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了一天的路,晚上,我们找了家干净的客栈准备落脚。
白涯一进客栈直接去了自己的房间,连晚饭都没吃,莫竹悠端着饭菜追过去,结果如何,不得而知。
我与景翊吃了东西也上了楼,房间里,我随口说道:“你们表兄弟可真像,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闻言,他立即反驳道:“我没有!”
我也不和他争论,而是又问:“虽说你俩性格都不温和,但也不至于如此冰冷的对待彼此吧,我怎么感觉,你俩过去好像有着什么过结似的?”
景翊停住刚要送到嘴边茶杯,片刻后回复我说:“我十二岁那年,白涯随姨母来到我家,趁我不在,弄坏了我的灵宝弓。”
我在一旁等着下文,然而却见他只是自顾自的喝茶,我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别告诉我,就因为白涯弄坏了他的弓,他们两个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然后我们打了一架。母亲训斥了我,姨母训斥了他,还让我们彼此道歉。”
“你道歉了?”我好奇的问。
他看了看我,似乎在说:你觉得我会道歉?
见他不说话,我又问:“白涯道歉了么?”
景翊不道歉也正常,毕竟是白涯先弄坏了他的弓,但是白涯,应该会道歉吧,即便他性格再倔强,终究也是他先做错了事啊。
景翊没回复我,一副‘你觉得他会道歉?’的表情。
“可不管事情如何,毕竟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白涯都一口一个‘表哥’的叫你了,你没必要再天天和他冷着张脸了吧?”
闻言,景翊突然皱起了眉,看着我问:“你在替他说话?”
“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想你不高兴。”
我说的是心里话,如果他们能兄亲弟恭,这对景翊,肯定是件好事。
白涯毕竟是景翊的表弟,而且得知他为景翊做的这些事后,我更希望他们兄弟能像正常人一样,好好相处了。
他眉头舒展,笑着说道:“不是就好!”停顿片刻,又说,“我是不想和他冷着脸,可他.....”
见景翊欲言又止,我追问:“他怎么了?”
“算了,不说他了!”景翊起身,走到床边,又说,“时辰不早了,睡吧。”
又掉我胃口,上次也是,白涯的身世只说了一半,害得我现在还分不清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杀手是取人性命的,在这一点上,白涯就是坏人,可冥冥之中,他们的举动和言行又让我觉得,白涯走到这一步是情非得已,有着苦衷的。
再说感情上,他一个时常喝花酒的人,竟然会被莫竹悠的一吻,弄得面红耳赤,甚至羞臊到愤怒的地步,我实在不明白,他到底是洁身自好,还是风流成性。
不管了,随他是什么样的人,与我何干,无论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我都只当他是景翊的表弟就好,景翊如何待他,我就如何待他。
至于他的感情生活,我更没必要关心了,以前我是讨厌风流成性、流连烟花的人,但现在一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和他们谈感情,感情上,我在乎的只有景翊,只要他不负我那就行了。
次日一早,白涯独自下楼与我们汇合,他说莫竹悠有事,先走了。
我心中好奇,昨日那姑娘还对他死缠烂打,怎么今天就和我们不告而别了呢。
不过我也就只是小小的好奇了一下,并未多问什么,毕竟那是他们两个人的私事,与我们无关。
路上,景翊依旧沉默寡言,白涯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也和景翊一样,冷着脸,沉默不语。
天气越来越冷,马背上风又特别大,话说多了容易灌一肚子凉风,所以我也不像往日那么活跃了,只一心窝在景翊怀中,与他策马赶路。
几日后,我们一行三人正式来到西凉城——中州的京都。
找了家看似普通的客栈,我们准备落脚。
白涯站在客栈门口,不满的说道:“表哥,你这次出来盘缠应该没少带吧,西凉城里好客栈多得是,你怎么带我们住这种地方?”
“爱住不住!”景翊冷言回道。
“哼,还是那么小心眼!”白涯虽然不满,但还是抬步要往里走。
景翊没理他,但我不想他被白涯误解,于是解释说:“我相公只是不想太张扬!”说完,我紧跟着景翊进了客栈。
此时刚好正午,我们将东西放到房间后,便下楼准备吃午饭。
要了不少菜,然而当我最期待的红烧鲤鱼上桌时,我却突然感觉有些反胃。
“怎么了?”景翊担心的看着我问。
我本想跟他说没事,然而刚一开口,胃中便又是一阵翻滚,我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吐出来,于是立即起身,朝着客栈后院跑去。
扶着后院厅中的大树,我不停的干呕,景翊在一边为我端着水,同时轻拍我的后背。
“怎么样了?感觉好些没有?”
听他的声音,我知道,他很担心,我想安慰他,可是每次想要说话,胃中便又是一阵翻腾。
突然,我们身后传来白涯的声音:“她是不是有了?”
我与景翊都是一愣,见四下无人,景翊低声问我:“这个月可来了月事?”
我仔细回想,的确已经晚了有十几天,我以为是我们一直赶路太过劳累,所以日子推迟了,便没多想。
我微微摇头,见此,景翊脸上一阵惊喜,好似已经确定我有喜了一样。
“哎——”白涯长叹一声,随后说道,“我去帮你们找郎中!”
他刚走,景翊突然将我打横抱起,我一惊,问他:“相公,你干什么?”
他脸上挂着笑,回复我说:“抱你回房!”
“恭喜公子,令夫人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而且,还是双生子。”郎中的一句话,让我与景翊又惊又喜。
“大夫,你说的是真的?”景翊激动的拉过那郎中,再次问道。
“老夫行医三十多年了,这还能看错?”郎中开了张安胎的方子,随后由白涯送了出去。
外人走了,景翊赶忙坐到床边,直接揽我入怀,许久后,他开口道:“我真不该把你带出来。”随后,他起身看着我,又说:“我这就让白涯送你回去。”
“我不!”我都跟他到这儿了,怎么可能现在离开。
“听话,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我不能留你在身边,陪我一同冒险!”景翊表情严肃,我知道,这一次,他是打定了主意的。
“可是,我已经跟你到了这儿,现在回去,有必要么?”我满眼祈求,只希望他能心软,留下我。
景翊思酌片刻,最后还是拒绝我说:“不行,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相公——”我再次冲他撒娇,而他却依旧冷着一副脸,我灵机一动,又对他说:“你不是不喜欢白涯么,把我交给他,你放心么?”
景翊迟疑片刻,随即又回复我说:“不喜欢是不喜欢,但他办事却很靠谱,我信他。”
“你是铁了心要送我回去了?”想到要与他分开,我的眼泪就忍不住留了下来。
“别哭!”他赶紧为我擦拭脸上的泪,“我们只是暂时分开,我保证,除夕之前,一定回去与你团聚。”
“现在才十月末,离除夕还要两个月呢?”两个月对我来说,真的很长。
“我知道,我也不想和你分开这么久!”他沉默片刻,又说,“我答应你,五十天之内,一定回去,行么?”
话已至此,我知道,就算自己再说什么,结果也都是一样的。
虽然他答应我五十天后与我团聚,但我还是因为要和他分离,忍不住哭出声来。
“别哭,都是要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鼻子?”他一边帮我擦泪一边安抚我。
突然,白涯在门口打趣道:“呦呵,刚才一个个还欢天喜地的,现在怎么又开始哭天抹泪了?”
景翊为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随后落下深深一吻,“你先睡一会儿,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我知道他是要去找白涯谈送我走的事,心情愈加沉闷。不过,我还是听话的躺了下来。
他走后,我没心情小睡,脑袋里开始胡思乱想。
原本和他有了孩子,还是双生子,这是天大的喜讯,然而我却又要因此离开他,独自回大梁。这个消息,于我而言,瞬间变得又很矛盾。
没过多久,我听到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我猛地坐起来,景翊见我没睡,走过来问:“怎么没睡会儿?”
“睡不着。”
他坐到床边,又说:“我和白涯说好了,他答应我,会安全把你带回大梁。”
“他不报仇了么?”我问。
“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只管听话的跟着他走就是。”景翊轻抚我的面颊,又说,“你再躺一会儿,我去吩咐小二,做几个清淡的小菜送上来。”
说完,他扶我躺下,为我掖了掖被子,随后转身离开。
我知道,他也很舍不得我,否则当初不会冒险带我出来,但现在我毕竟不是一个人,怀的还是双生子,他冒不起这个险了。
而且当初出来,他并不知道这是皇上为他准备的圈套,也不知道我们身后有那么多隐在的危险。
现在一切不同了,我也不得不和他一样,放下任性,放下私欲,为我腹中的孩儿着想。
我只能听他安排,跟着白涯回大梁。
次日,吃过早饭,景翊送我和白涯到了西凉城外。
一路上,我心情一直沉闷,直到他即将看着我离开时,我的泪水瞬间倾泻而下。
白涯识趣的躲开,我不顾一切,在景翊怀中放声大哭。他用手轻顺我的后背,嘴里一直不停劝我别哭,可我却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相公.....我.....我不想.....不想走。”我哽咽着说道。
他不说话,我不停的哭,此时我的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鼻涕。
许久后,他也哽咽着声音,回复我说:“四十五天,等我四十五天。”
我就知道,他是不会让我留下的,我也知道,再次缩短了五天的时间,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极限了。
我不能再给他压力,他要做的事、身处的坏境都那么危险,我这样,会让他分心的。
我努力平复情绪,拿出帕子擦干净脸,然后看着他说:“相公,多少天都没关系,我会乖乖在府中等你,但你,必须平安的回来。”
一句“我等你”,是我对他最深情的告白,是我对他所有爱的诠释,而他,给我最后的这个拥抱,同样也是他对我所有感情的回应,我知道,他一定会平安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