,既为唐廷所用,也为唐廷所忌。
封龙山虽大,可山下却只有一个村庄,村里人口不多,三四十户,一二百口,分散各地。
村里人多是山上的猎户,但为了给州里交钱粮,不得不又在山上垦荒,种上一两亩地,才能保证温饱。
在山脚下,有一个三间大的小茅屋,黄泥混着干草砌筑的土墙,木篱笆围起来小院一步就可以跨过去,在厨房边搭着一个相当凑合的牛棚,黄牛卧在草上里躲避外面的严寒。
昨日的雪很大,一直下到现在还没停,只是小了点。
满积着的雪把屋顶都压塌了,一个中年男子正趴在屋顶上重新整理着茅草,他的妻子正在院子里涮着锅,其实那锅根本不用洗,连盆带碗被一家三口舔得干干净净,连给狗吃的剩饭都没有。
“爹!我出去了!”一个少年从屋里走了出来。
男孩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岁,皮肤白净,即便整日在外也是如此,未尝晒黑,就冲这份好皮囊,他的父亲断定他一定能出人头地,到时候他们家就可以想吃红糖吃红糖,想吃白糖吃白糖了。
少年长得不高,身材颇瘦,不知是天生的还是营养不良穿着一身羊皮袄,头戴狗皮帽。
手里握着柴刀,身后背着一把生锈的剑,既然已经生锈了,在许多侠客眼里,是算不得剑的,除了背上的剑,腰间还挂着弓箭。
他父亲一直讨厌他捡来的这把锈迹斑斑的剑,不好看还不实用,在他眼里,不管白剑黑剑,打不了虎,就不如弓箭。
身上的弓是父亲亲手给他做的,河朔风气不同于中原,民风尚武,家里的孩子九岁就得骑着羊练射箭,十五岁便得跟着打猎,大人小孩,农闲时节在村长的指挥下排兵布阵,演武练兵。
“你砍完了柴,早些回来,下午我是要去城里的,你想去吗?”
“真的!”少年一下扭过头来,好像得到了奖赏一般,“等着我!”立马跑了出去。
“别走太远,注意野兽!”父亲不忘每日的提醒。
男孩叫楚凌风,一年前他从另一个世界来到了这里,其实也可以说是另一个时空。
当他得知这片大地的主人姓李的时候,他已经猜到了,是穿越,但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一年的生活中,他渐渐从父亲以及村长口中得知,他所在的这个世界,不知从何时起,被切割开来,隋代之前的历史并没有变发生化,隋代之后却是另一副模样。
此唐国无贞观之治,无开元盛世,亦无安史之乱,取而代之的是营州戌卒们的一声怒吼。
不仅历史发生了变化,就连这个世界也不再是楚凌风印象中的古代社会。
它虚幻又真实。
在这里的人都通过运用兵器来提高自己的武力,但其自身却仍然是肉体。
他听山上的老道说,有的兵器和人一样,不仅拥有外在的实体,体内还有灵魂和气息,这些兵器叫宝器。
具体分为三等:人道,将道,霸道。
人道兵虽是初级武器,却已然拥有了灵魂,胜过普通人所用的大刀长矛。
将道兵持有者往往都是王侯将相,以一敌百,万夫不当。
而霸道则更上一个层次,不仅能阵前斩将掣旗,还能操控自然,传言营州戌卒康远山一把黑云剑,在两军阵前每每催动迷雾,所在克捷,仅用了一年就横扫中州,长驱入关。
不过老道还告诉过他,在人道,将道,霸道之上,还有更高的存在——王道兵。
但由于王道兵千年一现,所以很少为人所知,就连其真实性都饱受质疑。
除此以外宝器也分为不同类型,风,林,火,山,各有千秋。
楚凌风踏着崎岖不平的山路,望着银白和灰绿色相间的雪山,伴随着随风飘舞的雪花,大叫起来“好雪,好雪!好雪呀!”
楚凌风一把撂下柴刀和弓箭,拔出那把锈迹斑斑的剑,迎风舞动,“大浪滔天!”
“白虹贯日!”
“猛虎,猛虎下山”
“狐狸……狐狸钻洞”
“野猪拱树”
除了老道教他时说的这两个词儿以外,他再也想不出什么高大的词汇了,他很奇怪,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他对原来世界的记忆也变得渐渐模糊,自己连字都不认识了。
老道是一年前来到这里的,和他到达这个世界的时间恰恰相同。
后来他在上山砍柴时与老道相遇,便跟随他学了些武功,但很少是武术的招式,大多是些修身的方法。
他从老道那里得知,使用宝器并没有那么简单,持有者需要和宝器互相承认,在战斗中互相磨炼,才能提高修为,如果宝器看不上持有者,那会毫不留情的把自己的主人害死,将他的气息吸干。
兵有三道:人,将,霸
人有六境:犬,豹,虎,龙,鬼,神。
人通过长期的修炼可以实现自身和兵刃的高度契合,巅峰便是人器合一,到那时……由于没有人能到达那个高度,所以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楚凌风心里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因为他连一把最低级的人道兵都没接触过,摸了摸手中残破的锈剑,继续低头寻找着脚底的木柴,他一路拾柴一路向山上走去。
从山下沿着小道走,在封龙山主峰处有一个道观。
道观虽然不是特别豪华,但颇为整洁,掩映在几棵青松之下,灰突突的院墙,几点明灯,凄凉之中陡增了几分人气儿。
一个道士正在院门前扫着雪,一下一下十分沉稳,不急不慢,他好像正在享受着这份乐趣。
道士应该有四五十岁的样子,浓密的胡须,一双三角眼,一袭灰色道袍上打满了补丁,口里吟诵着老子的道德经“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称孤寡不谷。此非以贱为本耶?非乎!故至誉无誉,不欲碌碌如玉,珞珞如石。”
道士远远就看到了看到楚凌风笨拙地踩着深厚的雪向他跑来,说道“这么早?”
“你昨天没教完,我不得早些来吗?”
“剑法之成,非朝夕可至也!”
“我今天得去砍柴,下午要跟着我爹去城里看灯,得早些练完,对了,你看过灯吗?”楚凌风边说边练着昨天道士所教的剑法。
“灯?你说的是今日的灯会吧!”
“对呀!听别人说可新鲜了,有龙灯,有转灯,还有走马灯,可惜我都没见过。”
“有些东西是可有可无的,等到你见到它的那一刻,你才会发现,还不如你自己脑子里想象出来的,不过你还不懂,看看没什么。”
“你不会是没见过,就在这里扯吧?”
“我是见得有些多了,才来的这里。”道士停顿了下来,竟然开始沉思,突然开口“今天我教你最后一招,也是最重要的一招,记住口诀。”
楚凌风睁大了眼,全神贯注地听着老道的教诲。
只见老道张开嘴慢慢说道,“如果你遇到绝顶高手,记住是绝顶高手,一定要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两腿蹬地,如猛虎扑食……”
“为什么背过身去?”
“然后开始迈左腿,迈右腿,然后重复重复再重复”老道没理楚凌风,说得眉飞色舞。
“这不是在跑吗?”
“你果然是个奇才呀!就是在跑。”楚凌风第一次遇到能把逃跑说得如此光鲜的人。
“什,什么?”楚凌风万万没想到老道竟然说了这么句话,他发现自己上当了,自己辛辛苦苦好几个月竟然在和疯子学剑!
“看好了招式!”
楚凌风一度怀疑这老道刚才在开玩笑。
“那不是你爹吗?”老道惊讶地说道。
楚凌风立刻扭头看去,发现什么也没有,转头一看,不见了老道的踪迹。
“这他么……”忽然楚凌风想起了村长说过山上的仙人会飞天遁地,立马趴在地上右耳伏地问起来,“神仙?老神仙快出来呀!”
“你趴在地上做什么?”只听老道的声音传遍山谷又近在眼前。
“老神仙,你快回来呀!”楚凌风依然伏在地上找着道士。
“我就在你身后!”
楚凌风转过身来看到老道就站在道观门口,手里却多了一杆长枪,腰上悬着弓箭。
“你这是……”楚凌风比较不解地看着老道缓缓走来。
“我要走了,记住我教你的口诀,将来必有用处,记着,不要着急,千万不可着急!剑是百兵之君,其法非一朝一夕可致,这个道观嘛,就送给你练功了。”
“可你……”
老道没等楚凌风说完,又说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剑法之功难致,所以该用刀时要用刀,该用枪时要用枪。”
老道说着拉满了弓,向道观门口那棵青松射去,嗖的一声,竟然直接把树给射穿了。
“这得多大的力气呀!”楚凌风暗自惊叹道。
“杀人之法,用箭用枪,最为致命,平天下之法,却在仁义之中呀!”说完,老道纵身一跃,从道观旁得悬崖上跳了下去,只见三十多米高的陡坡,只三步,便下去了。
楚凌风惊讶地望着老道走在山间小道的身影,老道走了几步,却突然又返了回来。
“道长——,你不走了吗?——”
“我走错路了!——”
二人的声音在山间回响。
现在楚凌风彻底后悔和这个疯道士学剑了,这明明就是个会武功的智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