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马珂刚上大二,一场迎新舞会让他对刚上大学的周思凉一见钟情。但马珂老实憨厚的个性根本不敢向清纯如水的周思凉表白。直到那年举办了一场校园歌手大赛。外向活泼的周思凉被选为女主持人,正好马珂是学生会的干部,也爱唱歌,就让他当了男主持。一场比赛搭档下来,两人竟默契十足。马珂忘词的时候,周思凉总能巧妙地提醒;周思凉说错名字的时候,马珂又能完美地打圆场。那次主持之后,马珂终于大着胆子对周思凉山盟海誓地表白了一番。
周思凉那时心思单纯,她觉得马珂为人可靠,对她又体贴照顾,当男朋友也不赖。就这样两人谈起了校园恋爱。
在这场恋爱中,马珂更为投入,头一次谈恋爱的他把思凉捧在手心里,大事小事他能为思凉做的全做了——小到食堂买饭、打水,大到交学费、选哪些课,他全替思凉包圆了。同学们都调侃他俩就像一对小夫妻,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踏实,羡煞旁人。
在马珂心里,周思凉就是当老婆的不二人选,这个信念一直支撑到他大学毕业。
那时周思凉想出国,想去澳洲留学。一向对出国不感冒的马珂,为了她苦学英语,各种出国的考试他全参加了。既然思凉想出国,那他也不能落后,他还得先去打前站。
就在马珂通过考试,联系到学校后,周思凉这边却发生了一段插曲。
大三那年,周思凉过年回老家,在一次朋友聚会上,她认识了一个男人。
男人大她五岁,长得一表人才,眉眼五官气质都要比马珂更吸引人,再加上又是公务员身份,年纪轻轻已当上了局长秘书,仕途一片大好。男人对周思凉也是一见倾心,认识后就对她发动了猛烈的追求攻势。什么九十九朵玫瑰、什么当街跪地求爱,电影里发生的浪漫情节周思凉都经历了一遍。这种经历完全与马珂爱心便当式的爱情完全不同。她有些心动,但又觉得有了马珂不该对其他男人有想望,几次狠心拒绝了男人的求爱。
怎奈男人认定了她,每天鲜花攻势,令她招架不住。她一直渴望过上像电影一般的生活,现在这种生活扑面而来,叫人一时不敢相信。尤其是那天,当母亲突然在家晕倒,父亲又外出,周思凉惊慌之下只好打电话跟男人求助。男人立刻开车把周思凉的母亲送到了医院,并马上垫付了医药费。母亲是高血压引起的脑溢血,需要马上进行开颅手术,可这样一项大手术,附近的这家医院根本做不了。院长推荐了省医院的主刀医生,但就得花钱去请。男人二话不说马上找关系开车去接人,请医生花了一万块,第二天就顺利做了手术。
男人救了母亲一条命,这事如果放在马珂身上,她不敢想。人脉、关系网、医药费、车……这些东西离马珂都很远,一个大学生怎么可能拥有这些。
周思凉的心完全被这个英俊又果敢的男人征服了。父母除了感激更多了一份认定,眼前的这个经济实力雄厚又一表人才的男人才是女婿的最佳人选。
“错过这个钟秘书,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像马珂这样的男人很多,但钟秘书只有一个。”母亲几次跟她谈心,话里话外已认定了这个女婿。
周思凉纠结了半天,她不知道该怎么跟马珂开口。
就在马珂飞去澳洲的前一晚,周思凉做了一桌子菜。下了几番决心,她都没透露一个字。分手这话她实在说不出口,尤其是看着马珂一脸真诚又依依不舍的面孔。马珂是个好男人,但和钟秘书一比,确实还是有差距。不光是外表的差距,经济实力、成熟度都不是一个级别。
当时她想,等马珂去了澳洲,两人不在一起了,有些话才有可能说出来,等那个时候再提吧。
后来周思凉大学毕业后就跟钟秘书结了婚,从此改名周雯。她想过一种全新的生活,忘掉过去的一切……
马珂知道后,当场剃了光头,在校园里疯跑,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令他多年后都不曾忘记……
时光轮转,现在周思凉又来到了马珂面前。马珂还是那个马珂,周思凉却成了周雯。从内到外,她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她和钟秘书的故事,又岂止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或许她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太虚荣,虚荣会让一个女人吃尽苦头。
一段婚姻不是拥有了十全十美的男人就可以幸福的。在物质极大丰富之后,精神上的空虚和价值观的落差会让两个人渐行渐远。
这才是婚姻的致命伤。
夕阳西下,走在细软的沙滩上,霞光将两人的表情掩住,可心底的柔软彼此都能感觉到。
周雯紧裹着披肩,故意跳开往事,提到了Peter:“一直觉得老吴挺Nice的一个人,没想到会对你这么凶。你一点儿都没变,还是这么老实巴交。”回想今天白天的情形,周雯微皱眉头,今天老吴的态度好像有些反常。
马珂一脸窘色:“当年是我的错,赶上毕业答辩,也是忙晕了,比赛前忘了check the gate,就是检查船桨锁扣……后来,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大家,就退出了比赛。其实挺舍不得的,我们划艇队都是中国留学生。Peter为这事瞧不起我,说我是叛徒。”
周雯笑笑:“那也不至于挤对一辈子吧,而且还这么不分场合。”她觉得今天Peter也是有些过了。
马珂叹了口气:“飓力公司就我们两个中国人,他大概一直把我当成假想敌吧。这个比较复杂,华人在外国公司有天花板,中层还好,想要进入高层就特别难。进去了也说不定是为了平衡种族,你知道西方那一套。Peter也是怕我顶了他的位子,其实他想多了。”
周雯理解地笑笑说:“还以为你当了外国人后就没有这些办公室政治呢。”
马珂有点儿急道:“我可不是外国人,虽然在这边住了十二年了,但还拿着中国护照,现在还在排队申请PR。”
周雯也叹了口气:“一晃十多年了,时间过得好快啊!现在国内可是日新月异,和原来完全不同了。”
马珂点点头:“是啊,全都不同了,连你都改名字了。我当时在中国代表团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又怎么会想到是你呢,直到在机场看见你时吓了一跳。”
周雯忽然直视着马珂说:“因为我不想听别人像你一样叫我。”
此话一说,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变化。
马珂躲开了她的眼光,叹了口气道:“……其实,你当年跟我分手是对的,你看现在,你先生多厉害,大领导。”
想想自己那个时候,无时无刻不想给周思凉创造一个完美的家庭而一门心思地努力着,却根本意识不到这并不是她真正需要的。他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缺憾在哪儿,他以为他只要一直不懈地努力着,就一定能有好的结果。那个时候人就是这么单纯而执着,那时的自己在周思凉眼里或许就是个傻瓜吧。马珂有些落寞,往事总是不堪回首,却又时时提醒你它的存在。
周雯也叹了口气:“他早不是什么领导了,裸退去了国企,算是商人。”
当年钟山裸退去国企,也是他们之前都没想到的事。钟山短短几年时间,从秘书升为副局长,从正处转为副局,再到后来的正局,可谓火箭式提拔。他也成为了吕汉最年轻的局级干部。所有的人都羡慕周雯找了这么一个好老公,这以后的日子就等着享尽荣华富贵了。
可就在这个人人称羡的当口,钟山突然被调去了吕汉煤炭公司担任董事长。一个如日中天的局级干部一下变成了商人,这种地位的落差钟山有些不能适应。况且谁都知道汉煤不是好干的差事。这家公司年年亏损,派他过去,也是希望能扭亏为赢,令公司起死回生。这一年,对钟山来说是个转折点,对周雯来说更是经历了一次重创。
马珂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那也是大商人,比我强多了。你说你不能过那种每天买菜做饭、一眼看得到头的日子,可我,也只有这点儿本事……”
周雯怔了怔,当年说的分手的话他竟然还都记得。沉吟片刻后,她说:“当年我不懂事,觉得一辈子就该过得像演电影一样精彩。其实电影又怎么可能和生活画等号呢……”说完自嘲地摇摇头。
那个青葱岁月,她喜欢刺激,拒绝平庸。马珂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付出,她无可挑剔,但骨子里的叛逆一直在隐隐跳动。她把爱情看成了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没有天崩地裂、山盟海誓,没有千回百转、海枯石烂,怎可称得上“爱情”两字。马珂给她的不温不火、细水长流的日子,太过平淡,这样的人生一眼看得到头,就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绳子在勒着她的脖子,让她喘不过气。所以,钟山才能闯得进来。她无法违抗内心的声音,义无反顾地离开了马珂……现在想来,人都是要为自己的叛逆买单的,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吧。
马珂也跟着干笑一下:“我儿子八岁了,现在都跟我谈失恋了,你呢?”
周雯苦笑一下:“我没有孩子,怀过一个……后来流产了……再后来一怀上就习惯性流产,索性就不要了……”
看得出周雯脸上的痛苦,马珂将目光收回来。
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当年Judy生孩子的时候也不是顺产,开了三指后,宫口扩张反而慢了,开不到十指,孩子愣是生不下来,最后没办法只好剖腹,等于受了两轮罪。Judy后来后悔说还不如一上来就剖腹,省得受这么大的罪。
周雯看着海面,回想那年怀孕流产的前前后后,眼眶不觉酸涩了。
跟钟山结婚后,他忙着仕途,周雯年纪也轻,两人一直没要孩子。后来钟山调到汉煤之后,周雯也快三十了。生孩子的计划也提到日程,钟山一直喜欢孩子,还要周雯至少生三个。那一年,她刚怀上孩子没几个月就赶上了矿难,煤矿发生了瓦斯爆炸,事故夺去了十几条生命,还有十余人被困在矿底。钟山组织人员去营救,结果赶上瓦斯二次爆炸,自己也跟着被困其中,生死未卜。那几天,周雯疯了似的天天挺着大肚子去到事故现场,生怕钟山救不出来,从此阴阳两隔。
幸好省里派了救援队马不停蹄地组织营救,最终救出了九个人,等钟山被送往医院的时候,周雯也不幸流产了……那场矿难之后,周雯又怀过两次,都是习惯性流产,不到三个月孩子就掉了,恨不能打个喷嚏孩子就没了。钟山总埋怨她不小心,可她委屈,自己明明小心又小心了,就是保不住。医生说什么黄体功能不全、甲状腺功能低下、宫腔粘连,再加上自身免疫力不行……总之,她就是没有当母亲的命。想到这些,她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这些事又何必在马珂面前提呢。
马珂看着周思凉的背影,犹豫一下说:“……今天在宴会上我听你打电话,他,对你不好吗?”
这话正问到了痛处,周雯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嗯,有点儿复杂,呵呵,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说着眼眶倏地热热的,她抬了抬脖子,愣是把眼泪吸了回去。
没了孩子,钟山也不再强求,把周雯晾在了一边,重心全转到了汉煤上。这个老企业如果再这么发展下去,必死无疑,到那时候不知多少人会看他的笑话,在吕汉他的影响力也会一落千丈。那几年,钟山把心思全用在了改造汉煤上,一直在家当太太的周雯眼看着与丈夫渐行渐远,她知道如果再不采取点儿措施,他们的婚姻就会走到尽头。况且这些年关于钟山的花边新闻也从未停过,多少女人想往他身上扑。周雯便提出进公司帮忙,不想天天无所事事在家当主妇。钟山确实也需要帮手,并没有反对。于是周雯成了现在的周主任。忙前忙后了这些年,眼见着汉煤慢慢走上了正轨,不想罪恶之手却悄悄地伸来了……
周雯停下了脚步,往事不堪回首,一切都回不去了,钟表可以回到原点,却再也回不到昨天。
马珂见周雯严肃的样子,知趣地没有再问,他隐约觉得这里面有事情。
两人都默不作声。
马珂捡了一块海边的石头,笑笑:“你看这块石头又圆又大,像不像我的脑袋?”
周雯配合地笑笑:“像,就是没你脑袋那么大。”
又是一阵静默。
好一会儿,周雯看了一眼马珂说:“那天在机场看见你也吓了我一跳……没想到你头发这么短了。”
马珂讪笑道:“……分手后我就剃了光头,后来头发稍长长点儿我就给剪了。以前是因为你,非叫我小马哥,让我留周润发的长头发……”
周雯陷在回忆里:“我还送你一件长风衣,天天逼着你穿……”
马珂当然记得,俩人都笑了。这笑里多少有些苦涩。
周雯打趣道:“……再来一个。”
马珂抬眉道:“小马哥?”
周雯不住地点头。
马珂无奈地笑笑,说着就开始活动筋骨,模仿小马哥的动作——他潇洒拔枪,一个转身,吧嗒一声,手机却被甩到石头上,屏幕瞬间磕碎了。马珂也跟着踉跄摔倒……
周雯笑着赶紧把马珂扶起来,他好似还是当年那个能逗她开心的傻小子。
马珂自知模仿失败,有些颜面扫地的意思:“又在你面前丢人了。”
周雯只顾笑:“谁身上还没点儿笑话,咱俩半斤八两。”
马珂还没张口,周雯就抢先过去捡起手机还给他:“害你把手机摔坏了,回头我送你个新的。”
这话马珂听来却并不舒服,他低头鼓弄手机,自嘲道:“不用,修修就行。”
周雯看看马珂,有些神情复杂:“……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欠你一句话——对不起……”
马珂听到这句,心里一咯噔,手里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一时无措。
周雯怔怔地看着他——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一定会选面前的这个愣头磕脑的平凡男人,只是生活中从来没有如果。弦寂音落,谁又能逃得过宿命?
两人都沉默了。
此刻,沉默就是会呼吸的痛。
回到酒店,已是深夜。
马珂坐在床边,看着手里的几种感冒药,有些纠结。
送还是不送?这时送过去,似乎时间有点儿晚了;但不送过去,他整夜又会不安,毕竟她的感冒还没有好。
就这么傻愣愣地坐在床边好一会儿,都下不了决心。马珂最恨自己做事的犹豫不决。
房间电话就在此时响起,马珂一激灵赶紧接起来。
没想到正是周思凉打来的。这算心有灵犀吗?
马珂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赶紧冲着电话说:“……好,药我给你送去。”
从他的房间到周思凉的房间只需几步路,但他在走廊里走了好久,每走一步都在想进到房间后的情形。说实话,他不太敢进,于小然的眼睛好似就在跟前,盯得他脊背发凉;但他又想进去,这么多年没见了,哪怕再多待几秒他都愿意。
终于走到房间门口,他抬起手想敲又不敢敲。敲还是不敲,他又纠结上了。当他再次抬起手想敲时,门却突然打开了。
马珂吓了一跳,赶紧又故作镇定地把另一只手抬上去:“这是你要的感冒药。”
正当他递出药时,正当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时,周雯却一把抱住了他。
马珂彻底慌了:“思凉,我……”
周雯笃定又深情地看着马珂,认真地说:“请给我一次道歉的机会……”说着就吻了上去。
马珂完全崩溃了,现在的情形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设想到的……令他更没想到的是,就在走廊的另一头,Jerry正从房间里探出头,把客房的餐盘放到门外。可就这一转身,他竟看到了两个拥抱在一起接吻的男女,再仔细一瞧,正是周雯和Mark,还真是一出好戏啊!Jerry目不转睛地看着二人拥吻着进入周雯的房间。他会意地笑笑,带上了房门。
他一直以为像Mark这种老实巴交的中国男人对风花雪月那套免疫,哪想到人不可貌相,他连金主的老婆都敢勾撘,这胆量气魄比他还深一层呢。中国人果然表里不一,他算见识了。今天一天还真够戏剧性的——白天,Peter就已经让他大感意外了,头一次见他如此失态,要知道他可是全公司最绅士的男人;晚上,Mark又让他大跌眼镜,本以为全公司最老实的就是他,没想到他竟是色胆包天。唉,中国人真是不可貌相。
夜风柔柔地吹进来,树在风中摇曳舞动。
头一次在这样的夏夜,任凭微凉的夜风肆无忌惮地吹进来,吹得床边的白窗纱一漾一漾地凌乱起舞,更吹乱了他的心。
马珂本想去关窗,但怀里是温柔的周思凉,看着她香甜入睡的样子,哪舍得吵醒她。光影在他和周雯身上涟漪,相拥而睡的两人谁也不愿意醒来。
片刻,周雯迷蒙着睁开眼睛,像是在辨认一切。忽然,她反应过来,一把抓起床头柜上的手表,才发现手表旁边的电话线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拔了出来,她嗫嚅道:“糟了……我要误机了。”说着她拉着被单裹着自己跑进厕所。
马珂见状也跟着清醒过来:“没关系,我送你……”
周雯立刻换上了衣服:“不行,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昨晚在一起……”
马珂没找到自己的衣服,只好拿周雯的衣服挡在身前。这一清醒过来,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伤天害理的错事。
“你别急,万一误机,公司可以重新安排飞机,我们公关部有这个权利。”他边说边厘清思路。
周雯匆忙套上了外衣,抱着化妆品从卫生间走出来,边收拾边拿起手机开机:“……真不该关了所有电话……天哪,有二十个未接电话,估计他们要疯了。”她草草收拾行李,一把抓起马珂挡在身前的衣服,捡着地下扔了一地的衣服、鞋。
马珂早已从周思凉男友的角色变回了于小然的老公,他极不自然地又拿起枕头挡住自己赤裸的身体。
周雯这才想起回他的话:“别别,我不给你打电话就是没问题,你千万别自做主张安排什么飞机。”说着她拉着行李,匆忙踩上鞋子。
就在走到门口时,忽然她又站住了,回头看着马珂,一脸的不舍。她不知道下次见面又会在何时,甚至她在想还有没有下次。不知哪来的冲动,她又突然跑过去和马珂深情拥抱:“我真希望我能不走!生日快乐,小马哥……”
马珂怔愣住:“你还记得……”
“从没有忘记过。”说完,周雯毅然决然地拉起箱子走了。
马珂看着她忽然远去的背影,心底的那种熟悉的痛又来了。
关上房门的重重那一声响,让他的手彻底一松,胸前的枕头滑稽地滚落到地上。孤独地坐在巨幅莎乐美的装饰画前,他把手指郁闷地抓进头发里。昨夜的一切如同一场梦,倏忽而来,却又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