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得累了,意识复缓缓苏生,陈蔓卿不再想回医院,生怕再次遇见苏望亭。
睨儿问道:“那么,少奶要去哪里?”
去哪里么?
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陈蔓卿忽地顿住了脚,仰面朝天,哭得红肿的眼睛一眨,只瞧见深蓝的夜空下,一轮金黄的月亮高悬。
和她在浙省时,时常望见的夜空一般无二。
距离陈言死去的日子,已过了足足五月。
朱启山要人都看着陈言的下场,在陈言死后,将其尸首剁了,送去军营里给人分食。
死无全尸!
她连给自己弟弟收尸的机会也没有。
蔓卿嘴唇张合,最后说道:“睨儿,我什么都没了。”
“少奶只当三爷说气话了罢,您也晾了人家几个月,还不许三爷动些脾气么?”
睨儿极力劝解着,只盼陈蔓卿能从悲恸中回过神来。
她道:“您为三爷,连性命也不要,三爷怎么舍得……”
想到当初,陈蔓卿躺在手术台上,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仍旧费力捉着她的手,勉力道:“快去救他,怕来不及呢。”
睨儿禁不住哽咽,便要带着陈蔓卿回去:“您大可告诉三爷,当初您要去香岛,是朱家老爷子逼的,三爷如今权势大哩,少奶还在犹豫甚么?”
蔓卿摇头苦笑:“我曾经肯答应,无非为阿言,哪里和他甚么干系?如今我违背誓言,擅自回来,才害得阿言这样……睨儿,我做得错呢。”
是她害得陈言如此下场。
她不该为一己私念,就随苏望亭回来的。
是她错了。
她当初也以为苏望亭立稳了,自己便要能从余下不多的日子里,偷来与他的些许时光。
可老天爷也不能瞧她这样坏心肠。
所以才让她发的毒誓应验,报应在陈言身上。
猛然间,从四面八方涌来一群荷枪实弹的短衫男人。
睨儿吓得尖叫一声,险些晕倒过去,却又被陈蔓卿拉扯住:“别怕。”
一句话,给睨儿吃下了定心丸,她颤着嗓子道:“睨儿不怕,少奶瞧准了机会就跑,别管睨儿。”
为首的男人嗤笑:“倒真是主仆情深,走一遭吧,我们二爷有请呢。”
蔓卿与睨儿被推搡着上了车,手脚被男人束缚得紧,粗劣的手法,绳子勒得身上发疼,一路蒙着眼,也不晓得究竟去了哪里。
恐惧一点一点爬上脊背,陈蔓卿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吐纳几阵后,勉力将惧意压下。
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像是死神的预告。
蔓卿提心吊胆,终于还是抵达了目的地。
才刚的男人声音响起:“二爷,人带来了,消息也给苏望亭送了过去。”
平稳的步履声逼近,来人一把扯开陈蔓卿的眼罩。
那人盯着陈蔓卿半晌,而后一掌扇了过去,将人打翻倒地。
他口里骂道:“苏望亭那个小赤佬,把我抓的人放了,自己又捉回来,什么老三老四,那个赤党是我发现的,让他一个人邀功去了。”
骂声愈大起来,似乎觉得不解气,便一脚朝陈蔓卿的肚子踢去,连踹了好几脚,方才停住。
陈蔓卿神经紧绷,头皮发麻,继而开始耳鸣,头痛欲裂,但只男人口中的“苏望亭”三字,在她脑中放大,格外地清晰。
竟是苏望亭的仇家寻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