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柯想不通,道:“什么手帕这般金贵,要她半夜不睡觉,自己一人跑过来拿。”
徐奕继续相劝:“你不要太在意,也不要想太多了。”
“出事前夜,前夜。”辛林反复念叨着时间,忽听到徐奕无心说出的那句“又不是夜里跌落”,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她来的那个晚上,不就是太史府上第一次出现金鱼怪的日子?”
徐奕和公子柯赶紧算算,果然如辛林所说:“对,说的没错。太史府第一次莫名其妙出现了金鱼,死了几个下人,就连公子尨都摔伤。太史老爷亲自下令,当夜府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能外传,口风极严。”
辛林只觉得自己正在注视着一个深渊,越往深了分析,越不寒而栗,他点破一处:“如果崔凝没有犯事,本该在那夜登塔求教。出事的前一夜。”
公子柯道:“排算日子,是轮到崔凝。”
“可是,就在那之前,崔凝被驱逐了。”辛林觉得脑海中的拼图逐渐完整,这是多么缜密又庞大的一盘棋啊,“那几天发生的事情确实很多。”
徐奕拍着脑袋,立即招呼两人:“我们来把时间从头到尾顺一遍。先是阿凝背叛师门,师父阻拦了进城的野鬼,并把阿凝驱逐。所以,本该阿凝登塔求教的日子,她去不成。同一个晚上,太史府涌现金鱼怪。”
辛林插嘴:“师父说过已经镇压了乱石山的野鬼,既然没进得了城,为什么在太史府出现?”
徐奕紧跟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走:“也是在同一个晚上,阿凝独自来了绣楼。我们三人第二日知道公子季要出海,晌午过后,他匆忙离开。而我跟辛兄弟是上午接到调任令的,下午就离城——你说调任出城,哪儿有走得如此匆忙?接下来,阿凝坠楼,消息封锁。直到最近,我们才知道崔凝坠楼!”
“这不是故意把我们支开吗?”
时间节点诡异地对接上,节奏紧凑得让人怀疑是一场提前布好、环环相扣的局。
徐奕感叹:“一日之内,星辰塔门徒五人,一个坠楼濒死,一个出海,两个离任。也太迅速巧合。可惜的是我跟辛林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出城赴任去了。倘若能得到一丁点儿消息,我们也好赶紧查个明白。”
辛林一针见血:“真的像是有人故意为之。此事绝对不简单。你说呢?”
两人一同看向一言不发,幽灵般坐在对面的公子柯。
“公子季出海她没去相送的时候,我就该想到。走得再赶、再急,她也会去送公子季。”
徐奕和辛林对视一眼,十分悲伤地坦诚道:“我们两离城,她也没来。当时心中的确有一点不解,可是想到她刚刚被赶下星辰塔,身体不适、又丢了脸面,不出现其实也正常。谁想到竟是因为坠楼了。”
公子柯几乎把脸埋在手里:“都怪我,都怪我。送走你们,我便想着去崔家瞧瞧她是否还好,崔家门栓紧锁,我没能见到她。当时我怎么就没起疑?”
“等一下——”辛林看着自责不已的徐、柯两人,突然叫住他们。
“你想到了什么?”
“绣娘刚才说,坠楼的前一晚上,崔凝自己跑来这里。”辛林脑中一动,提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假设,“如果在公子季出海之前、在我和徐兄赴任之前,她就已经坠楼了呢?这样,既不为公子季送行,也不给你我送信,就说通了。”
震惊的徐公子微微张开了嘴。
气氛越来越冰冷,三人均默不作声。蜡烛和油灯的火苗滋滋响,迎金乌节前夕人满为患的绣楼一旦空下来,便有种诡异的寂静。
“……你,你是说,崔凝早就坠楼了?怎么可能呢!”他拍着腿道。
公子柯似乎已经明白了辛林的担忧,道:“可案发现场,谁都没有真的看到小凝怎么摔下来。那位绣娘也说,是听到一声鸟鸣之后跑出来查看,忽然间就看到她出现在楼梯上,摔下来了。你不觉得现场十分奇怪?”
辛林紧接着向徐奕道:“而且,阿凝前一日夜里来过。”
徐奕急得抓耳挠腮,头发丝都站立起来:“我还是不明白:她夜里来过,跟她摔下来有什么关系?你们说清楚一点。”
辛林按着他肩膀,请他稍安勿躁,免得把整座楼里的人都吵醒。
缓缓地,他道:“你记不记得,师父会时空置换术?”
徐奕大惊,有些结巴地重复:“你、你说的是……崔凝借车给乱石山进城时候,为了躲开师父的时空置换?有什么关系吗?”
“假如师父把时空置换用到崔凝身上了呢?”
“什、什么?”
公子柯忽然觉得喘不上气,摇摇晃晃站起来,在兰香阁里兜兜转转转了几圈,并未发现任何线索,绣娘说过,两台绣花架都是绣楼的,布料和丝线是崔家小姐的。他伸手打开窗户透气,窗外吹近来的风轻轻摇动了挂在窗边的风铃,叮铃叮铃两声,时而清脆,时而沙哑。公子柯觉得奇怪,凑近了风临去看,才发现之所以沙哑,是因为其中一个铃铛壁上出现了裂痕。
“风铃倒还别致。咦?”公子柯转动着那串风铃,忽然眼睛一亮,伸手稍掩了窗子。
徐奕和辛林赶问道:“有什么不妥之处?”
“你们看这风铃上穿着的,除了金乌,还有黑鸦。”公子柯给两人看。
“黑鸦!”辛林惊道,“不只是细绳穿着金乌和黑鸦,就连铃铛上面的图案,看似只有整齐成行的金乌,实际金乌图案中镶嵌着反方向成行飞行的黑鸦。真是巧妙地障眼法,金乌色泽亮丽,风临城又是个金乌神的城池,普通人一定一眼看上去,只能看见金乌。”
风临城崇尚金乌。金乌拯救风临城的传说自建城之日起一直流传着,如今融入了风临人的骨子里,故而迎金乌、送金乌,成了每年一度的盛大庆典。金乌大可展开双翼遮蔽半边天空,小则宛如麻雀一般,无论大小,毫无例外,羽毛全部都是金色。
那么,黑鸦算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