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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夜游教坊

黑色鼙鼓上的兰姬,掩唇娇笑,旋即用左手广袖舞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柳腰轻折,右手妖娆旋转而上。轻跃,旋转,她的每一次落地都让鼓点与琴音配合得完美无缺,袅娜的身姿如同一只翩翩飞舞的彩蝶,将所有人都拖进了她制造的梦境里。

两日后,我把四儿从柴房里接了出来。公子利得知校场之事后,也特意来看过我两回,他前前后后送进府的药材几乎堆满了我整间屋子。我这额头的伤口虽不深,但到了夜里却奇痒无比,我怕留下疤痕,也只好强忍着不去挠它。

“贵女,该换药了!”瑶女捧了盛药泥的红漆小碟推门进来。这些天,伍封派了她来照顾我。按说,瑶女温婉体贴,是个可人儿,但我总觉得她谦虚恭敬的背后隐藏着些什么。

“瑶女,我听说你原先是公子利府上的女乐?”我问。瑶女轻轻揭下我额上的布条,莞尔一笑:“贵女可是好奇,公子为何会把婢子送给家主?”

我的心思被她一眼看穿,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只是有些好奇,你的样貌看上去不像秦地女子。”

“婢子是早些年晋国智氏送给公子的歌伎,不是秦人,是郑人。”她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帮我更换膏药。四儿一听到瑶女的话极兴奋地靠了过来:“瑶女,原来你是郑国歌伎啊!那你肯定会唱很多好听的曲子咯!现在反正无趣得紧,要不你给我们唱一曲吧?”

郑国歌伎?我抬眸看了一眼身前的瑶女,并没有跟着四儿一起起哄。郑卫之地民风开放,男欢女爱多靡靡之音。我虽不像寻常士族那般迂腐,但是心里多少有些不屑。

“公子不喜酒乐,将军更是清心寡欲,我这些年歌艺已经生疏了不少。”瑶女婉言推辞,四儿却不舍不弃,百般哀求。

“好吧,既然四儿姑娘想听,那婢子也只好献丑了。现下无鼓乐相伴,便唱个郑国的小调如何?”

“好啊!”四儿挨着瑶女坐下,一脸期待。我虽无太大兴趣,但想着听听总是无妨的。

瑶女清了一声嗓子,转头望着窗外飞云,轻启红唇,悠悠唱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14]

一曲唱毕,屋内一片寂静。瑶女微微颔首,一滴泪水竟顺着她的眼角轻轻滑落,滴在我手背上,烫得我心中一恸。透过瑶女的脸,我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焦急地徘徊在黄昏里,等待着她心中青衫落拓的男子。无论瑶女是不是歌中所唱的女子,她的眼泪让我相信,在过往的岁月里,她一定深爱过一个人——一个让她等待至今的人。

“瑶女,你唱得可真好听,能教教我吗?”四儿拉着瑶女的手,声音有些嘶哑。

“自然。不知贵女觉得此曲如何?”瑶女微笑着看向我,脸上已不见半分悲伤之色。

我现在不得不承认,被士大夫们称为“靡靡之音”的郑卫之风,已经彻底打动了我。那情深意切的诗句让我为自己之前的无知与傲慢羞愧不已。

“你所唱之曲动人至极。只是不知你歌中所唱的女子最终可等到了她的良人?”

瑶女冲我弯了弯嘴角,淡淡回道:“如果那人不来,难道她就不该等吗?也许她只是顺从了自己的一颗心,用等待换一个幸福的机会。”

“老了红颜,空了岁月,值得吗?”

“值不值得只有等的人最明白。贵女如今年纪尚幼,也许再过些年就明白了。药已换好,婢子告退。”瑶女说完站起身来,朝我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没想到一个歌伎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我看着瑶女远去的背影,沉吟许久,心里的疑问也越变越大。

晋国智氏,阿娘死前无数次警告我要躲避的一个氏族。他们为什么要把瑶女送到秦国来?瑶女歌中所等的男子又会是谁?

公子利早先送来的膏药的确好用,数日之后,我额上的伤口就已经痊愈,白玉似的皮肤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欣喜之余,我忽然发现伍封已经连着几日没有来看我了,找了家宰秦牯一问才知道,原来伍封在几天前就已经奉了国君之命离开了雍城。

对于伍封的不辞而别,我多少有些难过,因此连着好几日都闷闷不乐,提不起精神。

四儿为了逗我开心,便提出要让豫狄教我们射箭。豫狄在校场之事后虽受了将军的重罚,但幸在最终留了下来。若要在府里找个可以媲美伍封的箭手做师父,非他莫属。

射箭看上去简单,但真正学起来却是件辛苦活儿。四儿摆弄了两天就逃回庖厨去了,反倒是我,每天天不亮,就会背着箭服跑到校场上去练射箭。

豫狄这人虽然话不多,但教人射箭却很有一套。从射箭的姿势、力度的控制到如何瞄准目标,只一个月的时间,他就把我这个原先连弓都拉不开的人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箭手,五十步开外,箭箭上靶,当然前提是靶不会动。

豫狄觉得我在射箭上颇有些天分,便建议我去城外的林子里试着打些猎物。从那以后,几乎每天我都会换上男装和府里的侍卫一起到南郊的林子里打些兔子、山雉回来,运气好的时候,还曾经射到过一只大雁。

起初四儿对我从一个娴静贵女变成粗野猎户很是不满,但后来府里每日的加餐却让她兴奋不已。如果有一日我空手而归,说不定还要受她几句嘲讽,外带几个小白眼。

这样逍遥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这一日,家宰秦牯带着四儿请归故里,说是家里有人捎了口信来,要他赶紧回去。四儿已经多年不曾回家,因此这回也想一道回去看看。

伍封不在,我只能自作主张同意了秦牯的请求。虽说雍城离平阳并不算远,但一来一回怕是有几个月见不到四儿了。

分别的时候,四儿哭得伤心,直拉着我的手不肯放:“阿拾,要不我还是不回去了?”

“傻四儿,又不是一去不回,我会好好待在这里等你回来的。还是——你怕这次回去,家宰会在平阳给你找个俊儿郎嫁了?”我凑到四儿耳边小声揶揄。

“臭阿拾,我担心你,你倒来打趣我!”四儿伸手猛推了我一把,把秦牯吓得直赔礼。

“这样吧,若是今年雍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你还没回来,我就去平阳找你,可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要守诺呀!”

“嗯,快去吧!”

四儿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秦牯走了,我站在府门口一直招着手,直到看不见她了,才转身进了门。这九年来,我几乎天天都和四儿待在一起,如今她走了,我心里忽然觉得空荡荡的。

伍封不在的一个月里,公子利常常会带着从各国搜集来的新奇物件上门来找我一起把玩。今天,他又带了几盒楚国南香馆的留夷香、石兰香来送我,并且向我提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邀请——他要带我出府。

几天后,公子利按约来接我。我同府里的侍卫长由僮交代了几句后便出了府门。见着了公子利的马车,我本想自己跳上去,却发现今天穿了宽带束腰的曲裾深衣,根本没办法迈开脚。正懊恼,马车旁跪在地上的小儿颤声道:“请贵女踩奴的背上车。”

有马车的士族都有自己的“人踏”——通常是车夫或者仆役,身份极贵的人还会用样貌清秀的小儿做人踏。我流落街头时,受过不少贵人的羞辱,现在即便伍封给了我个高贵的身份,我也不想欺辱、踩踏那些与我一样的人。

“起来吧,上车拉我一把就行了。”我把跪在地上的小儿拉了起来。

那小儿慌忙松开我的手,扑通又是一跪,惶惶然不知所措。

这时,公子利从车里钻了出来。他今日穿了一件细麻制的白色儒服,儒服的下摆用黑色丝线绣了雀鸟图纹,看起来不像公室子弟,倒像是个儒雅俊秀的文士。

他轻声对地上的小儿道:“无罪,与御人一道赶车去吧!”

“唯。”小儿如获大赦,连忙爬到了驾车人的身边,瘦弱的肩膀仍止不住地发抖。

公子利朝我伸出双手,笑道:“鄙人可否请贵女上车?”

堂堂公子居然自称鄙人,我颔首一笑,把双手递给了他。可他没有抓住我的手,反而俯身握着我的腰将我一把抱了上去。

“弱柳纤腰,轻若鸿羽,难道你家家主竟吝啬吃食?”公子利将我放在身前,皱眉道。

“我家家主一向慷慨。倒是公子今天好生奇怪,怎么用了辆妇人的马车?”我同公子利混熟了,说话已经少了许多禁忌。他用手撩了一下马车上的帷幔,笑道:“我今日可是为了你才特意借了二姐的马车,你倒嘲笑起我来了。快进来坐好吧!”

“今天我们要去哪儿?”

“今天,我要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他故意卖起了关子,脸上掩不住的得意。

马车不紧不慢地向雍城的西面驶去。很快,外面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公子利伸手掀起了身旁的车幔,我顺着他的手望出去,只见长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挑着担子的农户、扛着布匹的伙计,还有布衣荆钗的少女们三五成群,嘻嘻哈哈地从马车旁经过。她们看见车里俊俏贵气的公子利,个个眼睛火辣辣的,丝毫没有掩藏自己的心仪之情。

“阿拾,你可高兴?”公子利问。

“嗯,自然是高兴。”我笑望着车外人群,不假思索地回道。

“那我以后经常带你出来,可好?”

我看着公子利万分期待的样子,却无法应承。

“你可是怕伍将军知道了责罚于你?”

“阿拾不怕责罚,只怕会惹将军不快。再说偶尔出门是趣味,多了兴许也就乏味了。”

“嗯,那也随你。前面快到了,你把这斗笠戴上吧!”公子利从身侧一个朱红色描黑色卷云纹的大木箱里取出了一顶竹编的斗笠,斗笠的边缘挂了一圈长约三尺的淡青色薄纱。

“公子为何要我戴着它?”我双手接下竹笠放在膝上,不解道。

“伍将军平日里不让你出门,我大约是知道原因的。你还是赶紧戴上吧!”

公子利的语气颇为坚决,我心中虽然纳闷,但还是将竹笠戴到了头上。这一戴,眼前霎时只剩下了一片淡青色的模糊景象。

“公子,你叫我这样可怎么走路?”

“有我牵着你就行了,跟我来吧!”

下了马车,公子利带着我走进了一座府院。我悄悄掀起覆面的轻纱,只见过道两旁摆了两排红漆描黑色兽头纹的鼙鼓,每张鼓面中间还用朱砂画了一朵妖娆盛开的兰花。一阵风过,鼻尖拂过阵阵香气,味道浓烈却并不惹人讨厌。

“好香的味道,这是什么香料?”我问公子利。

“这是郑国来的一种香,秦人觉得它不够雅重,所以很少用。”

公子利的话还没说完,我已被眼前见到的景象惊呆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两层厅堂,四根红色梁柱撑起高高的屋顶,厅堂四个角落摆放着四个羊首青铜炉,炉内青烟袅袅,正燃着熏香。在厅堂的正中间放着一面长三丈、高一丈的黑色大鼓,鼓的周围又依次放了几十个红色的小鼓,每张鼓面上也同样描了朱红色的兰花。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伸手放下面纱,转头问公子利。

他凑到我耳边轻声道:“之前怕和你说了,你不愿意来。这里是秦国的司乐坊,我前几日听说郑国的琴师越带着兰姬到了这里,就一直想带你来看看。”

司乐坊是什么地方?这是秦国贵胄们喝酒取乐的地方。这次可真被公子利害死了!

“你来喝酒赏乐,干吗要带着我?快带我回去!”顾不上礼数,我转身就往外走,可力气不够大,被身后追来的公子利拉着手转了一圈,直接推上了楼梯。

“来都来了,看了再走吧!我在楼上留了位置,没人会看见你。”公子利连拉带拽地把我弄上了二楼,“你看,我还特意让人在这儿挂了帘子。等过会儿人多了,你就在里面坐着,下面的人绝对看不到你。晚些时候,我再让人从后门引我们出去。”

我走进帘子坐下,伸手摘下斗笠放在身侧,冷着脸不理会公子利。虽然知道他安排周全,可心里还是有些气恼。

“我听说今天晚上几个卿大夫家的贵女也都会来,想来底下的人定会有所收敛。你平日里不同雍城的贵女们往来,所以不知道,今晚抚琴的师越大有来头。”

“什么来头?”

“你可听说过盲臣师旷?”

“那个为了精进琴艺用艾草熏瞎眼睛的晋国大夫?”

“正是他。世人传说他奏清徵而玄鹤起舞,奏清角而雷雨骤至,一把瑶琴可通鬼神。琴师越幼年师从师旷,他的琴艺虽不及师旷,但确能让白鹤闻乐起舞。而且,郑女兰姬虽是没入贱籍的舞伎,但原先却是郑国贵卿之女。传言,她身轻似尘,舞蹈时蹁跹若飞,在各国都享有名声。”

公子利讲得眉飞色舞,我忍不住笑着揶揄:“阿拾原以为公子不喜酒乐,今日方知,公子不是不喜,而是深谙此道啊!”

“这你可错了。乐舞有雅俗之分。雅者,诸如六舞[15],确可陶冶君子情操,酒后奢靡取乐之舞不可与之相提并论。”

“那兰姬的舞又是哪一种呢?”

“兰姬之舞不在此两者之列,依我来看,倒是一种至情至性的舞蹈。”

至情至性……当日听完瑶女含泪所唱的《子衿》,我满腔的感动也无非就是这四个字。

“你在想什么?”公子利见我出神,凑过脸来问。

我歪着脑袋打量着他这张俊逸的脸庞,抿嘴一笑:“公子想来定是不少女子心中的良人,身在高位却懂‘情’字何物。”

公子利俊脸一红,拉着我的手无比激动道:“这世间,利只求一人的倾慕。”

我怕他继续说下去,忙抽出手来,看着楼下大堂道:“下面有人来了!”

公子利收敛了神色,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正厅里鱼龙般地涌进来许多人。白衣飘飘的文士、褐衣甲胄的军士,还有几位衣着鲜丽的贵女也在婢子的陪伴下缓缓落座。

“奇怪,今日天色尚早,为何来了这么多人?”公子利狐疑道。

“不管为什么,幸好我们来得早。”我微微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楼下热闹的厅堂。

“你现在怎么不恼了?”

“反正都来了,你又把师越和兰姬说得那么好,我怎么也得见识一下这世间至情至性的舞蹈啊!不过,待会儿若楼下挤满了,可会有人上楼来?”

“放心吧!这里是乐工们平时堆放乐器的地方,没安排座位,别人自然不会上来。”

我环顾四周,发现垂帘之外的确放了一排编钟、一摞破旧的鼙鼓和一排系了五彩丝线的竹笙,而公子利所说的“后门”就藏在我们右手边的角落里。他安排得这样妥当,我似乎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过了一会儿,天色渐暗,楼下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身着各色纱裙的美人端着美酒佳肴穿梭其中,好不热闹。

须臾,一连串的鼓点响起,只见两列身着月白色轻纱舞衣的少女穿过珠帘鱼贯而出,于红色鼙鼓之上婀娜起舞。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歌舞场面,忍不住探身想看得更真切些,可没想到,这一看,却把自己吓得头皮骤麻。

太子绱!他怎么也来了?!

楼下,金冠墨衣的太子绱带着一众随从坐在厅堂最好的位置上,左拥右抱,正喝着美人递到嘴边的酒。公子利这会儿也瞧见了他,于是拍了拍我的手,轻声道:“莫怕,有我在,不会让他再伤着你。”

我点了点头,心里暗叹。暂不论太子绱现在还想不想杀我,光是被他看到我与公子利坐在这暧昧的垂帘之后,就不知道会有多少难听的话。但现在,我连师越和兰姬的面都还没见到,实在舍不得离开。

正在我踌躇为难之时,厅内的烛火突然暗了下来。一连串琴音从黑暗中流泻而出,如珠玉相击,如溪水泠泠,空灵悦耳之声让人仿佛徜徉于青山绿水之间,忘尽忧愁。忽而,琴音一转,曲调变柔,恍惚间仿佛又见千万朵空谷幽兰在眼前瞬间开放。

听客们如痴如醉之时,只见一绝世佳人朱红色华衣裹身,端立于一面黑色鼙鼓之上,由四位清秀少年抬至正厅。她三千青丝束在头顶,盘成高髻,髻上斜插一枚紫琉璃兰花形梳篦,露出白皙滑润的脖颈和两寸令人浮想联翩的裸背。

这女子就是传说中的兰姬?果然艳绝天下!莫说是底下的一群男人,就连我都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只见那兰姬轻移莲步,迈上正厅的那面大鼓,灯火之中,她身后宽大的裙摆上丝绣的上百只斑斓彩蝶亦随着她的脚步飞上了巨大的鼓面。琴音在此时突然加快,兰姬曲腰一旋,身上的华袍霎时飞了出去,落入看客群中,引起一片骚动。

黑色鼙鼓上的兰姬,掩唇娇笑,旋即用左手广袖舞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柳腰轻折,右手妖娆旋转而上。轻跃,旋转,她的每一次落地都让鼓点与琴音配合得完美无缺,袅娜的身姿如同一只翩翩飞舞的彩蝶,将所有人都拖进了她制造的梦境里。

一舞结束,烛火又是一暗,再亮起时,大鼓上的兰姬已经不见踪影。刚才看到的一切仿佛只是我们这些看客心中的一场美梦。大厅里一时叫好声不绝于耳,我此刻也是热血沸腾,恨不得也跟着大叫上几句。

“公子,你说兰姬还会再出来吗?”我两眼闪闪地望着公子利。

公子利笑道:“即便观舞者是王公贵胄,这郑女兰姬每晚也只跳一曲。”

“啊?”我难掩失望之色,可见楼下众人依旧推杯换盏,又问,“既然兰姬不舞了,那为何大家都还坐着?”

“除了兰姬之外,南方楚女所舞的《楚腰》也是一绝,你看了肯定也会喜欢。”公子利一边说一边转头去查看楼下的太子绱。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发现太子绱的位置空了。

“太子人呢?”我话刚出口,就看见对面的台阶上,太子绱正拥着两个美人,带着三名侍卫,摇摇晃晃地走上来。

“公子,我先避一下,待会儿在乐坊后面的路口等你。”我心头一紧,拿起蒙纱斗笠,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右侧的小门前,开门躲了进去。

唉,这阴暗的小楼梯也不知通往何处。我扶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走了半晌才看到光亮。光亮处十多个妙龄少女正在排队整装等候出场,而兰姬就立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纤手抚鬓,低头沉吟,饱满圆润的额头中央一抹淡淡的朱红,似是画了一朵兰花。

“臭丫头,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换衣服去!你们这些楚地来的下贱坯子,什么时候才能比得上兰姬?!”

我四下看了几眼,心想,这老妈子难道是在叫我?

我与这些少女年纪相仿,此刻又站在黑乎乎的角落里,这管事的老妈子怕是认错人了。

“说你呢!还站着做什么?赶紧把衣服给我脱了!内衫,内衫,你给我快点!”老妈子扔了一套衣裙给我,然后一脸不耐烦地盯着我。

我怕她着急了会走过来扯我,只好转身解了束带,脱了外袍,慢吞吞地穿上了与舞伎一样的桃粉色短袄襦裙。

那老妈子见我穿得差不多了,转头又去催促、教训其他姑娘,我趁机寻着了门跑了出去。

可怜这一套舞衣不仅料子单薄,还露了一大截腰肢在外面。我扶着外墙走在黑乎乎的巷子里,冻得浑身发抖,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和斗笠居然都落在了里面。

我抱紧双臂躲在一棵大树背后避风,心里一刻不停地咒骂着可恶的太子绱。

过了一刻多钟,远远地从巷子口走来一个女人。我往树后缩了缩,不想让自己的样子吓到无辜路过的人。

可随着那人越走越近,我心中的疑云却越来越浓。

瑶女?这么晚了,她怎么会来这里?莫非她今夜在这儿约了情郎相见?

正想着,瑶女已从我藏身的大树前经过,停在了三丈开外的墙角下,左顾右盼的样子似乎真的在等着什么人。

片刻之后,她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瑶女往前迎了两步,虚行一礼,唤道:“主人。”

晋语。瑶女的情郎莫非是晋国贵族?!

晋国毗邻秦国,是当今天下最强大的国家之一。自殽之战[16]后,两百年间,秦晋两国纷争不断。当初瑶女说她是晋国智氏一族送给公子利的歌伎时,我就有些诧异,今日见她私会晋人,更觉得此女不简单。

“可有人跟着你?”黑暗中,那男子刻意压低了声音。

“没有,我这一路都格外小心。”瑶女回道。

“你这次要做的事凶险无比,且不容有失。你现在若反悔,还来得及。”

“瑶女多年等待,只求能为主人解忧,‘反悔’二字从未入心。”瑶女声音微颤,情难自禁。

那男子握住她的双臂,轻声道:“兰姬那里我已经让她安排好了,你献舞时只需藏好匕首,瞧准时机接近秦太子即可。事成之后,我定派人救你出来。”

那男子的话如一道惊雷在我心中炸开,难道这瑶女竟是晋国派来的刺客?晋人要刺杀太子绱!

“瑶女这条命本就是主人的,即便你不来救我,我也绝不怪你。”瑶女将自己依靠在那男子胸前,月光照在她脸上,她的笑容越发迷离。

“放心吧,到时候会有人来救你的。今夜为免秦人起疑,你还是赶快回去吧!”那男子轻轻放开瑶女,用手抚了抚她的鬓发,“去吧,我在晋国等你回来。”

“诺。”瑶女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可那男子却依旧背对着我站在墙角的黑影里。月亮已经快要升到中天,再过片刻,我藏身的地方可就要暴露了。此时,背后又有脚步声响起,我心里默念:可千万不要是公子利,千万不要。

来人依旧是个女子,额间一朵朱红色兰花,俨然就是郑女兰姬。

那男子转过身,一张青铜兽首面具将他的脸全部罩住。兰姬走至那男子身前没有行礼,直接偎进了他的怀抱:“你与她可说好了?”兰姬的声音异常甜腻。

“放心,你只需带她进去。万一她出了什么差错,也绝不会牵连到你。”那男子搂着兰姬柔声道。

“唉,真是个傻女人。”月光下,兰姬仰面看着兽面男子,脸上笑得无比娇艳。

妖娆美人,狰狞兽面,眼前的一切实在太过诡异,直看得我后脊梁一阵发麻,不自觉就往后挪了一步,却不料踩到了一堆枯叶。

只一眨眼的工夫,那兽面男子就朝我躲藏的大树飞身而来。

月光一晃,我连忙闭上了双眼。下一刻,人已经被猛拖出来按倒在地。那男人的左手掐着我的脖子,右手一尖锐之物抵在我裸露在外的腰腹上。

“睁开眼睛!”他道。

我怕身份暴露,死闭双眼,用楚地方言苦苦哀求:“别杀我……”

“楚女?你躲在树后做什么?”肚子上一阵刺痛,他手中的尖锐之物已经刺破了我的皮肤。

“我……我是舞伎,出来小解,迷路了……”

“兰姬,过来看看,可是你的人?”兽面男子楚语、晋语转换自如。

“衣服看着倒像是,只是这些楚女都是此次在郢都新招来的,我不全认得。”

“饶了贱奴吧,饶命啊!”我一边哀求,一边想要伺机逃跑。那男子松开掐在我脖子上的手,站了起来,没有出声,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杀了我。

“之后的宴会用不上她们了,主人不放心就杀掉算了。”兰姬淡淡开口。

这男子尚有一丝犹豫,没想到这兰姬居然如此歹毒!我闭着眼睛摸索着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哈哈哈,真有趣。你这小丫头吓得连看都不敢看,居然还想从主人剑下逃走?”兰姬话没说完,我已经转身朝巷口跑去。眼看着就要跑到巷口,身后却突然飞来一颗石子,狠狠地打在了我的小腿上。我坚持不住,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兰姬,你好像没有以前快了。”远处传来那男子戏谑的声音。

“小贱人,看我怎么收拾你!”追上来的兰姬已经被我彻底激怒。我左腿痛得发麻,根本站不起来,为了逃命,只能拼命拖着身子往外爬。

兰姬走到我身后,冷笑道:“跑?现在我看你往哪里跑!”

兰姬的手刚刚触到我的肩膀,整个人却遽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扑飞了出去。紧接着,一声凄厉的狼嚎响起,一道黑影抱起我,几个起落就奔出了巷口,消失在了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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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anned in America for almost thirty years because of its explicit sexual content, this companion volume to Miller's Tropic of Cancer chronicles his life in 1920s New York City. Famous for its frank portrayal of life in Brooklyn's ethnic neighborhoods and Miller's outrageous sexual exploits, The Tropic of Capricorn is now considered a cornerstone of modern liter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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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柯部落的亚敦哥洛一直渴望自己能够成为超越邦主的英雄,儿子巴思坎得尔出生时他便把这个愿望寄托在了儿子身上。当他把具有英雄象征的100个男性阳物送给儿子之后,便死于一场森林大火。孤儿巴思坎得尔被瓦勒庇一家收养,长大后的巴思坎得尔凭借自己的智慧征服了野骛部落、塔崩部落、柯柯部落、女王部落等,之后又做了荒原的强盗。当整个荒原人都称他为英雄的时候,挎着枪架着炮的麒麟军又站在了他面前。面对真枪实弹,手拿大刀长矛的巴思坎得尔又将怎样捍卫自己的英雄称号,捍卫心中神圣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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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含烟:找到主角!抱他大腿!越:追随就是我的宿命。游含烟:我明明只想抱大腿,为什么感觉世界上这么多阴谋?呜呜呜。被盗的秘籍,神秘的胡人,远在西域的明教,离奇失踪的门派弟子。我只想抱主角的大腿,但怎么越来越觉得这一切都是个阴谋?我——游含烟,来自21世纪的16岁高中生,穿越后在抱主角大腿的路上……越走……越远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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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皆知,靖安府有一婢女名为文祾瑶,颇得靖安王府大小姐和大少爷宠爱,处处以公主之姿娇养,华贵的服侍价值连城的首饰样样不缺,当代诗人调侃其为金屋藏娇的娇。此女长大之后才华出众样貌倾城得世间男儿所求,然,靖安王府大少爷不乐意了,从小养大的童养媳岂容你等染指?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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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门掌门人江苒成了懦弱胆小的初中生。亲妈抛弃?受尽冷眼?还是个学渣?重生归来,她已不是那个懦弱可悲的小白莲。于是……新闻勇斗恶贼的神秘高手是她。据说一针起死回生的也是她。就连最近崛起风头正旺的学霸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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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穿越为妃为后,我穿越偏要为官,人说江湖险恶,我偏要行走江湖,谁敢惹我,我定要他加倍偿还!他是一国至尊王爷,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玩耍阴谋诡计无人能敌,却偏偏对她情有独钟,不舍不弃。他助她步步高升,她助他登上帝位。当所有人都逼着她死时,他站在皇城门上对着天下人宣告:“没有她的江山不是江山,没有她的江湖不是江湖,没有她的帝位形同虚设,朕就是舍了天下,也不会舍她,谁再敢提,杀无赦!”