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响,陈蔓卿脚下灌了铅似的挪不动道儿,慌乱之中手一挥,将一侧的花瓶推倒。
随三爷来的人登时掏枪上膛,险些拉动保险,却被苏望亭止住了。
他的下巴颏儿生了细密的青色胡茬,眼里充斥着骇人血丝,疲惫尽现脸上,仍旧扯了笑意问她:“怎么还不睡?”
招手欲唤门外的睨儿来带她回去,便听得她的话语幽幽传来。
她说:“太太有喜,得要恭贺三爷。”
想了片刻,她复问:“不算迟罢?”
心脏似乎被人狠狠划开一刀,里面放了鞭炮似的,蓦地被点了火,迅速噼里啪啦地烧起来,炸得她耳鸣起来,心也跟着阵阵地疼。
三爷最不爱她顶嘴的倔强模样。
换作平日,早便禁不住,骂也舍不得骂,打也下不去手,便关她在屋子里,后来自己耐性告罄,先软下脾气来。
他总在她耳边说:“败你了,只你将我拿捏,搓圆捏扁也由你了。”
可如今不是了。
苏望亭转过身去,坐在长椅上,背影也决然得熟悉。
和她当年从他身边走的时候一般无二。
他道:“你要真为阿玉的孩子好,就走得远远的,就莫在这儿招人嫌,阿玉出来见了你,又该动气了。”
陈蔓卿的耳朵不好使,偏那一刻听得清晰刻骨。
睨儿上前来小声劝说,她也不动,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瞧,腮帮绷得紧。
他是真的看重这个孩子。
医生甫一出来,苏望亭便不觉身一趔趄,问道:“甚么情况?”
医生道:“太太身子康健,已是无恙,肚子里的孩子也算是保下了,只是以后,还是要少动气,三爷进去瞧瞧吧。”
苏望亭一一应下。
朱琦玉跟了他足足五年。
当初因责任娶下,留她在身边,三爷恪尽一个丈夫的职责,纵她容她,给了她极大的权利,这是苏望亭对这场婚姻的唯一保证。
唯独这个孩子,来得意料之外。
素来沉稳冷静的三爷有些措手不及。
病房门关上的那一刻,陈蔓卿忽然感到胸腔窒息一般的难受,像是有人狠掐扼住一般。
她似乎隐约觉得,她与苏望亭的缘分,即将止步于此。
三爷的兄弟都晓得这个女人对三爷的意义,以故蔓卿冲上前,在门前住脚时候,无人阻拦。
睨儿怕她冲动之下做出什么来:“少奶,夜深了……”
话语戛然而止。
门没关严实,留了一丝缝隙出来,暖黄灯光打在病床前的两人身上,光影柔和,却又莫名刺痛了眼睛。
苏望亭伏在朱琦玉的小腹上倾听,脸上现出稍有的温柔神色,而对方,亦是轻柔柔地瞧着他。
俨然一对恩爱夫妻。
他是旁人的夫,即将拥有自己名正言顺的孩子。
他要做父亲了,而她,三爷捧在心尖儿上的情妇,因为那个孩子的到来,便要被他彻底地抛弃……
这个认知,让陈蔓卿狠狠地打了一个颤栗,她险些站不住脚,幸而得睨儿在身后搀扶。
陈蔓卿神魂飞越,有些茫然若失。
她说:“睨儿,咱们走,带着孩子,去哪儿都好……”
言语间,人已抬脚跑了出去,连睨儿也顾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