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来到暂住的小院,将铁甲放在战马上,准备前往沧州,几人实在不忍放弃这么好的铠甲。
“你也要去沧州?”高行云看着白文瀚。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我想去看看魏武所感叹的沧海到底是什么模样。”白文瀚向着东方,眼神中透露出对沧海的憧憬。
“这,我是个老粗,不懂这风雅之情。”
“你就说听不懂就得了呗!”乙失邪嘲讽道,看着高行云的眼睛,立马又闭上了嘴。
“楚兄,我听说沧州已经投降了?”白文瀚说道。
“沧州城里都是横海老兵,个个都是忠心耿耿的将士,绝对做不出这等事来。”
“你快算了吧!只要给口肉,哪条狗不摇尾巴!”不管高行云说什么,乙失邪总能找见破绽,或者说,不管谁说话,他都要杠一下。
“这么说沧州还在重围之中了?”白文瀚问道。
“应该如此!”
“那你们怎么进去?即便是能进得去,这点人,不是送死吗?”
“我也在想,但义父的儿子在那里,我为人臣子,恒州破时,已经是未尽人臣之节,如今只好去那里搏一把,恢复成德旧业,以慰义父在天之灵。”
“楚兄忠肝义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白文瀚好像如获至宝。
“来了个更蠢的!”乙失邪嗤笑一声,“傻小子!你也跟着去送死吗?”乙失邪对着楚凌风说道。
“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义父给我的,如今白大哥也给了我一条,他们两个都去,我为什么不去!”
“好吧,既然你们这么蠢,我就不和你们一道了。”乙失邪调转马头,向北面走去。
“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吗?”楚凌风想挽留他。
“不了,我可不和你们这群人一样。”
“不必留他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你不后悔?”高行云看着楚凌风说道。
“不后悔!”楚凌风觉得即便是和高行云这样的大将去送死也是一种荣耀。
人们在生活中要面临许许多多的选择,我们许多时候都想穷究智算,去选择一条最最最合适的路,可我们又不是太一,怎么能做到尽善尽美呢?最令人悲哀的是,我们过了一辈子,竟然没有按自己的方式生活过。
*
【沧州】
沧州城不大,却极其坚固,张君烈当年蒸土为城,外设马面,引运河之水入城,后来又在土城之上外包青砖,刀插不入,水泼不进,铜墙铁壁也莫过于此。
“平卢全面入侵,成德全境,六州沦陷,如今又顿兵城下,断我与瀛州,景州的联系,敢问诸君,是战是降,计将安出?”
在沧州府府衙大堂内,十余个将军,列坐堂下,一个年轻男子坐在中间,直着身子听着自己身旁一个老将军发言。
“跟他们拼了!君父之仇,不共戴于日月之下!”
“就是拼了这条老命,老子也要让平卢狗蹦下牙来!”
下面的老头们都快入土了,气性之烈仍然不减当年,这些人都是当年跟着张君烈出生入死的兄弟,自己的儿孙全部在恒州被天雄军屠杀,已经没有了执念,这个因素也是李少诚没能料到的。
当他得知吴尽忠屠尽恒州士民时,就已经猜到了,沧州之战,一定会让平卢流尽鲜血,所以他根本不想去硬啃沧州,只希望沧州刺史张玄感能够接受他的条件,献城投降。
可李少诚又一次失算了,张玄感一向懦弱,沧州老兵根本不听他的,这也是他父亲张君烈把他从恒州踢出来的原因。
沧州的军政都由二把手沧州的都知兵马使史彪掌管,也就是堂上主持会议的人,他是张君烈的心腹大将,因年老而退居沧州,当听说自己的大儿子一家全部被天雄军屠杀时,就已下定决心,抵抗到底。
“两个信使一去不回,得麻烦先生走一趟了,如果瀛州不敢出兵,就去北平找老慕容!就跟他说,爱来不来!”史彪对着身旁的判官说道。
现在他不再冷静地去做最好的选择,而是在赌一口气,他恨天雄,恨平卢,恨那些投降的人,他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向天下人证明,他所失去的,他要亲手拿回来。
面对眼前的老将们,身旁的公子,史彪站起身来,激动地宣布“如今这场仗咱们打定了,可时间要打多久,我觉得我们不要去做决定,一句话,他李少诚要打多久,老子就跟他打多久!”
张玄感早已习惯了自己面前这些群情激奋,张牙舞爪,动不动就拔刀的老兵只能默默接受着自己根本无力掌握的结果。
*
三人走在河朔一望无际的雪原上,白茫茫的野外,没有一点其他的颜色,树木除了松柏,没有什么能挡得住冬天的严寒。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乙失邪走后,再也没有人能和白文瀚对话了,这人整天之乎者也,风骚子集,只有自己和自己对话,要不就是拿出包袱里的书,边走边读,有时跑偏了还得让人去把他拉回来,有一次差点被枯木那龙爪一样的枝条从马上打下来。
高行云也是一个人思考着自己怎么破曹文俊的招数,而楚凌风则是回忆着记忆中的家园。
这时,楚凌风拿出了身上的那把破剑,只见原本满是锈得剑的剑锋上颜色不同了,红色之中竟然透出光亮来,银闪闪的,“这是……?”
楚凌风看着手里破损的铁剑,拂拭着剑锋上的铁锈,只见面前的铁锈如尘沙飞荡,化作游丝,渐渐消无,高行云惊讶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他从来没见过业已锈损的武器出现这种情况,楚凌风呆呆地看着面前如破茧而出的兵刃,褪下红色的外皮,露出了它银白色的剑身,寒光熠熠,霜气凌人,楚凌风把在手上不仅发起抖来,“这剑有毒!”
“扬其华,如芙蓉始出,观其纹,烂如列星之行,观其光,浑浑如水之溢于塘,观其断,岩岩如琐石,观其才,焕焕如冰释”白文瀚又在嚼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
“你说的是这把剑吗?”楚凌风问道。
“不,我说的是纯钧。”
“嘿!那你说他干啥?”
“只不过一时想起来罢了,不过你这把剑很奇特呀!让我想起来……”
“青霜!”高行云接着白文瀚的话说道。
“不一定,谁也没见过青霜剑,再说了,江湖传言,青霜剑不是在沧州现身了吗?”
高行云看着一眼白文瀚。
“既然不是青霜剑,那我就起一个好听的名字,雷霆剑!”
白文瀚笑了一声,“雷霆?敢问你这剑上能引雷吗?”
看着剑上满身的寒气,竟然结冰了,楚凌风也摇了摇头。
“见红兰之受露,望青楸之离霜。不如叫见红吧!不不不不不,应该叫离霜,怎么样?”白文瀚赶紧改口。
“见……,额,离霜这个名字不错!”楚凌风若有所思地说道,“就叫离霜!古有汉高帝斩白蛇起义,今有我楚凌风杀黑云创业!纵横天下,自今日始!”
“杀黑云创业?你多会儿杀的?”高行云立刻笑着质问起来。
“额,这个,就是,就那么回事儿。”楚凌风含糊其辞,不好意思说刚才的黑云都是他杀的,本来就不是他杀的。
“你小子还真有意思!”白文瀚笑了起来。
“白大哥,你这把剑也是宝器吧!”
“我这把?是啊!是我义父送我的,这就是我说的纯钧。”
“你也有义父?他也有义父,我也刚有了义父,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有个家呢?”楚凌风感慨起来。
“是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连个家都不能有!”三人一同感叹起来,相视一笑。
“你义父是做什么的?纯钧可是名剑呀!”高行云好奇地问道。
“我义父……”白文瀚变得沉重起来,“他是个屠夫,帮人……帮人宰杀牲畜的。”他在想用什么词汇去形容他的义父,说道屠夫时又轻蔑的笑了一声。
“他怎么了?”高行云看出来他有些沉痛。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些不好的回忆。”白文瀚不再提及此事,高行云也不好再问。
“好了,咱们得加快速度了,沧州城坚池深,不易攻破,三日急驰五百里一定能赶到!白兄你是要去看大海的,不必着急,我们就先走一步了!”高行云不想让白文瀚卷进去,说道。
“这有什么!大丈夫当横行天下,所以排患释难解纠纷者也,吾与公具往!”
高行云和楚凌风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错不错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听不懂。”
“原来如此,我的意思是我和你们一起去!”白文瀚笑了笑,知道自己有些卖弄了。
“嗨,你们这些文人那……”高行云无奈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