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竹筒倒豆子一样,一口气泄露了表演飞鼎的秘密,针针把祁北好不容易鼓起来的气球扎了个瘪瘪。
挚儿懒散地把玩着金葫芦,不忘啪啪拍两下手:“变脸吐火这些老把戏秘而不宣,好容易有个新戏目就把底细公之于众,可见十分吸引人。”然后探出脑袋,朝着祁北似笑非笑,半讽半讥,“原来你是表演‘飞鼎’的,听名字还以为多么了不起的节目呢,就挂了个钢丝绳啊。”
嘴里分明没饭,祁北还是重重一噎。接连受到打击,他开始庆幸自己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从头到尾都是个没人瞧见的灰黑色蘑菇。百灵夫人注意力并未放在祁北身上,她还在紧握着晓晓的手。
原来吊了个钢丝绳啊,还以为是什么“飞鼎”大戏呢。
挚儿的讽刺声不绝于耳。
祁北觉得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看,她的、他们的眼睛会发光发热,一双盯过来就让他浑身躁动,七八双齐齐盯过来,那是要把他烧穿。
少年这辈子没有如此孤立绝望过。
“哦?鼎那么沉,还会飞?”
百灵夫人婉转的声音从远方飘来,如同不远万里赶来照亮大地的温暖阳光,好像冰泉淌流在祁北的堵塞的血管里,渐渐疏通了所有堵塞的石块。
“细丝绳怎么能承受千斤重的鼎?你要怎么控制鼎飞来飞去?很惊险吗?会有掉下来打到人的危险吗?会不会也伤到你?”她探着身子招呼一动不动的少年,又是好奇,又是关心,“台子什么时候能搭好?明天你上台吗?听介绍十分有趣呢,真想看看啊。如果搭台子时间来不及,用不用我叫外子打声招呼,找人帮忙?”
才不要人帮!尤其不要你丈夫来帮。祁北抹了把鼻子,一字一句保证给她听:“今晚搭得起来。吃过饭我就去。连夜也要搭起来。”
众人吃的差不多,大师兄谢过百灵夫人和挚儿,便起身告辞,跟祁北一起去搭台。
二师兄慌慌张张站起来也要跟着去,大师兄奇怪道:“师弟的刀山火海不是不需要演了吗?道具还得收拾起来,拆刀梯很费时间的。这两日你也挺劳累,不如早点休息。”二师兄却执意要去帮忙,道:“我皮糙肉厚,这点活还是应该干,毕竟多双手能加快些进度。”大师兄也就答应了。晓晓也想跟着去,三位师兄齐齐赶她回屋子休息。
挚儿向百灵夫人问道:“二姐姐,我挺好奇鼎怎么能飞起来,想跟着去看看布置场子。”
夜色已深,百灵夫人本不想答应,但瞧着挚儿跟个闲不住的蜜蜂一样,要是不允许他去,估计这小子一晚都睡不着,便道:“去吧,别给人家添乱就行。我叫下人点着夜灯不熄,门也不落锁,等你回来。”
挚儿嘿嘿笑道:“不用。我认得路,摸黑也能找到。要是大门进不去,我就翻墙进去。”
百灵夫人轻笑:“这里不是家,你言行还得注意一下。不过你功夫那么好,肯定没人注意到吧。也罢,时禹不在家,我不告诉他你翻墙,他不会训你。”
挚儿“咦”了一声,凑近了低声问:“姐夫去了哪儿了,还没回来?”
百灵夫人保持着的微笑渐渐僵硬:“他说啦,去菱香阁听曲。”
“咦?不是说会请歌女来府上唱歌,姐夫怎么自己跑过去了?使者大人知道吗?”
“我帮他瞒着呢。”百灵夫人并不想多透露。
“这么晚了,姐夫应该不会——呃,今晚不回来吧。姐姐,要是他不回来,使者大人知道了可怎么办?我们又得听他唠叨。”
百灵夫人打起精神:“小孩子管那么多做什么。你我不说,使者大人怎么能知道。你姐夫这次来风临城采风,哪里能一天到晚闷在府上。叫他出去放松放松,也挺好的。”
挚儿看出她的笑容勉强,毕竟谁希望自己丈夫夜不归宿呢:“姐夫是真心对姐姐好。从他戒了魂烟娶了姐姐以后,对外面的妖艳贱货瞧都瞧不上一眼。姐姐你可千万别多想。看这天色,姐夫一定在回来的路上。”
百灵笑道:“我知道,你放心啦。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回去准备祭品,你也早些回来。”
祁北默不作声,听进去了每一个有关御官的字眼。
得知偶像另一面的晓晓凑到祁北耳边,紧赶着跟她师兄分享:“听到了没,芜荽公子去菱香阁了。啧啧,男人啊,原来真都一个样。”
祁北立刻反驳:“我从来不去的。”这话好像在说给师妹听,可声音毕竟高了那么一点,像是在说给百灵夫人听。
挚儿恶狠狠瞪他们:“说什么呢。”
晓晓打哈哈:“哦,夫人刚才提到祭祀,祭谁呀?”
百灵夫人只得道:“一位挚友,聊表怀念罢。”
晓晓无意地继续随口问:“祭祀是什么时候?明天吗?你们在旅途中还要做祭啊,多辛苦啊。这位朋友一定非常重要。”
百灵夫人回避道:“有事忙一点也好,反正我在家也无事可做。”
祁北看着百灵夫人登上了马车,心里哀鸿声起:“要是你无聊,咱们聊聊天呗。”
--------
台子搭在太史府的后院,借用了原本的老戏台。认认真真的祁北跑前跑后,计算着鼎的重量、丝绳的长度,选好了看客席后固定扣环的位置。戏团其他人虽然也在忙这忙那,但不全是为了祁北的飞鼎大戏。
挚儿在场子里乱窜,一看到祁北拿出扣线的金环就立刻盯上,祁北甩不开,恼怒道:“你为什么跟着我?这些技巧都是不外传的。”挚儿指了指大师兄和二师兄:“我瞧他们也没来帮你,整个戏团的人没见到几个对‘飞鼎’积极的,你确定能演?”祁北不悦:“当然能演。”挚儿撇了撇嘴,问:“你要耍哪种鼎?戏团没有个鼎做道具吗?原来是走到哪里就跟哪里借?”
果不其然,祁北老老实实说:“耍就耍大的,当然是镇国鼎。戏团没有镇国鼎,当然是走到哪里就耍哪里的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