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朗的天空下,金黄的大漠上,天与地交汇之处,腾起滚滚沙浪。
不到一刻钟,派出去的三名斥候嘴里高喊着什么纵马飞驰而来。整个驼队骚动起来,人的不安很快影响到骆驼,也或许是骆驼率先感受到了来自远方的威胁,影响到周围的人。
“驼队围拢,马队准备!”
乔翰一边呼喊一边从队伍前方疾驰到队伍尾部。由于商队过于庞大,他们不敢聚在沙丘上,找了一处低洼地带,骆驼一圈圈围成一座城,百余骑骑士在外围结阵。远方的沙浪越来越近,脚下的沙地隐约颤动。
“至少两千骑。”
伏在地上聆听片刻的麦戈迪翻身上马,从身后的挂钩上摘下一张乌沉大弓,轻轻弹动弓弦,发出一阵动人心魄的颤声。霍辛已经脱掉了长跑,穿着一身精致的皮甲,他没有骑马,依然坐在驼峰上,两边挂着各种各样的武器,长槊短戟流星锤,圆盾手弩环首刀,看上去触目惊心,让人搞不明白霍辛究竟是个怎样的魂师。而此时的陈朔也骑在一头骆驼上,把最后两颗子弹上膛,紧了紧背上的长刀和腰间的短刀,操起一杆长槊,心脏砰砰直跳,猛烈敲击着胸膛。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这种规模的战斗,简直可说是一场战争。他很清楚,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上,死人很正常,没人能保证安全。
“跟紧我。”
蒙面的霍辛深深看了陈朔一眼,强调道。
“跟紧我逃跑!”
“是!”
陈朔当然知道,战争胜负和热血没关系,很多时候跟战略战术也没关系,只是在于临阵的情况。
这时远处再次奔来一骑,撕裂喉咙般高喊着。
“匈奴狼骑——!匈奴狼骑——!”
所有人脸色骤变,驼城周围顿时骚乱起来。霍辛向麦戈迪说道。
“马木留克。”
麦戈迪传令下去,很快,驼城里走出三百余人,骑上各自的战马,他们是一群没有盔甲的少年人,只带一把弯刀,从出现到排好阵列,全部无声无息面无表情,挡在众人前面。陈朔看到这些人只觉得毛骨悚然,他们眼神中的淡然不像是在面对强敌,更谈不上面对生死,而像是在看着一群奔来的绵羊,他们准备用手里的弯刀选择宰杀其中的一些作为今天的午饭。
麦戈迪一声令下,所有弯刀骑士策动胯下战马开始冲锋。很快,眼前扬起黄沙,三百骑士已迎向如潮的敌军。陈朔为了避开沙尘骗头看向驼城,这才惊奇地发现,原来他们商队里的大部分人已经不见,那些平时低调到过分的伙计,原来多数都是这弯刀骑士的一员。少年尤记得临河镇外,铁板煎肉旁默默排队的众人,风沙迷了眼,一片湿润。
嗡!一条模糊的黑线从天边升起又落下,那是狼骑兵第一轮齐射。许多弯刀骑士倒在第一轮箭雨中,但更多的骑士全力催动胯下坐骑,不给敌人第二次齐射的机会,已经冲到匈奴人面前。
短兵相接,三百骑士很快被五倍以上的敌人围住,狼骑兵内部卷起一团血色漩涡。弯刀骑士各个悍不畏死,骑术刀法娴熟凌厉,几个回合下来,斩杀至少五百余敌军,但自身死伤也很惨重。
嗖嗖嗖几声撕裂空气的呼啸,粗重的长槊从匈奴骑兵后方飞来,准确无比地刺穿几个弯刀骑士。几乎同时,百余手持巨大横刀的匈奴骑兵杀出,一轮冲锋便斩杀同等数量的弯刀骑士。
见对方的魂师部队出动,霍辛驱使胯下骆驼前行,陈朔等二十骑骆驼紧随其后,而麦戈迪率领百余骑马的骑士冲在前面,商队首领的一声令下,所有人挽弓搭箭,蕴含着魂力的第一轮齐射破空而去,被三百弯刀骑士搅乱的敌方骑兵躲避不及,纷纷中箭倒地,更重要的是,被引出来的魂师部队也首当其冲,尽管他们防御力高了许多,却也遭受重创。
一边冲锋,麦戈迪率领本方魂师骑兵第二轮齐射,目标直指敌方魂师。终于,对方在这一轮齐射中阵脚大乱,尽管斩杀了最后一名弯刀骑士,却也完全暴露在麦戈迪的眼前。
就在麦戈迪的骑兵也杀入敌阵,双方陷入肉搏战中之际,霍辛率领的十九头骆驼上的魂师纷纷操起长槊,长槊与手接触的周围魂纹闪动,二十人同时掷出长槊,跃过阵线前沿,直接飞向敌军后排,掀起一片血浪。紧接着,挂在骆驼两侧的长槊都被投掷出去,然后是短戟、短矛,十轮投掷后,所有魂师都虚弱地趴在驼峰上。唯独霍辛面色如常,从腰间取下一把弹弓,又从布袋里掏出一颗铁珠,犹如顽童嬉戏般随手发射,正在与麦戈迪骑兵交战的一名狼骑脑袋砰然炸裂。几乎没有间隔的,霍辛不停地发射弹珠,前方的狼骑总有人中弹,不是拿武器的手受伤残废就是身体要害部位受创,或被麦戈迪率领的骑兵战士所杀,或直接跌落马下。
陈朔在旁边看得惊心动魄,这里距离交战的地方距离尚远,霍辛的弹弓不仅射程极远而且力无虚发,他玩弹弓的水平简直堪称神迹。直到霍辛一口袋铁珠用完,其他魂师终于恢复体力,二十人再次并列投掷武器,等到所有武器都扔了出去,敌方的骑兵队伍中被犁出一条血痕,血痕中没有一个活物。
然而双方人数终究相差太大,用尽武器与体力的麦戈迪骑兵开始后撤,与霍辛汇合,一同边打边撤,向驼城后方撤去。陈朔看到数十头骆驼或远或近地逃入沙漠深处,这才恍悟,在这样的开阔地展开骑兵战,不应该让所有骆驼先撤退,骑兵挡住敌人正面攻击,从而争取时间吗,为什么霍辛让骆驼原地围城?只是一瞬间,灵光乍现,少年看向老者的目光变得复杂,感激、懊悔、愤怒、漠然,陈朔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从后世来,他听多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真正轮到自己身上,完全不是那种滋味,眼前这些人,都会因自己而死!
“跟上!”
霍辛大喝一声,不知道是对陈朔说的,还是对此间所有人说的,麦戈迪等人下马换骑骆驼,跟着霍辛,向沙漠深处逃去。而匈奴的狼骑兵,追到驼城跟前,不得不绕路迂回,但他们人数众多,即便此刻也剩余一千多骑。驼城只耽误他们片刻时间,就是这几个呼吸的间隔,霍辛一行五十多人逃过了可能被敌人包围的厄运。
在真正沙漠里的追逐,马是跑不过骆驼的,但匈奴人的马太多,不停地更换骑乘,始终紧紧咬着他们。
霍辛的眉头终于皱起,这些匈奴狼骑的举动违背了大漠的规则。无论是真正的马贼,还是那些正规军假扮的,在草原或沙漠抢劫的唯一目的就是钱财货物,没有赶尽杀绝的道理。可是这群狼骑,明显目的不同。老者看了眼紧跟在侧的陈朔,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个猜测。
就在霍辛下令分散逃跑的时候,他们的左前方,一片沙幕携着滚滚马蹄声,向身后的匈奴人扑去。离得近了,陈朔看见,冲在这股生力军最前面,正在开弓射箭的,是沙漠一条鱼,方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