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
“爱丽丝,我是弗利特医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恐怕你现在脑子里一团糟吧。你刚刚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磕到了头,我觉得你也伤到了胳膊。我们现在要做一些初步检查,看看我们能怎么帮助你。如果现在你能听到我说话,可以睁开眼睛吗?就一会儿,睁开眼睛……”
“爱丽丝?”一个声音响起,有人轻轻地摇晃着我的肩膀,“醒醒!醒醒!我们迟到了!”
我半睁着眼,瞟了一下,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倒抽一口气:白色的皮毛、不断抽动的鼻子、一对耷拉着轻蹭我脸庞的耳朵。一只穿着马甲和外套的白兔子正弯着腰气鼓鼓地盯着我看,一边叹气一边翻白眼。
《爱丽丝漫游仙境》里的白兔先生!
我可没开玩笑。
“爱丽丝,快点儿!”兔子的口气听起来很是焦躁,“我们迟到了!”
当然,我知道这是个梦,我并不害怕。
我坐直身子,睁开双眼……
七年级
我觉得,也许伊莱恩和亚兹说“给我空间”这种话是在惩罚我。她们可能是对我整个假期都在忙别的事而感到恼火;也许还因为我被选中参加戏剧社,和卢克的关系变得更好,她们有些嫉妒。但我相信她们的这些情绪都会过去的。我以为,她们随时都有可能向我这边望过来,像我们小时候那样,傻傻地扮一个滑稽的鬼脸,对我说:“哈哈!骗到你了吧!”然后我们就可以继续做朋友了。而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我被晾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可怕位置,她们偶尔向我丢过来一丝微笑,问我当天过得怎么样,然后与我擦肩而过,离我远去。我“以为”的情形并没有发生。
伊莱恩和亚兹与坐在她们附近的另外两个女孩儿关系越来越近,一个叫萨维·亨特,一个叫艾琳·斯图尔特。艾琳聪明自信;萨维则是让所有人都愿意和她做朋友的那种女生,她高挑而美丽,肤色浅棕,留着一头齐腰的焦糖棕长发,她有种天然的自信,穿在她身上的圣伊丽莎白中学的校服看起来都像时装,另外她还喜欢开怀大笑。
“她以前和我是一个舞蹈班的,”一天体育课后,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女生赛琳娜告诉我,“萨维,她家特有钱,她妈妈每个月都带她去美容沙龙做喷雾美黑、做指甲和修眉毛。特没劲,是吧?她就是个冒牌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也许赛琳娜这么说是出于嫉妒,因为她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眉毛从来不修,手指甲被她自己咬得光秃秃的。她的皮肤也不是浅棕的,冬天看上去白里透青,脸上开始冒出一颗颗青春期的粉刺。
我相信,就算没有喷雾美黑和有型的双眉,萨维也一样好看。她美在大笑的样子,还有甩头发的样子,就好像这世界上没有任何让她烦恼的事一样。
“她特爱欺负人,”赛琳娜小声说,“特小心眼儿。如果你不属于她那个小圈子的话,那得小心了!”
萨维看上去不像爱欺负人的女生,但是我还是担心,万一她先是让伊莱恩和亚兹围着她转,然后不理她们了可怎么办?我可不想这种事情发生,但是,万一发生了,她们应该会认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友谊,然后回到我身边吧。即便是在那个时候,我还是认为事情会好起来。
我翻了翻我最喜欢的《少年杂志》里的答疑解惑栏,想找找如何挽救一段走下坡路的友谊。栏目里建议我和朋友们把话说明白,和她们一起参加令人兴奋的新活动,回忆曾经共同度过的快乐时光。
于是我照着建议做了。九月末的一个早上,趁着萨维和艾琳都不在,我直接走到伊莱恩和亚兹跟前,带着我最灿烂的微笑,假装自己不在意她们可能会对我冷嘲热讽。
“嘿,”我说,“我知道社区中心新开了一家少年俱乐部,每周四晚上七点到九点半开放,大家可以在里面听歌、跳舞、做运动、做手工……据说还不错。咱们以前不是常说应该开一个这样的俱乐部吗?你们想去吗?”
伊莱恩和亚兹以前常常抱怨,说镇上该有个像样的少年聚会的场所——一个听音乐、娱乐消遣、约会男孩儿的地方。我觉得这肯定对她们有吸引力,但是她们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就好像我刚才是建议她们和我一起编流苏花边或者集邮似的。
“少年俱乐部?”亚兹说,“我不想去,爱丽丝。那太逊了,无聊的人才去那儿呢。好吧,其实我们可能会喜欢那儿,但是我们已经有社交活动了,非常感谢。”
我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就好像被打了脸一样。
伊莱恩耸耸肩,微微一笑,好像她不太同意亚兹刚才的说法。过了一会儿,我瞧见她一个人在储物柜前,我拿出了最后一丝勇气走上前去。
“伊莱恩?”我问道,“我本以为我们还是朋友。我想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和亚兹这么恨我。”
她出于礼貌,脸变得通红。“我们其实并不恨你,爱丽丝。”她说,就好像在跟一个愚蠢的小孩儿解释一件复杂的事情,“别傻了!我们只是在成长的过程中疏远了,好吗?这事儿很正常。并非我们针对你。”
可是在我看来就是在针对我。她们都是我从上学前班开始就认识的朋友,我们聊过彼此的希望、梦想和恐惧。我们曾经在布朗尼野营的破帐篷里一起瑟瑟发抖,夜深人静时小声交流着各自的秘密;我曾经在亚兹祖父去世的时候牵着她的手,为她擦泪,在葬礼上穿着黑裙和擦得锃亮的鞋与她并肩而立;我还在伊莱恩的爸妈离婚期间听她反复倾诉心中苦恼,然后在她妈妈和那个讨厌的男朋友同居之后继续听她唠叨。
我知道亚兹喜欢哈里·斯泰尔斯、花生酱和奇巧夹心巧克力棒,知道她从小就想养一条狗,但是因为她爸爸对狗毛过敏,只能作罢。我知道伊莱恩的理想是在巴黎做名模,穿着脚踝上带蝴蝶结的鲜红色六英寸高跟鞋,她还想长大以后嫁给卢克·米勒,或者至少能和他约会;要是得不到想要的,她有时候会变得脾气暴躁、郁郁寡欢,可毕竟人无完人,不是吗?
亚兹和伊莱恩也懂我。她们知道我直到现在晚上睡觉都会亮着一盏台灯,因为我怕黑;她们知道我怕鬼,不能看恐怖片,因为看了会做噩梦;她们还知道我梦想进入戏剧学校深造,希望未来有一天能成为演员。
“咱们以前一起玩得多好啊,”我提醒伊莱恩,“一起排练戏剧,我演爱丽丝,你演扑克牌卫兵……”
伊莱恩翻了个白眼,耸耸肩。
“我们还是朋友,对吧?”我继续说,“就像你说的,我们只是暂时各玩各的,给彼此多些空间,对吧?”
“你这样没用的,”她说着咬了咬嘴唇,“萨维不喜欢我们和不受欢迎的人一起玩。我不是说你不受欢迎啊!只是……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们并不针对你。”
“萨维不希望你们这样做?”我顺着她的话说了一句。伊莱恩似乎有些愧疚,还有些尴尬。
萨维的确成功地让她们围着她一个人转了,这下子她的话就成了她们必须遵守的法律。终于,我们的友谊完了,一点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了。那时候我恨透了萨维,恨她恨到五脏六腑都疼。
眼泪刺痛了我的双眼。
“你随时可以和你在戏剧社交的新朋友一起玩啊,”伊莱恩笨嘴拙舌地向我建议道,“你不需要我们的。”
“好吧,谢谢。”我酸酸地说,“我只能说,认识你很高兴。”
我又求助于《少年杂志》,想从里面找到更多建议。杂志上说如果其他法子都不管用,那么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顺其自然,继续生活。好吧,我觉得就连这条建议也没什么用处。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戏剧社的尼克告诉我们,议会削减了他们的资金,戏剧社因此不得不关张了。就这样,我的新朋友们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他们都在镇上不同的学校里上学。
“保持联系,好吗,爱丽丝?”卢克一边说,一边在纸上涂写着他的座机号码,因为他没有手机。我一直把那张纸装在口袋里,直到它碎掉我也没给他打过电话。我不敢。
在圣伊丽莎白中学里,连赛琳娜都已经腻烦跟我在一起了,于是她开始和一个科学俱乐部里的孩子们一起玩。
我只能置身事外地看着自己的老朋友们有说有笑。萨维和艾琳不仅长得好看,还很受欢迎。很快,亚兹和伊莱恩也和她们俩一样了。
我呢?我不过是个怪胎,没人愿意搭理我。
我根本就是个不起眼的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